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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傅雱任命捉杀使 吴郎痛击孔彦舟

作品名称:洞庭狂澜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6-21 16:05:25      字数:10278

  钟相在天子岗揭竿而起的行为深深刺痛了朝廷心脏,逃到临安的宋高宗闻听奏报震惊异常,检点荆湖北路一看,这里非但没有宋军,就连朝廷命官知州知县都没有了,不是逃走了就是被杀了,整个荆湖北路一府六州二十县完全失色,它不再是朝廷的土地了,而成为朝廷身上长的一块毒瘤了。
  到处是斑斑血迹,人头滚地;到处是黑烟滚滚,豪宅被烧;到处是鸡鸣马叫,东西被抢。杀人放火抢东西成为这个地区的常态,惶恐不安写在人们的脸上,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谁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起来。
  钟子昂在鼎州杀了杜昉、杜惟馨两家皇亲后,孔彦舟就统领一万兵马进驻了鼎州,还在路上,他就告诫自己的几个将军,进城后,必须约束自己的部下,再不能在鼎州城任意杀戮了,要注重安民,至于兵营的给养,只能慢慢来,光靠鼎澧两州是养不了他兵营的,要把整个荆湖地区粮道开通。
  孔彦舟在做长远打算,也在待价而沽。朝廷遇到这样的多事之秋,不可能将他弃置不用的,一定会在某个时候想起他,使用他,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归朝廷,别人就不会说他是溃兵了。
  看到钟子昂屠杀了两家杜姓皇亲,逃难回到鼎州的豪右以及百姓又准备逃难了,他们实在是舍不得家园,却又无法不离开它。他们清楚地知道,要是犟在这里不走,说不定哪天就会身首异处。
  正此时,孔彦舟的兵马开过来了,孔兵一进城,与前一次大不相同,他们秋毫无犯,不占民房,不与民争食,有效地维护着城市的秩序,惊愕写在人们的脸上,背起的背包又放下了,于是,做生意的还是做生意,疏浚河道的还是疏浚河道,遛鸟的还是遛鸟。
  李天宝是鼎州城里的一个很有名气的豪右,前次,孔兵进城屠杀,他和家人早就逃走了,因而幸免于难,这次,他也回城了。亲眼看见了孔兵,亲眼看见了有秩序的鼎州城,心里很是欣慰。有一天,他就起了一个心,约集了七八个豪右一起去兵营拜访孔彦舟。
  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商量了一下,就一人凑了一百两银子交由李天宝拿着,等一会奉献给孔彦舟。
  到了大帅府,见着了门外站岗的亲兵,李天宝叫他去通报,就说鼎州城几位豪右前来拜见大帅。那亲兵根本就不理睬这李天宝,这李天宝是何等灵泛之人,就给四个亲兵一人几颗碎银子,那亲兵就进去通报了。孔彦舟听得说鼎州城里的豪右来了,立即撩起长衫,步下大厅,出迎豪右。
  两边的人见面了,各自拱手为礼。
  李天宝说:“闻听孔帅领兵进驻鼎州保境安民,我们鼎州豪右无不称心快意,我们鼎州百姓无不笑逐颜开。前次误会,全因奸人设计,孔帅受蒙,鼎人遭劫。这一次孔帅进驻鼎州就大不同了,奸人谋逆已然是明目张胆,再施离间就昭然若揭了。孔兵进城,果然是秋毫无犯,这是孔帅治兵有方,鼎州之民实属万福。”
  孔彦舟拱手说:“说来惭愧,前次祸隙,皆因钟相奸党挑拨所致,我上当了,你们鼎州人也上当了,他是叫我们互相仇恨,然后自己从中渔利。现在,钟相贼党已在天子岗举旗造反,谋篡朝廷,实属罪大恶极,鼎州就在他卧榻之侧,我若不起兵护卫,鼎州必被屠戮,人民必定遭殃。孔兵进驻鼎州,实属无奈之举,朝廷城垣不能轻易丢失。驻兵会给百姓带去不便,比起钟相贼党屠戮城市,实乃小巫见大巫。”
  李天宝说:“就是,就是,孔帅不来,我们也会去请孔帅不是!”
