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设局消浩劫，失机漏巨枭

　　词曰：叶底藏花隐现，却疑霓彩争妍；错综复杂陷深渊，慢把长天呼唤。倦理纷繁头绪，再寻捷径登山；丛林穿过是云烟，还是无缘得见。
　　——调寄“西江月”。
　　
　　一
　　话说大伙抬眼望去，全都大吃一惊。你道为何？原来紧守偏厅门户的魏立国，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失去了踪影。
　　“原来是他！”欧阳潜浪骂道，“想不到这个奸贼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
　　“未必。”周福海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可妄下定论。魏立国是魏文远的儿子，不可能是什么九幽尊者。当年夜袭黑莲失误，楚国忠与魏文远不幸殉难（详情见《一剑吻江湖》）。待瓦解正义盟之后，李中阳前辈便将他二人的灵枢，送去他们的老家长沙。返还时就带回了魏立国；当时一同来的，还有楚国忠的儿子楚琪。楚琪当时十九岁，生得俊逸文秀，楚云龙前辈见爱，便收为义子，带到红安去了。而魏立国虽仅十八岁，却生得虎臂熊腰，颇有武术根基，便留在镖局拜顾云帆前辈为师。因此来讲，魏立国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欧阳潜浪诧道：“那，为什么他会在这时候突然失踪呢？”
　　“周统周航，你们与潜浪潜波两兄弟一同过去查看一下，小心些。”周福海吩咐完毕，转过头来问后会池道，“你刚才还以为顾雍和是九幽尊者，说明你也不太清楚九幽尊者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不错！除了总堂主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尊者的真实身份。”后会池说道，“不过，前两天尊者遮身蒙面约见我时，说他一直都在湘南，隐形在这镖局之中，这次他要亲自督阵拿下忠义镖局。所以，我才误认为孙震就是尊者。”
　　“那你凭什么断定魏立国就是尊者？”霍庭章质问道。
　　“老夫也没铁定魏立国便是尊者！但可以肯定的是，尊者必然在你们这些人当中，魏立国在这紧要关头失踪，他的嫌疑当然最大。”后会池争辩道。
　　“说了等于白说，非但如此，还弄得整个镖局互相猜疑。你用心如此险恶，没理由还容你活在世上！”李崇风冷冷地趋向前来，手中的缅刀犹下往下滴着血。
　　“在情况没弄清楚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周福海话音未了，欧阳长天已点了后会池穴道，将他拽进内厅。李崇风面现异样神色，但瞬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九幽尊者究竟是不是魏立国？
　　欧阳潜浪、欧阳潜波、周统、周航四人仗剑闯入偏厅，只见魏立国仰身倒在靠小门一旁的长椅上，双目微闭，手里还紧紧拽着一块酒杯大小的铜牌。
　　一块吊着紫色丝穗的铜牌。
　　欧阳潜浪长剑一指魏立国咽喉，大声道：“起来！”
　　“且慢！不对劲。”周统阻止道。
　　欧阳潜波伸手一试鼻息，说道：“没有死。咱们抬他到正厅去，让师叔（欧阳长天）看看是否还有救。”
　　于是，四人合力，将魏立国抬出了偏厅。
　　正厅里，后会池被放在靠椅上，虽不能动，但嘴却能言。欧阳长天正在问讯，见四人将魏立国抬来，问明情况后，便叫放在长桌上面。
　　欧阳长天仔细检查了一遍，说道：“他只是被点了晕穴，根据脉络状况，已晕过去一个时辰左右。”说话间已扬手点开了魏立国受制穴道。
　　半个时辰前，魏立国还在与贺亭桐作殊死较量，怎么会晕过去一个多时辰？显然刚才的魏立国必然是假的。
　　魏立国已悠悠醒转。
