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迷乱都市

　　杨天舟正在家中睡得天昏地暗，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起来开门，竟是冯丹娜，她来做什么？
　　“杨哥。”她走进来，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交到他手上，“这是还你的钱，还差一些。放心，以后会还的。”
　　杨天舟瞥一眼：“你哪儿来的钱？”
　　“问那么多干嘛，反正就是还你了。”
　　“不说清楚，我不要。”
　　“啪！”的一声，扔到了茶几上。
　　冯丹娜脸上一黯：“我和大刚离婚了，分的家产。”
　　杨天舟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你拿回去吧。”
　　“为什么？”
　　“我不要。”
　　“咋，看不起人是不是？”冯丹娜反倒不乐意了，头一昂，冲他瞪起了眼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说了还你就一定会还的。我不是什么好人，可起码的信用还是讲的。我家是没你家有钱，但也不用你来可怜，少跟我摆有钱人的臭架子，老娘不吃这一套。”
　　这么一出，杨天舟倒有些意外，于是改口说：“我的意思是，你先拿回去救急，等宽裕点了再给我也不迟。”
　　“我的事不用你管。钱我还你了，要不要是你的事，我是不会拿回去的。”
　　杨天舟被一通抢白，讪讪地笑笑：“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刚转过身，被她从背后抱住：“杨哥，还记得你上次说过的话吗？我知道，你是好人，现在你恢复单身了，我也离婚了，那我们是不是……”
　　杨天舟习惯性地去掰她的手，却被她更紧地抱住：“杨哥，我只是喜欢你，没别的。欠你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我知道，我这辈子没福分也没资格进你家的门。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喜欢你。”
　　她说得情真意切，看得出，她是真心的。杨天舟心中至高无上的道德标尺在深深的土壤里一点点地往出拔：如今的他和她在身份上已经没有顾忌和约束了，再怎么洁身自好、克己复礼也是二婚头、二手货了，现在早就不兴立什么牌坊了，谁又为谁忠贞守节呢？自己一再拒绝她，会不会显得太矫情、不通情理事故呢？自己一直情操高尚、中规中矩，最终又换来了什么呢？还不是为坏男人买单、接盘……
　　杨天舟悬着的手最终按住了她的，用力地一握……
　　才睡下没几分钟，敲门声又响了，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杨天舟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开门，愣住了，门外的不是刚才的冯丹娜，而是……江露薇，他的前妻。
　　她来了也好，反正自己也是要找她的。
　　她进到里面，环顾了一圈，坐下：“刚才我看见冯丹娜走出去了。”
　　她盯着他的眼神狐疑、审视。虽然离婚了，她一时还没有摆脱“妻子”的意识。
　　“哦，她来还钱的。”杨天舟说着，眼睛看向茶几上的信封，封口处露出粉红色的边角。
　　“哦。”她松了口气，看来是相信了。
　　“还好吗？”他问她，毕竟曾经是夫妻。
　　离婚后，她搬回娘家住了。
　　“还可以，不错。”她的表情很轻松，气色也很好，“我是做了错事，可天底下犯错的女人还少吗？我只不过很不幸被曝光了而已，那点事，谁不是一样做呢？”
　　既然如此，他也就可以放心了：“我本来也是要找你的……”
　　“你先听我说……我、怀孕了。”她抬眼正视他，他却面无表情，简单地“哦”了一声。
　　“我说我怀孕了。”
　　“和我有关系吗?”