  几个跟来的豪右一起说:“就是,就是。”
  孔彦舟说:“请问你们今天来,是为何事呀?”
  “我们今天特来,就是二事,一为欢迎孔兵进驻,二为与孔帅联手,一起遏制钟相贼党,灭掉钟相贼党,”李天宝回答。
  “好,好,好,我就要你们这样的态度,兵民联手,万事无愁;兵民同心,其利断金。只要你们鼎州人不嫌弃我孔营,我们就将鼎州城筑城最坚固的堡垒,就把它变作一颗长钉子钉在钟相父子的身上,让他日夜感觉到疼痛,”孔彦舟一面说一面笑眯眯的。
  李天宝掏出那八百两银子奉送给孔彦舟说:“孔帅,这是我们几位私人的一点小意思,表示慰劳孔帅的辛苦。”
  孔彦舟推脱说:“这不好,这不好,我们说的是公事,办的是公事,不能让你们破费。”
  李天宝说:“孔帅,你不要嫌少,就当我们劳军了。”
  “这样说的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就替孔营的兵士们收下了,”孔彦舟向师爷点了一下头,师爷就接了银子。
  李天宝一行告辞出门,孔彦舟将他们送到门外。
  孔彦舟回到了帅府上,师爷就扒着白花花的银子说:“大帅你好福气哟,又得名声又得利,前次进驻鼎州,鼎州人视你如同瘟疫,这次把你当宝了,还送来了这么多银子。你就是同一个人啊,咋这么会演戏呢?”
  孔彦舟说:“师爷你不要乱嚼蛆啊,我怎么是演戏,你以为我是搞杂耍的啊。前次血洗鼎州是必要的,没有血洗,他们就不会怕你,这次恭敬也是必要的,非如此,我们就扎不下根来。兵营和百姓要搞好关系,关系搞好了,谁能奈我何?”
  师爷说:“大帅应该不是这个目的,大帅的心里恐怕还是想要归顺朝廷,还是想为朝廷驱驰效力。”
  “这有错吗,如果没有朝廷,我就是一条野狗,你们就是野狗崽子,成天在旷野里乱窜,逮谁咬谁,慢慢就会变成疯狗,再慢慢就是魔怪了,多可怕啊,”孔彦舟这样辩解着。
  “我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别个说大帅反复无常。”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咋说就咋说,自己坚定就是了。”
  这时,大宋名将张浚遣其幕府傅雱出任湖北制置使,这个傅雱也是个狡诈之人,一上任就想着要建功立业,有一番作为,他看到了钟相在鼎澧路的叛乱,看到了孔彦舟在鼎澧路的首鼠两端,他感觉到这里面有文章可做,有好处可捞,而自己顶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傅雱在他的公堂上捻着胡须,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沉吟:我何不起用孔彦舟呢,何不让孔彦舟去击杀钟相呢?这孔彦舟和钟相就是鼎澧路的两坨毒,一定要让他们以毒攻毒,以毒灭毒。
  起用钟相是不行的,钟相举义旗起事,把自己变作了朝廷大敌死敌,起用他不就等于和他沆瀣一气了吗?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起用孔彦舟了,他知道,孔彦舟是溃兵、是盗兵、也是匪兵,总归起来,他还是比钟相要好。他只是作乱,只是想在乱世中捞点好处。钟相则不是这样的,钟相是要推翻朝廷啊,他是要朝廷的命啊!何况这个孔彦舟曾经也是宋军,如今也没否认这个身份。
  师爷看着来回沉吟的傅雱说:“老爷有心事呀?”
  “是啊,心事沉沉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是鼎澧路的事情,是不是想起用孔彦舟的事情?”
  “师爷,你只怕喝了灵菩萨的尿啊,我这里想么子竟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钻进我肚子里么?”
