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

　　除此之外，赵小天还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那就是每一层楼道都会有一个板报，一米高两米长的板报，上面记载着前些天所发生的最具价值或影响的新闻，或直接贴上报纸，或拿各色彩笔书写，字迹方正中带着些许扭捏，一看就知道是孩子们的杰作。
　　对此，刘尚荣不免要自夸一番，说道：“这个板报是我主张办的，主要是想向学生们灌输一个道理，希望他们能够多去看报纸，多去看新闻，多去了解一些国内外的大事，而不是整天对着电脑或手机玩游戏。为了能够让学生们踊跃参加，让他们把自己认为非常有意义的新闻记在上面，我还为他们准备了一些奖励呢。”
　　“你还别说，这个点子真的很好。”赵小天难得赞扬刘尚荣一回。
　　“是啊，不光我这么认为，学生们的家长，以及学生们自己，也这么认为，他们真的很喜欢这块板报。只是……本来我是鼓励学生们自己动手去写的，哪怕是照着报纸抄也要比直接把报纸贴上去要好得多，这样既可以练习学生们的写字水平，还可以让他们天马行空去描绘他们眼中的世界，他们眼中的未来，同时也能加深他们的记忆。至少不要这边刚贴上，那边就把内容给忘了，我可不希望这块板报成为毫无用途的摆设。”说到后来，刘尚荣不禁付之一叹。
　　“这个想法真的不错，可六个年级，这么多个班，到底谁才有资格啊。”赵小天问。
　　“呵呵，这个不是问题。你不是也看到了嘛，每一层都有一个这样的板报，这就说明每个年级都会有一块这样的板报。我呢，可以让不同年级的各个班级轮流管理板报，除了六年级的学生们要应付中考，其它五个年级每个礼拜轮一次。”
　　“喔，这个想法真挺不错，一个班一个班地轮。可我想知道，它究竟是不是你想出来的。”赵小天面露笑意，目光深邃地说。
　　“哈哈！这个你也能看出来啊，真是了不起，果然不愧是最强搭档。”刘尚荣不禁竖起大拇指，并频频点头赞许，“不错，这个提议是孟丽率先提出来的，我认为可行，就执行了。而且每个月还要搞个评比，到底哪个班能得第一，与卫生啊、纪律啊一齐弄，不光有物质奖赏，还有期中、期末考试的加分呢。”
　　“你更是了不起啊。现在的学生对于加分之类的奖赏可是欢喜的不得了呢，况且还能得到物质奖励，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其实所谓的物质奖赏也不过是些小饰物，文学用品罢了。你也不想想，太贵重的我们也给不起呀。”
　　“那，在它旁边的这个东西呢。”赵小天指着在板报旁边矗立的一个很大的木制箱子。
　　“这个是让学生们提建议的，虽然他们提的有可能是些无关紧要的建议，但我们也要认真审查，认真予以答复啊。”
　　“这个也是孟丽弄的吧。”赵小天微笑着说。
　　“可不是嘛，除了她还有谁弄这玩意啊。要不她怎么闲不着呢。”
　　“你把这些东西都分配给她了？”
　　“没办法，谁让她是主任呢。”
　　“哎哟嗬，她的官也不小嘛。”
　　“可不是咋地。”
　　“别的呢？听说现在这所学校得到了市级领导的认同，进入了市级模范学校的行列？”
　　“你了解的还真不少呢。不错，正如你说的那样，市级领导对我们这所学校提出了很好很高的表扬，认为我们在专业性、灵活性、趣味性都得到了很好的展示，是目前市内所有初中都应该学习的榜样，但同时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你也知道，能得到他们的肯定，并不容易，好了是会奖赏的，可一旦有辱使命，也是会完蛋的。”刘尚荣显然对自己现在的地位和能力信心百倍，同时也会感到些许无形的压力。
　　“你这个校长当得也挺不容易啊。”
　　“是啊，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歇歇呢。哎，但只要想起学生和学生的家长，只要他们满意，没什么挑剔的，就算我们成功了。其它的，真没敢抱什么太大的奢望。”刘尚荣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尽于其位，谋于其政，你必然要有所付出才是。”赵小天用言语表达了对刘尚荣的敬佩和尊重。
　　“我谢谢你，老同学。”
　　赵小天明白，感谢的话是越简洁越实在，越简单越真切。于是拍了拍刘尚荣的肩膀，给予安慰，“老班长，我支持你。”
　　这句话也使得积压于赵小天心中的不快由于种种了解变成了对面前这位老班长的尊重。这句“老班长”可再不是什么讥讽了，而是对刘尚荣由衷的敬佩。
　　“好，好。”刘尚荣自然也很清楚，毕竟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何必深陷于旧日的历史沉疴而无法自拔呢。
　　“老班长，咱们是继续参观呢，还是直接找孟丽去呀？”赵小天问。
　　“当然是继续参观啦，你都多长时间没回母校了，她的变化，你还没什么深刻的感觉呢。另外，孟丽现在可是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嘞。我进去找她，恐怕要挨骂哟。”刘尚荣颇为气短地说。
