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彦舟攻破天子岗　白德救走钟子仪

　　一切都不幸被杨幺言中！
　　扮作难民的孔兵全部进入天子岗后的那天晚上，孔彦舟在大帅府召开军事会议，部署总攻天子岗战事。
　　孔彦舟端坐于帅椅上，十个孔兵将军分坐于两旁。
　　孔彦舟说：“明天是建炎四年三月二十六日，我们就选择这天总攻钟贼老巢天子岗，并且一举拿下它。总攻的条件成熟得很，先头打了几次小仗，有一些斩获，后来我们放言‘爷若休时我也休，依旧乘舟向东流’，还叫义军俘虏带信给钟相老贼，就说我们打他不赢，愿意罢兵休战，这老贼居然信了，近三日便是平平安安的，我敢断言，钟相老贼被我等麻痹了。”
　　“最重要的是第二个条件也成熟了，这三天，我们派了二千兵士化作难民去天子岗入法拜爷，打入义军做内应。钟相老贼只顾接受教徒，也不审察身份，我们的兵士就成功地揳入了义军兵营成为内应。我们和内应是有约定的，总攻的时候，他们就负责开门和消灭门口的义军。”
　　“将军们，这是我们为朝廷建奇功的时候啊，你们都要拿出真本事来，一鼓作气拿下天子岗这贼兵巢穴。平时你们都逍遥自在惯了，进入荆湖北路以来，还没好好打过一仗，倒是被义军打痛过几回，这一次，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账，要彻底消灭他们，毁掉他们的窝。”
　　孔彦舟讲话之后，师爷就开始布置任务，涂文茂那一部兵营攻击排烟山口寨堡，要牢牢吸引这里的主力军，其余九个将军带着自己的兵营，在枉水河东岸同时攻击其他几个寨堡，胡文臻进攻响水垱，旦胡图进攻铁炉寺，孪嚼劲进攻东寨子，焦金銮进攻中寨子，金銮角进攻放羊坪，澧州过来的四部兵营从响水垱渡过枉水河直接攻上天子岗，攻上去之后，迅速地杀人烧屋，要让天子岗瓦片无存。
　　孔彦舟说：“师爷布置的任务，你们应该是听出了漏洞，枉水河东岸的攻击点都是天子岗外围寨堡，天子岗南面还有几个寨堡没做安排，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集中使用兵力，攻下枉水河东岸寨堡和天子岗后，天子岗的兵力围攻排烟山口，枉水河东岸的兵力围攻天子岗南面的寨堡。”
　　胡文臻说：“大帅，我们如何处置义军俘虏？”
　　孔彦舟说：“不留俘虏，不要俘虏，一律杀死，这次，你们要见人就杀，不讲价钱，不准投降！”
　　涂文茂说：“我就想增加几个兵啊，多可惜。”
　　孔彦舟说：“你要这多兵做么子，他不要饭吃呀？”
　　金銮角说：“大帅，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就是关于缴获的事情如何处理？”
　　澧州那边来的金祎将军说：“这有么子可问的，谁的缴获归谁，各抽二成交给大帅府。”
　　金銮角说：“这样不妥，因为我们的任务不同，直接进攻天子岗的油水要大一些，我的意见是平分。”
　　金祎说：“平分不合理，若是平分，大家就不会卖力了。”
　　孔彦舟说：“这样吧，搞一个折中办法，缴获交出二成后，剩下的二一添作五，一半归自己兵营，另一半参加平分，这样的话，两方面的情绪都照顾了。”
　　大家都无话可说了，实在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孔彦舟见大家无话可说，就吩咐大家回去早点休息，约定明日卯时头就开始进攻。
　　旦胡图说：“卯时头还没大天亮啊。”