  师爷嘿嘿笑着说:“我是谁啊,我是师爷啊,我要看不穿你的小九九,还在这里混饭吃,何不去算八字呢?”
  “你看啊,我辖下的鼎澧路,乱糟糟的,那里是鱼米之乡,朝廷如若失控,漕运颓矣!”
  “老爷,那里已经不是‘朝廷如若失控’了,是已然失控了。”
  “那如何是好呢,我现在已经是湖北路制置使了,军权在手,我总不能不管吧?”
  师爷说:“当然是要管呀,你要是不管,那就不能叫制置使了,而应该叫牛屎或者狗屎。”
  师爷的年纪比傅雱的大,又是一个地方人,只两人在场的时候,说话就很随便。
  傅雱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别没大没小啊。”
  “你官大,我年纪大,扯平了,莫要生气啊,”师爷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你才履新,总想着做点成绩给上司看,这好理解。恰巧,鼎澧路又乱象丛生,这不给你提供了机缘么?”
  “大丈夫应当建功立业!”
  “老爷你就吹吧,张大帅抗金,那才叫建功立业,你这里就是几个小蟊贼捣乱,即使平定了他们,又算得了么子?”
  “他们在举大事啊,在举义旗啊,一旦成了气候,那就是心腹大患了,平定他们难道不是建功立业吗?”
  “老爷你要搞清楚,他们现在只是肘腋之患,还不是心腹大患。”
  “那好,那就等吧,等他们成了心腹大患,我再动手。”
  师爷看着傅雱就笑了。
  傅雱说“笑么子笑,你笑死啊!”
  师爷说:“老爷你就别装笃定了,口里说等,心里早就痒痒了,还拿定了主意。你想在孔彦舟和钟相这二人中用一人,然后叫他们自相残杀,一损一荣,你要用的人就是孔彦舟。”
  “师爷喝了灵菩萨的尿就是不同。”
  “老爷我可提醒你啊,孔彦舟号称十万大军,那可是溃军盗军匪军啊,你让他插上翅膀,他就会变作飞天蜈蚣的,那个破坏力是相当可怕的,您别狐狸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
  傅雱说:“这我也想到了,没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了,且行且看吧,谨慎一点就是了。”
  “我猜老爷还另有企图吧?”
  “胡说八道!”
  第二天,傅雱就带着师爷和一行僚属坐船逆江而上,他们来到城陵矶,然后进入洞庭湖、赤沙湖,再逆行澧水,来到澧州。
  澧州知州在钟相举事时就被义军杀了,至今空缺,州府上只有通判任谊在主事。傅雱从没见过任谊,但任谊的大名确是如雷贯耳,任谊善画画,尤擅长山水画,名重当时。
  任谊拜见过傅雱后,傅雱叫他坐在一旁,开口说:“你就是任谊啊,年纪轻轻,画名可是声播远近啊!”
  任谊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浪得虚名罢了。”
  “听说你平日凡所经历江山佳处,则樨当仕蹦,辄成图轴。仿佛笼淡,清润可喜,能否饱饱眼福?”
  “大人莫要听人瞎说,吹牛往往这样,起先只是一胚胎,然后就是稚子,然后就是吊子,然后就是大牛!”
  傅雱哈哈大笑起来说:“任通判如此谨慎,莫非是怕鄙人将你的宝物据为己有吧!”
