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父亲的离去
作品名称:浮躁之年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7-06-06 04:01:13 字数:3094
大概一个月之后,在父亲的坚持下,他终于还是拖着瘦弱的身体回到了家里。也许是父亲实在是不想待在医院了,也许是父亲舍不得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又或许是父亲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在家里人严实的口风下,瘦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父亲始终都没有想到自己得的是癌症,只是认为自己得的是一个比较难治愈的病而已。这就好比是一个绝望中还能允许带着期望,而另外似乎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绝望。只是家中的亲人以及周围的亲戚邻人都把那个听起来像是完整的绝望掩饰在了口中,大家都往往只是背地里的一声叹息,而在父亲面前则大多是一些安慰乐观的话语。
父亲回到家里之后,却反而变得有些开朗起来了,尽管他的身体依旧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虚弱到讲话都容易累着他了。他总是喜欢对来看望他的邻居重复地说着:医院,那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咧!仿佛自己似乎刚刚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次一般。然而,邻居们回应的也只是一声苦笑。
父亲回来后,母亲单独给他清理了一个房子出来,因为父亲回到家之后依旧每天还是要挂点滴,而父亲以前和母亲一起住的那个房间实在是有些拥挤,点滴的药水则是从国道边的聂医生那儿拿的,而聂医生也知道,这都只是在象征性的治疗了。父亲回来后不久,家里又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了,姐姐,姐夫回来的次数多了,特别是姐姐,几乎天天回来,有时还会留在家里这边,而亲戚也陆陆续续的来探望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上一辈的,上上一辈的...看着家里突然其来的热闹,我心里却也暗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是如何这么快速得知父亲患了绝症的,有的甚至从上千公里以外的地方赶回来,而有的甚至有着十几二十年都没有联系了的。不过,父亲住在家里一个星期左右之后,或许是一切太过明显了,最终还是从妈妈嘴里得知自己得的是肝癌晚期。妈妈说:不能让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当父亲从母亲那里得知自己的病之后,平时来了亲戚还会时不常说下话的父亲,一下子变得缄口不语了,他就这么躺在床上,整天就这么一张呆滞的脸,毫无表情。之后,父亲整天就这么呆呆的躺在床上,有时两眼痴痴的望着天花板,本来还会因为疼痛而呻吟的他,居然也能这么安静一动不动的躺着了,直到耗光他体内最后一滴可以利用的能量。有好几次,问他话,毫无反应,以为他死了,纸钱和香烛都准备好了,可每次最后他还是会努力的眨几下眼。有一天,父亲的一位几十年未见过面的堂哥过来看望他,父亲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居然还说话了,他与他的那位所谓的堂哥含糊不清的说了半天话,晚上,就真正的,彻底的离开人世间。
在医生确定了父亲的死亡之后,我们几姊妹围着炉子烧着纸钱,陶陶大哭起来。母亲哭得几次昏死过去了,姐姐似乎哭得只奄奄一息的趴在父亲的床边。我倒是没有哭得那么惊天地泣鬼神,只是不停的擦着泪水,反倒是哥哥哭了一阵子之后便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后事了。
选定了下葬的日子,设好灵堂,准备好一切该准备的东西。喇叭挂得高高的,播放着从小到大时不时听得到的一成不变的哀伤的曲调。还记得以前每当听到有人家去世之后,在喇叭中放着哭丧的声音时,总觉得实在是太做作。此刻看着母亲和姐姐哭得那么撕心裂肺,我着实再也无法与做作这个词相联系起来了。
父亲入殓之后没过几日,明兰河边“成旺”那班子做法事的也过来了。道士们也开始在布满香案的桌子前哼哼唧唧的唱着了,也不知道在唱些个啥,旁边几个人时不时的配合着一阵敲打吹奏。鼓声,卜声,唢呐声,吵得我头痛欲裂。我又变得懵懵懂懂了,只是跟着哥哥后边,该跪的时候跪,该走的时候跟着走,恍然若梦,行尸走肉般的度过了两天。父亲送葬的那一刻,阴阴的天空中居然透出了些许的阳光,尽管不是那么的明亮。人们都还是说,老天爷发慈悲了。父亲下葬的那一刻,母亲哭着对我说:“炎娃啊,你以后再也没有父亲了,你都还没有成家啊。”那一刻,钻心的痛。
父亲下葬后,我一个人在家里呆了一整天。锣鼓喧天的吵闹声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不晓得是睡着还是醒着。傍晚,想不到的,阿盈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阿盈的声音也略显沉沉,“严炎!”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她又轻声的问着,“怎么样了?你的事情我已听我母亲跟我说了。”
我起身,摸了摸额头,确信自己是醒着的,“好累!”