　　孔彦舟说：“不要啰嗦，三更造饭，五更起床，卯时头一定要进攻，要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大家分头回去了，在自己兵营里布置一番，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孔兵明日就要开始总攻，义军这边还一点警惕也没有，大家看到这几天双方也和气一团，以为这战争的硝烟远去了。
　　钟子昂送走杨幺后，在外面吹了冷风，人也就清醒了许多，到各处岗哨上巡查一遍，交待大家一定要警惕孔兵的夜袭，不能打瞌睡，有情况就立即到帅府来禀报。
　　回到帅府想了一会儿，钟子昂还是不放心，就把那些兵营长找来说了一通，叫他们提高警惕，不要松懈斗志，要防止孔兵的夜袭。然后自己对自己说：“明天一早就去找父皇，一定要说服父皇，在各营清除这几天进来的兵士。”
　　怀揣着这样种种心事，钟子昂披衣倒在躺椅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壳里跑马样想着事，想着想着就进入了睡梦，在梦境里骑着马四处野奔，原来是孔兵在追杀他。他骑的马，孔兵就是一双脚，原本是跑他不赢的，不知为何，他跑到哪里都能遇见孔兵，孔兵到处截杀他，杀得他满身是血，马也砍倒在地，他惊叫着：“啊呀——”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急匆匆跑进来说：“禀报太子大帅，孔兵开始进攻了！”
　　钟子昂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说：“是真的吗？你快去叫醒各兵营长，叫他们列阵迎战。”
　　钟子昂亲兵说的话就是真事，涂文茂那部兵营还在未时中就把早饭吃了，然后他们就列阵排到了阵地上，把战鼓擂了起来。
　　孔兵的战鼓把义军的兵士一个个震得从梦里跳了起来，他们揉着眼睛一想，这不是在梦境听乐音，那是实实在在的战鼓声。他们迅速穿衣拿兵器，来到了阵前。
　　潜伏在排烟山口的一百多个孔兵内应提了刀直奔寨门，和那里的哨兵、守门兵士一阵打斗后，取得了主动权，他们打开寨门，迎接涂文茂的兵士入寨。
　　涂部孔兵一下子就涌进了两千人，钟子昂这时带了四五千人喊着‘杀啊’就杀将过来，双方一阵乱砍，义军又把孔兵赶出去了，关死了寨门。
　　钟子昂对亲兵说：“你快带几十个人去天子岗，把皇上一大家子全接过来，要快，皇上如果不愿意来，你们就把他绑过来。”
　　亲兵点了三十几个人就走了。
　　钟子昂把寨门一关，涂文茂就在外面叫兵士羞辱钟子昂，孔兵在寨外张开嗓子大叫。
　　“钟子昂，钟子昂，听到杀声尿裤裆。不见他提刀上战场，只见他身子在筛糠。”
　　“钟子昂，钟子昂，听到战鼓心里慌，不见他战袍穿身上，只见他着白衣去奔丧。”
　　“钟子昂，钟子昂，还冒上阵就负伤，不见他抖擞精气壮，只见他抱头鼠窜学惊獐。”
　　孔兵阵营，百数个火把照得排烟山口通明透亮。
　　这时，钟子昂账下一名叫石梁的大将，只见他骑一匹黑马提把砍刀，跃出了寨门。
　　石梁站在阵前说：“孔兵小儿，休得侮辱我太子，有胆的出来单挑，看老子割了你肠子回去喂狗。”
　　涂文茂账下一名叫亦宪的兵营长挺身站出来，只见他提一把砍刀，骑一匹枣红马，策马奔向阵前。
　　亦宪说：“小小蟊贼，姓甚名谁，快快报来，吾乃孔帅涂部兵营长亦宪是也，老子快刀不斩无名小卒。”
　　石梁说：“老子乃钟太子大帅殿下大将军石梁是也，休得闲话，吃老子一刀再说！”
　　石梁一手挽着马缰，一手挥着大砍刀，横着向亦宪砍来，亦宪提刀截住，然后二人交互砍杀，只见刀光闪烁，刀刃翻飞，劈劈拍拍响成一片，二人杀得难分难解，杀了二十个回合，还不分胜负，各自的亲兵将他们抢了回去。
