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抗税

　　罗建平局长坐在办公室静静地听完王达川讲完事情的经过后，微笑着对王达川说，“白家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人长得漂亮，可以算作汉南县的花魁了。关键是那姑娘人品好，象她的父母。这桩媒我一定替你上门去提。”
　　下班后，王达川和罗建平径直走进“魁顺居”的后院，坐在白老板宽敞的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谈起王达川和白雅轩的事情来。
　　白雅轩是个聪慧姑娘，知道罗建平的来意后，反倒显出几分少女的羞涩来。沏上三盏茶水后就躲进自己的闺房中，半天不见人影。罗建平就向白老板介绍起王达川的身世，然后开门见山地说起两个年轻人感情的事，但他隐瞒了王达川央求自己上门提亲的事实。
　　“这个媒人我愿意做。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嘛！”罗建平呷了一口氤氲的清茶，对早已乐呵呵的白老板说。
　　白老板高兴地连连点头，就站起身来，远远地朝白雅轩的闺房喊了一声，“闺女，你看小王如何？”
　　“我听爸爸的！”白雅轩隔着厚厚的门帘快活而矜持地答应着。
　　“你们年龄还小，先谈着，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再办婚事！”罗建平呷了一口茶水，对着王达川说，但声音却很响，明显是同时说给闺房中的白雅轩听的。
　　临走时，白雅轩从闺房中落落大方地走出来，和父亲一道将罗建平和王达川他们送出门去。黑暗中，白雅轩紧走几步，将一双亲手绣的鞋垫塞在王达川的手心里。这是汉南盛行的风俗，是年轻姑娘定情的信物。一旦姑娘选定了如意郎君，就会将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鞋垫送给自己未来的夫婿，同时将自己的一颗心交到对方手里，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自己可以信赖的男人。
　　这双绣着一对紧紧依偎着的漂亮鸳鸯的鞋垫是从白雅轩见到王达川徒手擒获王康的那天晚上开始绣的。她喜欢他一尘不染的个性，喜欢他临危不惧的勇气，喜欢他敏捷矫健的身手，当然，更喜欢他浑身洋溢着的男子汉的威武阳刚。她选了上好的布料、针线，一笔笔描画好了美丽的鸳鸯，揣摩他双脚的尺寸，然后一针一线地绣鞋垫。昏暗的油灯下，她一边思念着自己心中的英雄，一边做着能与他情定终生的美梦。那是一种五味杂陈的心情，充满着无限的喜悦、满满的期待、几份淡淡的焦虑和一种莫名的惆怅与不安。往往被绣花针扎破了手指，她才会收起这种折磨人心肺的思念。这时候她就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怔怔地坐在那里长时间地发呆。她在想，这个英俊的青年会不会喜欢上其他姑娘，会不会真的瞧不上自己。当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就会象被慢慢吹起不断膨胀的气球，憋得自己半宿半宿无法入睡。她就那样懒散地靠在床头上，望一望如豆般摇曳的油灯光亮，再低头瞧一瞧手中的鞋垫，象一尊泥塑的菩萨，怔怔地靠在床头发呆。当然，这一切都瞒不过深爱着她的父亲，他也和自家姑娘一样焦虑不安。
　　现在好了，他和他的父亲一起，终于将一颗悬空的心放下来了，就像一个负重的人到达了目的地，卸掉重负，只剩下满身心的舒坦。她目送他们消失在夜幕中，然后站在门口仔细打量起挂在夜幕上的那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它们就像邻居家调皮的小弟弟，对着她狡黠而友好地闪着眼睛，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坏笑。她就在心里问自己，这些星星是在为自己高兴呢，还是在笑话自己的不知羞？
　　财税大检查工作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虽然有些纳税人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但由于检查组做着耐心细致的宣传教育工作，加之清算检查有理有据，让纳税人心服口服，没有出现暴力抗税的恶性事件。但是，就在财税大检查快要结束的时候，从西片区检查组传来了暴力抗税的消息。
　　罗建平带着王达川和公安局的两名干警，骑着快马赶到了离县城10余公里的马场区税务所。事态已被控制，抗税的纳税人曹大牛已被当地派出所拘留起来，受伤的严自洪躺在区医院里。
　　罗建平就仔细询问起马世崇整个抗税事件的来龙去脉。
