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节

　　不过挨了这一巴掌，朱大雄也不好过。他摸着脸上那5个手指印，心里恨不得学《儒林外史》里胡屠户掌掴范进，要一巴掌将她打晕过去，好让她正常做人。可是男人要有涵养不是，至少要把涵养表现在外在。打女人的男人算不得是个好男人，起码不是被打的女人心目中的好男人。
　　朱大雄强耐着性子，防止自己跳起来动手。那女孩打了他一巴掌后，本来是大胸脯颤动，现在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抖动。抖动的频率跟按摩仪恰似一致，颈椎有碍、腰椎酸痛的不妨一试。
　　她嘴巴喘着热气，跟朱大雄鼻子里呼出的冷气，融合在一块。两人都彼此对视，瞳孔里只有射出来的怒火。只奇怪他们各自向对方喷火，偏不会玩火自焚，最后火与火竟融合一块，形成新的一堆。不过那时候，这火虽然膨大、热烈，但烧得也快，冷得更急。
　　那时候的事终归不是现在时候，这时候的事还没完结，当然需要在情节的规划里一件一件的来。朱大雄感觉在这样下去，非赶不上回家的火车，并且发火就有几率等于5年。那小老百姓胸口上30多厘米，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历历在目。事后听说差点没抢过来，那老百姓用生命赛跑，赛过来了阎王，朱大雄被判了一个故意伤害罪。
　　这样一个血的事实告诫朱大雄耍流氓惹是非强出头是行不通的。打过人就住牢房，打不过人就住病房，两者都划不来。他是个有过教训的人，这时候可不想让教训再教训一次。所以只好克制着想发火的冲动，耐着性子，跟那女孩讨好道：“小姐，请让道可好，这条路不是你家铺地吧。你打也打了，火也发了，我看就这样算了。我承认我刚才讲了伤人话，可是你一个女孩子也不该打人，本来我是有仇必报的，你打了我一巴掌，我理所应当该还回去。”说完朱大雄就伸出大手掌。5年来下地劳动，干的全是体力活，手掌上尽是粗黄老茧，想来力道肯定不小。但关羽82斤的大白刀，他想运转如飞估计还有待进步；李元霸800斤的大铁锤，想必仅有褚人获能发动指令，孙猴子的那根金箍棒，大概也只有上古时候的大禹能玩弄。
　　朱大雄把自己手扬起来，正想说这一巴掌有多大多大威力，打在身上如何如何疼，一个女孩怎么怎么承受不起等等。没成想这扬手的姿势把那女孩吓得蹲地下，“哇”一声就哭。声音尖利得能当作赵子龙护身的那把青钢剑，有削铁如泥的功效。
　　朱大雄平时没见过女孩哭，这时候只被这女孩哭得神魂颠倒，不知所措。旁边来回走过的人群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不时有人指点，和同伴嘀咕几句，想来是意会有对小情侣在吵架。那女孩偶一抬头，瞧见人群的目光全集中在这里，便埋下身子哭得更凶，惹得周围人又一阵叹息。
　　这时，人群中有人打不平讲：“找个这样好看的女娃，还不好好珍惜，做个带巴子的男人嘛，让着点！有啥过不去的，让让不就好。”一句话引得周围人频频点头，纷纷道是。朱大雄怒目注视讲话那人，恨不得将刚才没打下去的那一巴掌再呼过去。
　　人群中又有人接话，这讲话的是个女的，看着像四十开外，其实三十不到。一头卷发，满脸劳苦困倦之色，储存了几十年的脂肪全堆积在整个胸腔，里面储藏的量想来是脂肪融化出的营养。
　　这营养白天是养活孩子的重要用途，晚上是供男人愉悦的必备法宝。一个身体构造，两重生活体验，可见女人必须要有胸，最好还能有一对大胸，想来对生活的体验绝对能赛得过一般平胸女人。她怀里抱个算不得出世的小孩，至少这孩子的母亲不大愿意让她出世。因为这样的大热天，这孩子除掉一双闭着地眼睛外，身体其余部分无不包裹几层厚重毛毯。只奇怪天这样热，周围又那样吵，这孩子却安然熟睡，丝毫不为环境所动。