　　石梁回去了，钟子昂账下又有飞燕、廖汉，李卜、鲁林、吴昕五员大将跃出寨门挑战。
　　飞燕说：“孔兵小儿，跳梁小丑，远道侵凌，无羞无耻，有本事的就来五将与我大战一番。”
　　孔兵涂部就有居易，刘雨、心锁、戈徒，古一五人跃出战阵，他们谁也不说话，提了刀就砍杀过来。十个战将在捉对厮杀，他们打着打着就变混乱了，有时候是二杀一，有时候是三杀一，直杀得山摇地动，观者后退，义军终于斩了孔兵兵营长刘雨、心锁，孔兵也斩了义军兵营长李卜、鲁林。
　　这样的对阵厮杀在排山烟口不断地继续着，万名义军这时候全部来到了寨前阵地，钟子昂带着他们冲杀出去几次，每次都杀得孔兵涂部连连后退，只要接战，双方每次都要倒下百数人。
　　钟子昂的亲兵这时已经把钟相全家都接来了，钟子昂杀退涂部兵马回到寨堡，见到了他父皇就说：“父皇，幺郎是对的，那些饥民果然是内应。”
　　钟相说：“孩儿，有无内应不是主要的，有无内应他都是要来打我的，只分顺手不顺手。”
　　“父皇说的是，看来，我们是在劫难逃。”
　　“孩儿，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孔兵人多势众，打下天子岗是早晚的事情，我们要留退路。”
　　“父皇莫要急，万一守不住了，我们就退到山上去。”
　　“孩儿，山上无水无粮，我们如何坚持得住。”
　　“父皇别操心，现在趁着还早，我就安排人手转运粮食和水，”钟子昂说完就做安排去了。
　　话说涂部孔兵开始攻击的时候，其余九部孔兵也开拔了，他们按照事先的安排，打据点的打据点，渡河的渡河，总攻天子岗进入实质性阶段。
　　澧州过来那四部孔兵，只往南走了两里路就开始强渡枉水河。这时候的枉水河只是一条窄窄的浅水河，水深不过膝盖，只有两三丈宽，孔兵蹚水而过，不一会就全部跃过了这条小河。
　　上了岸，走在路上，脚底下滑溜滑溜，很不好受，有的人脱了鞋子拧干水，有的人干脆就打了赤脚。再往西走了二里地，就到了天子岗壕堑边。
　　壕堑有一丈宽，里面灌了水，一试就知道齐胸高。
　　孔兵一位将军说：“这如何过啊？”
　　金祎将军说：“搭人梯过去，搭了几十架人梯桥，大家就一涌而过，又省事又快当。”
　　金祎这样一说，就有许多兵士跳进了水里，三月的水里还是很冷的，站在水里，牙齿碰得壳壳的响，岸上的人流从他们的肩上流过，很快就有几千人跃上了天子岗。
　　金祎对上了岸的人说：“你们快去放吊桥。”然后就把壕堑里的人叫了上去，要他们迅速上天子岗去增援。
　　天子岗只有三千义军守着，孔兵渡壕堑的时候，他们还在睡梦里，只有巡逻兵是清醒的。巡逻兵发现了渡壕堑攻上天子岗的孔兵，就急忙跑去敲钟，还有巡逻兵就直接去了营房叫人。
　　孔兵去了一百多人放吊桥守寨门，还有人就直接去营房封住了门，把义军堵在屋内。
　　没有上天子岗的孔兵绕了半个圈，跑步奔向吊桥，这是大洪流，黑压压的人头在流动着，侵晨的星月照着他们的行踪。
　　天子岗守门守桥的义军全部被杀死了，巡逻的义军也被杀死了，堵在屋内的义军也是同一下场，他们没有兵器在手，只能徒手格斗，孔兵却不和他们徒手格斗，他们举刀就砍，求饶也砍，不一会就把三千义军全砍死在营房里。
　　孔兵在这里是一个完胜，自己几乎没有损失，只是受了点水寒。打湿了衣服的孔兵就把义军的衣服剥下来穿上，有人还换上了义军的鞋子。
　　金祎说：“我们寻遍了天子岗，就是没看见狗皇帝钟相，你们谁看见了？”
　　有个内应说：“刚才好像是被人接走了，来了一群人，走的时候是更多的一群人。”
　　金祎说：“这就奇怪啊，既然知道来接人，就应该知道我们打来了，义军为么子还睡死猪一样？”