  任谊说:“哪里哟,傅大人只要肯收纳,下官一双手递上都怕来不及,下官只担心污了大人的眼睛,耽误了大人的正经事。”
  傅雱说:“这样吧,我们先说正经事,至于你的画,有的是时间欣赏,我要在你这里住些日子,以后慢慢看吧。”
  “这样甚好,这样甚好,”任谊忙不迭应和着。
  “这样吧,你今天派人去鼎州,让孔彦舟明日里来澧州一趟,然后,我们再将鼎澧路的大事商谈一二。”
  任谊立即就派了一个衙役骑着马直奔鼎州而去,公堂上暂无大事,任谊就带着傅雱去吃饭休息,说休息一会儿后,就到各处转转。
  孔彦舟这天正搂着他女儿在内室玩耍,忽听得堂上说澧州有公差要拜见老爷,就忙把女儿丢在一边,穿了衣起身来到公堂。
  澧州公差说:“启禀大帅,湖北制置使傅雱大人已到澧州,明日里在澧州府召见大帅。”
  孔彦舟说:“是真的吗,莫不是说谎吧,说谎可是要杀头的哟!”
  公差说:“大帅借小人十个胆也不敢说谎呀,公事如天大,小人岂敢蒙骗大帅。”
  孔彦舟说:“傅制置使来了多少人马呀?”
  “没有兵马,就是几个随从。”
  “好了,你去歇息吧,明日里和我一起动身。”
  一夜无话,第二日很早就吃了饭,孔彦舟带了一百多亲兵和那个澧州公差上路了,等他们赶到澧州时,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公差复命去了,孔彦舟带着亲兵在街上找了几个饭馆吃饭,每个饭馆都有二三十人的样子,吃完饭歇息了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州府。
  亲兵在外面候着,孔彦舟一人登上了府堂。
  傅雱坐在公堂正面,任谊坐在一边。孔彦舟走上前来,双手一抱拳作了个揖说:“您就是湖北制置使傅大人吧,在下孔彦舟拜见傅大人,在下一介武夫,请大人恕在下不跪。”
  傅雱眯着眼睛说:“平身吧!你就是孔彦舟?”
  “在下正是孔彦舟。”
  “名声不好啊,你知道么?”
  “大人莫要听别人瞎说。”
  “你怎么就断定别人是瞎说,你还没问我在说谁,是说你名声不好还是说孔兵名声不好?”
  “大人明鉴,无论说我还是说孔兵,都是瞎说。”
  “哦吙,我听说的可大不同啊,说你们孔兵是溃兵、是盗兵、是匪兵,有这回事么?”
  “大人,这都是误会,我军初来鼎澧路,兵纪确实有些蹩脚,因为我的兵营主要是收集宋军溃散下来的人,大家失去了原来的系统,一个时期的混乱是难免的,现在,我们孔兵的兵纪大大好起来,战力也恢复了,朝廷可以役使了。”
  “你这么有信心呀,我召见你就意味着朝廷要役使你呀,你在团干结巴神吧?”
  孔彦舟从椅子上‘啪’的一个立正说:“报告大人,小的就有这个信心,金兵南侵,钟相作乱,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会让我十万虎狼之师长期闲置鼎澧路的。”
  傅雱说:“你还蛮有信心啊,好吧,就冲你的信心奖赏你一下吧,我代表朝廷,正式授你为翊卫大夫、康州防御使、荆湖南北路捉杀使。你莫要辜负了朝廷的厚爱啊,你的名声很不好,你们孔兵的名声也很不好,你要用军功为你和孔兵正名,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孔彦舟说:“回大人,在下知道了,一个人的名声是很重要的,一支兵营的名声也是很重要的,我要建立军功,让美好的名声笼罩在孔兵兵营皇冠上。”
  傅雱说:“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是么子事了,捉杀使的职责就是捉杀盗贼。在鼎澧路,钟相父子和他们的义军就是最大的盗贼群,你要将他们全部捉住,斩尽杀绝,以绝后患,你现在就是第二任剿灭义军的主帅了,要负起责来。”
  “在下知道了,在下一定不负朝廷期望,一定不辜负大人厚爱,捉住钟相父子,将他们绳之以法。”
  “钟相父子,妖言惑众,鼓动愚氓,乱我朝纲,乱我律令,杀人放火抢东西,致使鼎澧路人人惶恐不安,域无宁日,企图颠覆我大宋江山。汝当率尔兵营,戮力同心,全力以赴,务将奸党徒众一网打尽,报效朝廷。”
  孔彦舟再一次抱拳说:“谨遵大人吩咐!”
