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连载十三）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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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屋外的风刮得窗户“乒乒乓乓”响。希垚打开窗户，风夹裹着沙，立刻吹了进来，希垚倒退一步，赶紧把窗户关上，她问道泽：“这大清早的，风就这么大？”
　　“哦，我忘说了，西昌风沙大，现在正是风沙季节，加上我们这正处于崕口，同事形容说‘狂风漫天劲吹，沙尘席卷全城’，你要有思想准备哈。”
　　道泽去食堂打饭，一开门，希垚明显感到了屋外吹进的风和沙。
　　道泽从食堂买回稀饭、馒头，吃完早饭，便上班了。
　　已经9点多，希垚叫醒子君，帮她穿好衣服，梳洗完毕，等女儿吃完早饭，她将碗筷装进盆里，来到屋外的自来水盥洗台。
　　盥洗台一位洗衣服的中年妇女，见到希垚，忙把洗衣盆移到一旁，礼貌问道：“你是张老师吧？”
　　希垚笑着点头，也问道：“您是？”
　　“我姓李，大家叫我李医生，前两天就听道泽说你调过来了。”
　　“哦，您好，李医生！”
　　“家里收拾好啦？”
　　“差不多了。”正说着，一阵铺天盖地的狂风吹过来，希垚忙关掉水龙头，转过身，一手悟住嘴和鼻子，一手捂住额头上散乱的碎发，待这阵风吹过，这才转过身来，嘘着眼说道：“这风吹的，就像戈壁上的狂风黄沙。”
　　“谁说不是呢。”
　　“道泽说现在是风沙季节，这样的风沙季节大概要持续多久？”
　　“从11月开始，一直要持续到第二年的5月。”
　　“哦，半年多啊。”
　　“现在已经是尾声了，二、三月的时候，大风裹着沙尘呼啸而过，周围的山完全不见踪影，朦胧一片。”
　　李医生热情、随和，虽说彼此是第一次见面，希垚却觉得和李医生很投缘，有种姐妹般的亲切感：“李医生，你们平时在哪买菜？”
　　李医生热情邀请道：“今天我值夜班，一会我也要去买菜，到时我叫你。”
　　“好的，谢谢你啊。”
　　“嘿，都是一个单位的，别客气。”
　　希垚回到家，刚把屋子收拾完，就听李医生在门外喊自己，希垚忙提着花布兜出来，李医生问：“女儿呢？”
　　“我看风大，让她在家里待着。”
　　“看看你女儿。”
　　李医生进屋，见希垚女儿坐在小凳上，正聚精会神翻看一本连环画，一旁的小桌子上还放了几本。她对希垚说道：“老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小，就养成了这样好的读书习惯。”
　　希垚笑道：“家里没玩的，只好拿些连环画让她看。”
　　李医生蹲下问道：“小朋友，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子君看着李医生，大方回答：“三岁半了，我的名字叫沈子君。”
　　希垚在一旁提醒：“叫李阿姨好。”
　　“李阿姨好。”
　　“真乖，李阿姨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李医生没想到子君会这样说，笑起来，对希垚说道：“你女儿好可爱。”她对子君说道：“子君再见，有空和妈妈来李阿姨家玩。”
　　“李阿姨再见。”
　　“子君，记住妈妈的话，乖乖待在家里，妈妈买完菜就回来。”
　　子君看着妈妈，点点头。
　　希垚关好门，跟着李医生来到家属区外的一处十字路口，在这里，自发形成了一个路边农贸市场。农贸市场里，二、三十位当地的农民，或手提或肩担自家的疏菜、瓜果等，来这里贩卖。希垚买了一斤小白菜和半斤韭菜，没看到卖肉的，问道：“李医生，在哪买肉？”
　　“这里没有卖肉的，买肉要进城。”
　　“进城，我们这离城有多远？”
　　“坐公共汽车大概要一个小时吧。”
　　“哦，这么远。”
　　看到有卖鸡蛋的，希垚买了十个，随后，跟着李医生，在供销社又买了一块豆腐。
　　
　　希垚回到家，见道泽正给子君讲连环画里的故事：“这么早就下班了？”
　　“我们科长说你刚来，让我回来看看，女儿说你买菜去了。”
　　“李医生带我去的。”
　　“你休息休息，饭我已经蒸上了。”
　　希垚把菜放在小桌子上，来到女儿身旁：“子君，爸爸讲得好听吗？”
　　子君抬起头：“好听。”
　　道泽继续给女儿讲连环画里的故事。
