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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钟相攸县斩首级 杨幺部众焚鼎州

作品名称:洞庭狂澜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6-28 18:02:06      字数:10012

  话说范颜搜捕队搜到了钟相一家后,就将他们献给了孔彦舟,孔彦舟拿了一些金银赏赐了他,范颜就拿着赏赐喜滋滋回家去了。
  孔彦舟叫人给钟相一家人戴上枷,然后就笑眯眯地围着他们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只见他翘着山羊胡子,吸着铜水烟兜烟,吧嗒吧嗒的,一边吸一边问:“钟老头,你吸一口么?”
  钟相说:“吾乃悟教教主,日神下凡,从不白白浪费财物。”
  孔彦舟说:“文绉绉的哟,文绉绉的哟,好酸哟!你就不怕酸掉了自己的牙齿,你就不怕酸落了自己的下巴?还什么悟教啊,还什么日神啊,你怎么不说自己就是天帝呀!”
  “悟教就是明教吧,就是摩尼教吧,说一套鬼话,专门用来哄骗愚妄之人、游手好闲之徒,装神弄鬼,欺蒙世人。”
  钟相说:“汝乃一相州流氓,大宋渣滓,见到金兵就夹着尾巴逃跑,恨不得汝父母给汝生四条腿,还跑到吾鼎澧路来逞能,杀人放火,抢人财物,奸人妻女,毁人家园,汝不得好死。”
  “哈哈哈,你才是地地道道的流氓,你就是鼎州大流氓,你更是大宋渣滓,你脚踩大宋土地,口吃大宋粮食,用着大宋的钱币,不思报答万一,反而要搞么子等贵贱均贫富的勾当,谋反大宋,带着一帮妖徒妖众妖贼人,杀人放火抢东西,你应该下地狱,你一家人应该下地狱,你们所有的妖教教徒全该下地狱!”
  钟相说:“汝等无耻之徒,汝有何权审判吾等,汝与吾等不就是半斤八两么?吾等是在谋反大宋,汝又为大宋做了哪些好事,汝等是抗金了还是勤王了,汝等是治民了还是为民了,汝等是种稻了还是产茴了?汝辱吾等为大宋渣滓,汝等才真正是大宋渣滓。”
  孔彦舟说:“好好好,你的意思就是我和你是一样的人,都是挖大宋墙角的人,你的意思就是我们二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原应当互相利用,不应当列阵为仇,更不应当将你抓起来,是这个意思么?”
  钟子昂说:“父皇,您和这个人渣废么子话,白费了唾沫星子。”
  孔彦舟说:“哎哟哟,这还没起风呀,夜壶怎的在叫?”
  钟子全说:“你这个孔贼,你才是一把夜壶,鼎州人一人屙一坨尿,灌死你这把夜壶。”
  孔彦舟一脚踢过去,将钟子全踢在地上,又在他的屁股上踢了几脚,疼得钟子全纠成一坨。
  钟相说:“汝有本事就说啊,打枷着的人算你有本事么?”
  孔彦舟说:“钟老头你说得对,只怪你这两儿子没教养,惹恼了我。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你把你几个儿子教成这个样子,你不要负责任么?我认为根子就在你这里,你带了那么多徒众,全没教一点好东西给他们,只把仇恨和杀人放火教给了他们。我带着人来你们鼎澧路,原是为着帮助你们鼎澧人,没成想,你竟公然唆使你的部众攻击我,在药山坪和停弦渡多处袭击我部,给我部造成巨大损失,你这是在给自己掘墓啊,我能放过你么?”
  钟相说:“孔贼,汝枉披了一张人皮,汝就不是人,竟敢妄说吾没教育好儿子和弟子,吾子个个聪明英武,明大礼,讲大义,即使躺着也是英雄。吾弟子个个善战,奋勇争先,才有汝辈药山坪之败,停弦渡之辱。吾最后悔的就是不听幺郎劝告,上了汝辈当,中了汝辈奸计,汝辈捉住吾等,非汝辈之本事,实乃吾之不谨慎所致。”
  “你这钟老头,我看你就是狗屁逻辑,利用你的弱点,给你致命一击,这难道不算作我的本事么?你要是有这种本领,你也可以这么做呀!”
