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七节
作品名称:后遗症 作者:朱大帅 发布时间:2017-06-12 16:09:22 字数:3999
朱大雄转过身瞧去时,看到的当然是个女的。
这女人的头发像报纸的头版头条,不仅够特色,而且够亮点。因为她那一头波浪式的卷发里有毛词“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的意境跟唯美。她跟男人讲话时,好像显得这句词缺少美,更怕男人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所以她要用个最直接最鲜明的形象来表示这意境跟唯美——捋头发。
在昏暗的灯光下,穿得性感风骚,时不时还用食指轻轻将那五颜六色的头发搔至耳后,当真吸引和动人,肯定妩媚和妖娆,理所应当也就该加上奸情和性爱。
那些来点钟的客人受不了这“持彩练”的熟练功夫,当然该从“床上的按摩”变成“按摩床上”或是“趴着按摩的人”换为“把按摩人推倒趴着”。
这女人今天穿得衣装配上她的行业,不说得体,至少也算方便身体。因为她上半身穿的是吊带——容易扯,下半截是短裤——轻易脱。旁的男人看到,假使不会口角流水,肯定也会心神不定。但朱大雄今天不是来寻找服务、寻求刺激的。
他看到这女人,第一个念头是:“你妹呀,踏破老子的铁鞋,脚都崴了,总算找到你。”
这女人就是那个四川妹,她看到朱大雄前,还搔首弄姿,以为又一个客人会上钩。可看到他后,便忙转身,就企图逃跑。不过朱大雄经过这一天的失败,已经不容许自己再出差错。他大踏步上前,崴了的脚都恢复正常行走,理直气壮道:“跑呀,我看你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不成。”
这四川妹丈量朱大雄身高,心里早几百次尝试逃跑的可能,但她没有阿汤哥《明日边缘》,败了能再来的好命运,或是电脑上写文章,写错了能删除重来的无所谓。只好后退几步,强笑说:“宾馆里,我和糖糖不是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过一次嘛。这次再溜,那多不好意思。”
“糖糖?”朱大雄拍着自己后脑勺,像在追思,“那个给我来乾坤一指的女孩叫糖糖?”
这四川妹笑的更假了:“对,就是她。”
“她叫什么名字?”
“叫糖糖呀。”
“废话,我是说全名。”朱大雄懒得啰嗦,用最简便的方式讲最省力气的话。这可解释为他肚子饿,没力气讲多余话。
“那我可不知道,我们都叫她糖糖。在我们这里工作的都有艺名,譬如大家就叫我小甜。”
朱大雄跟这四川妹现在只能算是试探性接触,因为零距离接触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此时正想着自己钱包,便将省下的力气全用上,不过他的力气也只容许他讲几个字:“钱包呢,我的钱包,你们弄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这四川妹把头瞥向马路边,畏畏缩缩,明显是在说谎。一般人说谎嘴巴尽管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讲,可是眼睛的表现总跟那趾高气昂的话不成正比,这四川妹就是个典型。
“这是我钱包里的照片,可是它却在你们手里。”朱大雄把那张自己跟张曼莉的相片拿出来,“你讲你不知道我的钱包,那这钱包里的照片长了翅膀飞到你们那儿不成?”
