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吴桐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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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阳光照在窗口的鱼上，明水伸着懒腰，眯缝着眼从被窝里坐起来。他翻身下床，走到窗口一看，叶溪和陶老师正在厨房忙活着，听得见叶溪欢快的歌声。
　　怎么又落后了呢？他赶紧换好衣服，开门到洗刷间去。
　　“表哥，做梦吃鸡腿了吗？睡得这么饱，不用吃饭了吧？”叶溪早看到他，打开窗户和他打招呼，陶老师看着他们微笑。
　　“不说话会有人拿你当哑巴吗？我这不起来了嘛。”明水难为情地一低头，逃也似地进了洗刷间。
　　回到厨房，一杯蜂蜜水先迎了出来：“好啦，你能睡着不是好事吗？以为我是笑话你呀？快喝了吃饭。”
　　早饭好隆重，是打卤面。一人一个海碗，鸡蛋皮、木耳、牛肉、香菜堆在面条上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有一小碗蒜泥放在桌上。
　　“就这一道饭，吃完就没了，所以慢慢吃吧。”陶老师总能把长辈的和善和朋友般的实在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觉不出自己是客人。
　　“对，我提议的，就一道饭，还控制量，就是让你吃不够。”叶溪把筷子递过来。
　　明水挑了下面条，量还真少：“哪是吃不够啊，明明就是不够吃嘛。”
　　这样的话作为客人的杨明水是不会说的，以前，得跟主家保持着应有的客气，现在，他和叶溪斗着嘴随口就说了出来。
　　陶老师呵呵笑了：“锅里还有，怕给你一大碗光看就疲劳了，吃不出好滋味来。”
　　明水尝了尝，面条软硬适中，汤浓味正，浇上蒜泥，更是辣中带鲜，非常好的味道和口感。他问叶溪：“你做的？”
　　“我学着——陶老师做的。”叶溪边吸溜着面条边说。
　　“这不是一句多义吗？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好啊，拿语法来吓唬我，中文系的我就怕你呀。”叶溪玩笑道，“我还真没学会，你先学吧，好厨师都是男人嘛。”
　　陶老师也笑了：“好厨师，好味道，还得有好食客才行。我当年生病的时候，山珍海味吃着也和野草一样。所以，你们吃着好不是因为味道好，而是因为心情好。”
　　像被发现了秘密一样，明水斜眼看着叶溪害羞地一笑，叶溪又趁火打劫：“表哥，今早上喜鹊落在你屋顶上叫呢，心情这么好，去买彩票吧？”
　　“好啊。你出钱，我出手。”明水答应着。
　　陶老师打断说：“等会儿别走远了，今天你大姑要来，刚才打电话来了，估计十点到。”
　　啊？她怎么有空？
　　“今天周六啊。”叶溪看他的傻样，提醒他。
　　哦，真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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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叶溪和明水信步闲逛到村口，带孩子出门的乡人很多，好几个妇女下车和叶溪打招呼，三两个孩子也老远就吆喝明水“杨老师”，俩人都有些小小的得意。不过三天工夫，他们好像已经成了村中人。
　　“怪不得武侠小说都写大侠们行走江湖，最后隐居在山乡村野，农村的确是天高地阔，乡人古道热肠，容得下人。”明水感慨道。
　　“开始琢磨小说了？我也喜欢武侠小说，哪天把我写进去吧，让我也在刀光剑影中轰轰烈烈活一回。”
　　“小说？我写不了。”明水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空间的文章都是散文性质，有感而发，说白了就是一些心得体会而已，有时候还唱唱高调，鼓舞下自己。说到小说，那还是上学的时候写过，好多年没有考虑过了，“好的小说要有真感情，要有有血有肉的人物。我这些年太宅了，感情体验也少，人物观察也少，光细节这一项就过不了关。”
　　“那还不好说，周围都是人，是人就有故事，多听多看就是了。你看，李奶奶来了，好好观察。”