  钟相不说话了,他被孔彦舟击中要害了。
  孔彦舟进一步调戏他:“我听说你是天神下凡,是日神月神下凡,有神灵附体,本事大着呢。你就显给我看看,我现在捉住你一家了,你拿出全部本事脱得了囚笼,那我就带着我们全部孔兵信你的教,从了你,为你前驱,如何?”
  钟相还是不说话,孔彦舟把手一挥,就叫亲兵将他一家人押走了。
  师爷遂对孔彦舟说:“大帅很会说话啊,把一个能言善辩的钟老头说得哑口无言了。”
  孔彦舟说:“我是心里高兴啊,长这么大,从没这样高兴过,你看我,只用了两个时辰的工夫,就攻破了伪楚的皇城天子岗,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歼灭了伪楚的主力军,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捉到了伪楚全部皇室成员。”
  师爷说:“你成功了是不假,你知道是么子原因让你成功的吗?”
  “师爷有么子高见呀,本帅愿闻其详。”
  “我以为呀你的成功得力于两点,一是钟老头还没真正成气候,二是这个钟老头鼠目寸光,胸怀狭窄。”
  “此话怎讲?”
  “你看啊,他的基业就局限在天子岗,一个天子岗才多大,假如大宋是一个蓝盘,天子岗充其量就是蓝盘里的一粒芝麻。他布在天子岗的乌合之众不过是二三万人马,就这点基业,他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宣布建国做楚王,这不是找死么?”
  “其次,你看啊,凡属成功的王朝奠基人,莫不是选择流动作战,刘邦是这样,曹操、孙权、刘备是这样,李渊、李世民无不是这样。这个钟老头却是个哈兴,他不知道躲避强敌,竟然在天子岗摆开阵势和我们孔兵干仗,这不是找死又是么子?”
  “师爷你就别泼冷水了,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无非是说我的成功不是我有本事,而是这个钟老头无能才导致了这个结果。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事了,现在说说如何向朝廷邀功请赏吧。”
  师爷说:“这还不简单,向朝廷奏一本,再把这几个鸟人押送到临安府去,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孔彦舟说:“哪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要做点文章才好。”
  师爷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里天高皇帝远,朝廷的人看不着,我们把俘获伪楚皇室这件事做大做强。”
  “知我者,师爷也。”
  “这好办啊,无非就是夸大事功嘛,我们造一些法物仪仗之类的东西献给朝廷,不就了结这事了。”
  “师爷聪明,师爷就是麝香!”
  “大帅你的嘴巴吃了蜜啊,这么会说话。你看啊,这个钟老头就两个身份,一是悟教教主,一是伪楚楚王。我们所造法物仪仗要围着他的两个身份想,既要有悟法堂的东西,又要有皇宫的东西。”
  孔彦舟说:“是的,是的,其实这些东西原本就有的,只是我们火烧天子岗的时候没注意收缴,一把大火全烧了。”
  说做就做,师爷请来了几个工匠,在大帅府做了几日,就把法物仪仗全做好了,又整新如旧,看不出破绽才罢手。
  孔彦舟请功的奏本早就飞到了朝廷,这宋高宗看了后,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个钟相是谁啊,竟然贼胆包天,另立楚国,国中建国,这不单单是谋反大宋的罪过啊,简直比女真人还要可恶!
  宋高宗叫几个大臣议了一下,就给孔彦舟颁发赏赐了。
  孔彦舟看着高宗的赏赐出神,高宗有诏,赐给孔彦舟战袍一袭,金束带一根,银缠捍枪一支,还有团牌并细叶全装甲一副。
  师爷就笑着说:“大帅,这赏赐不薄啊,穿戴上试试看,神不神气?我猜想呀,一定很神气。”
  孔彦舟真的开始穿戴高宗赏赐的衣物了。
  他把战袍往身上一穿,金束带一系,再把银缠捍枪拿在手上下挥舞着,活像一个耍猴的,又像一个戏台上的武生。
  师爷看着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孔彦舟说:“笑么子啊,有么子好笑的么?”
  师爷说:“你这样一穿戴像个什么呀,一看到你这样,我就想起了我们老家那些耍猴的把式们,他们就是这样的。还有戏台上的武生,他们也是这样子的。”
  孔彦舟气得把高宗赏赐的战袍脱下来摔在地上,说:“罢了,罢了,我不当耍猴的了,免得你把我当猴耍。”
  师爷一边笑一边按着肚子扬着手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像。”
  孔彦舟说:“你弯弯绕啊,还在蒙人!”
