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窘境（2）

　　妤暄母女承受的心灵之痛，炼狱似精神的蹂躏，足以摧毁所有理智的防线而沉沦。因为他张青铜就是多次走出那种毁灭包围的人；此时张青铜的脑海中再次强势地回映着他和父亲，和母亲，和大妹，和妻子生离死别的情景，汹涌的刺痛使得他颤栗起来，他何尝没有过要报复要毁灭哪些给他给他的亲人带来不幸和灾难的人，甚至于想到了报复这个社会；只不过他在几近沉沦的边沿悬崖勒马了。
　　妤暄弥漫着哀伤的声音再次幽幽地响起来：“梓姗小学毕业之后，再也不愿意上学了，这孩子懂事，她和我说‘妈妈，我不上学了，我要和你和弟弟一起共渡难关！’可是假期里，我经常见她背着我抹眼泪，看着她爸爸的遗像和她用过的书本呆呆地出神，有时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有次我无意中看到了梓姗的日记，那是一篇写爸爸的文章，那每个字都像刀一般捅在我的心上。有两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爸爸走了，无情地带走了妈妈和我的快乐与幸福，带走了我的依靠和温暖，带走了我的希望和未来。给我留下了是他临去之时的依恋、痛苦和不甘，还有那无尽的黑暗……
　　暑假结束她该上初中了，可开学后由于家里实在贫穷，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交几百元的学杂费，我让她到学校和老师说说，缓缓再交，可她就是不同意；我要去学校找校长和老师说说情，她死活也是不答应，还告诉我，我要是去了，她就离家出走，吓得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想！——再加上她一门心思地想帮我减轻负担……虽然学不上了，可是这孩子背着我没少哭，我知道这她想上学，有几次我发现她夜间多梦，甚至哭出声来。我知道她的苦，知道她想上学。要不是你来找她帮她交了学费，恐怕梓姗永远不会踏进初中学校的校门啦！”
　　张青铜不禁敬畏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女人，尽管他的语言表达很棒，文学素养非常好，可是他实在找不出适当的词语安慰妤暄，只能无限同情地望着她。
　　“本来孩子上学好好的，谁知道吴格这个孬种竟干屙血的事儿！”妤暄怒嗔而悲怆说道，“那天上午，这孩子回到家里，一头钻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呜呜啦啦地哭，她是怕我知道伤心，可是我还是发现了。我叫她，她不搭理；我让她起来，她也不动。后来虽然不哭了，可是她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实在气不过，硬把她拽起来。我反反复复地问她，我就差跪下来哀求她了。她竟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哭诉着她在学校受到了的委屈，她觉得同学们对她是那样的不友好，还在背后说她的坏话。特别这次，只要她从校园经过，学生们就议论她，竟说她是我和你……唉……你说这些学生咋能这样呢？其实那件事儿发生的那天晚上，梓姗就不愿到校了，还是我劝的逼的……我给孩子跪下了，她才答应到学校上学的！我想是梓姗已经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了，对她来说，不上学恐怕也是一种解脱了吧！可是她这么小不上学，我心里堵得慌，我不甘心啊！”
　　张青铜心中辗转百回，正要宽慰妤暄，说出来他的打算。
　　“有人在家吗？”大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俩人不禁同时惊呼起来：“啊！”
　　一阵鸡鸭乱叫的声音瞬间在小院中响起来了，猪圈里的那头不算太大的猪也不满地哼哼哼地乱起来。
　　妤暄吓得浑身一激灵，忙乱地用纸巾把泪水擦去，忙应道：“谁啊？啥事儿啊？”
　　张青铜像受了惊吓的猫，心也扑扑腾腾地跳起来。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两个在厨房中“私会”那还得了，天下不炸锅才怪呢！他们同时这样想。
　　妤暄慌忙向门外走去，一到门口，就见要好的邻居邓大嫂一脚门外一脚门里，向院里张望呢。一见到妤暄，邓大嫂笑道：“妤暄在啊？大白天的人，钻到厨房干嘛啊？”
　　邓大嫂四十多岁，是个乐天派，她身体健壮，慈眉善目，憨厚诚实。但是如果以貌取人，谁也不会把她与幽默联系在一起，可是邓大嫂还真是个说话幽默有趣的主。她和妤暄处得好，算得上闺蜜了。
　　她就住在妤暄西面隔着两三户人家，时常到妤暄家里来串门，好和妤暄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逗得心灵苦闷的妤暄开心不少。