　　内应说：“应该是他们慌乱，忘记了告诉。”
　　孔兵开始在天子岗哄抢东西，不管是金银细软财宝，还是可用的兵器什物，谁抢到手就是谁的。
　　东西抢完了，孔兵就开始在天子岗纵火，一时间，悟法堂，练功堂，兵营房，兵器房，还有皇宫、卧室、炊事房茅房，一律点上了大火，大火迅速地蹿上了房顶，射向天空，把天子岗映衬得通明透亮。
　　东西抢完了，房子也烧完了，澧州来的四部孔兵这时候全到了天子岗练武场，他们从没看见过这么大的场地，两万人站里面也就占一半地方。金祎他们几个将军商议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一万人去排烟山口，一万人南下武铁炉一带。
　　胡文臻带着自己那部孔兵迅速地包围了响水垱，内应看到了孔兵，就急忙去开寨门，巡逻的义军也看到了包围他们的孔兵，立即敲响了鼎钟，沉雄的声音像闷雷一样在天子岗上空响过。
　　钟子绪爬起来，拿了兵器就往外跑，义军兵士这时候也拿起了兵器，他们站在钟子绪一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变故。
　　胡文臻驱兵杀了过去，钟子绪他们奋勇的抵抗着，无奈人少，敌不过孔兵，渐渐成了劣势。
　　钟子绪说：“大家别慌，拧成一股，跟我杀出去，出了寨门，快奔排烟山口。”
　　钟子绪的那股洪流越来越小，孔兵不停地截杀它，出了寨门也一直追着不放，最后跟着钟子绪逃到排烟山口的人不过二百。
　　胡文臻开始纵兵抢东西放火烧寨，然后带着人越过枉水河，直捣泥塘坡据点。
　　旦胡图进攻铁炉寺的时候就没这么轻松了，他的路比胡文臻要远一点，当他赶到铁炉寺的时候，响水垱的鼎钟声就已经把铁炉寺的义军兵士敲起来了。义军情知不好，迅速穿好衣服，将兵器拿在手里。
　　旦胡图的孔兵包围了铁炉寺，二百多个内应看到孔兵来了，急忙跑向寨门边杀死了守门兵，打开寨门。义军守将是王善，他看到这情况，带了人就杀向寨门边，杀了一百多内应，旦胡图的孔兵这时也大量涌进了寨子。
　　旦胡图看着义军说：“放下兵器，不杀你们。”
　　王善也不回话，带了义军就冲杀过来，两军便刀对刀，枪对枪砍杀起来，谁的武功高强谁就胜，谁的人多谁就胜，谁的力气大谁就胜。砍杀了一盅茶工夫，王善看到自己一方人少，就带着义军突围，突围的力量是巨大的，他们只突破一个方向就涌出去了，孔兵追着他们砍杀，追了两里地，杀得王善身边还剩二百多人。王善落荒而逃，带了这二百多人就往排烟山口跑。
　　各位看官，你道这义军的败兵为何都往排烟山口跑？大家都知道，太子守在这里，这里是重兵把守，是义军最有希望的地方。
　　钟相的宰相胡源守在东寨子，还在睡梦中，他就听到了响水垱的鼎钟声，爬起来还看到了天子岗的熊熊大火，便感觉到大事坏了，连忙吩咐亲兵去叫醒义军兵士跟着他走。
　　义军兵士迅速集合起来了，胡源把手一挥就说：“快快跟我走，绕道西寨子去排烟山口。”
　　义军兵士拿着兵器紧紧跟着胡源，孪嚼劲的孔兵已经过来了，看见义军在逃，就知道东寨子空了，孪嚼劲说：“快快跑，追上他们，杀了他们。”
　　孪嚼劲的五千孔兵在后面紧追不舍，胡源的二千义军在前面风一样的飘着，这时候，夹在队伍中的那股内应拦腰将义军截断，这一剪就剪去了八百多义军，孪嚼劲的孔兵围了上来一顿乱砍，这八百多义军不一会儿就烟消水化了。
　　胡源终于跑脱身了，他带走了一千多人，是最为成功逃跑将领。
　　放羊坪是一块散地方，只有一千多义军兵士驻在这里，他们分为三个点，由三个兵营长带着，当他们看到天子岗大火的时候，大家就穿好了衣拿起了兵器。就在这时，金銮角的孔兵涌进了放羊坪，他们分三处定点清理，每五个孔兵杀一个义军，只一会儿就把这里的义军全杀了，没一个逃跑的，也没一个投降的。
