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十四)
作品名称:飘泊的云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7-06-02 10:27:35 字数:3233
井队文书去总部开会的时候,特意来到单于飞的宿舍里:“我让你写的稿件完成了吧?”文书笑着问单于飞。
“写好了,不知行不行,还得请您修改一下。”
“没有问题,拿来我看看。”文书接过稿件,认真地读了一遍,点点头说,“嗯,不错,写出了我们钻工的真情实感和工作特点。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虽然平凡、枯燥,但是很有意义。我把稿件交给总部的编辑同志,我相信一定会发表的。”
“谢谢您了。”单于飞高兴地说。让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这是他十几年来的梦想,可是一直没有成为现实。真想不到来到这荒凉的沙漠里打工,竟然有发表文章的机会,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送走文书之后,单于飞匆匆洗了几件衣服,又跑到井队阅览室借了本《亚热带的烦闷》读了起来。这里条件有限,他渴望读书,但要想读到自己喜欢的名著,真是太难了,现在只有抓到什么书读什么书了。即使思想艺术性不高,学习作者的遣词造句也好。他就如同一位行走在沙漠中的饥渴的人,只要有水滋润他干渴的肠胃就行。在这部书里有一篇文章题目是《孤雁》,写的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人无处可去的孤单心理。他读了以后,心里也莫名其妙地烦闷起来。联想起自己的现实与未来,也许比他更加可怜呢!生活就是这样让人无奈。别说等到老年了,即使是现在,有时他也感到特别孤独。他喜欢读书,自然常常独自一个人相处,再说,他的性格也有点孤僻,他也有一个弱点,就是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这是惹来许多闲愁的原因罢。
连续几天的熬夜,上夜班,他又上火了,鼻孔里特别闷,一抠就流鼻血。他真担心自己的健康状况,身体是一切之本,如果身体垮了,什么理想、生活、工作,一切都完了。真是祸不单行,那天中午井队食堂卖的是四角豆素菜,一定是食堂师傅没有把四角豆炒熟烧透,单于飞吃了半生之熟的四角豆,难受极了。他呕吐得翻江倒海,吐了五、六次,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完,难受得一塌糊涂。
“你喝酒了吧?”司钻看到单于飞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没有啊,可能是中午吃四角豆的原因。”单于飞难受的直流泪水。
“我也吃了怎么没有感觉?好好休息,多喝点开水就好了。”司钻说。单于飞听了点点头,直睡了一下午,晚饭也没有吃,又早早地睡了。
八点多时,单于飞正在朦胧中,夏之阳来到他的床前。单于飞看到他穿着工作服,手里拎着安全帽。
“你才下班?”单于飞问道,“坐在床上吧。”
“是的,才下班,我听说你呕吐的厉害,怎么回事啊?”夏之阳问。
“可能是中午吃了没有烧透的四角豆的原因。没有事的,把胃里的东西吐完了,舒服多了。”
“唉,我们这个井队的食堂师傅,以前是开车的,通过关系来到井队做饭,能做好吗?!”夏之阳说,“以后一定要注意,好吃的菜多吃点,感觉不好的就不要吃,吃馒头喝点汤就算了。出门在外打工,不像在家,时时都要注意健康和安全。对了,说到做饭的师傅我想到一个人,不知你还记得不?”
“是谁?”
“我们当兵的时候,在饮事班做饭的那个叫张强的兵,你也许没有注意到他?他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却能说会道的,不爱政治学习,每次写总结和措施总是缠着别人代写。”
单于飞想了一会,摇摇头:“我只记得饮事班的上司孙宏,他后来成了你的副班长,听说他后来考入警校,现在都是副排长了。”
“孙宏留队当上干部是我意料之中的。可是,你想到没有,张强现在也提干了,当上了支队的后勤股长!”夏之阳笑笑说。
“就凭他?怎么可能呢。”单于飞不相信地说。
“唉,人生中有些事情难说。凭我们俩的学习热情和工作精神,留在部队里混个一官半职的真是易如反掌。可是,我们都是城市户口兵,谁稀罕当个排长、连长的,那与回家分配正式工作几乎没有区别。这也是城市兵很少有考军校的原因。你追求什么才有可能得到什么,你不去追求,不去朝那个方向奔,永远不可能达到目标。谁能想到我们退伍回到地方,分配到好的工作后,享受几年国家工作人员的待遇,又下岗了。现在不得不与农村的青年一样,外出打工,唉,命运就是这样会作弄人!”
