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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程吏部移充鼎澧 宋官军劫掠乡民

作品名称:洞庭狂澜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7-01 14:49:58      字数:10070

  话说钟相在陡山被执时,程昌寓正以知蔡州身份权知荆南府,他凭着这个身份又以杜湛权马步军副总管。
  这时候,公安、石首、松滋、澧阳诸县全为当地义军所占,其中,以松滋李合戎势力最大。李合戎屯驻松滋县尹店,以此为中心据点,大闹松滋。
  程昌寓的这个权知荆南府身份只是个临时职务,等到朝廷正式任命了解潜权知荆南府,程昌寓就悬在了那里,正当他感到无处安身的时候,抚谕使冯康国奏报朝廷说,荆湖南北路义军势盛,无人应对,奏请任命程昌寓为鼎澧镇抚使兼知鼎州。
  朝廷答应了冯康国的奏请,命程昌寓任职鼎澧路镇抚使兼知鼎州,这样一来,程昌寓就成为了第三任围剿义军的主帅。此时,他还在荆南府,荆南府到鼎州可不是一脚路啊,如何去赴任,一时间就成了他的心事。
  就在程昌寓心事重重的时候,盗军头子刘超欲赶走程昌寓,入据荆南府,这还只是他的一个小胃口,刘超的大胃口却是取鼎、澧以窥湖南两广。
  思前想后,程昌寓还是决定分为两路,一路由总管杜湛率领走陆路,成员全是官兵。程昌寓吩咐他,叫他一路扫荡过来,讨伐松滋、石门、慈利、澧阳、安乡义军残余。程昌寓这样的安排是很有道理的,这几处地方大多是澧州地界,是他将来要管辖的地方,义军迟早是他碗里的菜,反正要吃下去。这二来嘛,鼎澧路到底糜烂到么子程度,他还不知实情,这几个地方反正不是最烂的,要清除义军影响恢复官衙,也不是难事。
  程昌寓甫一上任,就传檄鼎、澧间,宣布他即从荆南府到鼎州赴任,叫孔彦舟离开鼎州,孔彦舟就是这个情况下经由益阳窜入潭州的。
  另一路人马就由程昌寓自己率领走水路,这一路人马有官军,有官吏,有家眷,有难民,军民混杂,乱七八糟。程昌寓默算了一下,竟然是几千人的规模。
  程昌寓把杜湛叫来,给他分派任务,扫荡澧州五县,恢复五县官衙,叫他领兵迅速出发,不得延误。
  然后又吩咐师爷再具体计算随同自己走的军民人众,随行粮草船只各是多少。他不能相信自己的默算,需要精确的数字。
  师爷去书房里算了一会儿就来禀报程昌寓。
  他说:“启禀吏部,随行官军四个兵营,一千二百六十人,各级官僚连同本府大小官员二百四十人,随行家眷男女佣人逃难者一千五百零几人,合起来三千零几人。”
  “这么多人啊,能否省一点,少带点人?”
  “这要省谁呢,官兵不能不去吧,官吏不能不去吧,佣人不能不去吧,要省的就只有那些难民了。”
  程昌寓抄着手在室内走着,走了几个来回,叹了一口气说:“这难民也是省不得的啊,我就是靠他们回去说事,要他们说我的好,体衅下民,关心民瘼。”
  “那就把小心奴那一拨子人放了吧。”
  “你说么子啊,亏你还是个师爷,出的么子馊主意!”
  程昌寓还在来回地走着,还是在叹气,没办法啊,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那就只好浩浩汤汤了,那就只能是帝王般巡视了,有气派,有排场,这未必就是件坏事。
  师爷还在继续禀报:“若一船装一百人,需要三十只船,若一船装二百人,需要十五只船。假设一人一天吃七两大米,三千人一天则需要二千斤大米,假设路上需要三十天,则需大米六万斤。还有蔬菜,还有家具,还有柴草等等,装物资的船至少需要十艘。”
  “好啦好啦,头疼了,我的头疼了!”
