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抗美援朝

　　土改工作队随着土地改革工作的全面完成而解散，王达川又回到了自己熟悉而又热爱的税务局大院。
　　三个月未见，大家都亲切地与王达川和马世崇打着招呼，热情地询问些土改工作中的趣事。
　　马世崇就谈了自己在酉东区的一些工作情况。说自己被安排在一个下中农家里，那一家子对自己是如何关心照顾，还说到了那家十七岁的大姑娘是如何的聪明能干，既要下地干活，又要帮着操持家务，还跟自己学习唱歌，嗓音可清亮了。
　　“该不是小马你喜欢人家大姑娘了吧！”李文博张着大嘴巴，怀着一丝坏笑，对滔滔不绝的马世崇说。
　　“没有的事”！马世崇涨红着脸，一时竟显得不知所措。
　　这时候，局长罗建平走进了办公室，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小王、小马，你们辛苦了”，罗建平一边与王达川和马世崇打着招呼，一边拿着一份文件对大家说，“10月1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已经跨过了鸭绿江，支援朝鲜人民军痛击美国佬。现在已将美国鬼子赶过了“三八线”，形势对志愿军十分有利。财政部税务总局要求，要多收税款支援朝鲜战争前线。县委决定，由县税务局牵头，财政局等单位参与，组成东片和西片两个税收联合检查组，分赴各区开展为期两个月的税收大检查，将漏掉的税款一不落地清收回来，用实际行动支援抗美援朝前线。东区由王达川和李文博带队，东区三个税务所和财政所抽调人员参与。西区由马世崇和严自洪带队，西区两个税务所和财政所抽调人员参与。张栓柱和白吉善负责与工作组的联系协调工作。工作组要坚持紧紧依靠广大人民群众的工作原则，认真开展税收大检查，努力完成县委下达的税收查补任务。”
　　会后，罗建平倡议税务局的每位税干向抗美援朝前线捐款，并首先带头捐出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王达川将自己参加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都从银行取出来，交给张栓柱，作为自己的捐款。就在前几天，他从报纸上看到了豫剧演员常香玉为抗美援朝前线捐赠飞机的报道，看到了华侨们踊跃向前线捐款捐物的新闻，也看到了志愿军战士挨饥受冻艰苦作战的报道。他的内心深处非常激动，为这些慷慨解囊支持前线的人们叫好，为这些英勇善战的志愿军战士而骄傲。马世崇、张栓柱、白吉善、王山林都进行了捐款，只有李文博和严自洪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自己家里吃饭人多，都张着嘴靠自己这点工资哩，每顿都是七成饱，哪里拿得出闲钱捐赠。
　　第二日，检查组就开始开展工作。在城区各繁华地段张贴了关于开展税收大检查工作的通告，要求各纳税单位和个人认真开展自查，主动向检查组申报少缴纳的税款，依法履行纳税义务，积极支持抗美援朝最前线。
　　当天下午，就有人主动上门缴纳少缴的税款。
　　当时，王达川正在办公室里埋头整理资料，就听到有脚步声进来。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是黄酒店白老板和他如花似玉的女儿白雅轩。
　　白老板笑呵呵地对王达川说，“小王，好久也不见你到店里来坐了。”
　　“呵，原来是你们，快请坐！”王达川起身要去给他们父女俩倒水，被白老板挡住了。
　　“王同志，我和我爸是看了钟楼上贴的告示过来补税的，你就不要忙了。”虽然是冬天，但白雅轩穿得还是那么精神，短短的黑色棉袄穿在她苗条的身上，显得一点都不臃肿。长头发瀑布似地披在肩上，显得那么雅致！漂亮的刘海遮住了两道弯眉，那双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王达川，白里透红的俏脸蛋越来越俊俏了。王达川不禁心头一热，觉得脸颊有一丝发烫，赶忙招呼两个人落座。
　　“是这样的”，白雅轩依旧盯着王达川的双眼，向王达川说明了补税的缘由。原来，白老板每年都会多做两大缸酒，在春节前分送给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而这部分酒却没缴纳过税款。
　　“我自己算了算，按照税率和售价，应该补税二十元五角。但是税款滞纳金和罚款，应该怎样算，这个我还不太懂，请你们给算算。”王达川被白老板诚恳的态度感动了，立即拿起算盘计算起来。“补税二十元五角，一点都不错，滞纳金是四角。”王达川说。
　　“你的算盘打得不错，但跟我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点”白雅轩打趣地对王达川说。
　　“你这丫头”，白老板嗔怪地盯了一眼宝贝女儿。
　　“谢谢你们支持税务局的工作。我们有政策，自查的不需要缴纳罚款，只补缴税款和滞纳金。”王达川也不理会白雅轩的调侃，对他们父女俩说。
　　白雅轩站起来，从一个精致的粉色荷包里拿出早已清点好的钞票，交给王达川。王达川朝门外喊了一声会计张栓柱，张栓柱拿了税票进来，一边与白老板打招呼，一边开票收款。