“累了就休息下吧!”电话那头很理解的安慰着,“要节哀顺变!不要让心搁得太紧了。”
“谢谢!”我有些失声的笑道。
“怎么了?”阿盈急忙问道,电话中明显感觉得到她的紧张的气息
“没什么,就只是想笑笑而已。”我有些百无聊赖的说道,“只是突然又想起了人性枷锁里的那句话了:人生绚丽多彩,生活毫无意义。当我送完父亲最后一程,在折回的路上远远看着那座新坟的时候,觉得那句话是多么经典玄妙,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真的感觉悟空了一般。”
电话那头沉默的一段时间之后,才略显深沉的说道“类似的问题我也想过,有时想着想着,感觉生活确实就像一个毫无意义的意义。我想这一定是许多对人生有过深思的人曾有过的一种感觉,又或许说那只是一个过程。也许我们更应该像考琳•麦卡洛笔下的‘荆棘鸟’一般,明知那是一番痛苦,却也要勇敢的扎进去,生活下去。人人都笑飞蛾的傻,殊不知其中的无奈。或许我们是该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的心宁静起来了。严炎,要是我回来了,带我去明兰湖好不?”
“好啊,我确实也都很久没有去过那地方了。”
“你也很喜欢那里呐?”
“是吧,好像也不是。只是偶尔会去那里散散心,毕竟那是我们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可以算得上是旅游风景点的地方。”我有些语无伦次的回答着。
“嗯,答应了我哦,不要忘记了啊!想开点啊,不要去想太多了。”
“傻,我还没有悲观到厌世的程度。”
“呵呵”阿盈有些放松的笑着,“但是你答应我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没问题!”我强打起精神来跟她说道。
“嗯,那我挂了,拜拜!”
“拜拜!”我合上了手机,手指头来回的摸着有些发热的手机底板处,痴痴的想象着一些隐隐约约的东西,直到姐姐上来叫我下去吃晚饭,我很快的放下了电话。楼下账房里的账目也算得差不多了,本来回来的时候,姐姐要我留在账房里和哥哥以及会计一起算账目的,可是我借口身体不舒服拒绝了。结果父亲丧葬的费用哥哥一个人全负担了,父亲临终前时我当着亲戚的面说出一人出一半的誓言最终还是没有兑现。收的丧礼哥哥也要对半分,一切哥哥似乎都已做得情至义尽了,也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可是我知道,主要还是哥哥工作单位上的人送的红包鼓足了他的腰包,当然我不能去细究了,不然反倒显得我无礼无耻了。然而看到嫂子躲躲闪闪的收着一个个红包的时候,一股无名之火却直涌心头,他们这是作作践了父亲的葬礼。可回过头来一想,我不也无意中得到了好处么?生活有时就是这样,憎恶别人的同时却也是在憎恶自己,这个世界对对错错谁又能真正的完整的分清呢?接下来,灵帐,桌子,碗筷,门前的白花,等等一些的东西该归还的归还,该拆掉的拆掉,门前的酒席后留下的垃圾该清扫的清扫...,尔后,一下子又回归到了平静,异样的平静。哥哥回到了县城,似乎对父母辛勤建立的这栋房子没得一点的留念。我也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了,也要上班了,毕竟死去的人已死,活着的人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只是,每天晚上或者清早的时候,听到母亲一个人在下面忙得叮叮当当响的时候,觉得那声音特别的响亮,却又显得格外的沉寂。墙角的那个大塑料的酒桶,在经历几个月的冷落居然还黯然无恙的躺在那里,上面好像布了一层灰尘了,摸下也会留下个手印的。我想把它处理掉,可母亲却坚决不同意,嘴里还喃喃的念道着:他还要喝的呀...母亲的精神越来越恍惚了,炒菜不是忘记放盐就是两三次的加盐,煮饭也时不时的忘记放水,多亏了姐姐经常过来的安慰,才使得母亲渐渐恢复一些过来,我也渐渐的忙活于我的工作了,一切又要按着预定轨道行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