　　妤暄俊脸通红，忙又问道：“我在拾掇厨房呢！啥事儿啊？”
　　邓大嫂说道：“借你家的剪刀用一下！我家的也不知道放到那里去了！急着用就是找不到！”
　　邓大嫂边说边向着妤暄走来。
　　妤暄说道：“我给你拿！”她一想到屋内还有个张青铜，立刻意识到不妥，如果让邓大嫂看到了这个男人，那就真的坐实了她和他的“罪状”了。
　　妤暄像受了惊吓的兔子，来不及招呼邓大嫂，立刻转身跳到了屋内，惶急地推了推张青铜，小声而紧张地说道：“到锅后面躲一躲！邓大嫂来了！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要被她看到了！”
　　妤暄的声音尽管很低，但听觉异常灵敏的邓大嫂还是听到了，不过没有听清楚，邓大嫂问道：“说啥啊？呶呶唧唧的。”
　　“没说啥！”妤暄焦急地回道，心就要跳出胸膛了。她急忙补充道：“我是说剪刀就在厨房内，我给你拿！”
　　“是吗？我咋听着不像是和俺说话呢？八成有啥喜事儿瞒着嫂子，是不是啊？可不许吃独食啊！”邓大嫂快到了厨房门口了。
　　厨房内垒的是农村最常见的地锅，锅台很高很大，足足有半个成年人那样高，人往后面一蹲，如果不到灶台后面，还真的不容易被发现。
　　张青铜连想都没想，应声就急忙跑到灶台后面，矮身蹲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张青铜还真怕被人撞见他和妤暄在这厨房内独处，那还得了！要是被人知道了，这天下非乱不可！就是他现在出去能把事情说清楚吗？绝对说不清楚，没人会相信的，就是跳到黄河洗不清的！自己无所谓，可人家妤暄怎么办？
　　人言可畏啊！自己深受其害！
　　妤暄见张青铜躲到了灶台后面，心略微宽了宽，又急忙走出门外。
　　邓大嫂已来到门口，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的，笑嘻嘻地调侃妤暄：“亮亮妈，在屋内脱裤子晾骚呢？这么长时间！”
　　张青铜听到邓大嫂的话，差点叫起来。心道，这个邓大嫂真的是口无遮拦，妤暄也一定被窘得羞涩难当吧！
　　“瞎说！你就会胡咧咧！”妤暄闻声脸红的就像红布似的，心内不安，暗自揣度，听邓大嫂这话，难道她知道张青铜来我家吗？要是她知道了，张青铜躲到锅台后面可就成了掩耳盗铃，不打自招了。看来邓大嫂来家里，不会只是找剪刀那样单纯……想到这，妤暄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一时不知道怎样应付了。
　　“瞎说？瞎说！你脸红啥呢？跟猴子屁股似的，要不要嫂子我拿个镜子帮你照照啊！”邓大嫂嘴真的是杠杠的毒。
　　“我刚把锅刷好！”妤暄出门了厨房的门，顺手把门关上，“到堂屋内坐，我给你找找剪刀……”
　　“亮亮妈，刚才你不是说剪刀在厨房里吗？这一眨眼咋就又跑到了堂屋里啦？”邓大嫂疑惑地望着妤暄，满眼的好奇。
　　听到邓大嫂的话，张青铜吓得不轻，心跳得像擂鼓似的。
　　“大嫂，俺不是忙得忘记了嘛！今天早晨在厨房里用了，用后又放到了堂屋里！不到堂屋里找，还能到哪里找啊？”妤暄给了邓大嫂一大堆解释。
　　“好像是这个理儿！”
　　“大嫂走吧，我给你找剪刀！”妤暄一拉邓大嫂的胳膊。
　　“不急，你先刷好锅再说吧！你是个大忙人，我不能耽误你的活儿！”邓大嫂好像与妤暄为难似的，或者是别有用心，咯咯的笑着，“我给你把门开开！”
　　张青铜被这句话给吓死了，他急把身子向灶台角上缩了缩，双手抱住头。好像这样即使邓大嫂走到灶台后面也不会发现他似的。
　　妤暄吓得心脏快要蹦出了胸膛，脸上火辣辣地烧。急忙有些结巴地说道：“大嫂，不麻烦你了！”
　　邓大嫂说着，嘻嘻笑着，用手向厨房的门上推去，还说道：“大白天关啥子门啊，开开，凉凉潮气嘛！”
　　张青铜一听，吓得一长身就站了起来。
　　妤暄一见邓大嫂的动作，差点吓晕过去，忙一把拉住邓大嫂的手，咯咯笑道：“走吧，不麻烦大嫂啦！”
　　“这多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干活！”
　　“没事儿！现在找剪刀做啥呢？”妤暄着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邓大嫂打开着是非之门，走进这是非之地。
　　邓大嫂终于被妤暄的话拉住了，不再坚持，看着妤暄，微笑着说道：“男人的裤子干活时撕叉了，让我给他补补，我家的剪刀就是找不到了！”
　　“哦，给你！”说话时，她们已经到了屋内，妤暄还没等邓大嫂坐下，就伸手从条几子上面拿过剪刀递给她。
　　邓大嫂接过剪刀，说道：“那我就不歇着了，还得急着干活呢！要不他又该说我懒啦！”
　　妤暄一直把邓大嫂送出了院门，亲眼看着邓大嫂向着自家小院内走去，妤暄才回到院内，虚掩了院门，紧张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埋怨道：“这个邓大嫂真是个活阎王！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