  程昌寓用手蒙着头,似乎真的很疼,他这是叫难处闹的哟,都怪这个鬼差事,都怪那些挨千刀的贼义军,要不是他们造反,他需要带这些人吗,需要带这些物吗?
  “我们能在荆南府弄到多少船只?”程昌寓回转头问师爷。
  师爷说:“这要看是么子弄法。”
  “那你说说。”
  “假如是租借,要一百只也无问题;假如是强征,恐怕大家都选择逃离;假如是购买,就不知吏部有多少银子在手?”
  “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吗,我哪里有银子买船,还是租借吧,有船还有船夫,还不会激起民变,何乐而不为!”
  “到了鼎州,我们要是付不起船钱咋办?”
  “你说咋办,凉拌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银子总会有的,大米总会有的,等着老天掉馅饼吧!”
  师爷苦笑起来。
  “你笑么子,我说错了吗?”
  “吏部没错,吏部哪能说错话,要说错话的也是我。还请吏部指令,我们需要准备多少只船?”
  “就按照一百人一条船去准备吧,物资不要准备,自带自的,船在途中总要靠岸的,许多的需求可在岸上解决。”
  “启禀吏部,到岸上解决需要钱啊,他们身上有钱吗?”
  “我还能管到他们身上有不有钱呀,解决的办法多的是,就看自己的手段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强者吃饱,弱者饿死。”
  “我知道了,”师爷又问,“我们么时动身?”
  “明天上午吧,你再去看个时辰,按照时辰行事。”
  后来,师爷就去看皇历书,看准的时辰是午时正。
  第二天早饭后,程昌寓就吩咐军民人众开始装船,如果是没有公家准备的物资,那就没多少要装的了,官军除了兵器就一无所有,那些官僚和家眷倒是有些私人物件,大多是一人一个包裹,装些衣物和金银首饰,只有程吏部这样的人才可以带点家具走,别的下官想都别想,顶多带个椅子在船上坐坐。
  程昌寓站在甲板上看着浊浪翻滚的长江水,他的心事也在翻滚,他不知道自己是交了鸿运还是交了厄运,也不知道这一去吉凶如何,能否平息叛乱,若不能平叛,自己是否回身首异处?
  他不敢想了,这结果多半会不好。
  你看那个孔彦舟,号称十万大军,其兵员大多为原来宋军中的正规军兵士,不也就只消灭了武陵义军么,况且武陵义军也不是最强大的,自己才带了两三千官军,能打得过杨幺义军么?
  孔彦舟哪里去了,他为何不去攻打杨幺义军?
  程昌寓这样想的时候,孔彦舟就去了益阳,他与杨幺义军脱节了,又开始流窜起来。
  一个劲盯着翻滚的河水看,是会把眼睛看花,把脑壳看晕的。程昌寓回过头来问师爷:“我的交椅搬来了吗?”
  “搬来了,怎么没搬来呢,金子银子可以不要,交椅不能不要。”
  “哦,你这么大方了,还金子银子不要,只要交椅,你发财了?”
  “启禀吏部大人,我说的没错,金子银子买不来交椅,交椅却可以弄来金子银子。你看我们这把交椅,梨花木的,可以折叠,轻便,便于携带。吏部行军打仗、打猎出游,都可以带着它,你要称它‘行椅’‘猎椅’都可以。”
  “师爷不愧是师爷啊,懂得蛮多的,你知道这交椅原来叫么子吗,它来自于哪里?”
  “吏部在考我啊,交椅原叫胡床,起源于马扎,我估计应该与胡人有关,却又查不到去处。”
  “不是我在考你,实际是我也查不到它的来源,”停了会,程昌寓又问,“我的桌和案都带了么?”
  “案带来了,桌不便带。”
  “啊,为何只带案而不带桌呢,莫非是案轻便些?”
