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有美一人 清扬婉兮

　　时间要追溯到二零零零年的夏天。
　　秋萍和钟思成的爱情始于一场英雄救美的浪漫邂逅。
　　H市，盛夏的植物园特别的幽静和美丽。
　　秋萍沿着青石板和鹅卵石相间的曲折小道悠闲地漫步,呼吸着夏日清晨氧气格外充足的空气，身心顿觉无比舒畅！
　　这边，一排排、一片片葱葱茏茏、郁郁苍苍的参天大树傲然耸立。有刺桐、法桐、香樟树、重阳木、叶榕等。那边，是一整片的灌木丛，有女贞、沙地柏、栀子花、六月雪，南天竹等。据说这个南天竹，还有这样的诗句来描绘哩：
　　“春日花白秋里红，串串红果挂叶丛。
　　绿里间红色更艳，严冬室里春意浓。”
　　穿过一条回廊，触目所及的便是一片花的海洋。有百合、兰花、紫薇、芍药、牡丹等等，还有太多叫不出名字的，形状不一、五彩缤纷的花。好一片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花海，简直令人目不暇接。说到芍药和牡丹，秋萍又不由得想起一首古诗来：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从一条碎石铺就的迂回小路出来就是人工水池，秋萍拾级而上，来到一座石拱桥上。
　　顿时，秋萍被桥下的一池荷花迷住了眼，挨挨挤挤、翠绿翠绿的荷叶像一条硕大的绿毯铺满了整个池塘，一幅绝美的图景在她脑海中闪现：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一朵朵淡粉淡粉的、雪白雪白的荷花错落有致地点缀其间，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更加显得艳丽夺目、分外妖娆，真是：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好不美亦！
　　秋萍独自沉醉在美不胜收的宜人景色中，浑然不觉危险正向自己一点一点靠近。
　　此时的园内游人稀少，两个小青年正从石桥两端亦步亦趋地悄然而上，他们正想把秋萍困在桥中欲行调戏之事。
　　看着两个小混混一步一步向桥中间靠拢，贼眉鼠眼，一脸轻浮地盯着自己，秋萍大惊失色，惊恐万状。她瑟缩着身子向石桥栏杆处挤了挤，双手紧紧抱着栏杆上雕花的石垛子。
　　那一刻，秋萍心里飞快地转动着一个念头，万不得已，如果真到了最后危急关头的那一刻，她宁愿选择不顾后果地跳入池水中，也绝不容许那两个肮脏的小流氓亵渎自己。
　　就在两个社会败类伸出双手将要触碰到秋萍的那一当口，就在秋萍闭上双眼准备纵身一跃跳入水池的那一瞬间，一声朗朗的喝斥声传来：
　　“住手!畜生，赶快给我住手！”
　　秋萍蓦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从拱桥的一端快速奔上来，嘴里还不断地怒喝着。
　　说时迟，那时快，冲上来的那个男人已在电光火石之间两手分别抓住他们的肩膀，再用力地从秋萍身边一提就甩开了，随后飞起一记螳螂腿朝两人横扫过去。顿时，那两个小混混痛得嘴里“哎唷......哎唷......”地直乱叫，马上腿软地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男人再次从地上抓起两人反剪着他们的双手，迫使其蹲在桥栏的另一侧。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短短的几十秒钟之内就完成了，看得秋萍目瞪口呆，脑子里浮现出了武侠小说中从天而降的侠客搭救柔弱小姐的情节。
　　体格健壮的男人制服住两个小青年后，潇洒地拍了拍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郑吗，我是钟队长。”
　　“......”
