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真别了——我的孩子们

　　屋内的满嘴酒后胡话，电视机的熟悉声，时而进，时而退，令小爽好不痛快，两手直立立地竖着，没了前行的方向……
　　桌上的乱七八糟，酒味熏天，刺得刘大夫左一个喷嚏，右一个喷嚏，接连不断。孩子们一听刘大夫的喷嚏，就“噗嗤”地笑，捂着嘴的刘大夫，调情地说:“哟，看来明儿有人请我吃饭呀……”平常，平凡，却逗得大家笑得合不拢嘴。
　　“刘大夫，你回去吧，你好像有点感冒。”
　　“没事，我还想和你们多待会儿呢。怎么，这么快就想撵我走了？”
　　“哪里话？我留你都来不及，只是你又帮我忙，我怕你累着……”
　　“不麻烦，不累，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刘大夫说完后，靠近乔伊，侧身，贴耳，轻轻地说:“孩子们晓得吗？”
　　乔伊下半身瞬间僵硬，只留脑袋左右晃荡，灯光下，眼角泛闪光，此时的刘大夫也陷入沉思。直到乔伊递给她一个需要被清洗的盘子，才打破如死水般沉静的世界。刘大夫深知明天的离别肯定会让乔伊痛心不已，所以她不再轻易提起这个。递盘，洗盘，擦桌子，摆放碗筷，就这样过了一个钟点。快收拾完的时候，乔伊慢吞吞地说着若有若无的话:“我…还没告诉她们呢，”
　　乔伊干脆停下了，疑惑地直视着刘大夫，问:“我该不该告诉她们呢？”可是我怕，我怕，我是真的怕呀，没有说理由，只是用强烈地语气重复着她很怕。激动的情绪，引起了看电视的孩子们的注意。瑞瑞发现不对劲，赶紧问:“妈，怎么了？需要帮忙吗？”抽搐的乔伊甚至无法发声，刘大夫望着孩子们说:“哦，不用了，你们看电视吧。”
　　忍住，憋气，拍胸脯，乔伊挣扎着，就是发不出声，也不能发声！刘大夫看着心疼极了，轻轻地拍着乔伊的肩膀，往下顺顺胸脯，让她舒服点。刘大夫知道乔伊的心思，无论此时她说什么也是徒劳的，刘大夫索性就安静地陪着……
　　天色不算早，刘大夫就让乔伊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她就忙起了剩下的活。没过多久，刘大夫就把桌子，厨房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两手一甩，倒了一杯白开水，又坐回到了乔伊的旁边。
　　她看乔伊脸色好多了，心绪平静了不少，便递给乔伊水，温柔地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一双红肿的小眼睛，惹人心疼。
　　乔伊低下头说:“瑞瑞你带弟弟妹妹洗脸了，今晚睡爷爷的屋，不看电视了，赶紧行动！”
　　乔伊最后的一句命令，让孩子们行动很快，分分钟就搞定了。此时的厨房就剩下乔伊和刘大夫了。
　　看了看没动水的乔伊，刘大夫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然后听着乔伊的心里话。最多的便是乔伊的担心，刘大夫对此也安慰过乔伊，她会帮忙照看的，可是毕竟没在身边，乔伊有担心之心纯属正常。
　　夜晚很静，习习而过的微风，都能引起注意。乔伊说:“哎，起风了，明天不会下雨吧？”说完之后，便去王林睡的屋瞅了瞅，果不其然，三个老爷们睡觉的姿势真是五花八门，各有千秋，尤其是“八”字型的睡姿，让刚刚还如死水的乔伊瞬间两眼一瞪，活了过来。看见乔伊的反应，刘大夫也小跑过来，从门缝里瞧瞧，只见噗嗤一声，王林翻身了。她们怕吵醒他们便准备离开。但是此时的王林在叫嚷着什么……
　　乔伊，刘大夫都止步了，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王林在说什么。原来他在说本该明早对孩子们说的叮嘱语呀！看得出来王林的心情，俗说:“酒醉心不醉”。看来，王林心里是一清二楚，毫不糊涂的，只是借酒浇愁，却是愁更愁。
　　轻拍乔伊那瘦弱的一字肩，都能触碰到硬邦邦的骨头，刘大夫说:“你咋这么瘦呢？”
　　“我也不知道呀，再吃也不胖，”
　　“是吗？是这样吗？”刘大夫用质问的眼神，似乎毫不相信乔伊的解释，却也不必深究，毕竟是一句随口话。
　　其实也没什么想说多了，说多了只是徒增两行泪水，乔伊对刘大夫说。
　　喝完见底的早已凉透的水，乔伊便叫刘大夫别回去了，大晚上的，咱们一起凑合吧！就这样，乔伊度过了最后一晚。
　　天才微亮，山间的雾太大，已让前行的路渐行渐远了。乔伊一早上就起来准备早饭，她和王林吃了还得与其他人汇合，去赶早班车呢。呼噜噜的睡觉声，甜蜜的梦乡，只有做早饭的乔伊是滴血的。
　　做完早饭，静悄悄地叫王林和王爷爷起来，王爷爷一把老骨头，弯着腰，眼皮下垂地看王林和乔伊吃着饭，他没吃，他说他吃不下。