  “非也,我是这样想的,案比桌要高贵些,桌用来吃饭,案用来读书。我们常说拍案惊奇,拍案而起,拍案叫绝,伏案疾书,我们只说拍桌子砸板凳,拍桌子瞪眼睛,它们表达的情绪大不同啊!”
  程昌寓一想,还真是这样,就觉得这个师爷很不错,他补充说:“还真是的,说‘伏案疾书’就知道是在上身倾在案几上快速地书写,若改成‘伏桌疾书’,别人就认为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师爷笑起来了,程昌寓又问师爷带了多少粮食,师爷回答,应该可以吃十天半月的。这只船只载了程吏部一家和师爷,自然可以多装点东西。
  午时中,船队启程了,三十几只帆船载着这三千多人行驶在长江里,他们顺流而下,这天傍晚就到了藕池口。
  刘高享是随同程昌寓官军的统领,他们到达藕池后,就把船湾在码头边,然后就带着官兵上岸了。
  在官兵眼里,这藕池镇还算繁华的,人多房子多,做生意的也多,嘈杂了一天的喧闹并没因为太阳就要落山而静下来,官军一上岸,这埠头上就更热闹了。
  刘统领见到了程昌寓,就赶上前去禀报说:“启禀程吏部,我部官军一千二百人全部到达藕池镇,现已湾船上岸休息。”
  程昌寓说:“你们辛苦了,这劳累半天了,你如何解决他们吃饭的问题呀?”
  刘统领说:“他们兜里应该还有两个子儿,自己买吃的吧。”
  “这样甚好,”程昌寓赞了一句,就转过话题说,“刘统领,你知道这藕池有么子典故吗?”
  刘统领说:“下官愚昧,不曾知道。”
  “那我告诉你吧,东汉建安十三年,曹操八十三万人马下江南,在此屯兵筹粮,为赤壁之战做准备。次年,刘备领荆州牧,驻油江口,也曾在此屯田采藕,筑有土城壕一座。曹、刘两军在此‘屯田采藕,集藕于池’。‘藕池’一名由此而来。曹、刘屯兵的历史事实,《荆州府志》、《石首县志》均有记载。曹操当年询问将士是否吃藕的地方,现在叫‘问食岗’;当年屯田的地方有‘曹屯湖’‘曹师荡’‘公建’等。”
  “这么说,程吏部应该是读过《荆州府志》、《石首县志》的。”
  师爷插话说:“这还用得着说,程吏部博览群书,每到一地,都会读遍当地的地方志。”
  “难怪这地方满目都是藕田的,原来是有历史渊源的。”
  正说着话,就见一煎饼摊前热闹起来,刘统领赶忙过去看看,怕是自己的官军在那里起哄。
  果然就是。一个叫矮子的兵士在那里吃煎饼,吃得满脸是汗,卖煎饼的大汉叫山猪,他一手抓住了矮子的衣领说:“给钱,给钱,别吃了不给钱耍无赖。”
  矮子说:“你没长眼呀,我不是还在吃吗,你到外面去问问,看哪家店铺摊子是没吃完就要付钱的。”
  山猪说:“你就是个吃货,你看你一卵什大吃了几个饼,把自己吃的就像个球样,只能滚着走了。”
  “你管我滚着走还是爬着走,我要吃,你只管煎饼就是了。”
  “那好,你先把已经吃了的饼钱给我吧,你给了我,我就再给你煎,你再吃多少我就煎多少。”
  “你是不是聋了啊,我刚才就说了,等我吃完了就付钱给你。”
  “不行不行,我看你就是个无赖相,就是个兵痞。”
  山猪这样一说,就把旁边几个围观的官军兵士惹恼了,他们一齐围了上去指着山猪说:“你说谁是兵痞啊,谁啊,谁啊?”
  山猪说:“我没指名道姓说你们,谁吃了不给钱谁就是。”
  “你讨打吧,信不信我们砸了你摊子,叫你空着手滚回家去。”
  “要打就来呀,谁怕你呀,只要你动手,我们藕池人就活吃了你,信不信?当年曹军几十万住在藕池,都要敬我祖宗三分的,老子还怕了你们这群小流氓不成!”
