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坝归来

　　          1
　　   风景秀丽的凤凰山屹立在潍河上游的支流涓河北岸边，山前小河两岸的村庄幽静的坐落在一片较为平坦的原野上。村里的人们靠岸边肥沃的土地生活着。
　　每当夏秋季节转换期间，阴雨连绵，河水暴涨。从桃林山脉南陵上倾泻下来的大水往往汇成一股股湍流，轰隆隆犹如千军万马咆哮着向凤凰山冲来，遇到陡峭坚硬的山体就拼命地撞击着形成巨大的浪花，返回去再和随后的激流激荡着，拥抱着，很快水面上升，汇成一湾浑浊的黄水，先向西拐弯然后再向北方的潍河奔去。黄水迅速上升、溢出向河岸两边蔓延、泛滥，终将无情的奔向两岸的村庄……
　　村子里低矮的土胚茅草屋就会在三天两夜的洪水浸泡中慢慢倒塌。躲避洪水的男女老少早就挎起包袱到南岭邻村投亲靠友了。
　　这年冬天全县调动来的青壮年劳力达上万人之多。他们驻扎在凤凰山下，按公社、乡区、片划分单位和任务后各自打了简易帐篷，准备用一个冬天的农闲时节筑起中型水库大坝。
　　这天县委分管水利工程的杨济舟副市长主持了一个开工动员大会。据他说，整个水库大坝建成后可形成容纳4330万立方的蓄水能力，供全县三十万人家吃水和农业灌溉，设计灌溉面积4.5万平方米。
　　这是有史以来该县最大的水利工程，可预防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洪涝灾害，再也不怕连阴雨天的洪涝灾害了。相反可以借用大雨天气把水储存起来，变害为宝。
　　杨副市长还说，到时候会出现一大片碧水连天的储水水库，岸边倒映着凤凰山秀丽的影子。水边的白杨树上和芦苇丛中会栖息着成群的飞鸟儿和水禽，水里可以撒养上成千上万的潍河鲤鱼幼苗，让潍河鲤鱼成群结队的回归于潍河下游。水库及潍河两岸的土地也尽可受到丰富的河水灌溉了……
　　在那生产力极度落后的年代里，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才能够有组织有计划的动员如此庞大的施工队伍，用最低的成本、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完成这样伟大的惠民工程。这正是我们现代人应该寻找的值得大力学习、推崇和敬仰的一种时代精神啊。
　　
　　2
　　城北万里乡分配的任务是在凤凰山东南部山脚下就地取材，用炸药炸取石头运到施工现场，再由其他乡完成垒坝和拦水闸。
　　金山被选为万里乡青年突击队队长，以知识青年共产党员为核心骨干，把全乡队员分成打炮眼、爆破、凿石、搬运、运输等几个小分队分别将红色的花岗岩石头送到大坝现场。
　　大家热情高涨，自觉遵守指挥。胜利和邵阳一组，小鬼和前进一组老少结合负责打炮眼，每天任务三十二个。金山负责总调度并亲自安排爆破这个危险工作，其余的人也都凿石的凿石，搬运的搬运，有人工抬的，有牲口拉的，都井井有条的各干其事。
　　炮眼打到第十三个的时候，小鬼要和前进换过来，自己扶钎要前进抡锤。谁知他因前几天家里的事情憋屈的慌，在叮叮当当的捶打声里，他的眼前似乎出现穿着大红棉袄的媳妇站在村东头大榆树底下张望。而那粗壮的树干被伸入高空的曾经在夏日里繁茂生长、而此时在寒风的吹动下正前后摇摆着的树冠带动着晃来晃去。摇晃的树干一边那模糊的身段顶上娇柔的面容却清晰可见，睁大了的眼睛直直地向村南方向翘望，眼神里一会是期盼、一会是哀怨、一会又似乎是欣喜……
　　前进没有发觉他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成想当大铁锤抡到第三十下的时候，小鬼手一恍惚，被落下的锤子正巧打在右手食指上了，顿时鲜血直流。
　　小鬼一下子蹦跳了起来，手中的钎子很是无辜的被甩了出去，“叮呤当啷”地滚到旁边的岩石缝里，很委屈地躺了下来。他的主人却“嗷嗷”地大声哭喊着，眼睛里的泪水“哗哗”地沿着两边苍白的面颊像泉水一样往下流淌……疼痛难忍的样子让周围的人顿时紧张起来。
　　邵阳和胜利都跑过来了，他们随手从山上寻来龙骨，用锤子弹碎碾成白色细腻的粉末洒在伤口上，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早就有人把女卫生员李小丽找来了。她把背在肩膀上的橘红色长方形药箱取下平放在花岗岩石上，很是麻利地打开箱盖，取出白色纱布和紫色消炎药水瓶子，待把药水小心地涂在受伤的指头上后，又耐心地用纱布给包扎好。小鬼嘴角咧着，看着年轻的卫生员小丽有条不紊地给自己仔细包扎，她那纤细白嫩的手指温柔、体切、认真而大胆地操作着，他的心里除了敬佩和感激之外还多了一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担当。