“是啊,记得你在部队时,指导员硬让你考警校,你还不去呢,现在后悔了吧!”单于飞说。
“人生没有治后悔的药,回想起来当时的想法太可笑了。”夏之阳脱下满是油迹的工作服,笑着说。
“那个张强是怎么提干的?莫非他有什么亲戚在部队当大官?”单于飞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前几天我偶然收到孙宏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向我说起张强发达的事,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张强是在偏僻的农村长大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该退伍的时候,他向中队领导要求留队,当时支队正在扩建养猪场,按部队工作的需要,中队领导满足了他的愿望,并分配他到支队养猪场工作。一年后,那小子不务正业,与驻地附近的小姑娘谈恋爱,被领导发现了。领导正准备让他退伍,谁知他突发阑尾炎住进了医院。”
“那么他怎么又提干了呢?”单于飞忍不住地问。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难以捉摸。张强动手术住进了总队医院,凭着他那能说会道的口才,竟然与一位护士谈上了。听说那个护士长得不算漂亮,但家境特别厉害,父亲就是某部队的政委。”
“哦?难道他们竟然成了一对恋人?”单于飞惊奇地说。
“当然了,要不然张强怎么会留队提干。听说张强谈过好几位漂亮的女朋友都吹了,为什么偏偏看上那个其貌不扬的护士。”
“道理还不简单,张强一定看上的不是护士,而是她父亲手中的权利。你想想,如果张强不竭力抓住这根救命草,那他病好后一定会退伍回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有什么出息。”单于飞笑笑说。
夏之阳听后忍不住也笑了:“是的,后来事实也证明了你的话。张强病好后,他和护士的关系也确定了下来。那位护士领着张强来到家里,她的父亲看到张强身材魁梧,相貌端正,就同意了他俩交往。张强出院后,没有再回到养猪场,而是进了后勤部的一个培训班,一年后张强顺理成章地进入支队后勤机关,后来一路攀升,竟当上了后勤股长……”
夏之阳说到这里,摇摇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些战友无论从哪方面说都不如他,但人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前途都是一片光明。自己呢,尽管努力进取,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求,却感觉生活之路越走越难,前途一片迷茫。单于飞也一时无语,他看到夏之阳的神色,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唉,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羡慕别人没有用,还是踏踏实实地走好自己的路要紧。”单于飞嘴上这么说,那只是安慰夏之阳,其实他从不相信命运。他坚信事在人为,生活之路也许无法预测,但做最好的自己就行了。
“是的,不提这些事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夏之阳说完,疲惫地站起身来走了。
躺在床上,单于飞回味着夏之阳的话,好久没有入睡。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单于飞和他们班的工友们就起床了,在司钻的带领下,来到钻井平台,接替三班的工友们继续下油井的套管。单于飞打吊钳的时候,感到浑身无力,他咬牙坚持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一直干到中午十二点多,才把所有的套管下完。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但是旷野的风很大。下午休息,单于飞吃了两个馒头,闷闷地睡觉。外面的风声如牛一样在吼叫,风沙从窗户缝里直向床上扑,睡也睡不安稳。四点多,风势仍然没有减弱,单于飞实在睡不着了,干脆起床,独自走出井场,在风沙弥漫的黄土高原上,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就是一位多愁善感的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忧郁时时像魔鬼一样骚扰那颗敏感的心。
打工仅仅是为了钱而奔波,为了钱而消耗生命,有什么意义呢?也许人生本来就是无意义的吧。无论怎么说,打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营造可以寄托终生精力的事业,人生才会越来越好。但是,怎样建立这样的事业?他又感到无从下手。
已经进入五月,家乡的田野正是一片郁郁葱葱。小麦正是扬花的时节,苍绿的棉花苗也覆盖了肥沃的土地。村边、田野上的道路边,成排的杨树、柳树正是枝叶茂盛的时候。但是眼前的黄土高原,现在才出现许多不知名的野草,远远望去,也有片片的青绿。这毕竟为荒凉的高原增添一点生机。
人活在世上,就该多一分潇洒,少一些患得患失。再艰苦、再恶劣的环境,总能找到一点乐趣,又何必整天愁眉苦脸呢!生活的范围可以很窄,但思想的范围却不受限制,它可以是整个人生,整个社会,甚至整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