  那几个兵士真的叫山猪给唬住了,他们举起的手又悄悄放下来了。矮子摸着肚子就要走,山猪揪住他的衣领子说:“给钱呀。”
  “老子不给,老子没吃饱,哪有吃一半给钱的理?”
  山猪就一脚踹在矮子的膝盖窝里,矮子跪在地上,然后倒下去,又滚了几滚,然后就顺着码头滚到了河里。
  山猪只能收摊走人,刘统领看着这一幕也不好去管,他不是觉得自己的兵士做得对,而是这样的事情今后会层出不穷,他管得了么。
  矮子在河里泡了会澡就起来了,大家一看就笑起来,这个矮子现在变色了,变成了金黄色。他爬起来,走到池塘边跳了下去,在水里把自己洗干净才上岸来。
  第二天,船在藕池河里跑了一天,除开程昌寓一家子,谁也没吃中饭,傍晚时分,船到了县河口一带就抛锚湾下,准备歇夜。
  在这个河段上,河西的张家湾,河东的县河口隔河对摆在一线,几十只船有的湾在河西岸,有的湾在河东岸。大家上岸后,就如同饿虎扑食样扑向了住在这里的人家。
  无论是张家湾还是县河口,都无法和藕池口相比,它们只不过是小小的集市,小小的屋场,每个屋场住了二三十户人家,集市上没一家饭馆和面食摊子。
  上岸的人就像一群苍蝇趴在石头上,感觉到了无趣味。
  看到屋顶飘着袅袅炊烟,他们醒悟过来了,一窝蜂闯进了每一户农家,然后在农家翻箱倒柜寻起了食物,没寻到食物的就将主人赶到户外,自己开始淘米做饭。
  四娭毑骂着:“你们这群夜里埋的是谁啊,我米坛里今天才添点米,就叫你们舀干了,我明天吃么里,喝水呀。”
  一个叫松饼的兵士说:“大娘您不要骂我们啊,我们这是在给您帮忙,给您煮很多的饭,您就慢慢吃,吃完后就去死了得了,这世道活着也是无味的。”
  “你这个夜里埋的是谁啊,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孤老婆子呀,这一坛子米还是我娘家侄子送来的,你们吃了它就不怕遭天杀吗?”
  “大娘耶,我们这是给您做好事啊,这么多米就怕您老人家一个人难得吃,我们才来帮忙的。我们是大宋的官军,给您帮忙是我们的责任。您听说过义军吗,要是义军来了,他们可抢了米就走的,屎都不屙一坨到您茅室里。”
  “你这个夜里埋的,你还有脸说啊,还有脸冒充官军,我看就是贼兵匪兵强盗兵,你以为我真是眼瞎吗,我只辨声音就知道你们是谁,一伙贼人,不得好死!”
  一个叫小杏的伙夫扯下一绺床单,就把四娭毑的嘴巴给系上了,还用绳子把她的双手双脚也捆住,丢在柴湾里。
  松饼说:“小杏你干嘛,她就是个又老又瞎的女人!”
