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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四节

作品名称:后遗症      作者:朱大帅      发布时间:2017-06-12 11:19:58      字数:4266

  售票大厅里,人潮涌动,买票的排成一条条队形。在中国,这种队形更适合叫蛇形。这条蛇不像响尾蛇那样的短,偏像蟒蛇那样又粗又长。朱大雄运气不好,只能充当蛇尾巴尖。他站在队末,耐心要像现如今初入社会的年轻人理想,一刻小似一刻,火气倒像毛主席他老人家描述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恨不得要燎光这宽广的售票大厅,好让自己可以从容买票。
  旁边墙柱下,一个城市外面的人在地上铺张报纸,蜷缩着身体躺在报纸上。他穿件跟土地一样颜色的裤子,赤裸着上半身,黑得要流油反光。假使有非洲人路过,肯定会以为这是他们远古遗留的种族,他小腿上有一处碗口大的伤疤,右手正在伤疤周围挠痒。朱大雄知道是个乞丐,但内心里感觉又似是而非,这年头乞丐也成为一种职业,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来骗取钱财,当真是360行,行行出状元。可是假如真是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呢,朱大雄是接受过教育改造的,内心里免不了善良的成分居多,所以他受不了同情心的煎熬,要学汶川地震时,各路人士纷纷捐款献物,决定拿出一元钱来赈济救民。只不过他这恒大的抱愿没成真,朱大雄摸变全身也没找到钱包,他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包被那肌肉男打掉了。那时情况紧急,一时竟没照顾周全,顿时朱大雄向着来时的路跑去。
  这一路,当真彰显出他牢狱生涯时所锻造出的强健体魄。那两条腿绝对比得上吕布赤兔马的四条大蹄子,能跟沙翁戏剧所谓“思想的速度”决一雌雄。因为这一路,他急得还没来得及怎么去思想找到丢失的钱包,而目的地已经到达,仿佛只是一溜烟的工夫。这一溜烟对写作者来说,大概也只是键盘上敲动几下的一溜烟,可是对于朱大雄,估计怎么也得花上个把小时。等他跑到原先那里时,理想里的人群早已消散,那肌肉男和两个女孩也不知去向,朱大雄着急得不知擦拭满头的汗。钱包里的钱、证件全丢了,他知道这下子自己糗大了。
  快乐的时候,人不知时间过得那样快,痛苦的时候,人郁闷的直想杀死时间。朱大雄没有宙斯的老妈瑞亚那样高的神力,能控制光阴流逝或是穿越时空。他站在马路边上,从太阳烤红西边天角的五彩云等到曹禺《雷雨》话剧里所谓“夜深了,”他的钱包也没出现。只知道左顾右盼,心里的焦急不免像显微镜下的细胞核,被无限放大了N多倍。朱大雄东张西望,希冀着自己的钱包能突然出现。可惜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买张彩票就中500万的运事,绝大部分人只能在梦里寻求。
  夜深得无可在深了,夜的帷幕裹照着这片城市让它睡。这城市像被溺爱惯了的小屁孩,徐志摩散文里温柔慈爱的“黑夜母亲”怎么哄也不管用、它灯火辉煌,霓红闪烁,给这夜的帷幕都染上一层“酒绿灯红的颜色。”
  不远处,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女,你摸着我、我扶上你,嘴巴里鬼话连篇的走来。朱大雄定眼一瞧,是4个,两男两女。那两个男的分别搀住两个女的,女孩相貌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不真切。但看她们走路的踉跄姿态,肯定是喝得不少,若不是有人相扶,朱大雄想,今晚绝对能跟那位乞丐一样,实实在在压回马路。
  他们从朱大雄身边蠕动过去,周围空气都被酒气污染。朱大雄向来不喝酒,忙把鼻子憋气闭吸,眼睛里的嫌弃逼着他把眼睛当作武器投过去,耳闻一阵窃窃私语:“极品呀,真是极品,今晚收获真不错。”
  好奇心驱使着他细看,那两个男的一边讲话一边还空出手来在两个女孩身上来回游动。朱大雄才明白,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联想他们即将要发生的事,眼睛不由自主瞟向那两个女孩。他替这两个女孩可怜,但又可恨,生来是个女人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受到侵犯,真是活该。
  朱大雄这样想着,身为男人的他,眼睛自然而然要被吸引过去。这两个女孩着实妖艳,他们上面穿件粉红色吊带小抹胸,下半截是海蓝色紧身贴肉小短裤,这穿着足以说明什么叫性感女神,只可惜看不到她们的脸。朱大雄只能武断评判既然能那么招男孩子猥琐,相貌也许不错。但这社会,七八岁的小毛孩都知道把自己脸面粉刷一新去招男孩青睐,快要入土为安的老不死还色心依旧,逛窑子嫖妓,生父可以强奸自己的亲生女,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就知道出去卖身赚钱,大千世界还有什么事可以称为不可能呢?