  “这高宗小儿也忒小气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蒙骗我们大帅,他应该赏金银才是,应该提你官才是。给一座金山也不为过啊,若让钟相坐大,高宗小儿还不知到哪儿去哭呢。至于官嘛,赏个一品不为过,就是到朝里做太尉也是应该的。”
  “师爷你在做梦啊,你知道高宗为何这样赏赐吗?”
  “我不知道,愿闻其详。”
  “他这还是把我看作另类啊,前次虽然借助傅雱的手给我做了个捉杀使,那只是个临时办法,那时,高宗需要我就利用我一下。现在,我没利用价值了,恐怕这个捉杀使的差事也结束了。”
  “既然这样,大帅,那我们还不学钟相的样,反了算了,说不定义字旗一举,就有百万人响应。”
  “亏你还是个师爷呢,这样的臭点子你也敢出?公开谋反大宋,那就是众矢之的,全国共诛之。高宗不重视我不要紧,我就做个游手好闲之徒,哪里有油水,我就去哪里捞一把,朝廷使唤我我也不听。我要变作他们口里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师爷说:“大帅聪明,我的话就是考考大帅的,看大帅如何答卷。那末,我们下一步将去哪里。”
  “不管是去哪里,就是不听朝廷调遣,就是学钟老爷的样,杀人放火抢东西,我们不举义旗造反,只去祸害他,难道不好么?”
  其实,孔彦舟糊弄朝廷也是欲盖弥彰,向朝廷奏报请功又不止他一家,当时还有鼎州知州程昌寓和湖北制置使傅雱,就围剿天子岗捉拿钟相父子一事,也向朝廷做了奏报。
  程昌寓是鼎州知州,天子岗就在他的辖区内,他当然要禀报。傅雱就更加有理由要禀报了,因为这个孔彦舟就是他任命为荆湖北路捉杀使的,他有理由骄傲,更有理由禀报。
  问题是这二人的奏报在事功叙述上有很大的出入,高宗看了后就辨不出真假了,到底该信谁呢,谁真谁假呢?高宗辨不清,就请了几个大臣过来商讨,大臣们也是辨不出真假,就建议高宗派一个人去荆湖北路甄别。
  这个被派往荆湖北路甄别真假的大臣就是监察御史韩璜,从临安到荆湖北路可不是一脚路啊,沿途又不安全,荆湖北路更是民情汹汹,韩璜接到圣旨就惶惑起来,又不能不去,此是后话。
  高宗其实还是给了孔彦舟一个差事,孔彦舟看了后将圣旨扔在一边,这是么子话啊,还不如一个傅雱发来的任命。
  师爷看见后就敲打孔彦舟说:“大帅呀,你这样对待圣旨可是大不敬啊,圣旨就是天条,不可触犯。你要跪接圣旨,要恭敬圣旨,要照圣旨办事,完了,你要把圣旨收捡好,千百年后,它就是很有价值的古物了。”
  “什么圣旨,我看就是狗屁。这高宗小儿把我当么子人啦,打发一个讨饭的呀,偏不听他的。师爷,我们合计合计,看去哪里最好,还是要换个地方,不能老待在鼎澧路,我们在这里得罪人了,再呆下去,会有人找我们算账的。”
  “我们去潭州吧,”师爷吧了一口烟说,“潭州好啊,潭州比鼎州富庶多了,金兵在那儿劫掠过一次,抢走了无数的珍宝,到现在又有好些日子了,我们再去搞一次,绝不会空手的。”
  孔彦舟略略沉默了一下就说:“我们现在应该是还有六七万的样子,一开动就是一阵狂风,飞沙走石,震天动地。”
  对于钟相,孔彦舟已经毫无兴趣了,原以为槛住他可以邀功请赏的,谁知没油水,便叫涂文茂派一个大队将钟相一家押送至攸县,转交给躲在那里的潭州知州向子諲。
  押解前,孔彦舟将钟相的老婆伊氏从监牢里接了出来,他对伊氏说:“前次见到你,看你有几分姿色,就想要把你留下来,不知你有何想法?”
  伊氏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从一而终的道理。”
  孔彦舟说:“你从一而鬼哟,还从一而终,你做钟相老婆才多久,以前做了几回别人的老婆?”