  “谁叫她老骂我们的。”
  “骂几句算么子呀,又不掉肉,我们还可以借机说几句话,出出闷气,这水里行船,一身的腥味,愁苦得很。”
  大家就笑起来,有说小杏野蛮的,有说松饼操空头心的,二三十个人七手八脚把一锅饭煮好了,把菜洗好了,还从鸡笼子里捉来两只鸡杀了,煮了一卢锅鸡汤,香气弥漫在茅草屋里。
  各处的情况都差不多,船上的人闯进人家,都是凭借人多势众将主人赶出去,自己杀鸡宰鸭,淘米煮饭,吃饱了一餐,还抠一大坨用荷叶包着留到明早上吃,哪家主人要是不满他们的做法,骂了他们,立即就会遭到一顿暴打。
  还有许多人饿得等不及了,就窜到农民的菜园子里寻找瓜果吃,菜瓜香瓜黄瓜西瓜,凡是能生吃的瓜都被摘走了,有的当时就吃了,有的拿船上去留到明天吃的。
  还有人把农民屋里的冬瓜也搬到了船上,还拿来了农民家里的菜刀和盐,他们说,把冬瓜切成片,揽上盐,就可以生吃了。
  饥饿让这群人变得野蛮起来,他们丢掉了兵营纪律,甚至也丧失了人性,兽性在他们身上蓬松起来。
  第三天,船队在沱江走了一天,傍晚时分来到了茅草街,人们湾好船就上岸找吃的去了。
  茅草街的热闹仅次于藕池镇,街市上也有很多摊子,卖饭的,卖面食的,卖包子馒头的,卖瓜果的,尽管街市也大,禁不住三千人一同涌过来啊。他们见了吃的东西抓着就吃,就往自己嘴巴里送,完了还塞进自己的荷包里,买卖人找他们要钱,他们就打着哈哈,手一摇一摆就走了。买卖人追了这个就跑了那个,结果是摊子上的食物全拿走了,钱没弄到一分。
  也罢,也罢,反正是快要收摊了,所剩也不多,就当喂狗了,买卖人都这样想着,就担着担子离开了街市。
  一群兵士来到一个西瓜摊子前,一人搬了一个西瓜砸开就吃,卖瓜的人说:“你们吃就吃啊,十文钱一个,不论大小。”
  没人理睬他,都自己吃自己的。有的人坐在摊子上,大多人席地而坐,一个劲砸着,吃得津津有味,这西瓜甜得腻人,吃瓜的人恨不得把瓜皮肉都吃了,吃完了瓜,都抹着嘴巴,揉着肚子。
  瓜农说:“瓜也吃了,给钱吧。”
  坐他边上的一兵士说:“你去找我们的统领吧,我们的饷银全在他身上,你要多少有多少。”
  “瓜是你们吃的,又不是你们统领吃的,凭什么找他要钱?”
  “你不找他要钱,那就是白送我们吃咯,我们可不好意思啊!”
  “付钱,付钱,你们吃的,归你们付钱,一起三十二个西瓜,三百二十文铜钱,快快拿来!”
  “不是叫你去找我们统领要吗?”
  “即使是找你们统领,你们也得说说他在那里呀,你们带我去如何呀,这可是我两分田地的收入啊。”
  那个瓜农都快要哭了。
  兵士们拍拍屁股上的灰土,都说‘找统领要钱去啊’,便一哄而散,瓜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要跟着谁,他逮住了刚才挨着他坐的那个兵士,叫他带路。
  兵士手指着另一个人说:“你去跟他啊,他就是你的带路人。”
  瓜农说:“我不听你蒙哄,就找你,你要是不带我找到你们的统领,我就拼了你的命。”
  兵士说:“哦吙,你还蛮硬扎啊,我可是官军啊,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不怕我把你丢到湖里去喂鱼。”
  “我当然不怕,你要是敢动武,我就捏死你。”两人说完就叉住手了,一交手就知道深浅了,兵士疼得‘唉哟,唉哟’叫起来,他说:“我的祖宗,你快松手吧,我带你去找就是啦。”
  走到码头边,兵士指着前面一个穿戴威武的官说:“你瞧,他就是我们的统领,你去找他吧。”
  兵士说完就开溜,瓜农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说:“你不能溜走,你溜走了,你们统领是不会信我的,快同我去作证。”
  瓜农揪着兵士来到刘统领跟前说:“官长,你的兵士吃了我的西瓜没给钱,他们说要找你要钱。”
  刘统领看了看瓜农,又看了看兵士,就问兵士:“是真的吗,你们有多少人吃了他的瓜?”
  “我们一起三十二人,一人吃了一个。”
  “你们是猪啊,吃这么多,又不叫上我。一个人吃半个应该差不多了,应该还剩半个拿到船上来的,那半个呢?”
