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马前托孤

　　1928年12月，江西兴国县发生工农红军大起义，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17岁的李美群与缝衣工人钟延章夫妻双双参加了革命。二人出色的表现，钟延章被选为坝南乡雇农工会委员兼赤卫队长，李美群当选为坝南乡妇女赤卫队中队长。翌年初，李美群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6月转为中共正式党员。
　　这时，国民党滇军第12师35旅占领了兴国县城。李美群随机关撤至乡下，继续顽强地开展游击斗争。李美群懂得，敌军士兵多是贫苦人出身，受蒙骗为国民党糊涂卖命，混口饭吃的人，完全可以开导他们，瓦解敌军心。于是成立了专门的敌军工作运动委员会。李美群出生在贫苦农民家，排行老四，李家养活不起，还未满月，就被送人。好在养父母送她读了三年私塾，所以识字。
　　敌军驻地，常常清晨起床，就见到处都贴有标语或见到传单。上写“国军弟兄们，你们家都是受国民党压迫的人，你在为谁卖命？”“国军弟兄们，你们在保卫谁的利益，醒来吧！”“国军弟兄们，过来当红军吧，为家家有自己的土地而战光荣！”
　　敌军兵营附近山坡上，敌军士兵常常听到一群山妹子的山歌声：“哎伢哩敌军士兵伢你来听，莫给豪绅去卖命，你们原也做工夫，天下工农一家人，哎呀哩，欢迎你们当红军，红军纪律最严明，长官士兵一个样，没有人来压迫人！”
　　“苏区干部好作风，自带干粮去办公，日着草鞋干革命，夜走山路打灯笼！”
　　待敌军官带兵上山，早没了山妹子踪影。人家是本地人，人熟地形熟，还能等你来抓？
　　集镇上，卖油炸果子、米粉鱼丸、米酒的小哥、妹子见敌军士兵来了，说：“我不要钱，你那子弹里的火药可治肚子痛、治疥疮，用子弹交换就成，这样就不用你破费了。”瓦解宣传起了作用，敌军士兵彼此相传，纷纷知道此中“奥妙”，也不戳破，心照不宣，解囊交换吃的东西。
　　街道上，“卖油炸果子罗——又香又脆的果子！”的叫卖声又出现了，敌士兵们一嘀咕，偷笑着便悄悄出去，争相“交易。”
　　游击队由此补充了些紧缺的弹药。
　　保守旧制度的反动政权对于中华大地出现叛逆制度的红色革命根据地，如身之癣，如芒刺在背，怎容得它感染漫延？必除之，祛之。江西革命根据地遭到蒋介石军队五次围剿。李美群的丈夫钟延章在第三次反围剿中牺牲。红军五次反围剿战火硝烟中，发动妇女筹集经费，有李美群的领导；
　　组织妇女秘密交通工作，有李美群的领导；
　　冒着炮火上火线送水、送弹药，有李美群的身影；
　　运送弹药、物资、伤员，有李美群的身影；
　　医院驻地招呼伤员、缝补洗刷，有李美群的身影；
　　化装侦察敌情，有李美群的领导。
　　1936年6月，李美群当了苏区兴国县委妇女部长，也只有共产党毛主席才重视妇女，国民党绝无为妇女争人权的行政。翌年4月，又任共青团江西省委组织部长。这时，李美群与其省委妇女部长与省监委书记蔡畅有了密切交往的机会，蔡畅当媒人，共产党解放妇女，破除封建观念，李美群得以再婚，不仅代表新婚丈夫报名参加红军，还动员前夫的哥哥、自己唯一的弟弟参加了红军。
　　兴国县掀起了父送子、妻送郎、兄弟争相上战场的热潮。23万人口的兴国县，8万青壮年男女参军，80‰青壮年当了红军。
　　1933年，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长征大转移了，李美群被留下了。与中共江西省委书记记曾山、省苏维埃主席刘启跃、省军区司令李锡凡组织成了江西省游击队。
　　可巧的是，李美群生下第一个女孩的这一天，1934年1月15日，恰是世界无产阶级著名领袖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于1916年被敌人杀害的殉难日。而列宁亦逝世于1924年1月21日，故苏区订为“纪念周”并开全苏记念会。为记念女儿出生的特殊时间，李美群给女儿取名为“中全列”。不料接到要她立即赶往省委驻地宁都，接受任务。红军主力走了，形势危急，她估计很可能要上山打游击。
　　女儿才生下10天，怎么办……
　　她没有心理准备，收拾好简易行礼，腰插盒子枪，跨上战马，一手提缰绳，一手抱着女婴，盲目地走出了城。
　　她遇到一老大娘与儿子像进城的样子，说；“老大娘，请留步。”
　　老大娘看李美群那异样的行头,关切地问道：“看你这样儿，这是要去哪呀？”
　　“大娘，”李美群说，“我要出征远去了，打白狗子，我不能带着孩子，能不能请您代为哺养这孩子长大？”
　　“哎呀，您就忍心……舍得吗？”