　　张栓柱收了钱往外走时对白老板说，“雅轩这丫头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有空来店里坐坐，丫头经常惦念着你呢”，临出门时，故意落在后面的白老板将嘴巴附在王达川的耳畔，小声说。
　　“唉！向抗美援朝前线捐款到哪里办理？”在跨出税务局大门的时候，白雅轩把头扭过来，问紧跟在身后的王达川。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我们局里统一组织了捐款。要不，我给你打听打听，完了通知你。”王达川真诚地回答道。
　　送走了白家父女俩，不断有人来办公室补缴税款，还打听捐款的地方。王达川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
　　下午一下班，王达川就到公安局去找李雄晋。自从参加公审土匪的大会后，已经有快一年没见到李雄晋的面了，说实话，王达川真的有点想李雄晋了。他俩都是单身汉，在汉南县无亲无故的，自然就像亲人一样时常牵挂着。
　　到了公安局李雄晋的宿舍门前，他也不敲门，掀起门帘就一步跨了进去。李雄晋不在，一个高挑个子的年轻女人正在火炉旁忙着做饭。王达川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正要转身退出来。那漂亮女人开口了，“是小王吧，快到屋里坐，老李马上就回家了”。
　　正在疑惑间，李雄晋裹挟着一股寒风进屋了。看着满脸狐疑的王达川，大着嗓门说，“小鬼，她是叶小月，是你嫂子。快叫嫂子”。王达川疑惑地叫了一声嫂子，就坐到火炉旁，看那女人将三碗米饭和一小盘下饭菜端到小方桌上。
　　“小月，来点酒，我和达川喝一杯”。三杯酒下肚，李雄晋就讲起面前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关系来，“记得那次剿灭土匪黄鼎安的战斗吗？小月就是被黄鼎安抢掠到土匪窝的。”
　　原来，小月是在武汉上大学的女学生，那年大学毕业，随父母由武汉乘船溯汉江返回汉南县。船行至黄家河，被土匪劫持，土匪杀了全船的人，包括小月的父母。土匪小头目见小月一身学生打扮，长得又漂亮，就将小月掠到黄家寨，准备献给巨匪黄鼎安邀功。小月被蒙了双眼劫持到寨中。黄鼎安见了小月，简直是垂涎三尺。但使尽了各种手段，小月就是不从，好几次都差点自杀。黄鼎安无奈，又舍不得杀掉小月。黄鼎安的大老婆就劝黄鼎安将小月留下，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当老师，教他们读书识字。就这样，小月在黄家寨胆战心惊地待了两年多，直到李雄晋率领解放军摧毁了黄家寨土匪窝，将自己和其他被掠的妇女解救出来。
　　“当时，其他人都与家人亲戚团聚了，就剩小月一个人无家可归。我就将她推荐给县教育局，让她在县城书院小学当了一名教师。后来，呵呵，慢慢地她就成你嫂子了。”李雄晋打着哈哈。
　　一旁的小月羞红了脸，赶忙招呼着王达川吃饭。
　　“老李是个可以依靠的好人。我这辈子总算遇到好人了。”小月一边往李雄晋的碗里夹菜，一边对王达川说。
　　“咋！首长，举行婚礼也没请我喝上一杯喜酒？”王达川与李雄晋对碰了一满杯，不满地说。
　　“新社会了，举行啥婚礼，领了一本结婚证就是合法夫妻了。来，小月，给达川倒杯酒，也算咱俩补给他的喜酒。”李雄晋挥着手对小月说。
　　小月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王达川倒了满满一杯酒，双手递给王达川，“兄弟，嫂子敬你，也希望你早日找个好姑娘，安个家。”王达川站起来爽快地一口喝干。又给李雄晋和小月回敬了一杯酒，祝他们新婚快乐，幸福美满。这一场酒喝得高兴，直到晚上十一点了，李雄晋才将醉醺醺的王达川送回了税务局王达川的单身宿舍，安顿他睡下。
　　第二天下午下班吃过晚饭后，王达川跑到“魁顺居”黄酒店，将抗美援朝捐款地点告诉了白老板。白老板要留王达川喝一杯，王达川因为昨晚喝多了，不停地摆手。
　　正要告辞，漂亮的白雅轩端了一壶茶水过来，对王达川说，“实不相瞒，知道你是大忙人，我们已经打听到捐款的地点设在民政局，并且已经捐完款了。那就喝杯茶再走吧。”自从昨晚看到恩恩爱爱的李雄晋两口子，王达川也有点向往有家有爱的日子了。看着眼前无比热情的白姑娘和白老板，回想起他们积极补缴税款和向抗美援朝前线捐款的举动，王达川内心似乎升腾起一丝阳光来，心里暖暖的。说实话，他现在倒非常愿意天天见到漂亮能干的白雅轩，好像她就是同样漂亮的小月嫂子，让人觉得可亲。
　　茶味清香，是汉南本地特产的陕青茶。汉南地处秦岭之南，巴山之北，一条汉江浇灌着千里沃野，气候湿润，是中国最北端的茶乡。自宋朝始，就是中国最知名的茶马古市，所产的陕青茶属于绿茶系列，是中国名茶之一。陕青茶的制作工艺流程与千里之外的浙江龙井茶无异，但更讲究茶叶的条形、色泽与口感，讲究杀青炒制的工艺。其茶条索紧致，汤色鲜绿，满含着一丝淡淡的青草味，与西湖龙井绿茶的豆香味完全不同。鲜嫩的叶片经沸水冲泡后慢慢地在茶碗中舒展开来，还原成春天时生发在枝杈上的鲜嫩的叶芽，满眼都是对春天的回忆和憧憬。甫一入口，舌面上有一丝苦涩，在口腔停留数秒，便生出一丝满含早春味道的甘甜回绵，十分淡雅爽口。