　　刚一恢复神志，魏立国即大叫一声：“奸贼！”待看到面前站着欧阳长天，他脸上不觉露出了迷茫之色。周福海道：“魏兄弟，别急。先说说怎么回事？”魏立国定了定神，这才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二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准备入睡的时候，徐治过来找他，说周福海有要事相商。他们来到周福海的密室，见欧阳潜浪、欧阳潜波、周福海以及周统、周航等人早就候在了那儿，另外旁边还坐着廖吉祥与一个陌生的少年（自然就是狄凡）。
　　书中暗表，当晚狄凡阻止了廖吉祥的冲动，并挖出了隐藏在赵家堡的奸细。然后二人乘着黑夜，偷偷潜入周福海的私宅，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周福海。周福海思索良久，方始定下了将计就计、请君入瓮的详细策略。
　　魏立国与徐治到达后，周福海将廖吉祥他们的遭遇细说了一遍，然后如此这般地作了具体的部署。
　　今日凌晨，魏立国刚刚起床，方步出门口，迎面就碰到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他大吃一惊，正待质问，不提防背后一人闪出，点中他晕穴。他倒下时手里意外碰着一物，便紧紧拽住……
　　狄凡见义兄安然无恙，心中的牵绊放了下来。然后才重新叩谢了欧阳长天和楚天舒，自然又是一翻感激涕淋，不必细说。
　　欧阳长天道：“按照辈份，你既然是史长春的徒弟，理应叫我师兄。史长春虽被逐出玉剑门，但他仍然是玉剑天尊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叔。不过，你已经和小鹤子结拜了，就只能算小辈儿了。”
　　狄凡道：“长天伯伯，史长春对我虽有传艺之恩，但没有允许我做他的徒弟。他老人家临死前嘱咐过我，说他不能做我的师父，虽然我已把他当着了师父。”
　　“为什么？”楚天舒不解。
　　“很明显，史长春数番挫折，最后终于大彻大悟。知道自己名声太臭，恐误了凡儿，因此才做了这种决定。”欧阳长天解释道。
　　“史……师父临终前还说，如果凡儿最终突不破难关，就……就……”说到这儿，竟羞于启口。
　　“就怎么样？”徐治问道。
　　“就要拜欧阳伯伯为师。”狄凡尴尬地说。
　　“不出所料，史长春果然已经彻悟，其实我早就许诺了令堂。”欧阳长天说道，“既然史长春也有此安排，我便乐得捡一个便宜徒弟。”
　　狄凡大喜，当下就行了拜师之礼，大伙齐贺。欧阳长天笑道：“其实凡儿的修为，在当今武林中已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这不但因为他得天独厚、机缘巧合，还因为他从小生于贫困之家，养成了不辞劳苦的优良品质。”
　　大伙称善，唯独李崇风没有任何表示。但众人都习惯了他的深沉冷漠，也就见怪不怪了。
　　欧阳长天道：“其实史长春不做凡儿的师父，倒免了凡儿的为难。凡儿的祖父，便是为史长春所害。如果凡儿拜了史长春为师，他母亲知道内情后一定无法接受。逝者已矣，过往的恩怨都别再追究了吧！”
　　“那凡儿要不要替他找步风儿报仇？”狄凡困惑地说。
　　“重承诺虽不是坏事，不过得看这步风儿是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欧阳长天道，“公义与私怨之间，就看你如何选择？你没为了个人私怨去杀李彬，就足以证明你有一个浩瀚的胸怀。学武是为了惩恶扬善，而不在于赶尽杀绝。”
　　“谢师父教导，凡儿知道今后如何去做了。”狄凡说完，便与廖吉祥、赵一鹤等告辞出来，回赵家堡去了。
　　
　　三
　　欧阳长天将铜牌拿过来，放在后会池眼前：“这是你们的标志吗？”后会池一见，眼中竟露出恐惧之色，死死盯住魏立国。他说道：“这个……我不知道。”周福海仿佛懂了他的意思，嘱咐楚天舒和徐治，领魏立国回房休息，有事再通知。然后对欧阳长天附耳道：“先把他弄到密室去，我做点安排后，就过来。”欧阳长天会意，吩咐两个儿子先将后会池拽去密室。