　　“对，植物园这儿有两个小流氓，你马上过来把他们带回派出所去。”
　　秋萍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来。一张男性化的脸，浓浓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双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宽宽的嘴巴，高大的身姿，整个散发出刚毅不凡，成熟持重的气质。秋萍有一瞬间的眩惑。
　　秋萍注视着对方的同时，那个男人也同样在品读着她。
　　今天的秋萍身穿一条雪纺白色连衣裙，精致白皙的双足套着一双果绿色细带高跟凉鞋，垂顺的长发如一帘黑色瀑布飘逸地披散在肩头。姣好的面容，小巧玲珑的身段。清丽婉约，优雅脱俗的气质让男人心里深深地一振。
　　此刻，一阵凉风拂过，秋萍裙裾飞扬，发丝飘动，在桥下一池荷塘美景的映衬下，犹如一幅妙不可言的美丽图画，男人顿时心旌摇荡，不由脱口而出：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秋萍的脸颊霎时一片绯红，羞涩一笑。男人也随之发出爽朗而又愉快的笑声。
　　一份浪漫的情愫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转在这对男女凝神对望的眼波里，就这样悄然滋生在彼此心田荡开的层层涟漪里。
　　稍许，大概两人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男人尴尬地一愣，随之发出几声很不自然地轻咳。
　　回过神来的秋萍忙慌乱地低下头，牙齿轻咬住下唇，双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只是使劲地用手指绞纽着跨在肩上的皮包带子。
　　看着秋萍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男人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呵呵呵”地笑着：
　　“呃，我说，姑娘，你那包跟你没仇吧！你的‘仇人’，刚刚那两个小混混，不是被我解决了吗？你再纽，你的手指都快被你绞断了！”
　　“噗嗤！”秋萍一个没忍住，被男人的幽默风趣惹得几声轻笑。
　　稳了稳神，秋萍礼貌地道谢：
　　“对了，非常感谢你！刚才多亏你了，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是吧！”看出秋萍羞于说出那句话的意思，男人倒是“乐于助人”，很“善解人意”地提秋萍接了口。
　　“嗯！”秋萍轻轻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咳，不用那么客气！为民除害，乃我的本职工作。更何况，为漂亮姑娘解围，我可是乐意之至啊！”
　　看出秋萍的疑惑，男人再度说道：
　　“喔，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钟思成，是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敢问姑娘芳名呢？”
　　“童秋萍。”
　　“秋萍，秋萍，好名字！秋天的浮萍？”钟思成细细一番玩味。
　　秋萍莞尔一笑。
　　“秋萍，你不反对我这样叫你吧！我们就这样站着说话吗？不如，我陪你在园中再走走，前边还有一个鱼塘哩，你应该还没看过吧。”钟思成提议。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秋萍弯弯嘴角一笑，略一偏头，给了对方一个有“有何不可”的意思。
　　于是，两人从桥上下来，顺着六角亭，穿过一丛丛茂密的竹林，来到一片层层叠叠、郁郁葱葱的植被丛林中，几条青石板的曲折小道掩映其间。几缕晨曦透着树枝的缝隙照射下来，星星点点的光斑投射在他们身上，如同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看到眼前景致，秋萍想到了这首诗。
　　钟思成自然地接续而出：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相视一笑。虽说两人初相识，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是和谐的，感觉像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秋萍和钟思成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默契闲适地迈步前行。
　　一路走过，看着几只蝴蝶在绿林中翩翩飞舞，秋萍很自然地流露出充满童真的一面，她也很自然地拉着钟思成的手去追赶，去捕捉......
　　秋萍清脆的笑声，钟思成发自内心的、愉悦的大笑一起抖落在林间，一起回荡在只属于他们的空间内......