　　“你忘了，一个月前的一天，你喝醉了……”她提醒他说。
　　“一个月前，你和‘他’不是也没分手吗？”
　　江露薇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吧。”
　　“如果是你的呢？”
　　“那我还上班干什么，买几张彩票就什么都有了。”
　　“如果真的是你的呢？”
　　“我会负责的。”他敷衍地回答。
　　江露薇咬着嘴唇：“我决定了，生下来，他（她）是我一个人的，和你们谁都没关系。”
　　说完，起身便走。
　　“你宁愿为‘他’生孩子，也不愿意为我生孩子吗？”他在她身后问道。
　　“就算是吧。”她无力地答道。
　　“等等，我有事和你说。这房子是登记在你名下的，是你的，什么时候过来接手一下？”
　　“我不要。”
　　“别。”见她一脸凄然，杨天舟终究是于心不忍，“再怎么说，你也为我做出了付出和牺牲，这个家也有你的功劳，这是你应得的。”
　　她仍旧摇头：“我不要。”
　　“就算是法律分割，你也应该得到。你现在又有了孩子，将来的负担肯定不小，算是给你的保障吧。”
　　江露薇苦笑：“这房子，我真的不能要。你忘了我是因为什么离婚的，我的确是做错了，怨不得别人。如果我接受了，我会被骂得更惨、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就是我自己，也没脸要你的房子。你没亏欠我，是我亏欠了你。再说，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冷清清的房子里，我害怕。放心，以我的经济条件，养活一个孩子不成问题。房子是你的，你看哪天去房管局办一下过户手续？”
　　“再说吧。”杨天舟心里却打定主意：没有再说了。
　　“再见。”
　　“再见。”
　　江露薇手搭上门把手时，背对着他：“我希望孩子是你的，我赌一把，你真的会负责吗？”
　　“我不想负责也不行啊。”
　　她走了，杨天舟的困意也消了。正好接到了企宣部张部长的电话，他才想起要去班长那里办事情。
　　赶到广告公司找到班长时，小代也在，看气氛好像不对劲，杨天舟识相地退到了办公室外面。尽管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有些话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昨天那个人是谁？”
　　“什么‘那个人’？”
　　“少和我卖关子，昨天接你下班的那个人是谁？”
　　“我闺蜜给我介绍的男朋友。”
　　……
　　“凭什么？我和谁谈恋爱是我的私事，公司管不着。”
　　“如果影响到了工作，公司有权利过问。”
　　“可我并没有影响到工作啊？”
　　“我说影响了就影响了。”
　　他才是真正的霸道总裁，杨天舟心说。
　　“你闺蜜是谁？”
　　“你问她干什么？你少在她身上打主意。”
　　“这也是我私人的事情，你管不着。”
　　“不就是一份劳务合同吗？还有一年，我忍得起。”
　　“那就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
　　“吧嗒”一声，门开了，小代脸颊红红地走出来。
　　杨天舟走进去，落座。其他事先放一边，谈工作才是正经。
　　完事后，才是私人时间。
　　“看你目前的状态，我放心了。”班长说。他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他怎会不知道、不担心、不惦念？
　　杨天舟回应地一笑：“没事了。”
　　“我以为你会消沉颓废一段时间，想不到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消极颓废？我和她这么多年，对得起她，心安理得、问心无愧。”杨天舟的平静淡然里透着疲惫和倦意。结婚多少年多少天，就吵闹争执了多少年多少天，再浓烈的感情也消磨殆尽了，分开，反倒解脱了。
　　班长心里大写一个服却又不免心酸：外表看似平和斯文的他实则内心超乎想象的坚忍强大。
　　“恢复单身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继任者了。”
　　“等等再说吧。”
　　“你觉得……钟贞怎么样？”班长试探着问，他却摇头：“我的家庭被诅咒了，你想害她？”
　　班长听了，想笑：“你什么时候穿越回古代，搞起迷信那一套了？再说，你把她当成什么人了，不觉得对她是一种侮辱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天舟解释说，“江露薇呢？最开始的时候，你们谁以为她是那样的人？可她偏偏做出来了。她变成那样，我也是有责任的，所以……我不能再害她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想。”班长开导他，“当初你和江露薇在一起，很多人并不看好。她太自我强势，做人做事不懂得圆融变通。还记得大二那年，她发起的那场‘如今时代，做圣女是耻辱’的运动吗？其实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没有错，她也没错，你和她在一起就是错。”
　　杨天舟低头沉思。
　　“当年错过的，现在挽回来，还来得及。”
　　他仍摇头：“我和她早就是过去式了，况且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又怎样，只要没结婚，你就有机会公平竞争。”
　　杨天舟不置可否。
　　“你真的不打算追吗？——你不追，我可要下手了。”
　　“你？”这一回，轮到杨天舟惊诧了，“你和她，哪儿跟哪儿啊？”
　　“当年没故事，不代表以后没有啊。”班长半真半假地说。
　　“可你有小代啊？”