　　小丽微笑着给了他几个消炎药片并且嘱咐按时吃药后就起身走了。随后他就不知哪来的干劲，又强忍着痛继续干了起来。直至下午最终完成了打眼任务。
　　没等到天黑，金山决定把明天的爆破任务提上来干，于是他们安装雷管，铺放炸药，连接引线，最后检查人员都撤回来后，点火爆炸。
　　只听“轰隆隆”闷雷似的一声巨响，便觉得地动山摇。山脚下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石块轰隆隆滚下山坡，堆到山底。爆破成功了，金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明天可以直接把石头运到工地了。
　　晚上他们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饼子或地瓜干煎饼，就着咸辣菜疙瘩，喝着凉开水。嘻嘻哈哈地谈笑着，完全忘记了白天小鬼砸伤了指头这件事。
　　吃饱喝足，庄户人忙活了一天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似的，都感觉很累但却没什么别的奢求，三三两两的各自回到自己搭建的草秸帐篷里去了。尽管寒风没有被完全挡住，他们也还是高高兴兴地盖上被子，感觉很幸福地样子呼呼地睡去。
　　3
　　接近春节，万里乡的任务早已完成，过不了几天，后续垒坝放闸工作也就顺利完工了。整个浩大的水利工程像小鬼这样丢块指头掉个指甲的小伤小残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上报和诉苦的，大家都乐呵呵的各自背着铺盖卷走到了回家过年的路上。
　　大伙边走边议论着这个水库可以蓄水抗旱了，明年该是怎样一个丰收年呢！
　　金山由于在这次工程组织过程中表现的沉稳，冷静，工作有序，任务圆满，被推选为万里乡的党委委员兼任营马村党支部书记，只待来年县委批准就披挂上任了。
　　
　　4
　　转眼间已是春暖花开，潍河里的水清粼粼的闪着银光。当年建成的大寨田一层层的，绿色的麦苗一片连着一片，甚为壮观。
　　为了有个好产量，队里组织浇返青水。公社里分管农业的孟社长一大早就骑着大金鹿自行车亲临营马村督导生产，金山陪着挨个生产队看了一下，孟社长看了各地麦子的长势，提了一些指导性意见，金山一一记了下来。
　　下午孟社长要召集临近村里的主要领导来这里开会，重点调度各村抓住有利时机浇麦苗返青水。
　　金山安排红旗娘小霞和温煦在家做中午饭。当然是由干部们自掏腰包凑份子钱和粮票。
　　邵阳从供销社割回来一块大肥猪肉。小霞她们用刀剁了剁做成肉丸子，粘了面糊用棉籽油炸，香味四溢。
　　这时小红旗从外面放学刚回家，闻到香味远远地站着向屋内张望。小霞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希望他能来到灶台这儿。见他呆呆的站着没动，小霞就向他招了招手。小红旗听话地跑过来，小霞迅速把一个早炸好的肉丸子用筷子夹着送到他的小嘴里。小孩子含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眼里露出感激和幸福的表情，那香味啊他似乎感到一辈子都难以忘掉！
　　大家正吃着午饭，二小鬼慌里慌张的跑了来：“小霞、温煦，你们快去看看，我媳妇在家不舒服”
　　“她怎么了？”
　　“老是呕吐，可什么也呕不出来的样子”
　　“哦，会不会是怀孕了呀？”小霞抿嘴笑着说。
　　小鬼一听满脸的高兴样子，却一下子又阴沉下来。他高兴的是媳妇终于怀上孩子了，懊恼的是这孩子是自己的吗？又会是谁的呢？他悻悻地独自回家去了。
　　来到家里，媳妇听小鬼说见他们吃的饭菜如何香，这勾起了她的食欲。它多么想吃一个香喷喷的肉丸子啊！
　　正想着，温煦和小霞过来了。她们用包袱提着一碗香喷喷的肉丸子。小鬼媳妇闻着香味眼睛早就直了。
　　一边吃着一边感激地说：“大妹子，我怎么像小孩子似的这么馋？”
　　“你怕是怀上孩子了吧，该高兴才是。”小霞安慰说，“这不是病，过几天就会好的。”又转过头来嘱咐她男人要好生伺候媳妇。小鬼连声答应着。
　　那年头饥饿是常有的事，每个人都吃不饱，更谈不上吃肉了。谁家媳妇怀上孩子也是稀罕事。四邻五舍都会前来祝贺。
　　大坏知道这事，心里自然明白这十有八九是自己的作为，可也只有干着急。还不如兔子眼老张知道了之后，竟送来了一只坡兔子要给小鬼媳妇补补身子，这又使小鬼两口子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