  伊氏被人点了穴位一样站在那里僵直了。
  孔彦舟说:“随你吧,两条路摆在那里你自己选择,一条是做我的妾,你可以活命;一条是不做我妾,和钟相一起去受死。”
  伊氏说:“我还不到四十岁啊。”就这样,她选择了活命,做了孔彦舟的小妾,没再回到监牢里去。
  朝廷已经降旨,钟相一家要押往临安府受审,从鼎州到临安府,万水千山,路途遥远,很不安全,他们是一站转押一站的,孔彦舟的任务是到攸县把人交给向子諲就算完成任务了。
  向子諲接到这个任务后,就感觉到自己接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他哪里有兵去押送钟相父子啊。
  一天,向子諲将钟相提了出来,他说:“我们聊聊,我早就知道你的人了,如果单论才的话,你是个不错的人。”
  钟相说:“向知州,我也知道你啊,我还知道你的诗词写得好啊。”
  “哦,你还知道我的诗词呀?岂不怪哉!”
  “江南江北雪漫漫,遥知易水寒。同云深处望三关,断肠山又山。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难。频闻遣使问平安,几时鸾辂还。这首《阮郎归》是你的词作吧?语言质朴,感情幽深,不可多得。”
  向子諲见钟相夸起了他的词,心里无限的快慰,他就想,天下无处不知音啊!这时候,他已经不把钟相当作罪人了,只把他看做一个教书先生。
  “碧天如水,一洗秋容净。何处飞来大明镜?谁道斫却桂,应更光辉?无遗照,泻出山河倒影。人犹苦馀热,肺腑生尘,移我超然到三境。问姮娥、缘底事,乃有盈亏?烦玉斧、运风重整。教夜夜、人世十分圆。待拚却长年,醉了还醒。这首《洞仙歌•中秋》也是你的词作吧,堪称词中上品,借明月抒发豪情,词语洗练精熟,意境开阔,富含哲理,向先生颇得苏轼真谛啊。”
  向子諲听到这里更是忘乎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了,也不知道钟相是朝廷钦犯了,以为是两个书生在讨论词学。
  钟相说:“向先生今天请我来不是为了讨论诗词的吧,我知道你要做么子,还是让我先说了吧。我们父子呢免不了是一死,在你这儿是死,到临安也是死,何必要去临安呢,何不在你这儿就死呢?我六十多岁了,山遥水远,路途迢迢,我不想吃那苦了,向大人就行行好,取了我等性命如何?”
  向子諲说:“钟老爷真乃神人也,看来,我二人目标一致,只是出发点不同,你是不愿意再受旅途之苦,我呢是苦于无兵押送,无费用押送。既然目标一致,那我们就在攸县了结此事。”
  “好的,我愿意,我的儿子们也愿意。”
  “只是还有个问题,就是我如何向朝廷交差的事,一是烦请先生写一纸申明,就说自己年老力衰,不愿意远赴临安,自动请求一死。二是将自己近二十年行状如实写来,朝廷押解你们父子去临安,无非也是要这个案子详情,你写得越详细越好。我要是满意,就让你们父子走时无痛苦。”
  “这没问题,我们一言为定。”
  此后,钟相就天天在牢里写东西,一连写了七天。
  钟子全总在一边唉声叹气,钟子绪总在一边流泪,钟相一边写一边说:“孩儿们,你们悔不悔啊,一定是悔青了肠子吧,是我害了你们啊,要不是贪欲蒙蔽我的心智,你们怎会年纪轻轻就同我一起命赴黄泉呢?不过不要紧,二十年后,我们又是条好汉!这世上成功的英雄少,失败的英雄多,我们就是失败的英雄。”
  “孩儿们,不要叹气,不要哭,不要流泪,不要失悔!我们总算是尝试过,总做了几十天太子、亲王,有么子可悔的?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我们一起说陈涉、吴广,一起说‘苟富贵,勿相忘’,一起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是多么的豪迈啊,历史不总是由帝王将相写就的,我们也在大宋历史上谢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信的话,你们将来再世,读书的时候就去翻翻书吧!”
  钟子昂说:“父皇,我不失悔!”
  他的两个弟弟也说:“父皇,我们都不失悔!”