　　时间赶紧，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乔伊毕竟还是忍不住，走进屋内对三个孩子一一亲吻。这个动作让刘大夫醒了。“嘘”的动作，让刘大夫按兵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等乔伊离开后，刘大夫快速地穿衣，静走，出屋，她问:“不用叫醒孩子们了吗？”
　　“不用了，让他们多睡会儿吧。”王林和乔伊异口同声地说。
　　“好吧。”
　　王爷爷和头发蓬乱的刘大夫目送着乔伊走向屋外，就在出院门口的那一刻：“爸妈，您们真的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吗？离开我们吗？”巨大而尖锐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向他们的心脏刺去。
　　这种混杂而有层次的声音早已被王林他们所熟悉，只是他们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进行优雅的转身。
　　背着大包的王林呆呆地看着三个参差不齐的身高，拎着小包的乔伊抽着鼻涕，望着那三个身高，尽力地寻找他们，寻找属于她的唯一。
　　乔伊眼前已模糊不清了，背后湿透了大半，而王林只是脸色发青，以爪掐掌，血流沾地。尽管如此，却未移动半分。
　　三孩子带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大裤衩子，用双手擦着眼泪，还时不时地偏移眼珠……尽管这样，可是王林和乔伊的脚步并没有直向前进，而是向90度的方向旋转。
　　“妈——”
　　“爸——”
　　两种喊声交映着合拢，又分散，像极了两把刀直勾勾地插入王林和乔伊的心脏。他们还是继续自己的方向。
　　“你们怎么这般狠心！”孩子们又嘶哑地发出了一声。
　　他们停步了，而孩子们却加速了，一把抱住王林和乔伊，嘴里还叫嚷着:“我不让你们走。”
　　王林慢慢地抬头，看了看，正在轻拭眼角的水珠的乔伊。再次转过身，看看孩子们。乔伊也好了，她弯下身子，摸摸孩子们的头、肩膀、脸等等。总是看不够，摸不完，还附带一丝的伤悲。
　　刘大夫一家和王爷爷只是远远地看着，不上进不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王林他们都平复了心情，刘大夫一边走一边说:“孩子们，快别哭了，再哭就不乖了。”
　　听见刘大夫的话，乔伊才明白自己不应该如此悲伤，她应该安抚好孩子们的心。于是，乔伊和孩子们在窃窃私语好久，最后，只见三个孩子都举起嫩嫩的大拇指去碰乔伊的大拇指。然后，他们都笑了。
　　看见孩子们的表情，刘大夫说:“这多好呀！”王爷爷说:“时间不多了，就让孩子们跟着我们一起去送你们把。”
　　“好的，爸。”
　　带着笑脸，牵着小手，去了车站，王爷爷叮嘱了王林和乔伊几句，刘大夫们也给予了美好的祝福。此刻，孩子们依然是笑着，还挥动着离别的小手，直到汽车消失在远方……
　　在回来的路上，三孩子还是露出笑脸，刘大夫实在好奇极了，便蹲下身子，抱住了小瑞，说:“小瑞，你妈妈跟你们说了什么呢？”
　　“刘阿姨，其实也没有，就是一个约定……”说完就拉着小爽和小涛蹦蹦跳跳地走了。
　　三姊妹早早地回来后，便坐在正门的门槛上张望着，不管头发的蓬乱与脸上的异物。屋里也是黑黝黝的一片，没有一丝的光明。三孩子也藏起了往日的活泼，变得更加寂静，如死海一样安静地沉着。
　　王爷爷手背着，弯着腰左一步右一步地进来了。他发现今日的孩子们格外安静，他似乎也懂得什么，只是一句“咳……咳……”以后，走向孩子们，慈祥地说
　　“孩子们呀，你们是不是想爸爸妈妈啦？”
　　“你们千万不要怪他们，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呀！”
　　王爷爷抽搐嘶哑地说着，孩子们纹丝不动，只是，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地上已湿了大半。瑞瑞她们静静地流淌着两行水珠，甚至会多出一行……她们何尝不明白爸妈的离去只是为了她们的更好呢？她们何尝不明白爸妈也舍不得这片“世外桃源”呢？只是，从她们那张望着远方，布满深邃的眼神中可以看到，她们宁愿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不愿爸妈去南漂，南漂意味着什么，她们从小就知道。可是，她们却无力改变，唯有洒下这心疼，担忧与不舍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