　　果然，驶过来的电动三轮车驾驶员是李老汉，李老太太坐在车斗里，脚边放着纸箱，马扎、水壶、黑皮包在座椅下藏着。
　　李老汉看见叶溪向他挥手打招呼，就稳稳地刹住了车，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菊花：“叶姑娘，在这里等人？”
　　“不是要去买彩票吗？”叶溪咯咯地笑着，“李奶奶，您发财去啊？”
　　“是啊，南边财庄逢集，可不是去发财吗？我们去散散心玩玩，要是有钱掉下来也拾着点儿。”老太太两手把着车斗上的扶手，蒙着黄方巾，原本圆胖的脸成了瓜子状，露出的是笑弯的眉眼，“你们也去玩吧，二十五里路，骑车子就去了。”
　　“行，等会儿再说，去的话我们就去找您。”叶溪应着，和老太太摆手再见。
　　“这是你对象？”老太太还不肯走，看着明水问叶溪。
　　“是吧。”叶溪脸红了。
　　“好，好，五官端正，你看这鼻梁，好孩子啊。”李老汉扭身把明水上下打量了下，连声称赞，“俩好孩子，天生一对。”
　　两人发动车子走远了，明水脸上的红晕才慢慢褪去。叶溪也一直抿着嘴笑，有时看他一眼，有时就看来往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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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四十，九曲路上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叶溪看着车牌，拽了下明水的手说：“吴桐的车，他怎么找这里来了？”
　　“碰巧吧？”明水知道吴桐的神通，已经来了，还能怎样？他直了直腰，侧了侧肩膀挡住叶溪。
　　说话间车就到跟前了，窗玻璃摇下来，前窗是吴桐，后窗是大姑，叶溪和明水惊得话都不会说了。
　　“傻了，你们？”淑清笑着说，“快上车带路，先到家再说。”
　　两个人就转到车的右侧，明水手快，拉开后门让叶溪上去，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吴桐歪头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想说什么，又没说，发动车子向陶老师家驶去。
　　吴桐头发长了，戴着墨镜，穿一件休闲夹克，稳稳地操纵着方向盘，明水又觉到了豪车和富二代带给他的压抑感。
　　村子小，叶溪和淑清没说几句话就到陶老师家了。车停好，明水和吴桐去帮大姑搬礼物，叶溪忐忑地挨着淑清往家里走。
　　“杨校长，您和……”
　　“呵呵，等会儿你问吴桐吧，我先去找陶老师拉呱。”
　　陶老师早从屋里迎出来：“淑清，你这是把超市搬我家来了？”
　　“哪有？就是些平常吃的用的，您老不嫌心意薄就很好了。孩子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我嫂子说了，等过了年就来看您。”淑清搀住老师的胳膊一起往屋里走。
　　吴桐和明水把礼物放在客厅里，又先后出来站在门口，分列两侧，好似把门将军。
　　淑清忍不住笑了：“明水，你去整理下东西，等会儿我们一块回去吧。”
　　她又对叶溪说：“实习老师临时有事，你得回去上班，也去整理去吧。”然后又低声说，“广育附近有个辅导机构想转让，我过去看了看，位置、大小等等都适合你用，你赶紧回去看看，想自己干的话就定下来。”
　　叶溪心中一喜，连连点头。
　　陶老师说：“这青年是？”
　　“小叶的哥哥，今天我家那口子有事，他开车送我来的。”淑清答道，吴桐也微笑着点头默认。
　　“哦，那也是小叶，屋里坐吧。”陶老师对吴桐说。
　　吴桐犹豫了下，淑清连忙说：“你去帮妹妹收拾东西去吧，不用陪我们了。”她使了个眼色，吴桐就应声去找叶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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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溪其实一直站在窗口，门框矮，吴桐低头进来，她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就没说话。