　　钟相的另一个师爷王宗石守在中寨子，胡源带着人跑的时候，经过了他们中寨子，胡源也叫王宗石带着人一起跑，王宗石说：“都像你样逃跑，还叫么子义军，不如叫跑跑兵。”
　　胡源甩下一句话：“你这个哈兴！”
　　王宗石想：“跑我还是要跑的，我要杀他一阵子才跑。”
　　他吩咐人在寨子西边开个口子，并交代大家说：“我们杀一阵子后就从那里跑出去，然后去排烟山口。”
　　王宗石吩咐人打开寨门，他有三千人马，排阵的时候，就将人马排一个半圆。刚刚排定完毕，焦金銮的孔兵就冲过来了。
　　焦金銮把对方的阵势一看，觉得有机可乘，就跟几个兵营长耳语一番，然后兵分五路将王宗石的半圆义军剪断成六节。五路孔兵就像五把尖刀捅进了义军身体各处，使王宗石的义军感觉到周身疼痛。没法子了，只能忍受着拼命，义军反过来剪断孔兵的纵队，这两支兵于是就开始咬着撕打，孔兵的内应也合成几股截杀了几个义军兵营长，义军的指挥一断层就开始混乱起来，再慢慢就变成颓势了。王宗石左砍右杀，看到危局后就叫了起来“撤啊”！
　　被截成几节的义军奋力地杀向寨子西口，当他们冲出寨子来到排烟山口时，发现自己这支队伍还剩六百多人。
　　焦金銮的孔兵在这一役中也战死了一千多人，是孔兵各部中损兵最多的一个，他事后也有点失悔。
　　胡文臻部孔兵越过枉水后，迅速地清理了虎踏坪据点，这是个小据点，只有两个兵营，义军在这里放两个兵营，原本是做策应的，哪里危急就去增援那里，也因为小，这里的兵营长便不太上心，乃至于孔兵越过了枉水河，他们还无半点知觉，胡文臻的孔兵便将他们堵在屋里，把他们杀死在被窝里。
　　清理完虎踏坪后，胡文臻带着本部孔兵迅速南下，包围了南边一里路远的泥塘坡，又将这里一千多义军兵士杀死，但是，胡部孔兵在这里也有很大的损失，他们也战死了七百多人，如果不是仗着人多，胡部的损失还会大一些。
　　那天晚上，杨幺回到西寨子怎么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烙铁饼一样，爬了起来，就去找来那些兵营长，把自己的忧心说了一遍，又叮嘱他们别睡得太死，一有响动，就立即起来集合义军准备作战。
　　话是这么说，这些当兵当官的人，也都是青年小伙子，正是瞌睡大的时候，杨幺知道靠他们警觉就是一句空话，便吩咐当值的亲兵，叫他们一看到异样，就来叫醒他。
　　当天子岗火光冲天的时候，当值的亲兵就去把杨幺叫了起来，杨幺叫他快去敲响寨子里的鼎钟，钟声一响，大家就迅速地起床了，穿好衣服，拿起了兵器，集合在操坪中。
　　杨幺说：“兄弟们，天子岗出事了，楚王有难，快跟我去勤王。”
　　说完，杨幺带了义军奔跑起来，等他们跑到天子岗时，哪里还有房子啊，满岗没一幢建筑了，孔兵也走了。
　　楚王怎样了，是做了俘虏还是去了太子寨堡？杨幺找不到答案，他只能往好处想，认为楚王应该是去了太子寨堡。
　　杨幺车转身，带了人就往太子钟子昂的排烟山口寨堡跑去。这时候，西寨子的原有驻兵也赶过来了，他们也跟着杨幺跑过去。
　　天子岗南下的孔兵扫荡了武铁炉后，和枉水河东岸南下的孔兵在草坪会合了，天子岗的南边东边已经没了战事，几位将军一合计，带了大兵就浩浩汤汤往北边的排烟山口赶去。
　　这时候，天已大亮，北上的孔兵简直是一路小跑，当他们赶到排烟山口时，涂部孔兵和天子岗最早北上的那部孔兵已经攻破了排烟山口，大量的孔兵涌进了寨子。
　　这时候的排烟山口人喧马叫，义军还有近二万的兵力，孔兵还有四万五六千人，到处是喧闹的人群，到处是响当当的兵器。