　　“真的假的？我还真就不信呢。你可别唬我，她小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乖巧脾气，怎么现在成熟了，倒愈发变了。”
　　“你不信啊，那是你这些年没看到她，现在的她……哎哟，不说了，我怕她耳朵长呀，还是小心点儿好。”说着，刘尚荣又带着赵小天到处转转，什么化学实验室、体育器械室、医疗保健室、音乐歌唱室、计算机教室，以及现在他们所听到的朗朗读书声，正是某一班级的学生在专心上课，朗读课文。
　　“到了，就是这里了。”
　　又走了很久，从六楼下到二楼，刘尚荣将赵小天带到位于二楼中间楼梯正前方的教务处门口。
　　“就是这里？看来你说的话是真的，她的职位真的不低。”赵小天说。
　　“可不是嘛，这完全取决于她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
　　赵小天主动敲门，里面传来“请进”二字。门没有关严，只露出一条缝隙，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屋子很宽敞，但却被大量摆满文件的柜子给占据了，再加上两张办公桌，四把靠背椅，一张沙发，还有沙发前方的一张低矮的、宽大的茶桌。另外，现代化的办公用具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埋头苦干的孟丽正在一张办公桌前继续整理着文件，偶尔用笔写下什么东西。头也不回，只是略表歉意地说了句，“对不起啦，请坐，我在整理文件呢，有事一会儿再说。”
　　赵小天瞧了瞧孟丽，又瞧了瞧刘尚荣，含笑着说：“我说老班长，这就是孟丽同志吗？难怪学校的风气这么好，看来全都是教务处主任的功劳啊。”
　　刘尚荣一时还不大明白，但转念一想，晓得是关于树叶的事，便微笑着说道：“是啊，孟丽同志对我校的贡献远不止如此，只是你还不了解罢了。”
　　孟丽听到“老班长”这三个字，微微一怔，待到刘尚荣讲了随后的话，不禁羞涩，连忙起身，说道：“原来是校长你呀，这位是……”
　　“怎么，看我是不是很眼熟哇？”赵小天有意无意地梳理两下头发。
　　“呀，这不是赵小天嘛！哎哟，老同学，你怎么有空来这儿啊！”说着，身材高挑，笑容甜美的孟丽伸出手来，与其热烈相握。
　　赵小天一边与之握手，一边则摇头叹息，“哎呀，别提啦，老同学我下岗了，以至于无所事事。不过听说你在母校工作呢，我就特意来看看你。”
　　“哟，你这话说的，听起来可真够酸的，可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对我念念不忘的话哟，我可消受不起。”
　　“你看你，本来我还真就打算这么说来着，可没想到居然被你抢先说了。”
　　“就算你说，我也不会相信的。”
　　赵小天与孟丽开起了不算恰当的玩笑，不过在赵小天眼里，孟丽始终还是原先那个活泼可爱，但却无比挑剔的乖乖女、小美人，即使十八年过去了，风采依旧、魅力无减。
　　“我太爱听你讲话了，就像当初一样。不过，现在的我，早已不复当年喽。”孟丽的脸上写尽的沧桑感慨。
　　“怎么会呢，美人到什么时候都是美人。不要看那些不知其谓的诗书，讲什么美人到了一定年岁就不行了。要记住，自信才是最美的。”赵小天安慰说。
　　“哎。”孟丽凄然一笑，“我现在恐怕只剩下那毫无用途的自信了。”颇为感伤的孟丽很清楚，自己本身就是不自信的。
　　“别这样，这不像以前的你，以前的你是那么美丽，那么落落大方。”不晓得是出于什么原因，赵小天对孟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这是除陈曦微之外，对别人所不曾有过的，可能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说了，小天，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是……可是在你我还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学习的时候，你从来没这样跟我讲过，若你哪怕曾有一次这样跟我讲过，哪怕只有一次，哪怕仅仅是一次安慰，哪怕仅仅是一次虚与委蛇的做作，我也是满心欢喜，定能与你……咳，别提了，十八年过去了，我相信你已经有了属于你的感情，而我，也有了属于我的归宿，我们之间……现在只是朋友。”听上去略显语无伦次的话，却是孟丽发自肺腑的独白。
　　赵小天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轻佻，换来的却是孟丽的真情质感。本并不含此中情意的讲话仿佛把孟丽带到了苦诉情衷、感叹旧情上面去了，倒让自己深感茫然。十八年过去了，她依然惦记着曾经与自己的那份现在看来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