　　他老妈肯定是更年期兼老年期综合症并发，因为他讲的话，不仅兼具中年妇女的唠叨和抱怨，更把老年人好贪的毛病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女孩哭得真伤心呐，我看着心里都难过。想起我那个时候，挺着大肚子，还要洗衣做饭，操劳家务。哎，那个死男人整天就知道使唤我……”顿了顿，这老妇女低头看襁褓里婴儿，带着哭腔继续道，“我算是嫁错人啦，受那个死男人的苦不够，又生了你这么一个赔钱货，看来真要受一辈子苦。”说时摸把自己肉呼呼大脸，象征着一把鼻子一把泪，自顾自又讲，“怎么男人就知道欺负女人，有能耐去外面闯出自己的事业呀。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在外面受了气，就知道在自己女人身上发。”这女人有了这样肥短身材外加这种唠叨抱怨性格，估计领略不到毕四海《淫雨绵绵》有关“政治荷尔蒙”的论述，男人升官发财后或者为了升官发财前是怎样在女人身上发。
　　朱大雄被这些人议论的心慌，本能地抗议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这句话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讲这句话的人大有问题。人群被刺激的更义愤填膺，有个长相粗狂，肌肉发达，穿着紧身弹力背心，小胸脯被气得像装了马达一样跳动的男人，把自己指关节都捏地咯吱响，走上前来就讲：“小子，找揍是吧！小两口发脾气，吵吵不就算了，看你年纪轻轻，怎么这样没责任。”
　　“想打架，我也不会输你。”朱大雄挺直自己1.8的身高，又说，“她真不是我女朋友，我没必要骗你们。”讲完还把自己钱包拿出来给众人展示里面相片，“看到没，都看到没，她才是我女朋友。”
　　那个胸脯跳动的男人，被气得脸部都停止不住的抽搐跳动了，怒睁的两眼能比得过牛眼：“你小子，仗着身高脸蛋好，竟然脚踩两只船？”说完将朱大雄的钱包打掉，甩飞了老远。
　　朱大雄感觉自己的解释越来越无力，有百口而莫辩其辜的无奈。他看这肌肉男，恨不能讲，“我踩到你妹了呀，关你屁事，你激动个毛”。可是形势不允许他这样讲，更没给他机会这样讲，而朱大雄讲出来的只有两个字：“放手。”因为那肌肉男一把揪住他衣领。
　　忆往昔，在学校担任“扛把子”要职时，从来都是他朱大雄颐指气使的说人，何以今天被人说的低三下四。朱大雄恼羞成怒，他再次大喝：“放手。”
　　可惜这句爆吼，没有张飞长坂坡前退曹兵的威武和雄壮，那肌肉男更不是夏侯杰，有病体樵夫之态，一句怒吼能使他肝胆碎裂。朱大雄的这句“放手”不管用不说，那肌肉男抓得更紧了：“你道歉，我就放手。小子，别说大哥我欺负你，这么一个娇滴滴、柔嫩嫩得女娃……”说时居高临下，俯视蹲在地上，埋头哭泣的那女孩。
　　那女孩穿的吊带抹胸，本就挡不住肉色，这时蹲在地上，胸口早露出一滩春色，看得那打抱不平的肌肉男口角流水，下一句恨不能讲，“这么一个娇滴滴、肉嫩嫩的女娃，你不要，我就要了。”可是他只说：“你真不知好歹。”
　　人群被肌肉男揪领子的功夫炸开了锅，以为他俩要爆发战斗。软声带商量的：“别打架嘛，大家一起再劝劝嘛！”隔岸看戏的“胜利才是最后的关键。小子，弄死他”；以大意喻小义的“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只能使问题加剧”，知道历史的，“都是文明人了，还打什么架”；不屑一顾还偷偷顾的，“打去吧，关我屁事”，怕担责任的，“乖乖，还是乘早闪人得好，惹到自己身上可不好受”；年轻人都在幸灾乐祸，“打、打、打，谁英雄来谁好汉，战斗场上比比看”，中年人道出问题实质，“用武力解决问题好傻”，老年人全在叹息哀婉，“打出乱子谁负责呀，折胳膊断腿可是一辈子”。