　　天色愈来愈黑，店里客人明显稀疏起来。白雅轩从繁忙的柜台里走出来，与王达川坐在一起。此时的王达川一点都不惧怕眼前这个漂亮姑娘，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打量起这个大眼睛、白净脸蛋的汉南姑娘来。她虽然没有小月嫂子的满身书卷气，但比小月嫂子年轻漂亮，个子也比小月还要高些，浑身洋溢着迷人的青春气息。
　　“我准备到县医院去上班了。”白雅轩一边给王达川的茶碗里添水，一边对他说。
　　“嗯，这是好事，现在医院太缺少像你这样的专业人才了。可是，你父亲的酒馆谁来帮忙打理？”王达川盯着白雅轩问。
　　“没事，已经让我的表弟左鸣来帮忙了，他就在柜台里。”王达川扭过头去，果然看到柜台里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精精瘦瘦的，一边忙着手头的活计，一边朝自己友好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小王，雅轩是学医的，医院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我的小店不碍事。说实话，雅轩她妈不在了，我也没啥牵挂的，眼看着她这么大了，只牵挂着她的婚事。”白老板不知啥时走过来，坐在白雅轩的身旁，端起茶碗看着王达川说。
　　“爸爸。”白雅轩轻轻地叫了一声，似乎想打断她父亲的话。
　　“别打断我，听我说。闺女，给你介绍了那么多男娃娃，你一个都瞧不上眼，爸爸知道你心里早就装着个人哩”，老白又盯着王达川的一双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小王，不瞒你说，雅轩心里其实一直就装着你哩。自从你抓了那个反革命分子王康之后，你就象一粒树种洒在了雅轩的心里。现在这颗种子已经长成了一棵小树，把根深深地扎在我闺女的心里了。”
　　王达川虽然已经在心里慢慢地喜欢上了白雅轩和她慈祥和善的父亲，但真正经白老板这么突兀地当面讲出来，他还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脸就腾地红了，那颗心似乎也要跳出嗓子眼了。白雅轩反倒没有一丝的扭捏，因为正如他父亲所言，眼前这个青年已经占据了她满满的心房。那次崴脚后，趴在他的脊背上，被他背负着一路回家，她就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在她内心里是多么希望就这样覆在他背上一辈子不离开。现在，父亲将自己的心思完全抖搂出来，她反倒觉得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一下子变得轻松畅快起来。
　　“是的，我也喜欢你们。”王达川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在鼓足勇气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心脏砰砰地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迫使他再也无法平静地在酒馆里待下去。他向白老板和白雅轩告辞，急匆匆地离开了“魁顺居”。
　　走在寒风中，他咚咚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滚烫的脸颊才慢慢冷却下来。冬夜的天空黑黝黝的，四周的大山也黑魆魆的，但让人称奇的是，头顶乌黑的夜空中居然有一两颗闪烁的明星，就像调皮的孩童，眨着明亮的眼睛。此时的王达川心里就象灌了蜂蜜一样甜。他喜欢漂亮大方的白雅轩，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关键是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是开明进步人士。他们遵纪守法，照章纳税，踊跃为抗美援朝前线捐款捐物。她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今晚她已经明白无误地向自己表白了感情。现在的他只怪自己太笨，为什么不马上答应他们呢！但他又想，那是个千里挑一的好姑娘，不能这么草率地就答应人家，要找一个人上门去提亲才对，这样才郑重其事嘛！找谁呢？李雄晋？罗建平？李雄晋不行，他讲话和自己一样，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抹角，怕拂了白老板的脸面，怕让白雅轩难堪。好吧，就找自己的局长罗建平去“魁顺居”提亲吧。他是本地人，又是先生出身，说话会更稳妥些，会显得更庄重些。
　　此刻，满怀激动的王达川恨不得让这漆黑的夜赶快离去，让那光明的太阳赶紧升起，他要立刻央求罗建平局长做他的提亲人，做他和白雅轩爱情的牵线人与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