  傅雱说:“你还有话说吗?”
  孔彦舟说:“启禀大人,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目前困难,在下不敢言饷银,粮草却是必提。”
  “也是,也是,这样吧,”傅雱将眼睛盯向任谊说,“任通判,粮草的事情你就多想想办法,我也在一边帮你督促。”
  任谊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很难啊。”
  “到底有多难,是你没人手,还是老百姓没粮食?”傅雱不知底里,只好追问。
  任谊说:“应该是两方面原因都有吧,我们实在是没空人去崔粮,老百姓也确实不充盈。”
  傅雱说:“这都是小问题,你的人手不够,孔兵帮你。老百姓只是不充盈,并不是没有,你只要深挖就可以了。”
  傅雱的师爷说:“老爷你可要想好啊,逼急了,老百姓可是要跑到钟相那边去的!”
  “这有你说话的份么?”傅雱回过神来又说,“师爷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老百姓若跑反,那就抓一个杀一个。”
  任谊说:“大人,这样不妥,杀人不能解决问题。”
  傅雱说:“任通判你不要岔口岔嘴,就这么办,从后日起,就由孔兵协助州府收缴军粮,明日做准备,把兵员和粮食数字分定好。”
  孔彦舟听到这里,心里喜滋滋的,一来有事做了,二来有饭吃了,这样,就不怕他的兵变懒惰了,也不怕饿死了。
  第二日,几个人在堂上筹划,孔彦舟就算哪个将军出几个人的事,任谊就算哪个乡村出多少谷米的事,师爷们打着算盘壳壳的响,直到太阳偏西才算出个子丑寅卯来。
  傅雱叫着孔彦舟的字说:“巨济呀,这个粮食你们还要出一点点钱,不然,我们就很难平衡。”
  “那如何出呀?”孔彦舟疑惑地问。
  “出一成吧!”
  “是三成中的一成,还是十成中的一成?”
  “当然是十之一啦,出多了你出不起的。”
  孔彦舟想了想也就算了,出的份额不算多,要是不答应,澧州人就不征粮了,那可是失大头啊。
  晚饭后,只有傅雱和师爷在房子里了,师爷就看着傅雱直笑,傅雱说:“你笑死啊,又是看穿了我哪里吧?”
  “老爷你只要一成的谷钱,太心慈手软了,还增加半成,给点银子我花花吧。”
  师爷一眼就看穿了傅雱,傅雱就说:“你别说冷言冷语我就分点给你,你要知道,千里来做官,为的吃和穿,倘若没了钱,做官你向先。你要不懂这做官的秘诀,你就永远做不了官。”
  师爷说:“我们不扯这是非了,还是去看任通判的画吧。”
  二人就去了任通判的家。
  任通判有一个专门的书房,或者说,这里应该叫画室,很宽敞,一张硕大的桌子就摆放在中央,上面搁着砚池笔墨笔架和宣纸。
  傅雱二人进去的时候,任谊正在画画,他画的是药山坪,画面是杨幺义军围歼孔彦舟的场面,美丽的药山坪和血腥的战场形成强烈的对比,你去看这幅画,认不定是该赞叹还是该诅咒。
  傅雱说:“我听说过这件事,这是杨幺义军和孔兵交战吧,任通判你这是在长杨幺的志气啊!”
  这不是在公堂上,任谊就不那么恭敬了,他说:“我这里没有褒贬,只是据实作画,当时怎样我就画成怎样。”
  画室四面墙上,挂有《南北江山图》、《平芜千里图》、《四更山吐月图》、《唐功臣图》、《斗山烟市图》、《松溪深日图》。
  傅雱看着看着就看上瘾了,就说:“任通判呀,说你的画笼淡清润,还真是不假呀,我是越看越喜欢,你能否送一副给本官?”
