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三节

　　朱大雄忽然有个猜疑，小甜是特地穿这身衣服来给这帮农民工瞧的。有些女人穿衣打扮只为博取某一个男人的眼球，那是钟情。这小甜浓妆艳抹衣不蔽体，却有勇气把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陈列，以供那些路人欣赏，只能是滥情。
　　又想起她教授唐梦淑的那套理论，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难保不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女人。想到这里朱大雄根根寒毛都竖起，旁边唐梦淑和小甜彼此还有说有笑，他如坐针毡似的替唐梦淑担忧，恨不能快言快语指示这样穿着损害民风伤害国体。正想着要找机会向唐梦淑道明交朋友的重要，却听她在说：“小甜，你今天这身衣服太漂亮了，穿在你身上跟明星儿似的。”
　　那小甜伸出右手指凭空一点，颇为得意道：“糖糖，什么时候发现你嘴巴这样甜，是不是跟什么人交往一天，心思不正经了。”
　　朱大雄表示自己心思最正经不过：“小甜，你这样穿旁边好多人都在看你。”
　　这小甜脸上的得意更浓了，要用弱水三千来一瓢一瓢冲淡：“他们要瞧是他们的事，我又不能控制他们的眼睛。”
　　旁边唐梦淑面有妒色说：“我要有这么一件镂空露背连体裙，肯定也要拿出来炫耀炫耀。”朱大雄在旁边，讲话都忘了，心想自己女朋友被别的男人瞻仰把玩——最起码是意淫云雨，在形式上，那也是吃了亏的，忙说：“我认为你穿这种衣服不好看。”
　　唐梦淑嗔怒道：“为什么小甜穿就好看，我就不行。”说时把朱大雄手挽住，撒娇说，“改明我也要一件。”
　　小甜瞧他们这架势，讶异道：“你们这是……”
　　唐梦淑婉然一笑，缠朱大雄的两只手更紧了。一切女人都爱在其她女人面前炫耀，炫耀衣食住行、炫耀金银首饰、炫耀我有你没有。这样女人之间当然矛盾重重，彼此肯定不得安宁：“我们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那小甜假惊疑的表情做得逼真传神，拍桌子上的一块油腻道：“岂有此理，他本来是我的菜。糖糖，你太不够意思，竟然抢先下手？”
　　唐梦淑骄傲说：“怎么，难道你还想抢？”
　　小甜坏笑道：“是我的，跑不了，不用抢。不是我的，抢来了，那才显得有价值。”
　　“那你抢抢看呀。”唐梦淑说话里掺和着笑，“大雄，人家要把你从我手里抢走呢，你也没个表示，要不我们两个都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朱大雄知道他现在还不能分兵作战，扩大战果，并且这玩笑只为愉悦氛围，忙说：“那怎么行，我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说完就对着唐梦淑笑。
　　唐梦淑两个小酒窝更深陷了，话音里带着笑道：“哈哈，小甜，你看，你还没开始，就已经输咯。”说时得意不止，“要不，我把大雄分你一半，得了，一三五归你，二四六归我，星期天，咱们就剪刀石头布。”
　　小甜撅嘴抗议道：“要抢，就要全抢过来，拖泥带水的没有意思。”
　　朱大雄听她们互相打趣讲自己，自尊心膨胀得像气球，也跟着在一旁乐呵呵笑，没注意到小甜讲这话时，脸上闪现出的不易察觉表情，霎那间一逝即过。
　　不一会，老板上菜问他们喝什么酒，朱大雄听两女还在比法斗嘴抢自己，在思想的空闲出，顿时想起此次来吃饭的终极目的，认为虽然多了一个人，只要努力努力，还是有可能成功的。那小甜讲话时的隐匿表情直接给扔到九重天去了。
　　他现在生怕两个女人借口种种原因，只斗嘴不斗酒，便抢先说：“先给我们来上三打啤酒，我们今天要好好喝一喝。”可是奇怪老板竟然不走，媚着一张脸对他们三笑。
　　这时，只听小甜洒脱豪迈道：“啤酒？喝啤酒有什么意思。老板，给我们来上三斤烧刀白。”朱大雄没明白怎么回事。唐梦淑解释，这烧刀白是老板自家酿的酒，小甜喜爱这种烈酒，味道特劲辣。
　　他才知晓小甜要的是白酒，这可苦了他。平时朱大雄就滴酒不沾，坐牢时，偷偷喝些啤酒还勉强过得去，现在喝白酒岂不是要了他的小命。顿时哭丧着脸，就哀求道：“两位美女，咱今天是来吃饭的，能不能不喝酒。”
　　小甜正憧憬那烧刀白，没能及时回答，她把已经张开的嘴来听旁边唐梦淑的讲话：“那怎么行，你个大男人难道怕喝酒？”