　　满场都在讲，就是没一个上去调解，朱大雄和那肌肉男两个彼此怒目圆睁，对峙良久。可惜眼眶扩张有限，不容他们随意更改。他们用眼睛比法的战斗陷入僵局，仅用“眼睛里闪现的怒火”是怎么也烧不死人，不过却能气人。首先气不过的倒不是朱大雄跟那肌肉男，而是一直在旁边相望的另一个女孩。
　　这女孩跟蹲在地上哭泣的那女孩可不是一路货色，但看她穿着衣装，懂得时尚名牌的就一定知道，那虽不是来路货，却一定是地摊货。虽然穿着妖艳，可是怎么也挡不住里面寒伧的窘境。乍看上去她有一头顺发，可是细眼会看到发梢全部开叉。看到她的脸，也会咋舌点赞，可是上面浮着一层厚重白粉。假使跟粮食局出售的东北优质面粉相比，那绝对能赛出含金量。一张口说出来的话全是抽取了原音而提高了声韵的普通话，原来是四川妹子。
　　这女孩肯定是大山里初出门，把四川人性格中的开放表现得微妙微翘，妙得像娉婷美女，倾城佳人，翘得像阿基米德的杠杆原理，能够撬动一切。这女孩的支点找的也是相当得好，格外的棒，她的支点就是开放，外加余秋雨《文化苦旅•三峡》描述四川人的叛逆，所以这四川妹子不仅有自身要改革开放的精神并且还拥有对外开放自身的胆子。
　　此时，这四川妹子昂首挺胸，双手插腰，大腿劈开，有泼妇骂街的势头：“你们两个瓜怂，妈了个皮儿，真搞求不醒豁，大街上有啥子好闹滴，我看你们两个屁儿都长天上去咯，真他妈是个弯弯哟！”
　　一席话快得像连珠炮弹，朱大雄只听懂那句脏话，并且还扯到自己老娘的皮肤上，看她架势，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只不过一时碍于肌肉男抓自己衣领，勒住了脖子，不好空出气来还嘴，思前想后盘衡利弊只大力从肌肉男的粗手里挽救自己的衣领，洗涤男人的尊严。
　　“你个青勾子娃娃，打扮得这样妖艳儿，穿的都是欺头，还出来招摇显摆。我们两个大男人的事，你知道个啥，关你鸡毛子滴事咯。”这肌肉男注意力被那女孩吸引，一时大意被朱大雄挣脱，丢掉了面子，便把脸面来寻找，对着那女孩又继续说道，“再敢开腔，小心老子煽你哟。”
　　“你煽呀，你煽呀，我就开腔咋滴，你倒是敢煽呀！”这女孩被肌肉男在大庭广众之下道破了一身寒囧，原先像泼妇，现在早已是如假包换的泼妇了，她把自己的脸凑近肌肉男，又是一连串的，“你煽呀，你煽呀……”
　　那肌肉男浑身毛发都根根站立成刺猬，胸腔里只有塞满地发泄不完的火：“你看我敢不敢。”说完将自己的大手高举着，可是怎么也落不下去。
　　旁边朱大雄一时只感在云里雾里。自己本来是主角的，什么时候却混到连配角也不是，可是他嘴角偷偷上扬，刚才还一肚子闷气，现在瞧这对男女骂架，陡然间气消闷散。他悄悄后退几步，直退到人群边上，挤出大诗人李白铁杵磨成针的缝隙就开溜走人。
　　一出到人群外围，朱大雄顿感神清气爽，可是他脸上红彤彤的，腹背都是汗，不知是天气热的缘故，还是心头起火的原因。霎时里面传来一阵尖锐声音：“哎呀呀，你真打我呀，我不活了，大男人欺负女人，好不要脸，我不活了。”
　　听得朱大雄一阵贼笑，他下意识整理衣领，大跨步向火车站方向走去，身后传来那女孩嚎啕大哭的声音。这哭声在嘈杂的人群里渐行渐远，直到朱大雄窃耳也听不真实，他才回头望望那处方向。良久，朱大雄大大得用双手的食指在自己脸上捺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而后，他自言自语道：“自作自受，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