这四川妹证明不了没长翅膀就能飞的理论,只好凭空捏造,信口胡扯:“那是我跟糖糖路上捡来的。”看朱大雄仔细听,以为他当真,捏造的本领宛如工厂流水线上的制造本领,连篇谎话一个个跟着来,“还好意思,把我们两个弱女子扔在那,自己撇清关系,一走了之,那粗男人打了我一巴掌都是因为你。吓,你要没有溜跑,我哪里会被打。”说时摸摸自己脸颊,把眼睛低下。朱大雄只瞧见一对涂了厚重眼影,黑得像煤球似的眼眶,可是等这四川妹抬起头来时,那一双眼睛饱含着眼水的滋润,晶莹剔透得能反射珠光。
文学作品里什么“红了眼睛”、“湿了眼眶”、“鼻子发酸”,充其量只是小学生水准,这四川妹一双不知经过多少加工、几层修饰的眼睛简直像发大水。
这大水俨然有水漫金山的势头。朱大雄还没缓过神,那四川妹一张本来还算修建有形的脸上,早已留下洪水肆虐后的痕迹,什么涕泪四撒,嚎啕大哭、泣不成声都不能表达,用流行语表示想来妙不可言——有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朱大雄瞧这哭相,还没明白有些人演戏靠脸相,有些人演戏靠变脸。前者叫小鲜肉,后者才是实力派。他站在这按摩店门口,不知所措。又想起昨天在马路上许多人的指点和评论,忙把这四川妹拉到按摩店里,脸上媚笑不止,嘴巴里讨好似的讲话,旁人听了还以为小两口在谈情说爱。那朱大雄连哄带宠的一句:“别闹呀。”执拗得像糖水熬干后,粘稠的糖丝。
不过这会朱大雄可没心情去思想怎么娇宠女人,他郁闷找钱包的事一波三折不说,还惹上这么一个用眼泪当武器的女人。心里暗想,女人的眼泪当真是对男人的必杀。不过朱大雄想的只是表面,更深层次的是受点委屈就哭、哭得还昏天暗地的女人是男人对她们的必杀。
这种女人不知见好就收,还拥有鲁迅笔下祥林嫂式的抱怨和唠叨,男人当然恨不得杀之而图清净。虽然杀人的心谁都有,但有心去杀人,朱大雄不是乱世英雄更不是落草之寇,所以他以前没做到,现在做不到,将来也不会做。
按摩店里面,几个撇开大腿、身上穿的衣服同样少的可怜的女人散座在沙发上抽烟闲聊。从她们慵懒坐姿和敢于把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一公开陈列的勇气,自认很懂人事的朱大雄明白,这家按摩店不干净。
那四川妹一路哭泣,惹得沙发上的女人将目光齐花花投过来,朱大雄暗想她们都在一起工作,肯定会打抱不平。他恐惧这些女人风骚至极,泼辣的性子要胜过辣椒精,难缠的作风要比得过小鬼,肯定不好对付。正想着如果她们上来质问,自己要怎样周旋,没成想一路到里面,没一个人拦自己。他想不到的是,正因为这些女人在一起工作,所以她们各自都是各自的竞敌。
在按摩店里七拐八转,朱大雄感叹,在外面看是个不起眼的小店,没成想,到了里面才知道巷深。走了有5分钟的路,朱大雄简直要回忆不起来时的路。他心里直想:“糟糕,羊进了狼洞。”本来是他领着四川妹往前走,不料走着走着,就变换了方位,直到这四川妹站在一处房间门口,说:“到了。”
这一路,朱大雄还在想自己在这四川妹面前,算狼呢,还是羊。他被这问题纠缠,脑子像打了结的绳子,提供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思想来把疑惑排解。这四川妹简简单单一句话,把他飞到九霄云外的思想给拽回来。
“哦,到了啊。”朱大雄随口回答,忽而脑袋瓜子灵光一闪,“我到了接客的地方,那么我就是需要被接的客人?”一般人第一次嫖娼,都是小胸脯狂跳,血液加速。朱大雄想到这里,心脏几乎负担不起,要停止跳动。
不过事实绝非如此,事情也并非像朱大雄想的是那话儿的干活。这四川妹尖着手指在门上“咚咚咚”敲着时,朱大雄眼睛都在放光,照明灯似的早想着一探究竟,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洞天。