  钟相起了身,将三个儿子紧紧抱在了一起,他说:“孩儿们,向子諲规定我七天内写完行状,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我们父子就要一起上路,今夜里再好好睡一觉吧,到了阴间,我们就长睡不醒了。”
  钟相将写完的东西交给了向子諲,向子諲看后感到满意,觉得足可以向朝廷交差。
  第二天中午,向子諲清蒸了四只鸡,红烧了两盘猪脚给钟相父子吃,等到他们吃完后,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说:“再给你们一人赏赐一碗酒吧。”
  钟相父子俱知怎么回事了,他们端起碗碰了一下,笑着,一饮而下,不到一盅茶的工夫,四个人全部归天了。
  监舍后山的枫叶飘落一地,血红血红,冬阳懒懒地照在地上,几只老鸹‘乌央乌央’地叫着。
  韩璜走到了潭州,钟相父子的死讯也传到了潭州。他想,还有何意义呢,傅雱和程昌寓所奏,到底谁真谁假?钟相死了,死无对证,那就让它做个迷吧。
  监察御史韩璜又回到临安府去了。
  孔兵要蹿去潭州,探马把消息报到了杨幺账下,杨幺将龙阳几个大将请来议事,杨钦、杨华、黄诚、夏诚、黄佐、周伦、刘衡等人都来了,杨幺说:“兄弟们,孔兵就要开走了,他们要从鼎州蹿去潭州,我们不能让他轻易溜走,虽然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消灭他,但打断他一只脚或者是剪掉他一翅是没问题的。”
  夏诚说:“就是,绝不能让他轻易溜走,他是我们义军的大敌,是我们的仇人,我们要打死他,血债血偿。”
  众人群情激奋,都表示要狠狠打他一下,让他长的记性。
  杨幺说:“这样吧,我们筹划一下,孔兵人多势众,他不可能同时开走,一定是陆陆续续地开走。他也不会把我们龙阳义军放在眼里,他以为天子岗义军消灭了,天下义军就无踪影了,这是我们的有利时机,就是说,我们要在他们骄傲的时候、毫无防备的时候袭击他们,让他们有个绝大的损失。”
  “孔兵去潭州,益阳是他们的必经之地,我们带足粮草提前埋伏在益阳的碧螺乡山里,等他们渡资江的时候,我们半渡而击之。我们每人带一千兵去,我和杨钦、黄诚各带二千人,合起来是一万一千人,自己负责自己的粮草,缴获分摊,你们还有没有意见?”
  杨钦说:“幺郎,这么大的行动,由谁来指挥,总得有个头吧?”
  黄诚说:“是呀,是得有个头啊。”
  夏诚说:“你们二人的眼睛没瞎吧,怎么是没头呢,幺郎就是头呀,他是钟老爷最信任的将领,你们不服么?今天的议事会就是幺郎召集的,你们谁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黄佐说:“就是,就是,幺郎就是我们的头。”
  杨钦说:“你们别急嘛,我不是说幺郎不行,我是说要明确一下嘛,至少要哑巴吃包子心里有数吧。”
  黄诚说:“那就这样,就由幺郎来指挥,大家有意见吗?”
  他这样一问,大家就笑了,都说他二十四里多余一里,本来就是幺郎在抓这件事,指挥大权自然属于幺郎。
  孔兵的确是陆续开拔的,他们的兵营至少是五千人一队,也有两个将军带着两队兵营一同走的,杨幺他们赶到碧螺乡的时候,孔兵就已经过去了三四队。
  杨幺把义军藏在山里,只派了少数人化妆成农民在路边的地里做事,合水桥,罗家坪,鲊埠、龙拱滩都有义军的探子。
  第二天,义军又放过了三只孔兵队伍。
  大家都埋怨杨幺,认为今天应该打一打,至少可以截住一支孔兵消灭他,杨幺说:“今天的时机还是不成熟,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要是搅在一起就麻烦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第三天,机会终于来了,探子来报说,有两支孔兵已经到达鲊埠,预计下午就能横渡资江。
  杨幺将杨钦、黄诚他们几个人邀拢来说:“有两支孔兵已经到达鲊埠,我们带着义军赶过去,趁他们半渡而击之。”
  说完,大家就分散了,等他们带着义军走过鲊埠,来到资江边,孔兵已经有一半人上船到了江心,还有一半人等在岸这边。杨幺把手一挥,喊了声“杀啊”就冲过去了。
  义军就像一阵风一样席卷而来,岸这边的孔兵看见远处跑过来的义军,一时慌乱了手脚。