　　“她如果不属于我，我要一辈子打光棍吗？你和江露薇离婚了，难道不再婚了？”
　　杨天舟再度沉思后：“雪依、小代、钟贞，你更爱谁？”
　　“雪依就算了吧，小代和钟贞，谁能和我共度一生，我爱谁。”
　　告辞班长后，杨天舟回到天翔公司。处理完公务后，办公楼外已是夜幕低垂、万家灯火了。
　　他将身体倒向老板椅，闭上眼睛，可脑海里的那些丝丝缕缕、弯弯绕绕纠缠成一团乱麻一起涌上来。他的头隐隐作痛，说不上在烦什么，可心里就是不舒服、不好受，好累、好乏、好疲惫。
　　反正也是理不清择不明，索性一头扎进去，不管了。
　　就在他似睡非睡时，手上传来了温热感，有人在触碰他。他一睁眼，一张惊慌、潮红的脸映入他的眼底。
　　他的秘书晓珊，她刚才……在按他的手。
　　“你还没走？”他问。
　　“我见你没走，我也就没走。”
　　她对自己的称呼怎么变了，之前都是喊他“总裁”的。冷不防改成了“你”，听着别扭。
　　“你出去吧，我准备走了。”杨天舟说着，站起了身。
　　“哦。”她出去了。
　　等他出门时，她也正要往出走，与他一同离开公司，进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挨得很近，气氛怪怪的，说不出的不自然，杨天舟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
　　他是何等人物，怎会不知道、不晓得。她对他看似关心实则诱惑，她的那点小心思、小伎俩如何瞒得了他。不过他听说，他是有男朋友的啊。
　　以后还得天天面对她，真是烦心事本来就多，如今又添一件。他当然不能因此辞退她，因为公是公、私是私。况且赶走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干不尽杀不绝。
　　走出办公大楼，外面浓浓夜色。杨天舟才想到：他要去那里？曾经的“家”，那个大房子，如今真的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人。他不想回去，可是去哪儿呢？只有老妈那里了。
　　“杨总，能送我回家吗？”晓珊在他耳边柔柔地吐着气息。
　　杨天舟绅士地一笑：“上车吧。”
　　雷子当爹了，郭明燕生下了一个女儿。满月宴当天，雷子喝得酩酊大醉，杨天舟送他回家。
　　已为人母的郭明燕身材发福了不少，人也似乎苍老了许多，在她的眼神里看到的更多是疲惫和无奈，转头看看睡得像死猪一样的雷子，也就明白了。
　　“雷子也真是的，喝起酒来不要命，劝他多少回都不听。”杨天舟说道。
　　“他现在挺好的，比以前知道顾家了，我挺知足的。”杨天舟顺着她的眼光看到了茶几上的一束火红玫瑰。
　　“他是本性难改，我和他多少年了还不了解，你凡事、多留点心。”杨天舟好心提醒她，如今再见她，感觉有些心酸。
　　“你认识钟贞吧？”郭明燕突然问道。
　　“认识啊，我高中、大学同学，怎么了？”
　　“你说，如果雷子娶的是她，会不一样吗？”
　　“没有如果，他娶不到人家，她也不会嫁他。”
　　从雷子家出来，杨天舟坐回车上，却是手握方向盘而四顾心茫然。老妈不在家，家里没人，自己该往何处去呢？现在的他害怕冷清和孤独。
　　终于，他拿起了手机，正要给冯丹娜打电话，却发现微信上有信息更新。打开，异常陌生。于是回想起，宴会前，雷子的手机没电了，借他的玩，谁想到趁着几分钟的空档摇来个“冰雪红唇”。
　　“你小子，还真是狗改不了那啥。”杨天舟心里暗骂。
　　若是在平常，杨天舟早就删除拉黑了，但现在……反正也闲来无事，权当打发时间了。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和你聊天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借我的手机。”
　　刚发送出去，那边很快回复了：“哈哈，这种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有意思，我喜欢。”
　　“我再说一遍，和你聊的那个人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再和我联系了。”
　　“哈哈，你不会删除拉黑吗？你们男人的心思我还不知道。”
　　“你到底想怎样？”
　　“你现在在哪里?”
　　“干吗？”
　　“你说干吗？自己约的，跪着也要约完。”
　　“我在龙华酒店，你敢来吗？”
　　“我怕你不敢来。”
　　杨天舟关了手机开车去了龙华酒店，他打算今晚在酒店住一晚。
　　办好入住手续，刚要躺下，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又响了，又是她，烦不烦？
　　“你在几号房？”
　　“你想干吗？”
　　“废话，你说干吗？我来了，在酒店外面，你在哪个房间？”
　　有完没完？
　　“天晚了，回家吧。”
　　“你还是不是男人？怎么，不行吧？”
　　“我在401，你来吧！”
　　小样，我怕你！
　　果然两分钟不到，有人敲门，终于见到“冰雪红唇”的庐山真面目了。不过，挺失望的，长相、身材、穿着都很普通，唯一能搭上边的就是眉宇间带着的几分轻佻。
　　雷子也摇不来什么好货色，好货色也不是几下就能摇来的。
　　她自顾自地走进来，上上下下把杨天舟打量一番，笑了：“原来你……你比我想象的好多了，门口那辆‘大奔’是你的吧？”
　　“不是。”杨天舟挺厌烦的，“你看完了？”
　　她将手包往床上一扔，鞋子踢掉。
　　“你干什么？”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知道，男人嘛，总是要点面子的，我懂。”她很媚地一笑，抬手关闭了电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