　　马场街上有一户从事食盐营销的商户叫曹大牛，今年40多岁，长得人高马大，为人蛮横得很，常常短斤少两，欺压街坊。平时税务干部到他商铺里收税时他就风言冷雨，态度极不和善。检查组了解了他的情况后，没有采取与他正面接触的方法，而是通过对被他长期雇佣的挑夫进行调查取证，发现他存在严重的偷税行为，仅仅解放后的这段时间里，偷逃税款就达近万元。掌握了大量确凿的偷税证据后，检查组将他叫到税务所与他清算税款。在税务所的办公室里，不可一世的曹大牛翘着二郎腿，嘴角叼着烟卷。面对检查组的询问，他一会儿大吵大闹，拒不承认检查组收集的证据，一会儿又装聋卖傻，眯起双眼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办公室都被他弄得烟雾缭绕的。
　　严自洪看着不可一世的曹牛蛋，又急又气，就拿起算帐的清单走到曹大牛跟前，让他签字画押，补缴税款。这下子，曹大牛就突然露出了流氓无赖的本性，“噗嗤”一声吐掉了嘴里的半支香烟，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大睁着一双牛眼，从凳子上“呼哧”一声立起身来，一把揪住眼前的严自洪的衣领。大声说，“你这个国民党的狗税官，狗腿子，旧社会给我们派捐派税，解放后还要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压迫我们小买卖人吗？！”老严也不示弱，吐掉嘴里的烟卷，一边用手去抓曹大牛的手，一边警告他，“曹大牛，你这个国民党的瞎（读Ha，陕南方言，坏的意思——作者注）兵。你知道吗！你这是阻挠我们执行公务，是严重的反革命行为”。还没等老严把话说完，曹大牛就挥拳朝严自洪长着酱色胎记的额头上打过去。老严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曹大牛双手叉腰，大声叫嚣着，“打死你这个收税的狗腿子，让你再欺压百姓！”
　　马世崇他们几个围上去将曹大牛按倒在地，立即叫派出所的民警将他羁押到派出所。
　　罗建平让马世崇带着自己到马场医院去看望受伤的严自洪。严自洪正坐在医院的急诊室里，一名年轻的女护士正在给他处理伤口。见罗建平他们来了，老严一边站起来打招呼，一边满脸委屈地准备向罗建平讲述曹大牛行凶的经过。罗建平说，“老严，情况我都知道了，你一定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上前用双手将他搀扶到凳子上，并叮嘱一旁的小护士要小心处理伤口，还特意让马世崇留下来帮忙照顾严自洪。然后带上王达川，跨出医院的大门，急匆匆地朝不远处的马场公安派出所走去。
　　马场派出所的刘所长接待了他们，并详细汇报了对曹大牛的审讯情况。曹大牛是马场本地人，早些年当过国民党的士兵，眼见国民党军节节败退，就偷了部队的巨额军饷潜逃回家，在马场街开了一家食盐经销店。由于汉南县地处秦岭群山之中，交通运输十分不便，主要靠肩挑背扛，经营食盐的利润极其丰厚。他就雇用当地的上十名挑夫将关中的优质棉花运到四川出售，再将四川的食盐运到汉南，一来一往，赚取双倍的利润。经营三四年来，聚敛了大量钱财。在国民党统治时期，他仗着自己财大气粗，用金钱买通了乡保税吏，只是象征性地缴纳部分捐税，以遮人耳目。这次财税检查组较起真来要彻底清算他偷逃的巨额税款，就像在他身上割肉，疼得失声嚎叫。他就想给检查组来个下马威，让税务局和税务干部惧怕他，好继续过上解放前不交税、少缴税的好日子。
　　罗建平在刘所长的引领下，从派出所审讯室虚掩着的门缝里看到满脸横肉的曹大牛被拷住双手，正在接受两个公安干警的审讯。
　　十天后，曹大牛抗税案件处理结束。曹大牛偷税额达到一万零三百八十五元，加收滞纳金二千五百元，罚款一万元，由税务局即日追缴入库。公安局也对其开业至今的非法经营利润进行清算追缴。曹大牛犯有偷税、暴力抗税等罪行，被汉南县人民政府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同时还查明，马场税务所税收协管员哈东因与曹大牛妻子长期偷情，接受曹大牛多次贿赂钱物共计1550余元，从而长期协助曹大牛偷税。更为严重的是，就在检查组决定对曹大牛进行检查的前一天，哈东半夜里向曹大牛通风报信，并唆使其销毁所有销售账目，使曹大牛以为检查组找不到自己偷税的证据，因而态度蛮横，公然抗税。汉南县人民政府判处税收协管员哈东有期徒刑三年，并被清理出税务系统。
　　三个多月的税收大检查圆满结束了，战果辉煌。县委县政府专门召开了财税大检查工作总结大会，对在工作中做出突出贡献的先进个人进行了表彰奖励，王达川、马世崇、严自洪都带上了大红花。同时也对积极配合税收大检查、积极补缴税款和向抗美援朝前线捐赠钱款的先进单位和个人进行了表彰。“魁顺居”的白老板也带上了大红花，站在台上笑弯了眉。
　　散会时，白老板专门找到王达川，附在王达川的耳朵上小声说，“好女婿，咱爷俩都带上大红花了，晚上过来喝一杯庆贺一下。奥，雅轩今天轮休，晚上不在医院值夜班，我让她给咱俩弄上几个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