　　“就是，就是，从来没听说男人怕喝酒的。”小甜唯恐这顿酒要落空，使自己的精心计谋化为泡影。她那张嘴讲完话还不肯闭合，又对着唐梦淑说，“这什么男朋友嘛，男人不喝酒，做人惨淡愁，我刚才还说要抢呢，哎，不抢了不抢了，还给你，得了。糖糖你可要好好训练训练才行。”
　　唐梦淑笑道：“大雄，既然小甜都这样劝，你就稍微喝点，一杯不行半杯。”又豪放说，“她都瞧不起你了，我男朋友可不能让人看低了，再说还有我呢，醉了没事，我照着你。”
　　朱大雄忧心忡忡，勉强回答愿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踏实。不一会，老板上齐菜，再把那烧刀白送来。他一瞧，当即目瞪大骇，嘴巴禁止不住地讲：“我勒个擦，三斤不是三瓶吗，怎么拿一个大白桶过来。”
　　一句话顿生蝴蝶效应，小甜险些把嘴里的菜给喷出来；唐梦淑笑得五脏六腑都在抖，他周围那些农民工齐刷刷哄笑。
　　这一连串的举措，弄的朱大雄狼狈不堪，脸红得像市场上陈放的新鲜小牛肉，热得似要沸腾的白开水。他坐在那里好一会，不敢瞥眼瞧四周，可是周围还持续的传来阵阵窃笑，笑声像鞭子，狠狠抽在他脸上。朱大雄暗想，这下自己的面子算是丢尽了，只好老着一张脸，求饶恕似地说：“我真不能喝酒，我看你们喝行吧。”
　　小甜把那白桶上的门阀对着朱大雄，不带他双手阻拦，强行把杯子夺过来盛酒，同时特意打击道：“刚才还吵着要好好喝一场，怎么这时候缩起头来，就做了乌龟。”
　　这小甜不顾唐梦淑在场，竟把朱大雄比作甲壳类动物，自己的男人被骂等同于自己被骂，便恨道：“大雄，别怕她，有我呢。”把杯子往桌上一跺，大张旗鼓说，“今晚我们两个一同喝她，非灌醉她不行。”
　　朱大雄没余力应答唐梦淑，他的眼睛全聚焦在这酒杯子上。这酒杯就是大排档里喝扎啤用的那种杯子，一杯能装斤把。他看小甜给自己倒酒，满面愁容的哀求，可是全都没有用。
　　等到小甜把杯子斟满，朱大雄惶怕的已然觉得胸腔里像燃着一团火。他今天的预谋就要实现，可是这实现反证明他的失败。他全没想到唐梦淑和小甜居然有这样的酒量，本来还以为她们跟自己相差不多，现在计划变样，自己倒成了待宰羔羊。
　　果然，这边酒刚倒完，那边就有人向他动刀子了。他旁边小甜倒完酒后，把大酒杯向桌上一举，豪迈讲：“干。”可惜朱大雄没理解这“干”字的全部内涵。他瞧唐梦淑也举着杯子，自己倒不好意思推脱，将就着尖嘴，喝了一口。
　　这一口酒下去，经嗓门过食道至肠胃，整个上半身都在烧。唐梦淑看他皱着眉，俨然是在克制这酒劲，忙夹口菜塞进朱大雄碗里：“吃点菜就好，看来，你是真不会喝酒。”说完意味深长对小甜瞅一眼。可是小甜仿佛突然近视以致忽视，眼里只有酒，大咧咧的说：“今天这样高兴，不喝酒庆祝，庆祝你们两个找个另外一半，岂不是浪费。”
　　朱大雄把那口菜在嘴巴里仔细咀嚼，齿缝里的酒都被冲刷掉后，他才吐气道：“我真不能喝这玩意，再喝，我连另外一半是谁都不知道了。”说时看唐梦淑一眼，意思是让她帮自己挡驾。
　　唐梦淑会意举起杯子，较劲道：“小甜，咱们喝。”那小甜摇头讥讽：“你不够量，我不跟你喝。”
　　刚才是当着自己骂自己男人，现在是当着自己男人骂自己。唐梦淑再有忍耐，也受不住了：“今天我偏要跟你喝，敢不敢？”
　　“这可是你说的，”小甜笑里藏刀把两人各自杯子倒满，举着道，“你说的，敢不敢？”
　　唐梦淑被刺得火起：“有什么不敢的，干了就干了。”说时就抬头，往肚皮里灌那一整个杯子的酒。
　　朱大雄看她们一仰头，这斤把的杯子就见底，吓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想真是女中豪杰，自己是比不得的。他还没看出两女人之间剑拔弩张似的战斗，以为她们爱喝，所以能喝，以至于较劲喝。只心悦诚服说：“你们真是太厉害了，从来没见过女人能这样喝酒。”那小甜一抹自己嘴唇的酒渍，挤眉弄眼不屑道：“这有啥，就怕有的人要大睡三天起不来唻。”
　　那有的人灌了一大杯子的酒虽没当即呕吐，但已连续恶心，不过依旧逞强说：“喝酒就喝酒，哪来那么多话。”又把杯子举着，“敢不敢？”
　　小甜毫不在意道：“来就来。”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彼此推杯换盏后，那3斤白酒只剩个空酒桶。唐梦淑恨自己不成器又要了3斤，俨然有不死不休之势。