  这支孔兵正好是金祎的部下,整整的五千人。
  金祎抽出砍刀对几个兵营长说,赶快叫大家做准备,上去迎战敌人,说完就提了砍刀冲上岸了,孔兵见主将都上去了,也一窝蜂提刀上岸了。
  冲在最前面的杨幺和金祎开始对打,杨幺一刀刀砍来,一刀比一刀狠劲,金祎退着,防御着,他在琢磨这刀法,也在衡量对手的臂力。金祎大约后退了七八步,突然打住,然后一个鹞子翻身,飞到了杨幺背后,抡起砍刀劈头盖脸一刀砍下。杨幺的眼睛是犀利的,他突然看不见对手了,突然感觉到背后嗖嗖的冷气,把身子一扁,躲过了金祎的砍刀,然后横着一刀削来,金祎跳了起来,躲开了。
  战场上只听见刀叉噼里拍啦响成一片,谁也不说话,义军又凶又猛,他们把仇恨凝聚在刀口,一般是两个人砍杀一名孔兵,孔兵防了前头就失了后头,往往被后背来的砍刀砍死。
  杨幺和金祎还在搏斗,他们已经大战了二十回合,直打得气喘吁吁,握刀的手都松不开了。
  金祎卖了个破绽跳出圈外说:“你应该也是一员战将,我们都捉对厮杀了二十回合,还不知对手姓甚名谁,还是报报各自的姓名吧,免得做了刀下鬼,还不知是谁杀了自己。”
  杨幺说:“也好,我就是大楚战将杨太,想必你也不是无名鼠辈吧,快快报来姓名,乖乖受死吧!”
  金祎说:“杨太是否杨幺,久闻大名。吾乃孔帅帐下大将金祎是也,统领五千兵马。你口口声声大楚战将,你的大楚还在么?”
  杨幺说:“在与不在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这贼将,吃我一刀!”
  说罢,杨幺就横着一刀斫去,他这是一种连斫法,人跳一个圈,刀就跟着飞斫一个圈,斫得金祎招架不住,只得拖刀就走。
  金祎跳下了河墈,河边有一只小划子停在那里,他三两步就登上了小划子,拿一支篙就撑离了岸。杨幺赶到了水边,已经够不着人了,便举着砍刀砸了过去,正砸在金祎的一只脚上,疼得金祎丢下撑篙去摁住疼脚。
  小划子在资江水里飘着,向下游流去,杨幺无可奈何望一眼就放弃了这个伤兵,他有点懊恼,因为这一次杀贼,他可是没杀死一个孔兵。其实,他应该高兴的,金祎是孔兵里最能打的一个,要不是阴差阳错遇到了他,这个金祎肯定会杀了不少义军将士。
  战场已经进入尾声了,孔兵越来越少,他们就像晴日下的雪一样,一点点消融了,最后,一个不剩了。
  这一仗,义军干掉了五千孔兵,整个金祎部众,除开金祎一人脱逃外,悉数被歼,义军也战死了一千多人。
  这一队孔兵劫掠的财物可谓不少,整整的三百梱包,义军从他们的尸身上也搜到了不少的金银饰品。
  义军得胜回朝,在寨子里摆上庆功宴,各自庆祝凯旋归来。
  杨钦说:“幺郎,孔彦舟这坨毒走了,鼎州城正空虚着,我们何不去看看,若有公私财物,劫来如何?”
  杨幺一拍脑袋说:“你看我,倒把这事忘了。”
  说完,杨幺就把龙阳各寨寨主约到一块说:“兄弟们,鼎州城正是空虚,我们带着所有的义军兄弟跑去那里看看,见到所有公私财物,尽行掠夺,留在那里也是留给官府,不能便宜官府了。”
  众人一齐说好,不能便宜官府。
  黄诚说:“幺郎,守寨子的人还是要留下吧?”
  “那是当然,”杨幺说,“这样吧,今晚上早点歇息,明天一早,留下守寨人,其余人都去鼎州,谁抢的东西归谁。”
  大家一致说好,撤去酒席,就各自回寨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龙阳义军就从各个寨子里出发了,他们撑着船逆沅水而上,沅水穿过鼎州城,进得鼎州,就把船只湾在河沿边。
  孔彦舟离开鼎州城时,又杀了许多人,城壁一空,但见头颅相枕,填街积巷,秽气充盈,其官司库藏上有见钱,将带不去,仓敖尚余米粮数千斛,以至富室钱物,亦经万数。
  杨幺的估计不错,孔兵撤离时,确实没有掠空鼎州,这里的公私财物还可观得很。
  才被孔兵劫掠一番的鼎州人,只见龙阳义军又纷至沓来,他们回家带了点东西,然后像膨水鸭子样四散逃离鼎州城。
  杨幺带着义军奔官衙而去,只要是官衙,都涌进了义军,他们翻东找西,找到了官府的银钱铜壳子,拿了箩筐就搬,找到了仓鏖粮米,灌了麻袋就肩,一担担,一袋袋运到船上去。抢完了可移动的财物就开始拆房,一根根房梁柱子,一块块木板,都被搬到了船上。
  官府被劫掠一空了,房子都被拆了,还有大量的不想要的椽皮檩条门窗桌椅板凳堆在那里,义军一把火就点着了。
  杨钦说:“我们就这样走吗?”