　　杨幺对钟子昂说：“钟太子，你快点带着人护卫着皇上撤到陡山去，我带着人抵他们一阵。”
　　钟子昂别无选择，此时此地也不是谁命令谁的问题了，他带着寨子里自己的那点义军护卫着楚王开始撤退，敢死队在前边开路，孔兵一群群死在脚下，义军也一个个倒在了撤退路上，杨幺他们殿后抵挡着涂部孔兵的攻击，战场异常的惨烈，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器的格斗声，只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突围的义军在路上被孔兵截成一节节，或者几百人一堆，或者两千人一堆，孔兵围着他们格杀，直到把他们杀尽。
　　钟子昂终于将楚王他们护卫出了包围圈，钻进了山里，杨幺带着的五千人马也进山了，两处兵马合在一起，还有万余人的样子。
　　孔兵杀尽了被包围着的所有义军，然后清点战场，焚烧排烟山口的所有建筑，捣毁所有的工事。
　　孔兵将军来到大帅府向孔彦舟禀报战况，孔彦舟端坐于帅椅上，听完了汇报后，他说：“不错，不错，前后也就两个时辰，我们彻底荡平了钟贼筑了二十年的巢穴。你们出发后，我又睡了一觉，等我醒来，你们就凯旋而归了。”
　　众人都夸赞大帅的妙计和雄心胆略，孔彦舟说：“与我何干啊，我在这里睡觉，还不是全靠你们卖力气。”
　　师爷说：“大帅，现在还不是我们高兴的时候，钟贼还没有完全消灭，他们还有万余人蹿入了山林，我们要不失时机地去追杀他们，活捉他们。你想想，我们要是活捉了这个伪楚王，把他献给朝廷，该会得到何等的奖赏！”
　　涂文茂说：“不是说穷寇勿追么？”
　　孔彦舟说：“要追，要追，一定要追。这样吧，涂文茂你带着你的兵去水连村，杀了那里的人，烧了那里的房子。其余各部兵马一律进山搜捕义军，见人就杀，毫不留情，不许投降。”
　　涂文茂说：“水连村还有农民和民居啊，是否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要不要手下留情？”
　　孔彦舟说：“你没听清我的话呀，还要说二遍呀？”
　　大家不再说话了，回到兵营吃饭，然后就立即整兵出发。
　　涂文茂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水连村，看到水连村巍峨庞大的建筑群，大家都惊呆了，自从进入荆湖北路以来，他们从没在任何一处地方看到过这样华丽庞大的建筑。
　　一个兵营长对涂文茂说：“将军，烧了它多可惜，留着我们来住吧，这里住一万人没一点问题。”
　　涂文茂说：“你别做梦啊，这是贼人的巢穴，是他们起家的根本，你留给他们卷土重来呀！你看这个钟相贼人，做这么多屋子，该吸纳了多少民脂民膏，骗取了多少人的财产，他还说要等贵贱均贫富，蒙鬼哟！”
　　孔兵的动作都是老一套，先杀人，他们挨家挨户清查，不分男女老幼，有一个杀一个。杀光人后就开始抢东西，凡是有用的物品，能带走的物品，他们都抢了出来。然后就在村子各处点燃了大火，一百多个火点立即就把整座村子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站在村外的孔兵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
　　涂文茂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嘿嘿笑着，钟相老贼建这幢房子该耗费了多少时日，他烧了它才花一个时辰，大手笔啊！
