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十一章、藏龙卧虎

周云伏在油灯下，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红楼梦》中亲吻惨死的哪一篇，眼泪不住地流淌着。小晴说：“小姐，要不出院子走走，万一怄出病来，也是自己讨难受。”周云从腋下摘下绢子擦泪，对小晴说：“小晴，你我姐妹一场，虽然是我的丫头，我也没有把你当做外人，你十六岁的时候和你父亲卖艺来到这里，你父亲病死了，你卖身葬父来到周家，我和姑母讨了你，一来做个伴，二来说说真心话。我眼看就快死的人了，我和片山一郎成亲的日子，就是我的祭日。你也做好自己的打算，能脱身，且脱身，不要再留在周公馆了。”
小晴说：“小姐，我十一岁就和爹爹出来混事，吃过百家饭走过万村路。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人常说爱财者视金钱如命、相敬者视恩情如命。小姐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我也做了打算，等那天你出嫁的时候，我替你出嫁。你在混乱中逃生去吧。”
周云说：“我果然有眼力，视你为知己，你也没辜负我对你的一片情意。可是我不能让你做替罪羊，这也许就是我的命。”周云说着又泣不成声。
小晴边给周云擦泪边说：“在这关键时刻，我应当出面护主，爱兵如子、用兵如山，纵然我被日本鬼子的机枪扫得千疮百孔，但是我救了一个好心人的命，值了。再说，我在袖内藏一把短剑，如片山一人走进洞房，我一剑穿心，一命抵一命，死而无憾。”
二人正说着，只见窗户外一个黑影闪了一下，小晴飞起一脚，把窗户踢了个粉碎，脚尖直扫那人的后脑，黑影哎吆一声，直直地摔倒在地上。小晴也从窗户滚落到窗外，周云挑灯看去，原来是冲子。
周云惊讶地看着冲子，冲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脑袋。小晴说：“小姐快进去，这小子跑来偷听了我们的秘密，我必须做掉他。”
周云连忙护住冲子对小晴说：“小晴，你忘了那次我和大少爷坐船落水，大少爷弃我自保，后来我带你到他家登门道谢，被他赶出来，我们放了他吧，我原本就不会让你替我送死。”
就在这时元荣带着一群家奴赶来，看着这个场景上前连忙说：“大小姐，这是我们家新来的伙计叫冲子，他刚进周公馆，见了什么都稀罕，今天非让我带他到后院看看，我说了后院是禁地，又是大小姐的闺阁，他就是稀罕，绝对没有冒犯大小姐的意思。”
周云说：“宋管家，希望你管好家奴们，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我一定禀明老爷太太。”
宋元荣拉着冲子回到自己房中，冲子对宋元荣说：“我看错人了，没想到周云和小晴同是周家人，却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肝胆，我服了。”
宋元荣说：“如果惊动了大少爷和老爷太太，你除了挨打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周家人多眼杂，以后千万不要乱走了。今天喂的那几匹马如何？”
冲子说：“喂了本地马后我有底了，果然见内蒙古买的的十多匹马生性傲慢，一触即怒。见了我直打着响鼻，似乎要对我毫不留情的架势，我知道马是最通人性的动物，先用饲料诱惑它们，然后一个挨一个地摸了摸马脑袋。”
二人上了炕，宋元荣拿起小烟袋，装上烟，刚回手去摸火，冲子“嚓”地一声，已经把火划着。元荣把烟锅往火上一凑，紧吧嗒几口，那刺眼睛呛嗓子的烟雾顿时把元荣的头部罩住。元荣见说：“门房的老黄和我们是一伙的，有事千万要找他，这个人可不简单。”
冲子问：“怎么不简单？”
宋元荣说：“前些日子，黄明太领了抗联的任务后，高高兴兴地进了县城。打入了日本兵的老窝儿。讨伐队进山，也把他带上。日本兵白天寻找抗联在雪地留下的脚印子，跟踪追击。晚上住下，烧水做饭，搭临时营房。”
冲子忍不住问：“讨伐队的营房？”