　　诚然她们想死也很容易。这样喝下去，肝硬化胃穿孔准会大驾光临。朱大雄隔岸观打斗似的只知道笑，他旁边小甜不时找向自己嚷嚷着要喝，朱大雄无奈，只好延沓跟着喝。这样喝了几次，已然感觉身体之外另有一个自己在讲话，视界里的天地万物人跟着都在摇晃，亏得心智还没被酒精淹没。他心想大糟糕，这样下去，计划可真就泡汤了。又偷眼瞥唐梦淑和小甜，发现她们个个也在摇摆。意识里迷糊，分不清是他们在晃，还是自己在摇，只光着眼看她们彼此喝酒。
　　那小甜果真是老江湖，酒喝的尽兴，大腿都翘起来，撩在桌子上。朱大雄比那些个流口水的农民工近水楼台，可以细致观看。他这时被酒劲冲头，失掉自制，本相必露，全忘了拘谨，一双眼睛嘴馋似的瞧着。
　　小甜注意到朱大雄在看自己大腿，用筷子在他杯子上一敲——哐当一声，把朱大雄思绪万千的心就给震了回来。她心里灯光照彻似的明白，朱大雄上钩啦。
　　朱大雄这时虽已被钓起，可是大鱼儿咬了钩，还是有挣扎的。他被那“哐当”声震醒，晓得色相被识破，满脸窘迫，红彤彤得一张脸像鸡头肉。不知是酒劲上头的缘故，还是心里害臊的原因，正想着怎么解释，没想到那小甜把手在自己大腿上抚摸，仗着酒勇，当着唐梦淑面就说：“怎么，爱上我这修长美腿了？”
　　撑的朱大雄一张脸不是鸡头肉了，像在染缸里洗过面，他夹菜的筷子都掉地上，忙蹲下捡起来，嘴巴里支支吾吾说：“我……我觉得女孩子把腿翘起来很另类。”说完悄悄看唐梦淑脸色。
　　唐梦淑拼不过小甜，这时已经八分醉，只知道傻乎乎笑。朱大雄的色相没被她瞧见，心里的石头紧跟着也就平平安安的落下来。
　　之后的事像所有酒宴，他们彼此接着聊天喝酒。朱大雄要聪明些，每逢他要喝时，只是嘴巴抿一口，所以这6斤白酒，他充其量也就喝了几两，所剩部分唐梦淑和小甜全给解决了。
　　但朱大雄也不好过，特别是最后那一杯团结酒，他本来已经喝不下，被小甜逼得躲无可躲，只好直着嗓门灌下去。所以最后三个人都酩酊大醉，朱大雄醉得一屁股跌在地下，唐梦淑夹菜竟然要往鼻子里塞，那小甜醉得更离谱。朱大雄算账走人，她还发酒疯吵着要继续喝，嘴巴里嘟嘟囔囔反复说着：“喝醉了，心里才舒服。”
　　朱大雄想起唐梦淑讲小甜以前的那些事，会心不已。感叹这女孩只身一人来到这城市打拼，上当受骗做了失足女也挺不容易。不知受到哪来的同情心指使，把自己手在她背上拍着。这一拍，小甜更委屈了，泣不成声，埋头在桌上哭。朱大雄只好安慰说：“天下间还是有好男人的，你总能遇见。”那小甜忽然站起来把他拦腰搂住，哭泣说：“为什么不是我先遇见你。”
　　朱大雄的大脑电光火石般照耀，刺眼明亮，酒劲都给压下去，心想难道今天还要来个三星贺喜？一转念，唐梦淑还是身旁，便急忙把身体抽出来，一本正经道：“小甜，你喝多了。”假设唐梦淑不在旁边，他可能会这样说：“来，小甜，咱们再喝点。”
　　小甜身体像墙头草，左右摇晃，她的脑袋像没了脖子支撑，在四面八方的摆动，可是她讲的话中气十足：“我没喝多。”她把手捂紧自己胸口，“我这里没有喝多。”
　　他们一行向路口走，三个人彼此搀扶，唐梦淑走路都带踉跄，却能指挥嘴巴说：“对，她没喝多。”
　　小甜把唐梦淑推开，傍近朱大雄走，拉他胳膊道：“听到了吧，我就没喝多，我说的都是真的。”
　　朱大雄唯恐他这举动被唐梦淑瞧见。亏得已是夜晚，还转入弄堂，没了路灯照射。朱大雄可以依仗黑暗，肆无忌惮动作，他被酒控制着脑袋，大胆说：“小甜，我就那么优秀，一顿饭你就喜欢我上了？”
　　这小甜的回答毫不含逻辑：“我想做个良家女孩，只跟你一起举碗齐眉。”
　　朱大雄霎时想起她干的行当，热哼哼的脑袋像被灌了冰水，浇得透心凉。
　　这种女人做媳妇会给男人戴绿帽子，做女朋友会劈腿，做普通朋友她还要跟人玩暧昧，便直截了当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天下间的男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只能祝愿你早点找到人生另一半。”
　　一个普通女人主动表白被拒绝，会伤心落泪郁郁寡欢，会羞于脸面转身孑然离开。可是小甜不是普通女人，她是老江湖，并且还精心计划过。朱大雄拒绝她时，她丝毫没有那些因羞耻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我知道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但是我只求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