  “全吃了啊,吃到肚子里去了。”
  “三十二个瓜,多少钱一个?”
  “一起三百二十文钱,还不到半串铜钱,多乎哉,不多也!”
  “多倒是不多,”刘统领说,“我记着你啦,这次给你付钱,下次我就扣你的饷银,今年你别想得到饷银啦。”
  “别啊别啊,瓜是大家吃的,要扣钱也是扣大家的钱啊!”
  “只你笨啊,大家都走脱了,你却让他逮住了,我这是给你付钱啊,我要是不扣你钱我就也变猪了。”
  瓜农拿着钱走了,他想想,还是值得的,拿钱虽然有点周折,毕竟一下子就把瓜卖掉了。
  回到了船上,刘统领就把刚才的见闻讲给程吏部听,程昌寓听后说:“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官兵没有纪律就不是官兵了,官兵不守纪律就是盗匪了,叫我如何在鼎州立足?”
  刘统领说:“这也怪不得兵士啊,他们要活下去,朝廷一无饷银拨发,二无粮草拨发,他们只能骗吃骗喝,只能去抢去敲诈。”
  程昌寓说:“我看这些兵士就是你们这些当长官的惯坏的,你们要是不纵容,他们哪能那样放肆。”
  刘统领说:“程吏部这样说就有点不公允了,你要是给了我银子,给了我粮草,我也可以叫我的兵士秋毫无犯啊。”
  程昌寓说:“按照你的说法,这全是朝廷的责任了,你们做长官的就没一点责任了?”
  “这样说最好,”刘统领嘀咕了一句。
  “你说的倒是实情,将来还不知是个么样子,我们这次去鼎州,可说是千难万难,朝廷没一文钱给我们,也没一粒粮食给我们,全靠我们自筹。如何筹呢,武陵、龙阳都是义军老巢,桃源、安化也屡经义军骚扰,官府过去又层层盘剥黎民百姓,民不堪命,才有反抗。不镇压反抗,朝廷就会垮台;要镇压反抗,这费用比平时不知要增加几何,我去哪里弄钱弄粮,真是烦死了!”
  程昌寓把自己的烦恼说了一遍,他无非是要诉说心声,要出口气,说给刘统领听毫无意义,将来到了鼎州,刘统领也将是个催命鬼,他会天天来找自己要钱要粮。
  “我们说点别的吧,不说这烦心事了,”刘统领看着程昌寓说,“程吏部你说说看,我们这个大宋会不会垮掉?金兵不断南侵,攻势一天比一天猛,自己内部呢也是患难居多,奸臣当国,忠臣遭弃,各地盗贼巨寇不断涌现,前不久,建州范汝率众十万骚乱,我们荆湖南北路的刘超也是一犯再犯,城乡豪右又在刻意盘剥,无数的蛀虫在蛀空朝廷这架大象,它挺得住吗?”
  程昌寓笑着说:“刘统领你还蛮忧国忧民啊,才说不讲烦心事了,却还是说着更烦心的事,我告诉你吧,这不是你操心的,这是皇帝老子操心的。历朝历代有个规矩,下臣不操上心,如若违反,就叫觊觎,你懂得觊觎么?”
  刘统领吐了一下舌头说:“吏部教导的是,下臣谨记了。”
  程昌寓说:“刘统领你是哪里人啊?”
  “我就是公安县人。”
  “啊,你就是公安人!据我所知,你们公安在汉高祖时即置县,当时叫孱陵县,是这样吗?”
  “我读书的时候,先生就这样说过。”
  “那为何后来又叫公安县呢,有何由来?”