  任谊说:“还真是得罪傅制置使了,我从不给人送画的,主要是自己画的不好,怕谬种流传,玷污了别人眼睛。您是朝廷大员,特别不敢,我若送了您,别人还以为我在行贿您。”
  “这可是我找你索讨啊。”
  “这更不好说了,别人会说您索贿的,坏您一世的名声。”
  任谊就这样不软不硬地将傅雱推了回去,傅雱不好再说么子了,而且再待屋子里也没意义,就带了师爷回去歇息。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早早地吃了饭,任谊就带着一百多孔兵去了张公庙、停弦渡一带,要在那里征粮。
  先找到一个叫章甫度的豪右,任通判说:“你家里有十七个人吧,州府要征你十七石粮食。”
  章甫度说:“我家的赋税不是都交了吗,哪里又来十七石呀,我们又不是会下蛋的鸡。”
  任谊说:“赋税是朝廷正税,这是兵税。”
  “赋税不就是养兵吗,怎地又钻出个兵税,是你们坐在公堂上无事做想出来作践我们的吧!”
  “谁作践你们啊,你不都看见了吗,钟相作乱,陈寓信、英宣、吴幺郎在这边群起响应,朝廷要不灭了他们,你们如何安生?”
  “这叫人如何活啊,吴幺郎他们来要粮食,你们来了一又一次,我们可是土里刨食的农民,不是下金蛋的鸡。”
  任通判说:“你一个豪右出点粮食还这么叫唤,那穷人咋办,还不叫死呀?你非但要出粮食,还要拿出一个大房子来给我们保管粮食,帮着我们看守粮食。”
  任通判把手一挥,叫孔兵拿了箩筐就去搬谷,章甫度没法子,瘪着嘴巴去给他们帮忙。一边帮忙就一边想,铁打戳,戳于木啊,明年我就把租谷提高几斗,佃农就叫泥巴也提高几斗。
  把章甫度的征粮搬了以后,他们的人马就分散了,三人一组挨家挨户去搜粮食。
  一队孔兵来到四瞎子家里,四瞎子两婆老都是瞎子,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儿子是个正常人,孔兵就说他们家要出三石粮食。
  四瞎子说:“你们是谁啊,找我们要粮食,我们餐餐在外面讨吃呢,你看看,我的眼睛瞎了两年,我老婆生下来就没眼睛,要去讨吃都还要儿子牵着走。”
  孔兵说:“我们不管你有不有眼睛,我们只管要粮食,你要是拿不出来,我们就打你一百鞭子。”
  四瞎子说:“那好吧,你就打我吧,只要不打我儿子就好了。”
  孔兵说:“打你没用啊,要打就打你儿子,打得他走不了路,你一家人就饿死了,这世上就少了三个吃空饭的人。”
  四瞎子家儿子是一个灵泛的人,还在孔兵说要打他的时候,一转身就跑了,气得孔兵在四瞎子身上多抽了二十鞭子。
  佃农方泽的家里有七个人,他们家要交七石军粮,方泽是一个佃农,他两个长大了的儿子也是佃农,孔兵来他家要军粮,方泽两个儿子就拿了两条打棍站在家门口挡着孔兵,不许他们进屋。
  孔兵说:“你们不要逞性啊,我们就是来收军粮的,你们若想打架,我们就灭了你们全家,让你们找阎王去说理。”
  大儿子说:“世上有你们这样的强盗吗,今天要一次,明天要一次,你们以为我们是斗谷田夜夜黄呀?”
  孔兵说:“别不讲理,我们要粮这是第一次。起开,起开,我们要进去!”