　　“不舍得又能怎样？”深情的眼神，刚强和无奈混合着复杂的感情。“大娘，拜托了，如果我以后牺牲了，她就是您的女儿。”说着就递过襁褓中的婴儿，老大娘双手发抖，接了。
　　她以为至少还要费些口舌，但老大娘轻意地就接了。这使她宽心了许多。“这里有五块银元，我只有这么多，”她说，“就当是谢意。”
　　老大娘说：“你比我们还难啦，大妹子，你把女儿都给了我，你还要远去，这钱我绝不收，就当你女儿送娘出远门的盘缠……”老大娘怀抱襁褓，双眼含泪，颤声说，“你总得给孩子……留个啥的，以后好……相认。”
　　马上的李美群亦眼含热泪，对伫立马下的老大娘说：“哦，孩子名叫中全列，老大娘，谢谢您收养了我女儿，敬礼！”
　　马前托孤，而她自己还在“坐月子”。
　　礼毕飞马而去。
　　“驾！”她狠狠地甩着马鞭，狂奔起来。呼呼生风。
　　“驾……”革命低潮来临，她没有失去信心，她坚信。
　　李美群和游击队上山了。
　　蒋介石掌天子权，自然占优势，军队有的是，一面调动大军追剿主力红军，一面调西路军、北路军对原中央苏区清理留守的小部红军，其手段也占主动。
　　村民老百姓，被强迫移民并村，方便集中管理，以断红军游击队与老百姓的鱼水关系；
　　围剿红军游击队，赶老百姓走前面，搜山、围山、烧山，树砍光、屋烧光，人杀光；
　　实行连坐法，编保甲，早晚点名。一人留“坏人”，一家受惩罚；一家留“坏人”，几家受惩罚；
　　组织“还乡团”、“铲共团”、“暗杀团”。拼死也要保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社会制度。不愁组建不起来什么团、邪性的军队。人世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看政治主宰怎么引导。好人可以变坏，“坏人”可以变好。
　　军阀余汉谋疯狂地夸下海口：“三个月清理完红军游击队，不打死也要烧山把他们烧死，看他们往哪里藏？烧不死就封山把他们饿死！”
　　敌人的残酷手方法肯定有效，给游击队带来更重的困难。山岗密林营地，游击队领导研究对策。决定化整为零，分散活动，保存革命火种。李美群提议，由她带领百人分队与敌94师周旋，大队趁机抽空转移。大家不同意，说要干也是男同志带领分队周旋。李美群坚决地说：“男女平等，你们现在还瞧不起女同志，这事就这么定了！”
　　李美群带领分队，时而隐蔽，时而故意暴露，天天有得打，渐渐把敌94师引向了宁都北部密林。游击大队在分队创造的空隙中钻出了敌军厚厚的包围圈，但分队走不脱身了。“同志们，”李美群对分队战士说，“怕死吗？值得吗？”战士们回答：“你都豁得出去，我们还怕啥？值了！”
　　大雪封山，给本来拼杀的山林增添了萧杀气氛。密林可以作掩护，但本来有限的弹药终有用尽时。没有一个游击队员投降，分队最后被包围在小山岗上……
　　游击队员全部阵亡。敌人验尸时，发现女共匪受伤还活着，肯定是个官，不然，怎么只有一个女的？
　　李美群被俘了，并查证了她确实是个大官，便作为重要政治犯押送南昌第一监狱。《江西民国日报》新闻报道称：李美群乃较有地位之女匪，年不过20岁，闻李不识字，但办事能力强，自经共匪训练后，已能写若干通信件。
　　拷打、折磨、狱中环境的恶劣，敌人还会给医治吗？李美群染上了肺病。面对摧残的生理痛苦，她视为自豪；眼望小窗外，她唱起了山歌；面对死神的威胁，她视为光荣。我是为人类共产主义美好理想献身的布尔什维克！这是一个完全彻底化的真共产党员！
　　政治犯李美群被判有期徒形12年。
　　1936年，李美群病逝于狱中。
　　风云变迁，那些革命先烈为之奋斗的中国，红军已得天下。43年后，朝政又经变迁，但红心未变的有关部门调查革命先烈事迹时，多方打探烈士李美群的遗孤，终于确定了一个点。
　　“你名叫中全列吗？”
　　“是啊！”
　　“那就是了，世上没有第二个冒充的，可找到你了！”多么令人惊喜呀！
　　中全列更详细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为自己是榜上有名的革命烈士的后代而自豪。
　　中全列常回兴国县，去烈士陵园母亲塑像前长跪。那个“马前托孤”的塑像面前，马上那英姿勃勃的女红军就是自己的英雄母亲，太自豪了！那马下伫立的老大娘手中抱着的婴儿就是自已！自己也成塑像了。太有点不可思议了。像是梦，又像是幻觉，但又那么现实。
　　她回味着，想像着，越回味越有味。忽而想到，妈妈那一代人拼死拼活为的什么？我们烈士的后代继承下来了么……
　　烈士们九泉之下是欣慰抑或哭泣？
　　她还想起了体现旧中国社会的兴国民歌：一早起来做到日落西，风吹雨打无人知，书又没有读，字就不会写，拿起算盘，数也不会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