　　两人相距一步开外，叶溪一手扶着窗台，一手垂着，吴桐还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两手拿着墨镜，把叶溪上下打量了一番。
　　吴桐先打破了僵局：“怎么，让我罚站？我好歹来接你，给口水喝行吧？”
　　叶溪就去厨房倒水，她心里“咕咚咕咚”的，猜不透吴桐来这里做什么。
　　吴桐已经坐到床沿上，接过水，一气喝下去，说：“还是甜的？搁蜂蜜了？还是有妹妹好。有好吃的吧，早饭还没吃呢。”
　　叶溪又跑去厨房拿来几片面包，端来一杯清水，吴桐接过来就吃，像以往在家不分彼此一样。
　　“饭都没吃，忙什么呢？”叶溪问，话题既然有了，对话就容易了。
　　“我新争取了一个大公司光伏发电项目的槐河总代理，来东城电业局办事，昨晚上和几个朋友聚了聚，喝多了。结果出了饭店就听到消防车的声音，说是广育失火了。”吴桐看到了叶溪的惊诧，说，“没伤着人，就烧了些演出器材什么的。”
　　“哦，吓我一跳。”叶溪拍着胸口，“后来呢？”
　　吴桐又说：“我的天，那我还不跑得兔子一样。饭店离广育很近，几步就到了，我跟着消防队进去，看见水桶就提，见了火就泼，火灭了我也累趴下了。杨校长要亲自表示感谢啊，说来说去，还拐拐弯弯地扯上了关系。”
　　叶溪放了半颗心，又提起半颗心：“你没伤到吧？”
　　吴桐把椅子搬过来，让叶溪坐下：“我就等你这句话，结果你真说了。你还关心我，这就够了。我没受伤，好着呢。”他挥舞下胳膊，以示健康无虞，“昨晚上杨校长跟我谈到很晚，等于帮我把堵心的事都理清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一说说得我心里头轻快了，不然我还没勇气到这里来看你。”
　　叶溪有些想笑：“杨校长沟通水平这么神，怎么对侄子就不管用呢？看来谁是谁的贵人也是一种缘分呢。”
　　“是吧。医生不敢给自己家人动手术，心理学上也通用吧。”
　　“你……现在过得好吗？”叶溪问。
　　“还好，罗永花是我资助的贫困生，G省山区的，吃过苦，知足，能干，到现在还忙着跆拳道馆的事。她只要有钱花就很开心了，成天粘着我，怕我在外面有人，我现在也是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惹她生气，为了下一代嘛。”毕竟快当爹了，吴桐的话里满是责任感。
　　“那就好。”
　　吴桐又说：“你的邮件我后来才看到。算了，不说了。我配不上你、对不起你就对了。”他大手一挥，“杨明水其实也挺好的，比尚美那个靠谱多了，至少是个未婚青年。”
　　这哪儿跟哪儿啊？叶溪生气：“你不误会我就不舒服是吧？罗永花误会你你也不高兴吧？”
　　“别，事实证明，我没误会你和杨明水，他早有贼心，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伪装得好。”吴桐撇着嘴笑着说，“不过，你要是和他能成也行。我听说了，他妈妈也是个老师，大姑也是老师，都为人师表爱面子，又有共同语言，肯定能过安稳日子。”
　　叶溪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倒早安排好了。”
　　吴桐把手往床沿上一撑，肩就耸起来：“看你，还嘴硬，那小子看着我小胸脯一挺，不就是英雄救美的架势吗？以为我来抢亲吧？不过，也好，他能护着你，我也放心了。”他又把手放回腿上，“你嫁到东城，也省了蒙阳人的闲话。俩老人没得说，我包了，你好好在这里扎根，有能力了接来也行。杨明水没有爸爸，估计也富不到哪里去，你要是需要钱就开口，问谁要也不如问我要实在。”
　　叶溪被他周到的安排感动得要哭，她两手捂住了鼻子，闭上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事到如今，你有了嫂子，我有了妹夫，两个人变成四个人，也算是好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吴桐站起来，把一只手放在叶溪肩上，“真没想到当年我们改名字，竟然是为了给今天埋伏笔，你们俩一溪一水，必须是一路人了。”
　　叶溪一愣，可不是吗，“溪水”奔流，怎么听也是好兆头。
　　吴桐两手一拍大腿，站起来往外走：“我这大舅哥要去教训妹夫两句喽！”临到门口他又回头笑着说，“他比我大还得管我叫哥，这回赚便宜了，嘿嘿。”
　　叶溪站起来看着他出了门，两行热泪才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