  杨幺说:“你还要怎样啊,孔彦舟离开这里时倒像是秋毫无犯。”
  黄诚说:“既然来了,我们就要搞得钵满盆满才好,不然很不合算啊,鼎州城还有万数人住在这里,豪右人家不少,我们应当尽行搜刮,然后放一把火把这鼎州城烧了。”
  杨钦说:“我赞成这个搞法,我们不能留下一个完整的鼎州给官府,应当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屋就烧。若留下完好的鼎州,将来官府就会利用它来打击我们。”
  杨幺一想有道理,就把几个头头找来,把条条块块一分,然后就一家家一户户清理起来,凡属有用的东西都搬到船上去,船装不尽的就堆在岸边等下一趟船来搬运。
  没一个人闲着,抢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何乐不为?
  杨幺带着一帮子人总算是找到了杜昉的家,那是一处好大的庭院,几重院子,几重花园,杜昉一家被钟子昂杀后,孔兵来过这里,对这杜昉家财物做过一番洗劫,后来就把这宅院关了,空在了这里。
  杨幺心想,真是世事难料啊,这才多久的事情,钟子昂杀了杜昉、杜惟馨两家子一百二三十人口人,现在,钟子昂一家子包括楚王都被孔彦舟活捉了,正要解押临安府受审,必定是凶多吉少,自己将来是个么样子下场呢?
  这个念头只在杨幺的脑子里一闪即过,他不允许这念头过久地停留在脑子里,这会磨损他的意志,销蚀他的斗志,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而是千千万万的义军兄弟的化身,既然反了,就应该反到底。
  杨钦说:“幺郎你发么子愣啊,你要如何发落这宅子啊?”
  杨幺说:“这还真是件难事,你看这杜氏家族,来我们鼎州一百几十年了,几代人辛辛苦苦经营这处宅子,气魄不谓不大,家财不谓不大,眨眼间灰飞烟灭,人没了,这宅子还留着有么用?”
  杨钦说:“这可是一副精心雕刻的画卷啊,毁了实在可惜。”
  杨幺说:“你刚才还说了要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屋就烧,现在怎么就发善心了,菩萨在作怪吧?”
  “不是的,不是的,”杨钦辩解着,“我是一面要毁了它,一面又觉得毁了它可惜。”
  “你说的不斗坨啊。”
  他们开始在杜宅清理财物,有用的东西都搬走了,清理之后就开始拆屋,这院落的梁柱都特别的大,特别的粗壮,木质也最好,做工也精巧。
  杨钦说:“最好是把这幢屋子整体拆下运回去,再在宝台山重新建起来,就等于把它移到了我们龙阳县。”
  杨幺说:“这不可能,我们没这大的运力,也没这多的工夫。”
  拆除杜宅是最费工夫的,等到杨幺他们完成任务时,整个鼎州城的清理全部结束了,拆卸房屋的事情也都结束了,大量的木料家什都堆到了沅水边。
  义军早就分人装船运输起来了,沅水一时热闹起来,船帆在水里穿梭,木浆在水里摇曳,水手在水里点篙,舵手拨正着航向。
  鼎州城矮了一截,它们瘫坐在地上,依然屹立的是那些茅屋,义军在满城点火,数以千计的着火点在燃烧,慢慢地,它们连接起来,连成一条条线状,连成一片片块状,然后就是满城大火。
  大火烧了几日,龙阳县义军的船只也在沅水里忙了几日,义军兵士在沅水岸上守了几日。
  鼎州人就站在城外的山上,他们看着自己的家园就这样毁了,是眼睁睁看着它毁掉的,他们只能在一边看着,不能去挽救,这不是天灾,这是人在造孽,他们觉得还是保住自己的脑壳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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