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节

　　贾宝玉说，他爱女人，因为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儒林外史》杜慎卿厌女人，“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见她的臭气”。
　　一个爱女人因为男人像泥，水可以调和泥；一个厌女人因为这位文人风流的像女人。有据为证，“韦四太爷说带姑娘气”，也就是俗语讲的娘娘腔。
　　一个是男人所以爱女人，另一个虽然厌女人却像女人。这无疑证明了一些道理：一男人应该爱女人，二不爱女人的男人全是心理畸形。
　　这句话愿送给一切男人，因为连太监都知道找宫女来对食，何苦让那话儿英雄无用武之地呢！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做叔本华、康德，一辈子没饱尝过爱情的滋味，做个无用武之地的英雄。
　　朱大雄就明白这点，不过他学错了对象，倒有些像哲学家罗素，这时候还早呢，不妨一笔带过。
　　糖糖讲出了自己真名字后，朱大雄眼前一亮，认为她确是拿自己当朋友。
　　虽然求爱失败，但自己作为男人，该表现男人有肚量的一面，只好苦笑不做声。他肚子上分门别类八块腹肌，没有大肚腩，这肚量显然不会很大。
　　所以这笑很苦，苦得倒不像苦酒，像药，因为良药苦口，可以治治他的急性子。他光着眼唐梦淑，这光是亮堂堂纯洁的那种光，不带一点丑恶：“那以后，我可不叫你糖糖了，我们是朋友，我该叫你真名，不过叫全名又显得疏远有隔阂，我以后就叫你梦淑行吧。”
　　唐梦淑表示自己的真名字只有按摩店老板知道，在工作的地方为不惹人注意还是叫糖糖好，但是没人时叫什么都行。
　　朱大雄暗想，叫什么都行，而自己偏不能叫老婆、马子或是内人。滑稽道：“那梦淑女士，经过两天夙夜相处，在下恪守本分，坐怀不乱，没做出越轨之举，你觉得敝人如何呀？”说时就打拱做揖，摆出一副古人客套风范。
　　唐梦淑被朱大雄逗笑。这在大街上，着实满足了女人的虚荣心。她得意忘形说：“勉强还过得去。”勉强二字被说得沉重有力，像是有东西压抑着它不让出，而勉强克服险阻突破万难，终跑出来见了世面一样。
　　朱大雄单手碾唐梦淑肩膀那块薄纱的连衣裙：“吓，我是大男人耶！你都不看看昨晚你跟那小甜落魄样。一个个躺在马路上，还穿着抹胸跟短裤，要多露有多露。那不是走光，简直光照遍了全身。”朱大雄一边绘声绘色描述，一边亲身示范表演。他走起路来学丁字步，身体做出各种女人摇摆忸怩状态，仿佛那吊带抹胸跟贴肉短裤就穿在他身上一样。
　　不过紧接着他有板有眼、郑重其辞又说：“我一个大男人，是分泌荷尔蒙的，能够坚守底线，没让你们失去清白，更没对你们动手动脚，知道有多不容易吗？”
　　唐梦淑笑得更甜了，可是乐极生悲竟笑出来了泪。朱大雄赶紧又拿纸巾替她擦拭，只听到她说：“真的，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朱大雄给她擦眼泪的同时，扁嘴挤眼道：“但却表达失败，因为我不是真心的。”
　　“你要知道我的工作，那些个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这样的人见多了，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唐梦淑坦白交代。
　　朱大雄把那纸巾叠好塞唐梦淑手里：“为了不表示你怀疑，这纸巾给你，我看还是你自己擦得好，免得又疑心我图谋不轨。”
　　那纸巾被唐梦淑捏得皱巴巴一团：“我从没怀疑过你。真的！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好像哪里见过你，感觉特亲切。可是……”说时抽泣声不止，“可是你要知道我的难处，我实在是还没走出来。小甜就是因为被别人诱骗，才干了那个行当。他们以前也如胶似漆，恩恩爱爱，可是那个男人骗了她第一次后，电话立马停机、宿舍也搬了，跑得连影子都找不见。”