  “我先生还给我们说了关于公安来历的典故,刘备曾领荆州牧,立营油江口,取左公刘备安营扎寨之意,遂改孱陵为公安,公安县由此而得名。这里三国故事就特别的多,公安曾是三国时期主战场之一,刘备城、吕蒙营、陆逊湖等遗迹至今仍在。东晋时期公安学子车胤,囊萤苦读,自强不息,成为世代相传的典范。”
  程昌寓惊讶地说:“车胤还是你们公安人哪,真是不简单!我读书的时候,我的先生就跟我说,读书要学车胤,要刻苦,要勤奋。”
  刘统领说:“是啊,这个车胤自幼聪颖好学,因家境贫寒,常无油点灯,夏夜就捕捉萤火虫,用以照明,自此学识与日俱增。风姿美妙,敏捷有智慧,荆州刺史桓温辟为从事。宁康初年,迁中书侍郎,累迁侍中,转骠骑长史、太常,进爵临湘侯,因病离职。起任护军将军,出拜吴兴太守,迁丹阳尹,入朝拜吏部尚书。他为人公正,不畏强权,后为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逼令自杀。”
  程昌寓叹气说:“好人往往没有好报,特别是那些为人正直的人,从我为官的经历来看也是这样,少年学车胤是应该的,进入官场再学车胤就是愚蠢了。”
  刘统领不赞同这个说法,却又不反对,只好默不作声了。
  程昌寓见刘统领不做声,就说:“你们公安好啊,名字好,地方也好,这里尽是平原沃土,肯长庄稼。”
  “其实,我们公安最早的叫法是梅园,古时,公安人家家种植梅花,每到冬天,园中梅花盛开,有红,有黄,有白,色彩斑斓,气味清香,真是生机盎然,蔚为大观。有一年的隆冬,一位儒生从这里路过,见大片大片连绵不断的梅花,争奇斗艳,景色迷人,便取名叫做梅园。”
  “刘统领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
  “关于公安县名的来历,还一个说法。刘备被尊为皇叔、封为左将军后,驻在我们这里,这里的人便称他为左公,人们写信来问候他,总是说‘左公安否’,他由于公务繁忙,回信便很简单,往往回答‘公安’,这样一来,这‘公安’二字就成为了人们的口头禅,后来就把‘孱陵县’改成了‘公安县’。”
  夜已阑珊,岸上的人都回到船上睡觉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太阳朗照着湖水,油漆了桐油的船板子在太阳光下显得金黄金黄。
  程昌寓站在船头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想着,今天又将如何呢?穿过了赤沙湖,就进入到鼎州地界,他不知道义军都控制了哪些区域,哪条水路走得,哪条水路走不得,只能听天由命撞吧!
  赤沙湖真是浩大,船队进入湖中,他们就看不见四周的岸了,天边不再是搁在山尖上,而是搁在远处的湖面上。早上行船的时候,雾气蒸腾而起,只有个把时辰后,湖面上晴空万里,能见度极佳。没有风,波浪不大,只见一丛丛芦苇在水面上露出一截杆子,一些极小的水鸟站在苇梢上,水波一漾一漾的,苇梢摇曳着,小水鸟也跟着摇曳。
  程昌寓问师爷:“你来过这洞庭湖吗?”
  “这不是赤沙湖吗,怎么是洞庭湖啦?”
  “这里又是赤沙湖,又是洞庭湖,这是个常识,师爷你要不懂,就白当师爷了。”
  “哪里有事事通的人啊,孔夫子不也要不耻下问么!”
  船队在不知不觉中由赤沙湖进入澧水鼎小江,水面突然变得狭窄起来,在湖面横行霸道了大半天的船队一进入鼎小江就显得毫无秩序了,有的直着跑,有的横着跑,有的斜着跑,用浆摇的,用篙撑的,用风鼓帆的,不一而足。
  突然看见了河,突然看见了流水,突然看见了岸,人们心里无法不高兴,饿了大半天肚子的人都渴望着食物,渴望着填饱肚子的东西,大家瞪大着眼睛看着河两边的岸上,看哪里有集市,哪里有村庄。
  鼎小江半道上的哈巴脑最先进入人们的视线。
  大家叫了起来说:“看啊,这里有村子,这里有屋场,这里有人!”