  朱大雄看那两个女孩即将羊入虎口,想自己该不该见义勇为,忽而思想跳越式的又转向自己钱包。他看着大街上越来越稀少的人群,心里不愿承认,但逼于无奈的又必须承认自己的钱包大概是真找不到了,只是脑海里还留有那么一小块贫瘠的地方,供希望的种子生长发芽,在若无若无的想象境界里,一点萤火似的照彻着,不肯熄灭。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拯救两个女孩于危难的豪情壮志也消失得无踪无影。
  朱大雄叹口气,肚子又开始叫,刚才丢了钱包,焦急的不知道饿,如今饿像被这咕咕声吵醒,在肚子里反复折腾不停休。他揉揉肚子,钱包没了,饿有啥办法,只能着急烦闷熬着。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朱大雄想难不成自己回个家也需要穷游?忽而脑袋又闪现出那两个女孩肤色不错,露出来的肩膀、大腿和小腹在路灯下闪现着诱人光泽。秀色可餐这个成语自动冒上来,又联想她俩的穿着,恨不能把那什么吊带抹胸给抹掉,贴肉短裤给贴肉撕掉,好让自己可以好好餐上一顿。他苦笑两声,心想都什么时候,还有这些龌龊思想,“等等,吊带抹胸?贴肉短裤?”朱大雄的思想集中起来,肚子里咕咕吵闹地饿都没打断他,“会不会是两个女孩呢?自己一直没看清她们面貌,钱包会不会是她们捡的呢?”
  这四个人已经走远。时间要像计时器上的读秒,有刘翔110米跨栏时的惊心动魄。朱大雄纠结该不该上去询问,自己不认识那两个女的。假使是、还跟她们还发生过矛盾,可是时间又像《喜剧之王》那句名言,是不等人滴,这两男两女就要消失在视线内。朱大雄做了一个他人生当中最错的同时也是最体现他性格的决定,下一刻朱大雄立马追上去:“等等。你们不要走。”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就几百米,朱大雄边跑边喊着:“你们不要走!”他没吃饭,肚子正跟他闹矛盾,饿占了上风。等到朱大雄跑过去,早已气喘嘘嘘。那两个男的听到有人在叫,不知怎么反而加快步子,可恨搀着个女的,走不快。最后总算被朱大雄追上:“你们……你们不要走。”
  等跑去,朱大雄肚子里的饿,这时不仅占了上风,还占据了身体。体内的气力像是饿的食物,被蚕食殆尽,使得他几乎连讲话的力气都使不出。他把右手卡住自己右胯的腰杆,防止腰肢不力而倒下。缓了好大一会,他喘匀气,一字一顿道:“你们不要走,我……我……”细眼一看这俩女孩不是傍晚遇到的那两个又是什么。
  假使眼睛的光芒真能发出像朱丽叶凭窗眺望时,罗密欧说赛过天上月亮的那种光,那么朱大雄此时的眼睛就差把编剧莎士比亚找来,拷打质问谁的眼睛更闪亮。他的一对大眼睛像猫看到了鱼、狗抢着了肉、守财奴望见恶龙史矛革抢过来的矮人金币,一双眼睛险些就要迸裂眼眶,突破而出。
  欣喜若狂的朱大雄正在想总算踏破铁鞋有觅处,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没把思想提出来,研究该怎么进一步谈判交涉。没成想那两个男的突然扔下女孩,高高把手举起来,异口同声说:“警察同志,我们错了,请不要拿枪。”
  听到这句话,朱大雄眉毛高高跳起,惊讶地张大嘴。那张嘴险些被这句话撑得下颚脱臼,他的右手还卡在右胯边来不及收回,这时候感觉极为烫手,颇不自在。可是他立马调整姿势,好像右胯边当真有一把随时待命而发的手枪。
  那表情的变换也相当迅速,刚才两条粗黑的眉毛惊讶得都快跳出脸的范围之外,这时候拧在一块,像要横亘整个额头:“知道我是警察,还跑这么快,看你们鬼鬼祟祟样,就知道不是个好鸟。”朱大雄厉喝一声,“这哪里拐来的女孩?”