　　密室里，周福海父子、欧阳长天父子以及后会池等七人。
　　欧阳长天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啥？”
　　“别掖着聪明装糊涂，从刚才你一见这块铜牌时所产生的反应，可见这块铜牌很不简单。从你的眼神上来看，执此牌者一定是你们九幽堂权力极高的大人物。你现在已毫无退路，与你说多了也有没用，事情摆在眼前，要想活命，除了跟我们合作之外，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欧阳长天严峻地说。
　　后会池道：“九幽堂的铜牌标志，各不相同，以大骷髅头的颜色来分地位高低。总堂主为橙色，分堂主与总堂护法、特使等要员都是黄色……”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铜牌，果然是黄色的。欧阳长天手中所执，竟然为赤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难怪后会池如此恐惧！
　　周福海陷入了沉思之中，突然说道：“不对！魏立国有问题。”
　　“不错，问题大着呢！”欧阳长天恍然大悟，急道，“潜波、潜浪，周统、周航，你们赶紧去叫楚天舒徐治二人，把魏立国带过来。”
　　周福海道：“恐怕来不及了。”
　　“也许还不晚。现在就要赌一赌了。”欧阳长天说道。
　　“但愿我是多虑，”周福海道，“也许他不如我们想象中高明。那样的话，我们还有机会。”
　　“有时候，最简单的想法，反而是最明智的选择。”欧阳长天道，“不过我坚信一件事。”
　　“哦？你可别与我说邪不胜正这些陈词滥调。”周福海强笑道。
　　欧阳长天突然问后会池：“你是不是说，这块铜牌代表九幽堂的最高权力？”
　　“是。”
　　“实际上你也从没见过九幽尊者。也就是说，如果九幽尊者要与你取得联系，就必须得出示这块铜牌。”
　　“是。”
　　“好了，咱们应该还有机会。”
　　周福海道：“的确。只不过……”
　　殴阳长天：“只不过怎样？”
　　周福海：“你说的，有时候简单的想法，恰恰是明智的选择。”
　　“你是说，九幽尊者可能察觉自己已经暴露，所以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会弃之不顾？”欧阳长天疑惑地说。
　　“很可能。”周福海道，“问题实在是很复杂。第一，魏立国刚到门口就遭算计，敌人为何不来个乘机搏杀以绝后患？第二，即使他们来不及了，为什么不顺势将其塞在床下，而要费那么多力气把他拽到侧厅来？第三，刚巧假的魏立国就从那儿脱身，真的魏立国就被拽到那偏厅。”
　　欧阳长天道：“推论就是：魏立国在撒谎。但有一点我却想不明白。”
　　“甚么？”
　　“他被制的穴道，看来明明有一个多时辰。”
　　后会池道：“这种功夫，九幽门绿牌以上的人都会。据说是尊者家传独门武功。当时老夫看到这铜牌，就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一件事：魏某人说他遭到了偷袭后，才从偷袭他的人身上拔下这东西。试想一个被点了晕穴的人，身子下坠时双手能有几分力度？而他手中却紧紧拽着这块牌子。被点了晕穴还能用力去拽物事，这说法岂非太牵强？哼！”后会池冷笑道。
　　“是的，当时我也看出你对某人有质疑，但不知你质疑的是他。所以才让师兄把你拽进来，以防有人灭口。那时我也有所怀疑，但对象却不是魏立国。”周福海说道，“因为魏立国的来历很正大，不可能是内奸，更不可能是九幽尊者。”
　　“既然可以有假的魏立国来偷袭魏立国，这个魏立国为啥就不可以是假的呢？”后会池道，“亏你们还自命聪明，哼！”