　　朱大雄的心思没在那四川妹身上，唐梦淑用眼泪表达的伤心话，朱大雄整个心灵都被她占据着：“没事，不管怎么样，我们是朋友嘛。虽不是男女朋友，但我相信日久见人心，终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他讲这句话时，倒把老家那个跟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张曼莉忘得一干二净。
　　“那我们是朋友，朋友该干嘛呀？”好不容易停止抽泣的唐梦淑，天真问。
　　“废话，当然是去找我的钱包，我的钱包被你们弄丢，貌似你们从都到尾连句实质性的道歉也没有。”朱大雄假惺惺的装样，使得他把假话当作真话来使用。
　　他早已对钱包不抱任何希望，现在只是借着钱包来获取相处机会：“那个破酒吧在哪里？我都走了半天，崴的这只脚又开始疼了。”说时就做个撇脚动作，并配上丝丝吹嘘，好像真疼得要抽气似的。
　　“那我再傍着你走吧。”唐梦淑看朱大雄姿势，以为他站立不稳，赶紧过来扶住。
　　“我崴的这只脚，也是因为你们，现在你要还我，我罚你一直傍着我到那个什么破酒吧。”这是句小女人式的娇气话，但是用的恰到妙处，可见男人学女人作风，有时候是变态娘娘腔，有时候却是处理问题的对症下药。
　　旁边唐梦淑，答道：“嗯。”
　　这一路上可幸福了朱大雄，因为他那斜视的本领经过这一路，动作娴熟，出神入化。一旁的唐梦淑一点没发现，朱大雄倒是发现两点：一是这唐梦淑做事认真，因为这一路她傍着自己使了不少气力，以至汗流不止。二是据说女孩子鼻子直挺且不下塌，是没行过房事的佐证。
　　照如此说，那些天生踏鼻子的女孩还在娘肚子里就算不得是清白身子。可是朱大雄偏偏肯信自信以至迷信，所以少不了对这一点要仔细探究，细致盘查。
　　亏得有研究就有发现，有实践就有真理，这发现与真理经过这一路走路时的颠簸和颤动，让朱大雄颇为满意。
　　唐梦淑的鼻子不仅小巧直挺像动画片里的角色，还肤色白嫩如照片上的电影明星。
　　当然鼻孔朱大雄也是有过观察的，只不过因为那句古话，阳光照不见的地方，难免有黑暗。他的眼睛瞧不见里面，又不好像五官医生用身份来掩饰，可以堂堂正正把电光对着里面，细瞅鼻毛的粗细，分布的密疏。因为又据所谓的性爱专家而言，通过这一点，可以窥测到男女间那话儿分布的密疏，毛发的粗细甚至预测时间的长短，需求的次数。
　　“到了，就是这里。”他俩停在酒吧门口，朱大雄看这酒吧，大名“遥梦”二字。
　　太阳还在当空照耀，铺撒光辉，所以还不属于夜店时间，只门口服务生在清扫垃圾。
　　唐梦淑指着左侧门口那个垃圾桶，表示钱包扔进那里面了。
　　朱大雄走过去细瞧，这一看，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亏得昨天没吃饭，没把隔夜饭相吐，可是口腔里早涌出一股酸水。那垃圾桶里各种秽物，拉杂混合，吃剩的水果霉烂后而发出的馊味跟吃进肚子又呕吐出的食物变质后而独有的酸臭味，混合一块，熏得朱大雄险些窒息。
　　他忙捂住鼻子，三步并两脚跳开，表情极为厌恶，隔老远尖着手指指着，龇牙咧嘴说：“这什么垃圾桶，这简直是在制造甲烷，你以为我燃气灶，还能消化它呀！这怎么翻，岂不把人熏死。”
　　唐梦淑被朱大雄惟妙惟肖的演艺，逗得蹲在地上笑，脸上一圈圈笑纹都扩散到身体上，整个身体颤抖得仿佛跟着都在笑。朱大雄再接再厉又说：“看你们干的好事，钱包在里面也就罢了，如果被人捡了，我不是又花了冤枉工夫。”说完就大口张嘴吐气，仿佛要冲淡刚才吸入的那口臭气似的。
　　唐梦淑从树上折断一根树枝送给朱大雄。她吐舌头说：“我一个女孩子，你不会让我弄吧？”说时撒娇媚笑，“看，我跟你找个树枝，你可以不必用手刨。”
　　“刨”这个字，使朱大雄想起乞丐在垃圾堆找饭吃的情景，又联想到那股剩饭烂菜味，忙鼓嘴憋住呼吸，从鼻腔里传来声音道：“砍头也不去，这比砍头还恐怕，这简直是小日本731部队研制的毒气。”
　　唐梦淑看朱大雄为难，从自己手提包里掏出条手帕：“给，算是带个口罩，替你挡挡毒气。”