　　万名义军窜入山林后，这里的环境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难题，山高林密，杂草丛生，要走一脚路都会遇到困难，你又不能不走路。没一块大平地可以集合义军，没一块地方有充裕的水源，要在这里生存下去极为困难，吃什么，喝什么，这就是首要的难题，钟子昂虽然转运来了一些物资，那也只能供少数人用啊，若是万名义军都想拥有它，一顿就吃完了。
　　最要命的就是孔兵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进山搜剿。
　　钟子昂把杨幺和一些头领找到一起议事。
　　钟子昂说：“我看大家还是不要呆在一起，呆一起很难行动，生存的困难也会更大，我们吃么子，喝么子啊？”
　　王善说：“分散就没困难么，分散就有吃有喝么，再说，分散了，谁来保护楚王？”
　　王宗石说：“集中不是，分散也不是，还真是困难一天大。”
　　杨幺说：“这样吧，不要太集中，也不要太分散，分做两股，太子带一股，我带一股，两股人不要靠得太拢，也不要分得太开。”
　　王善说：“幺郎，我们这都是瞎子算八字，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拿两股人的距离来说啊，你定得了远近吗，孔兵一来，就会打乱一切计划。”
　　大家争议了一番，最后还是把人分作了两股，钟子昂带了五千人护卫着楚王，宫里的人也跟着他们，杨幺带了五千人，主要是龙阳来的义军。
　　孔兵寻迹进山了，哪里的草踏倒了，哪里就一定经过了义军，义军在前面趟路困难，他们在后面赶路就容易得多，没半天的工夫，孔兵就追上了义军。
　　胡文臻和旦胡图他们的孔兵终于扭住了杨幺的义军，胡文臻叫孔兵先截断义军，将他们剪成两三节，然后一节节吃掉。
　　杨幺当然看出了孔兵的企图，每当孔兵剪断他们的时候，他就组织起敢死队去冲杀，将孔帅的剪兵杀死，两军就这样在山里绞杀着，反反复复，一轮又一轮。
　　战况异常的惨烈，一万孔兵决战五千义军，先前的战场还有点团形，慢慢地，这个团就解散了，这里一堆，那里一堆，有的堆里义军少，有的堆里义军多。
　　杨幺意识到不能和孔兵硬拼下去，他要保持兵力做长远之想，便将战场引向山林深处，以便让义军脱离战场，跟他一起遁逃。
　　杨幺的义军终于蝉蜕而出，他们摆脱了孔兵的纠缠，转进了深山老林，站在林子里抬头看，天空黑越越的，这完全是密林的缘故。杨幺叫兵营长将自己的兵点个数报来，统计之后发现，他们这一次战死了二千多人，活着的只有不足三千人了。
　　杨幺将兵营长叫拢来议事，他说：“兄弟们，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摆脱孔兵的纠缠，走出这片林子，然后回到龙阳去，再图大业。”
　　黄诚说：“幺郎，我们就这么回去，是不是有点不仁不义啊，楚王还在这里，生死难卜，他们手里也只那么一点兵。”
　　周伦说：“是啊，虽说楚王有错，也不能不管他啊，我看还是回去会合太子的队伍吧。”
　　杨幺说：“你们不要痴人说梦了，孔兵四五万人进山围剿我们，他们就是吃也可以吃掉我们不吐骨头，我们只要回头，就会遭到灭顶之灾。至于楚王，我知道他是凶多吉少，我们就算能回到他身边，能改变凶多吉少这个结局么？这只会加速我们的灭亡，大家一起灭亡。我不甘心啊，我们赶快回到龙阳去，重创基业，再举义旗，楚王如若命长，将来再迎他入寨，楚王若不测，我们就继承楚王遗业，做他未完成的事。”
　　大家不再争论了，已经一天没吃饭没喝水了，再争下去毫无意义，杨幺叫大家找点野果子或者挖点草根充饥，有野味更好，今晚上只能在山里过夜了。