  孔兵进屋了,这么一吓唬,那两个儿子也就放了打棍。孔兵在他家里找到了五石谷子,还是凑不满数。
  庚子是一个单身公,平时就靠给人佣工换点粮食吃,孔兵来了,他正在吃饭,问他要一石粮食,他说要一担柴草还差不多,吃的就在卢锅里,孔兵提了他的卢锅就扳烂了。
  庚子气得拿了一把砍刀就开始砍人,三个孔兵都叫他砍伤了,有一个孔兵滑溜些,就去隔壁叫来了另三个孔兵,于是,六个孔兵拿着兵器就把庚子围在垓心厮杀起来。
  庚子是学过功夫的,手里拿的是短兵器,那六个孔兵只学过擒拿格斗的简单武功,但他们手里拿的是长兵器,双方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来。打了几个回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孔兵,更有村民,村民都拿着家伙在手里,只要有孔兵再去帮忙,他们就会互相群殴。
  有人把任通判找来,叫他快来解围。
  任谊来了,往中间一站说:“都停下来,有么子好打斗的,有粮交粮,无粮就说句好听的话。”
  庚子说:“他们故意打烂我的铁锅,赔我的铁锅。”
  孔兵说:“你打伤了我们的人,你赔我们的人。”
  双方又争论一番,任通判说:“都算了,各有损失,自己负责,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
  张公庙的冲突是轻微的,其他的地方冲突要激烈得多,农民都不愿意缴纳这份军粮,有的是没粮,有的是心里不服气,凭么子叫他们交?于是就起冲突,孔兵一般是一百人一队,到了大屋场打起架来,往往是输边。
  鼎澧路这时候变成了一盆炭火,只要有人往里面扔碳,火就会熊熊燃烧起来,傅雱他们下来派粮派税,实际上就是在往盆里扔碳,农民一声哦吙就跑到钟相那边去了。孔彦舟这时候要对付的就不是钟相的义军了,站在他对立面的是一个州的农民。
  傅雱认识到他的权限对付不了钟相义军,就是单一的孔兵也对付不了钟相义军,便上奏朝廷,叫朝廷另想方法。
  时西京南路提点刑狱公事、直秘阁李允文,以宣抚司察防使在鄂州,朝廷命他派遣统领官、武义大夫安和统步兵入益阳,统制官武功大夫张崇领战舰入洞庭湖,武显大夫张奇统水军入澧口,分道镇压钟相起义,李允文就这样成为了第一任镇压义军的主帅。
  官军三路围攻,义军分两翼迎战官军,左翼澧州为重点,右翼龙阳为重点,互相呼应,护卫鼎州。
  杨幺、杨钦、杨华、黄诚、黄佐他们回到龙阳去了,朝廷派来了水军,水战在他们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他们要去研究去部署,究竟怎样才能打败朝廷水军。
  进攻澧州的宋军即有张奇的水军,又有孔彦舟的步军,吴幺郎、陈寓信、英宣在这边也是匆忙应战。
  这时候的澧州义军再不是过去的几千人了,以前,吴幺郎他们几个,都是一人带千把兵,现在,他们手下都有万把兵。缺点是全属乌合之众,没经过训练的,没有战场经验。这些遽然聚合起来的义军全是孔兵征缴军粮引发的,气场很足。
  孔彦舟从傅雱那里领了军衔,又在澧州征缴了军粮,还看到朝廷分三路大军围剿钟相义军,自己当然是不敢再坐着享清福了,便叫手下的将军开始寻找义军作战。黄甲铺的胡文臻,雷公庙的涂文茂,巫溪河的旦胡图,周家店的孪嚼劲,韩公渡的焦金銮,白鹤山的金銮角都领兵出发了,这些将军有的画个圈子就回来了,有的还真找到了义军打了遭遇战,只是没打赢过,把战报报到驻扎在石板滩的孔彦舟那里,气得孔彦舟哼哼唧唧难受。
  想了一天一夜,孔彦舟决定亲征吴幺郎。
  这天,他带着自己本帅府的五千人,再加涂文茂的五千人,就往澧阳方向开拔,计划在澧阳再会合其他的孔兵围剿吴幺郎。