  “靠岸啊,靠岸啊,快把船靠岸啊!”
  就有舵手把船靠向了岸边,一艘过去了,两艘过去了,一起有七八艘船在这里靠岸,人们忙着抛锚,搭跳板,争先恐后从船上跳到了岸上。脚踩在泥巴上,软和而又踏实,时间过了半下午,太阳没那么恼火了,走上了岸的人们感到无限的惬意。
  人们膨水鸭子一样飞跑上岸,到了岸上一看,这里没有集市啊,也没有街道,只有鳞次栉比的茅屋摆在大道两边,一群群的鸡鸭鹅在空隙坪里鹅行鸭步慢吞吞走着,它们不认识这新来的人物,也没眼睛去看他们,只管自顾自在地上寻觅着食物。
  刘统领杵着他的砍刀站在岸上,他也是在这里上岸的人,程吏部又随船队向前去了。刘统领站在这里看人们是如何获得食物的,其实很简单,船上的人来了,就涌进人家,自己淘米做饭自己弄菜,还有人在户外把那些鸡鸭鹅捉得满天飞。
  有一个农民扛着一张木犁走过来,刘统领就问他:“你们这叫么子地方?”
  “哈巴脑。”
  “你骂谁哈巴佬啊,你自己就是哈巴佬吧!”
  “啊,兵爷,您误会了,我们这个地方就叫哈巴脑,这不是骂人的话,再说,我哪敢骂您哪!”
  刘统领一想也是,就笑着朝他挥挥手。
  突然就看见一个妇人被人从屋里撵了出来,这妇人一边踉踉跄跄往外走一边絮絮叨叨地骂道:“这哪里是宋兵哪,这简直就是孔兵,就是溃兵,就是盗兵、匪兵,见东西就要,见东西就吃,饿洞里抛出来的样,前世年冇吃过。”
  走到了地坪中央,那妇人就双手拍着膝盖咒天咒地骂起来:“你们这些红炮子穿的,夜里埋的,雷公射的,水里拖的,你们不得好死,吃老娘的鸡,吃老娘的鸭,还不给钱,还打老娘,你们死时会唧唧叫的,会噗噗弹的。”
  继续往前行的船只还有二十几艘,船上的人站在甲板上,瞪着大眼睛看着两岸,生怕走漏了一个村子,一处街市。
  突然有人叫了起来:“快看快看,前面有个好大的街市。”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就看到了一处大街市,便喜上眉梢跳着嚷着,还有人互相搂抱在一起,人们把巨大的希望寄托在这岸上的街市,有街市就会有人,就会有食物,他们就能填饱肚子。
  “看啊,那岸上有猪。”
  “那里还有羊群,好肥的羊啊,屁股圆滚滚的。”
  “捉鸡去啊,杀鸡吃啊,吃鸡肉去啊!”
  “杀鸭子吃啊,鸭子肉好吃啊!”
  一说到吃鸭子肉,程昌寓就想到了唐朝诗人张籍的诗:鸭鸭,嘴唼唼。春蒲生,春水狭。荡漾木兰船,中有双少年。少年醉,鸭不起。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所有的船只就靠岸了,抛锚了,大家湾船上岸,高一脚低一脚地朝街市上跑去。
  岸上有一巨石立在那里,上书‘丰水村’三字。
  冲到了街市的人们最先闻到了酒香,那样的淳朴、馥郁清香,人们站在那里,深深地吸进去一口气,慢慢地往下咽,只想把这香气吸进肚子里去。
  有人顺着酒香气去找酒坊,拐过了一条巷子一条街,再拐过一条巷子,还要往里走,还真是应了那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
  醒悟过来的人就扑向了街市上所有的摊点,有的人抱了两个大西瓜,有的人搬了一车箕菜瓜,有的人抓了十个包子在啃,有的人把一甑饭夹在胯下,大家只希望自己长两个喉咙把食物吞下去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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