　　朱大雄欲哭无泪，想自己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意思强求女人干这活。
　　他一手抓着树枝，一手用手帕捂鼻子。本来离垃圾桶也就5米远，可这5米的距离，他恨不能用一辈子来走完。唐梦淑看他一步三回头，愁眉苦脸模样，倒乐得在一旁开怀大笑。
　　所幸5米的距离不像理想中的那样远，朱大雄虽然眼看走到，但心却没到，他让自己心飞到十万八千里外，不去想这令人反胃的垃圾桶，免得心里作呕，撸起衣袖便弯腰低头开找。
　　那垃圾桶里面的秽物被树枝翻开，一阵阵腐烂味弥漫扩张，旁边路过的行人无不皱眉掩鼻，就连远远站着的唐梦淑也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鼻子上扇风去毒。朱大雄回头，看她幸灾乐祸样子，倒气得自己心里蚂蚁爬过似的痒。他恨不能讲，“老子不要了，老子有钱就是任性”。可是只对唐梦淑说：“神呀，救救我吧，我实在受不了。”说完便扔下树枝一溜烟跑走。
　　唐梦淑见朱大雄跑开，笑意更浓了，但她摇头歧视加挖苦讽刺：“真没用，大男人还怕什么臭味。”朱大雄听她讲话，武断以为她要请缨出战。心想不是自己逼她去的，是她自己硬要去的。
　　正高兴，以为请将不如激将，却眼见唐梦淑一双脚像黏住了马路，动都不动。便疑惑问：“你不是……”
　　“是什么呀，是我要去找钱包？”
　　“那你这意思是……”朱大雄旁敲侧击，试图怂恿。
　　“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赶快、速度、加油找钱包吧。”唐梦淑把朱大雄又推到垃圾桶旁边。“吓，你要我去找，你一个大男人忍心吗？”
　　朱大雄只好表示对女人要宠爱、要怜悯、要在女人面前树立男人宽广胸怀。所以这次他夯足了劲，嘴巴里吸的气饱满膨胀鼓起来像癞蛤蟆的肚膜，然后他就跑到垃圾桶里开始翻找，可是钱包不在垃圾桶表面，朱大雄心想大不了洗个澡换身衣服。在女人面前，并且还是心仪的对象面前，万不可丢了面子，失了分寸。
　　刚才做的举动说的话，那都是玩笑，这时候继续这样已经不合时宜，心里这样想着朱大雄当真扔掉树枝，咬咬牙便用手刨起来。
　　经过这一阵翻找，朱大雄可算赚足了面子，唐梦淑一双本来还灵动闪现的大眼睛，现在呆板滞涩像死水。她惊疑朱大雄不怕脏不怕累，心里对他的印象又深刻了好几分。她不知道朱大雄坐牢房时，这种事或是类似的事，朱大雄干过不知多少。
　　就在朱大雄对垃圾情有独钟，一丝不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他裤子口袋手机响了。朱大雄纳闷这时候，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会来电话。自己手上满是脏，肯定不方便接电话，那电话铃声像在闹意见，朱大雄翻找垃圾没管它，它不厌其烦地响起来，逼得朱大雄只好停止翻找，走到唐梦淑身边，要她帮自己接电话。
　　他的心里还装着钱包，没理会是谁的电话，唐梦淑一句：“你放心我呀，难道这电话那头就没什么秘密？”吓得朱大雄大脑瞬间短路。他想起了张曼莉，想起了手机里还储存着“老婆婆”称谓的电话号码。假使这时候她打电话来，那自己可算扬眉吐气了。不过朱大雄的运气没那么背，上帝也不是老爱玩恶作剧。
　　唐梦淑讲这句话时，朱大雄确实紧张，后背上隐约起了汗，可他能装会装并且装得像。不到最后一刻，绝对有我国大无畏的革命老前辈，咬定牙关不松口的视死如归劲头：“我能有什么秘密，搞得这样兴师动众，你尽管接就是。”
　　唐梦淑不给朱大雄看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朱大雄只能看着她接电话。她接了电话后表情变换不定，先是惊愕、后是讶异、最后只听她说：“是这样吗？我知道了，好，好，谢谢，那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