一会门开了,这打开后的房门算是给了他答案。答案其实很符合逻辑,并没有多离经叛道、离奇曲折。这房间只是集体宿舍,是这家按摩店里的员工睡觉的地方。接客虽然也是睡着,但至少还有自我意识,不过妓女的意识应该叫失意,这还是存着三分回笔的写法,睡觉起码有梦,梦里面还能梦想成真,躺着的妓女虽然有意识,却是死的样品,不如叫行尸走肉。
房门打开后,朱大雄又瞧见个女人,这女人当然就是四川妹嘴里讲的糖糖。她睡眼惺忪来开门,门打开后,朱大雄的眼睛比鼻子快,先瞅到她一袭薄纱粉红睡衣,里面包藏的鲜红肉色隐约可见,而后鼻子才闻到一股爽身粉香味。昨天没精神一一鉴赏,今天在这昏暗的房间门口,朱大雄的眼睛害馋痨似的,恨不能拿个放大镜,把这糖糖像专家鉴定古董一样,来个仔细观看。
这糖糖没穿内衣,上午没班,正在补觉,突然有人打门,意识里觉得有人贴着头皮在打鼓。她本能的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不料那鼓声没有停歇,等好不容易使出力气睁开双眼时,脑壳都被这鼓声震颤的发麻,意识里还有“咚咚咚”的敲门声震颤着脆弱的神经。她迷糊站起来去开门,一直到她瞧见朱大雄,然后朱大雄再瞧见她。
她瞧朱大雄是从眼睛到身体展开,朱大雄瞧她是从身体向眼睛转移。两人的眼睛彼此在对方身上游离,直到对视。而后,房间门口传来一声:“色狼,看够了没。”
朱大雄听到这句话,恨不能讲,看够了有啥用,又不能享用。
讲这句话的人倒不是那糖糖,却是一旁的四川妹。朱大雄被这句话警醒,把自己沉入欲海的冲动给打捞起。那四川妹继续调侃道:“瞧你眼睛都直了。我问你糖糖眼里是不是有钩子,吓,瞧你刚才那色相,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去了。”
朱大雄被这四川妹道破内心邪念,打捞起的冲动亏得在光天化日下还能自制。他克制着自己脸,暗自吩咐它别脸红,可是脸上依然像白水杯里点了那么一滴红墨水,顷刻间就布满脸颊。这时又没有电视剧里部队演习时,脸上涂的那种迷彩泥可用,只好老实安分任这羞红在脸上汹涌泛滥。
视线像大冬天在玻璃上哈的气,全模糊了。他揉揉自己僵硬脸颊,强笑说:“小……小妹,还记得我不?”朱大雄差点又把“小姐”这个称呼给用上去,“我是来找自己钱包的,那里面我的证件全都在,搞丢了,得花好长时间办理呢。”说时细眼看她,强忍住体内不肯安分的冲动。可是憋屈了5年多的荷尔蒙仿佛要争夺控制身体的大脑,就差命令朱大雄用双手来攫夺眼睛的权利,把手来替换眼睛去游离。
这糖糖虽然睡醒,但意识却还松散,第一眼瞧见朱大雄,还来不及把自己沉入睡梦的思想给提起来。她看到朱大雄,只觉似曾相识,等思想稍微集中,才明白来人是个男的。自己穿衣不整,没遮住身体,忙把双手来代替衣服使用,在自己胸前交叉挡着。
看的朱大雄暗自吞口水,想虽然大饱眼福,却不能占为己有。旁边四川妹拍他肩膀,嚷嚷道:“你先出去,等她换好衣服,老实跟你讲,你的钱包我是捡到了,但后来我给糖糖了,你等他换好衣服,行不行。”说完“啪”一声关上门,留下朱大雄一个人怅然若失在房门口等着。
这一等,足有恋人嘴里说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那么长,朱大雄疑心这房间是不是有暗门,她们会不会要来个密室逃生。他正思索是否要破门而入,耳听一阵哗哗水声,朱大雄武断猜测是那个糖糖在洗漱。稍顷,水声消失,可是门还没有开,朱大雄会心不已,又想洗漱完了,女人该梳妆打扮,是要见男人的,总不能蓬首垢面,面无粉色。
他幼稚的认为男人和女人比起来,是勇敢些,敢拿自己的真面目去见人,不像女人总躲在化妆品里去见人。其实大不然,不敷粉的男人是因为他有个假面目,能装、不需要敷。而爱打扮的女人,那叫后天发展先天,她的“装”都藏在打扮里面,叫你不容易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