　　希垚摘完菜，拿出去洗净后，又将女儿和道泽换下的衣服放进盆里洗，道泽见状：“辛苦了，今天我来炒菜。”
　　“你行吗？”
　　“待会看我的手艺。”
　　希垚洗完衣服，晒好回来，道泽已经把菜端上桌，一锅小白菜汤，一盘烧豆腐，一盘韭菜炒鸡蛋，希垚称赞道：“看来你的手艺还不错。”
　　“我这手艺，还是那几年在你家蹭饭时学的，应该有半个大厨水平吧？”
　　“那就继续保持。”
　　道泽不时给女儿和希垚夹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想到明天要到学校报到，女儿却没人管，心里很担心，她问道泽：“这里没幼儿园，我们都上班，女儿怎么办？”
　　“武装部有位向婆婆，我们这好几个没上学的孩子，都请她帮忙照看，我已经给向婆婆说过了，她答应帮忙照看。向婆婆那有七、八个同子君相仿的孩子，子君应该喜欢。”
　　“那我们明早一起送子君过去。”
　　“嗯。哦，晚上，大罗、老赵他们要过来看你。”
　　下午，道泽上班了。想到道泽的同学和同事晚上要来家里，希垚带着子君，特意到供销社商店，买了一些糕点、糖果之类，还特别备了香烟。
　　
　　晚上7点多，大罗就在门外喊道：“道泽。”
　　道泽出门招呼道：“欢迎，欢迎！快进来坐。”
　　大罗带林晓薇、刘诺凡进来，一见面，大罗就以客为主致辞并介绍道：“张老师你好，欢迎你来到西昌，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我就不用介绍了，这位是林晓薇，我们同车到的公司，这是刘诺凡，顶替道泽住进我们单身宿舍，我们叫他大刘。”
　　希垚热情回应道：“欢迎，欢迎！”
　　看到希垚两条齐腰的长辫，晓薇羡慕道：“希垚姐，你这两条长辫好漂亮。”
　　希垚笑道：“我上中学就这样，一直没变过。”
　　道泽一边参茶倒水，一边客气道：“希垚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很高兴你们过来热闹、热闹。”
　　希垚将准备好的糕点、糖果和香烟，分别用盘子装好，放在桌上。见吴喜贵没来，她问道泽：“你们还有个同学吴喜贵呢？”
　　“回老家结婚了。”
　　看到道泽女儿安静地坐在小凳上，专心致志折着一张纸，晓薇好奇地蹲下来：“宝贝，这么专心，做什么呢？”
　　“折衣服。”
　　“衣服送给我行吗？”
　　“你不能穿，是给我小点点妹妹的。”
　　“哦，你小点点妹妹在哪呢？”
　　“在那。”
　　顺着子君手指的方向，晓薇看到床上放了个布娃娃，一张手绢当作被子盖在了布娃娃身上，那个布娃娃正是希垚学生在成都车站送给子君的。见希垚女儿粉扑扑的脸蛋，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睫毛长长的，晓薇好喜欢：“希垚姐，你女儿可是小美人一个哟。”
　　希垚笑道：“嗨，她全靠皮肤好。”
　　书桌上的几张照片，也吸引了晓薇的注意：照片上的希垚梳着长辫，穿着碎花连衣裙，侧身站立在窗花前，右手优雅地扶在窗花上，脸上露出恬淡的微笑，她赞道：“希垚姐，我好喜欢你这张照片，知性、典雅。”
　　“这是我毕业那年，在公园照的。”
　　赵志鹏夫妇过来了，还未进屋，赵志鹏就在门外喊道：“老郭，你们可沉得住气，我们远的都到了，快过来了。”
　　在赵志鹏的催促下，郭培鑫妇夫带着他们的女儿过来，一进门，郭培鑫就对赵志鹏说：“下班回来，炉子的火灭了，这不，才收拾完。”
　　道泽夫妇热情招呼着大家。
　　赵志鹏问希垚：“张老师，安顿好啦？”
　　“基本好了。”
　　“你来就对了，两口子在一块，那才叫家嘛。”
　　“是啊，我们结婚没多久，道泽就上大学，这一走就是几年。”希垚认真答复赵志鹏的问话。
　　“现在好了，让道泽好好补偿，道泽是吧？”郭培鑫鬼笑道。
　　道泽明白郭培鑫的意思，狠狠拍了下郭培鑫后背：“从你嘴里出来的，没一句正经话。”
　　郭培鑫狡辩道：“我说的不是大实话？”
　　见家里凳子不够，道泽顾不上理论：“培鑫，把你家的凳子搬两把过来。”
　　家里热闹起来。道泽、大罗、赵志鹏、郭培鑫、大刘，在客厅交谈甚欢。
　　希垚、李医生、林晓薇、汪雨琪，则坐在里屋的床上和椅子上，围着子君和渝欣有说有笑。
　　“张老师，我儿子语文不好，特别是作文，半天挤不出几个字，看着都急，你说该咋办？”李医生说着儿子的情况，请教道。
　　希垚问：“几年级？”
　　“下学期上四年级。”