　　“当时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你不是说尊者一直隐身在敝镖局吗？魏立国有家室在此，前几天我对他也作过彻底确认，魏立国就是魏立国，毫无破绽。”欧阳长天肯定地说。
　　“刚才那个魏立国，你调查过吗？九幽尊者在镖局，不一定就是身份显赫的人，也可能是一个趟子手，还可能是一个杂役。总之什么都有可能，临时易容改扮成魏某某有什么稀奇？”后会池道。
　　不愧是九幽堂秘使，心思之缜密的确非同小可。可惜千虑一失，他没料到黄天勇乃是楚天舒所扮，更没料到那狄凡竟然会看出破绽，所以今日才一败涂地。
　　原来欧阳长天和周福海发觉镖局有内奸，于是将计就计，将楚天舒遣送回红安，却暗授密计见机行事。出现了赵家堡李彬假令陷狄凡一事后，他们感觉到事态远比想象的更严重。于是便定下计划，欧阳长天先秘密找到狄凡治好了其伤，并授以秘技（有狄凡保卫赵家堡，赵家堡那面自可万无一失）。同时让欧阳潜浪知会楚天舒，依计行事，才导演出黄天勇为报父仇暗算欧阳长天那幕戏。那幕戏的收获很大，不但吊出了后会池，使楚天舒顺利打入九幽堂，而且为欧阳长天赢得了彻查局中要员的时间，挖出了顾雍和（孙震）。而楚天舒的打入，不但意外救出了赵一鹤，还乘虚捕获了锁龙山贼匪，将九幽堂在湘中的势力悉数瓦解。
　　
　　四
　　且说徐治、楚天舒二人陪同魏立国来到其住所。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徐治、楚天舒立刻警觉。楚天舒循着气息，寻到床底下，果然有一具尸身。拖出来一看，不是魏立国还会是谁？转过头来正要质问一道来的魏立国，但对方已与徐治斗在一起。楚天舒大怒，飞身掠出。
　　徐治虽已警觉，却未曾料到同来的魏立国有异。当楚天舒奔进，拖出魏立国尸身时，条件反射地往前一凑，却刚巧避过身旁那魏立国的偷袭。只因为失了先手，一时被动，竟无暇拔出双枪。楚天舒扑过来后，假魏立国为了防御攻击，这才给了徐治机会。
　　假魏立国恐惊动镖局人众，偷袭不成，也不敢恋战，乘徐治拔枪的当儿，逼退了楚天舒，一挪身形就逃。
　　徐治、楚天舒紧追不舍，刚追出大厅，迎面就碰到了欧阳潜波等四人。一见情形，四人倶各拔剑拦劫。可惜还是稍晚了一步，魏立国已纵身出了圆门，落在水榭桥头。待他们追出圆门，魏立国已纵出山门，逃匿而去。
　　周福海听了禀报，说道：“魏兄弟已遭毒手，原在意料之中。本想让师兄去抓那假的魏立国，又恐他乘虚绕回到这儿。因为在这儿，还有两样东西，对他来讲十分重要。”
　　铜牌和后会池。周福海与欧阳长天均已看出，这后会池非但是智囊人物，实力也不简单。另外，身为一个特使，肯定知道九幽堂很多秘密，九幽尊者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湘中分堂已经瓦解了，他兴许可以放弃那块铜牌，但后会池的存在，却对他那整个九幽堂组织大为不利。
　　周福海问后会池道：“你认为九幽堂还会要你吗？”
　　后会池道：“九幽堂的规矩，出了差错，就得死。何况，把楚天舒（黄天勇）拉入组织的是我，力荐他的也是我，这一次九幽堂在湘中的势力全部被瓦解，都是我的责任，九幽堂肯定饶不了我。只不过……”
　　“怎样？”欧阳长天道，“他们刺杀魏立国，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道。”
　　“这我信。假如你早就知道，就不会怀疑顾雍和是尊者了。”周福海替他解释道。
　　后会池道：“你们可以杀我，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个人认为，九幽尊者，也不一定是那个假的魏立国。”
　　“哦？何以见得？”周福海问道。
　　于是后会池说出了一番大伙都未曾想到的可能性。
　　
　　正是：还道内奸根除尽，谁知背后有机关？
　　要知后会池又说了什么，且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