　　秋萍和钟思成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们越过几座人工堆砌的假山，便来到一个大大的鱼池旁。
　　坐在凉亭的条椅上，秋萍府头而看，乌泱乌泱的一大群金鱼在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游来游去。它们形态各异，有草金鱼、虎头、单凤、水泡、狮球等。颜色也多种多样，有白色、五花、橙红、墨蓝、透明、黑色等。
　　秋萍调皮地撒下一把饲料，那些小精灵们一窝蜂地全游过来，张着小嘴巴，争先恐后地抢食，好不热闹！好不可爱!活脱脱一副动态的丹青水墨金鱼图。
　　秋萍“咯咯咯”地娇笑着。
　　钟思成也跟着秋萍一块儿大笑。
　　“秋萍，你笑起来真好看！”钟思成凝视着秋萍，歪着头，一副欣赏、一副陶醉的表情。
　　秋萍从金鱼池中收回视线，也学着钟思成的样子，歪着头，俏皮地盯着钟思成，嘴角还挂着一抹羞涩的娇笑。
　　钟思成呆呆地注视着，带着沉醉的余韵，用低沉的声线念出了《诗经》中的几个句子：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携藏。”
　　秋萍的脸颊唰地一片绯红，心如小鹿乱撞：
　　“你，你说得有些过了。”
　　“不好意思秋萍，我的直抒胸臆，可能显得有些唐突。在我眼中，你就是如此这般的美丽！秋萍，你知道吗？你虽然长得不是特别的漂亮，但让人感觉很舒服。念你的名字，会让我莫名地产生一种淡淡的悲秋之感，你的眉梢眼角似乎总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薄薄的轻愁。你的这种气质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是与身俱来的，毫不矫揉造作，所以，很美！很迷人！令我沉醉！”
　　钟思成直白地解读着秋萍，剖析着秋萍，评价着秋萍。
　　秋萍的内心被震撼到了，对，震撼！为他那份细腻的心思，为他那份洞悉一切的心思。
　　“不过，我希望你一直快乐下去，可别‘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哟！”
　　“少年？我还少年呐？我都老了好吗！嘻嘻嘻……”秋萍故意曲解钟思成的意思，有意捉弄他。
　　钟思成从容不迫地接招：
　　“你呀，在我面前说老，我情何以堪呐。你可正值青春年少，豆蔻芳华呢！不是说‘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吗？”
　　“十三？我呀，再加上一个十差不多。”
　　钟思成知道“十三”并非实指，而是一个泛指的虚数。只不过秋萍故意曲解，也等于变相地告诉自己她的年龄。
　　“你才二十三岁，多好的年龄呀!说到我自己，我都汗颜。《论语》中说‘三十而立’!可我三十而立添新岁，事业家庭两不成。”
　　说到此处，钟思成眼里涌上一层淡淡的伤感。不过很快就隐去了，冲着秋萍几声轻笑。
　　“你不过三十一岁，男人的黄金年龄段，‘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嘛！”
　　“秋萍，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怎么办？怎么办？!”钟思成抿着双唇，深深地注视着秋萍，热切的目光中还夹杂着一些无奈和挣扎。
　　钟思成特别突兀的这句话让秋萍瞬间地懵住了，继而，一片红晕染上脸颊。只不过，她并没完全读懂钟思成眼里复杂的情绪。
　　“钟思成，你......”
　　钟思成的电话铃声恰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摁了接听键：
　　“喂？”
　　“......”
　　“对，是我。”
　　“......”
　　“什么？好，我马上就来。”
　　收起电话，钟思成歉意地说：
　　“秋萍，本来想请你好好吃顿饭的，你看，我们这个工作性质就这样，任务说来就来，真的很抱歉！”
　　“没事，工作要紧，你先去忙吧。”
　　“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看你那么急，一定很赶时间，你先去吧！”
　　“今天园内人少，我不放心，刚才就......，那这样，我陪你走到门口，好吗”
　　秋萍默许。
　　两人在植物园的门口站定，彼此眼中都很自然地流露出了一丝留恋和不舍。钟思成把写有秋萍传呼号的一张纸整齐地叠好，小心地放进他衬衣的口袋里：
　　“秋萍，等我出任务回来，我......”
　　钟思成的手机再度响起，他放在耳边接听：
　　“喂！”
　　“......”
　　“马上，马上，我就来！”
　　于是，钟思成朝秋萍歉意地笑了笑，并挥了挥手，大踏步地转身而去，很快便隐没在人群中。
　　秋萍的目光追随着钟思成离去的方向，呆站了片刻，一份别样的情愫悄然地漫山心扉，难道，过去二十三年来未曾开启的心门就要准备迎接一段崭新的人生旅程了吗？
　　这次浪漫的邂逅，会是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