　　“哦，是比较关键了。小学阶段的语文，还是比较容易的，语文学不好，应该是基础没打好，基础不好，又会影响你儿子对语文课的兴趣，没有兴趣，就更不愿意学语文，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恶性循环。”
　　“那现在如何给他补基础？”
　　“就我的经验看，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要培养你儿子读的能力。这方面就是要让他多练习语文方面的知识点，比如，语文课本中的字词要理解、要熟记，好的句子要记住。二是写的能力。要让他多读点课外书籍，如唐诗宋词，中外名著，家里的成语字典也让他多翻翻，尽可能熟记。再有，就是有意识地让他多练习写点日记、感想等。读和写，这两个方面是相辅相成的。”
　　一旁的晓薇插话道：“对，储备多了，才能信手拈来，也容易找到感觉。你看雨琪姐女儿，能熟背三十多首古诗，别看她年龄小，说起话来，尽是成语、形容词什么的，简直是出口成章。”
　　希垚点点头：“李医生，我这有些书，适合你儿子看，待会你选几本带回去。刚开始要强迫他看，让他把里面好的词语、句子抄写下来，再让他解释给你听，这个时候，你要注意多鼓励他，坚持一段时间，等他有兴趣了，语文成绩自然就提高了。”
　　“唉，女士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男女比例也合适，我们来跳舞吧，大刘那有留声机。”客厅的大罗向希垚她们提议道。
　　晓薇首先反对：“不行，不行，地方太小，根本转不开。”
　　赵志鹏建议道：“来个简单的，击鼓传花怎么样？鼓声停，花在谁手上，就由谁表演节目。”
　　雨琪回应道：“嗯，我赞成。”
　　晓薇也附和道：“我也赞成。”
　　赵志鹏笑道：“那通过了。老郭，把你家桌上的花拿一束过来。道泽，递个脸盆给我。”
　　赵志鹏接过脸盆和花，待大家围坐一圈后：“注意啦，1、2、3，开始！”他熟练地敲出鼓点。
　　随着赵志鹏敲出的鼓点声，花在大家手中快速传递，花停在大罗手里，大罗不服，站起来：“不行，不行，赵科长要把眼睛蒙上。”
　　“那我背过去。”赵志鹏将身子背过去，鼓点再次在大罗这里停住，“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大罗站起来，想了想说道：“这样，我用四川方言给大家播一段‘天气预报’，大家听好了。”他清了清嗓子：“社员同志们，红花（发）公社广播站开始广播，下面开始报节目（鸡母），第一个节目（鸡母）是天气预报：上个月勒是晒得后颈窝发烫，这个月又冷得遭不住，气温从39度降到零下几度，今天天气勒有点怪，最高温度穿摇裤，最低温度穿棉裤，不冷不热穿棉毛裤……”听到大罗惟妙惟肖播报他杜撰版的四川方言天气预报，大家笑弯了腰。
　　大罗从赵志鹏手中接过脸盆，鼓点响起，这次，花落在道泽手中，没等道泽开口，大罗抢先道：“让道泽来首他拿手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见大罗这样说，道泽站起来：“那我就给大家唱一段。”一旁的大刘建议道：“等等，我回宿舍拿手风琴给你伴奏。”大罗示意：“那我们继续。”
　　花落在赵志鹏手中，赵志鹏大方站起来：“我既不会跳，也不会唱，干脆给你们来几个擒拿动作。”大家让出位置，赵志鹏站在中间，他的擒拿动作，干净利落，刚劲有力，大家给予了热烈掌声。
　　花传到晓薇手上，早已被现场氛围感染的晓薇站起来，动情地说道：“今天晚上，让我感动、难忘，我和向德从北方来到这里，有幸结识各位，并成为朋友。下面，我为在座的朋友，献上我在毕业典礼上写的诗――《青春》。”
　　
　　我珍爱象征生命的绿色，
　　我向往高远蔚蓝的天空，
　　我追逐东方初升的太阳，
　　因为绿色、天空，还有初升的太阳,
　　都是青春的名字。
　　
　　我亲吻春色满园的大地，
　　我沐浴滋养万物的阳光，
　　我身披缀满金色的羽翼，
　　因为大地、阳光，还有缀满金色的羽翼，
　　都是青春的呼唤。
　　
　　我如歌的生命唱响灿烂,
　　我荆棘的足音羽化辉煌,
　　我华彩的殿堂满枝硕果,
　　因为灿烂、辉煌，还有满枝的硕果,
　　都是青春的诗画。
　　
　　大家一阵喝彩。
　　大刘从宿舍背来手风琴，有了大刘的手风琴伴奏，道泽的歌声更加悠扬深情，大家仿佛回到校园，回到离别的家乡……这一夜，他们是激动的，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