　　山深树高，这老天说黑就黑了。杨幺的义军只能三五个一群靠着，互相取暖，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们就上路出发了。
　　又在山上磕磕绊绊走了一天，杨幺的那部义军终于走出了山林，回到了龙阳县，总算是可以歇口气了
　　当孔兵进山搜寻义军的时候，钟子昂那股义军正在走往陡山顶峰的那条路上，孔兵追上来了，钟子昂身负重大责任，不敢恋战，却又摆脱不了孔兵的缠打。
　　孔兵一节节截下义军，然后毫不留情地加以消灭，截一节，消灭一节，等到钟子昂他们走到顶峰时，他的义军队伍基本上全被消灭了，就是卫队也不存在了，王善、王宗石、胡源他们都不见了，是死是活也不得而知。
　　钟相坐在一块石头上，喘着粗气，数一数身边，就剩下自己一家五个人了，而且还不见了幼子钟子仪，所有的亲兵和皇室成员都和义军一起去了天国。
　　想到这里，钟相满面流泪，伤心至极，他说：“孩儿们，我奋斗了二十年，就落这样的一个结局，我死不瞑目啊！”
　　钟子昂说：“父皇，您不要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幺郎的龙阳义军没大损失，我们将来就去幺郎那里。”
　　钟相说：“孩儿，你不要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命该如此，我没有做天子的命，看来还是要相信君权神授的话啊！”
　　钟子昂早先运来的粮食根本就不在山峰，现在待在这里，没吃没喝，该如何是好呢？
　　钟相的幼子钟子仪命该不绝，往山顶逃跑的时候，他跑着跑着就落下了，遇到了白德兵营长。此时，孔兵一千多人围住了白德一个兵营正在厮杀，白德瞅了个空子，就拉着钟子仪躲到林子里去了，他们在一个山墈下找到了一个山洞，就钻进了洞子。
　　战场沉寂下来了，林子里面有归巢的鸟在咕咕地叫着。白德估计自己的兵营全报销了，去找他们也是白找，就自己溜出洞子在山中找吃的喝的，好不容易看见了一只野兔子，就扑过去逮住了兔子，回到洞子里剐了兔皮烤着吃。
　　孔兵在天黑时分撤出了山林，各位将军又聚在大帅府议事，把情况一汇集，孔彦舟就说：“这次是彻底把义军消灭了，只有杨幺一股义军近三千人逃脱了，他们应该是逃回了龙阳县。现在的问题是不见钟相老贼一家人的尸体，明日里就由胡文臻组织一百人的搜山队进山搜查，直到找到他们为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搜山队还要注意搜捕零星的躲入山林的义军兵士，见到了他们就杀死，至于钟相老贼一家子，最好活捉他们，我要拿他们去领赏。”
　　白德那天晚上在洞子里吃过兔子肉后，就带着钟子仪逃出了山林，钟子仪问他再去那里，他说：“还能去哪里，去龙阳呗。”
　　进山搜捕钟相一家的不止胡文臻那支百人队伍，还有一支队伍，他们就是当地豪右范颜组织的乡兵。两支队伍在树林子里拉网式搜捕，害得钟相一家人东躲西藏，没一处安生的地方，每天换几处，没有饭吃，饥一餐，饱一顿，就这样躲迷藏一样在山上躲了半个月。
　　搜山队也在山上搜查了半个月，终于在四月十二那天中午，由范颜的搜山队在山上逮住了钟相一家人。
　　钟相一家人早就饿得饥肠辘辘，拿不起刀，走不动路了，如果不是范颜逮住他们，估计是要饿死在山里的。
　　范颜看着不成人形的钟相，拿着自己的衣袖子在他脸上擦了几把，又反复看着，然后说：“是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