宋元荣说：“是，用谷草帘子拼凑起来做的。到宿营时，砍些木杆，当梁做椽，借用树干当柱。再把背进来的草帘子，往四周一挂，上面用厚草帘子盖上，留两个烟洞，谷草营房就算搭成了。日本兵们砍来的松树枝，在地下铺上厚厚一层，营房里打个火堆儿，倒也挺暖和。黄明太除了给日本兵烧水做饭，更重要的任务是早晚用炊烟，给抗联报信。黄明太做饭时瞅机会就把干柴放到烈火上，浇点水，撒把雪，增加烟雾气。尽管日本兵专拣干柴，每次做饭，还是烟雾腾腾，向抗联报告：日本兵在这儿！有一天，日本兵在抗联密营不远的地方，扎下营盘。黄明太一看，大事不好。日本兵再往前追一程，进了密营可不是玩的。抗联密营，就是林中根据地。里边什么缝纫厂、贮粮地窖，伤病员……都有。而且，队伍出去兜圈子，又都远离密营。日本兵一旦闯进去，损失可就太大了。黄明太急得满头冒汗。但终于想出了个办法。黄明太自己住在谷草厨房里。半夜的时候，趁日本兵哨兵倚着大树打磕睡的空当儿，把蘸了豆油的棉花团点着，扔到日本兵的谷草营房上。谷草见火就着，东北风一吹，一座七十多米长的连营，眨眼工夫烧个精光。而且烧伤许多个日本兵。片山的头发全烧焦了，手也烧伤了。周家明头上落个火球，幸亏拨拉得快，不然，也得变成烧土豆。”冲子看着宋元荣，脸上挂着笑容。
“这用的是火烧七百里连营的计策！”冲子说完，眼睛盯着元荣的嘴巴。
“片山一看烧得这么惨，十分恼恨，他怀疑是黄明太干的，可又拿不出什么证据。片山无处泄气，非要砍黄明太的头不可。这个杀人魔王，把杀个中国人当做玩游戏，全当取乐。”
冲子神情紧张起来：“杀没杀呀？"
“听我说嘛！”荣元荣接着说：“片山呼啦一声抽出指挥刀，小胡子都直了，如钢针一般，大声咆哮问黄明太：‘是不是你的干活？’黄明太沉着地说：‘片山太君，我睡觉啦，啥事也不知道。’‘你的说，火的哪里来？’‘每个营房里都烧火，火星一崩老高，说起火还不容易！’‘叭嘎！你的说谎。死了死了的！’这个片山挥起刀就要砍，一个日本参谋拦住说：‘这火不象故意放的。黄明太说的也占几分理儿。再说，杀了黄明太，谁给我们做饭吃？就是往回撤，也得走十几天，没有做饭的哪行？’片山一听也对。留下了黄明太，说回县城再说。营房没了，烧伤的鬼子又那么多，片山垂头丧气地下令：‘立即撤回县城夕……’”
元荣停了停：“像黄明太这样的大英雄，给抗联帮了多大的忙！不比拿枪的战士作用小啊！”
冲子说：“宋管家，若是有这样的事干，我拼死也要做，也不忙着去抗联。”元荣又装上一袋烟，冲子划着火，给元荣点上烟说：“你连蹲汉奸窝都冤得慌，若不是黄爷爷和我商量着把你要进周公馆，让你潜伏在周汉奸身边，那就全完了，周家明早就把你害死了。”元荣抽口烟：“要运枪就得老老实实在这儿蹲汉奸窝。这么大的事，可不是我和黄明太安排的，是‘金钱豹’下的命令。”
冲子听到了金钱豹急忙问：“你常见到他吧？给我俩说说情，我真的想到抗联二队和我爸爸在一起。”
“我不知道谁是‘金钱豹’，怎么说情？"
“不管！反正你得把这个差事给我揽下！”
“要我说情，得依我三条！"
“行！”冲子说：“一百条也行！"
“一是，老老实实在这蹲汉奸窝。”
“蹲就蹲。”
“二是，听从指挥，让干啥就干啥。”
“行！"
“三是，不准只想报仇，随便对日本兵、伪军采取行动……”元荣说到这，看看冲子，“怎么样，这一条？"
“这……”冲子一咬牙，“行！”
元荣见冲子把这末一条也应承了，便趁热打铁，指出他用弹弓打片山，是冒险，是蛮干，没叫日本兵抓住，是侥幸。他又猜测说：“说不定谁家孩子倒霉，让日本兵当凶手拿去顶账。眼下靠硬拚不行，非用智斗不可。这一条，你好好再仔细想一想。”
冲子点头了。
“这三条办到，你给说情？”
元荣把头一点：“对！"

睡下后，冲子心里还想着黄明太火烧日本兵营房的事，对宋元荣说：“黄明太把日本兵逼回县城，靠的就是智斗啊！”“对！”元荣说：“如果靠硬拚，一个黄明太能杀死几个日本兵？可是营房一烧，一百多个日本兵退回县城，以一顶百。”冲子又问元荣：“智退日本兵兵的黄明太后来怎么样了？”正在这时，厨房的廖大伯端个方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