  他假警察的姿势做得微妙微翘,比了那现场演艺,奥斯卡影帝更本不算一回事。“说!”这声音要震碎苍穹,“哪里拐来的?”
  “警察同志,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两男被这一声吼,吓得跪倒于地,举双手哀求。
  朱大雄看他们年纪轻轻,头发染成五颜六色,麻杆似的胳膊上分别纹着一条龙。昏黄的灯光下,倒像是虫。“这两个女孩是哪里拐来的,再不如实道来,立马崩了你们俩。”说时作势就要把自己右胯,那支不存在的枪给掏出来。
  “酒吧里,是在酒吧,我们俩在酒吧里遇到她们的。”一男老实交代。
  “可是,是她们自己撞上来,来找我们的,不管我们的事。”另一个辩驳到。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朱大雄才知道傍晚时分,自己偷偷溜走后,肌肉男大打出手,两女合起伙来也没搞过那肌肉男,让他趁势逃脱。她们心情坏透,便到酒吧伤心买醉,最后被这两个无业小混混给灌倒。
  朱大雄无心这两个女孩之后的遭遇,只盘算着她们此时该遭遇什么。他瞧见这两个女孩,大有感恩戴德,要到菩萨庙烧香拜佛之心。心里的喜悦要像狗瞧见骨头,眼睛都放光的。看到那两个男的还跪地乞饶,便大手一挥:“这次饶了你们,再有下次,绝对送看守所关你们十年八载。”
  两男本来还愁眉苦脸,苦苦哀求,朱大雄撂下这句话后,他俩顿时笑逐颜开,就差叩头谢恩,站起来就溜之大吉。朱大雄看他们走远,忙四处望望观察动静。
  周围昏黑一片,只前方一家宾馆的招牌在黑天黑地里暗自闪烁微芒。模糊的光线里,朱大雄瞧见那宾馆名字叫夜生活。他鬼鬼祟祟环视四周,把眼睛做360度眼保健操运动,没瞧见什么异常或是陌生人。侧耳倾听,周围也是静悄悄,只趟地上的这两女孩,打呼声里间歇伴随着打嗝。
  朱大雄发大愿,下大决心。而后,他瞬间俯下身子,蹲到两女孩旁边,把她们随身带的手提包仔仔细细认认真真,逐环节、逐部位的查找起来。比了他那细致翻找的精神,《细节决定成败》这本书要再加上好几大本才能媲美,钱钟书做的《管锥编》只算是小打小闹,司马光“日力不足、继之以夜”耗时15年编纂的《资治通鉴》只有自惭形秽得份,哪有一较高下得量。
  不过这手提包不翻不知道,一翻着实吓三跳,手提包里饱满充实,除了没钱包外,定眼一看全是用钱买的化妆品。脸上用的洁面乳、引导底液、爽肤水、精华液、乳液、美白霜、隔离霜、BB霜、粉底、腮红应用尽有,眼上用的眼线笔、眼影、睫毛膏一样不少,就是供吃饭讲话用的一张嘴也有三层修饰:鲜唇膏、口红和唇彩。
  朱大雄的心里只有自己的钱包,没工夫去理会这些只有女人才能用到的东西。假使这时候给他个机会一一把玩欣赏,他一定会瞠目结舌,暗自心惊这些女人用的东西得要多少钱。做一个有女人的男人,得花多少钱来供自己女人把脸面修饰,可惜时间没给朱大雄这样的机会,否则在以后的将来,他也不会闹出那样荒唐无稽的事。
  此时,他翻遍了手提包也没找出自己希冀的那个钱包,原先斗志昂扬的状态这时候不免像打了败仗的军队。那两个手提包里的化妆品被扔了一地,他也没精神去理会,只颓然坐在两女孩中间,垂头丧气把头皮狠命挠着,头皮屑算是跟他结了深仇大恨,雪花一样纷纷飘洒一地,胸腔里有叹不完气,就差上气不接下气。
  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可惜这机会是镜花水月,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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