  吴幺郎的探子早就把消息报来了,他想,不能退宿了,必须迎战孔彦舟,若是退宿,孔彦舟就会得寸进尺,一旦让他会合了澧州这边的孔兵,那就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己就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吴幺郎和英宣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停弦渡伏击孔彦舟。孔彦舟若要进入澧州,停弦渡就是必经之路,吴幺郎他们将义军埋伏在澧水北岸的树林里,等到孔兵半渡之际,一鼓作气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任务布置下去了,吴幺郎和英宣挑选了一万精兵,带足两天干粮,就来到了停弦渡,澧水北岸是一条长堤,堤上长着茂密的杨树林,义军就伏在堤北面。
  吴幺郎把流动哨派到了澧水南岸三里远,只要他们一看见孔兵,就立即回来报讯,河南岸堤上竖了一根木桩,只要放倒木桩就等于报讯了。
  伏在堤上的日子也不是好熬的,庚子从那次和孔兵打了架后,就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参加了义军,他挺高兴的,再不为生计发愁了,大家有饭吃,他就有饭吃。这时候,他伏在地上,几只蚂蚁从裤管里爬到了他的胯下,夹得他跳了起来,两只手在胯下乱打。
  同他一起的石皮说:“蚂蚁夹胯了吧,还真是好怕的不怕,只怕蚂蚁夹胯。”
  一阵乱打后,庚子终于打死了胯里的蚂蚁。
  石皮说:“庚子,你打算砍死几个孔兵呀?”
  “我呀,我见一个砍一个,见一双砍两个,来多少人我就砍他多少个,直到他们全都死了为止,我恨死了他们,还扳烂我的铁锅。”
  “你这牛皮吹的有点大吧,那天六个孔兵围着你打,你不没砍死一个吗,今天你就敖呀?”
  “我那天是有顾虑,怕连累了大家,要是由着我的性子,我一刀就杀了他们六个,你想想,他们那天都受伤了,有的还不轻,我可是没伤一根汗毛的。”
  “你可不能被他们杀死啊,你还没老婆孩子,还没有传宗接代的人。你要是被杀死了,你家老爷老娘在地下会诅咒你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地上埋伏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了孔兵。
  河对岸有二十几只船,一次可以装载三千人的样子。
  孔兵一到渡口,就毫无秩序的争先渡河,他们几乎是跑着叫着冲到船上的,船一装满人就叫艄公快划过去。
  吴幺郎在这边伏在堤沿上,脑壳露出了堤面,他看到所有的船只渐渐靠岸了,看到船抛锚了,看到孔兵争先恐后跳下了船,他们在河滩上跳着跺着脚,在草地上打着滚,又看到所有的船都掉头往北岸驶去,厮杀的机会终于送到了吴幺郎手里。
  吴幺郎一跃而起,把手里的大刀一挥,喊了声“杀”,义军纷纷翻过堤面,从高处冲了下去。
  孔兵大多还躺在河滩上伸懒腰,他们实在是走乏了,脚都抽筋了,猛一听“杀”声飞至,就打个滚爬了起来,只见义军蝗虫一般飞来,吓得大惊失色,慌忙拿了兵器准备迎战。
  孔兵渡河不是成系列的,过河的三千人就无人指挥了,这样的兵营就是一盘散沙,毫无战力可言,他们不能凝结为一个整体,只能各自为战了。
  庚子举着大砍刀冲在最前面,跃入敌阵后,他简直是跳着砍人,一刀一个,一刀一个,砍了二十几个脑壳,握刀柄的手就成了钳子一类的东西,解都解不开了。
  万名义军是一窝蜂涌下来的,孔兵一看阵势,吓得连连后退,往河水里跑,北方的旱鸭子又不会水,只能被淹死,没跑进水里的就被义军砍死了,只一袋烟的工夫,孔彦舟的三千人马便烟消水化了。
  这时候,孔彦舟也到了河南岸,他看到了自己的人是如何被消灭的,下令放箭,可是,箭还在中河就落到了水里。
  第二批要上船的人就纷纷后退,还去做么子呢?去也是送死,孔彦舟摇摇头,带着残兵败将回去了。
  就在吴幺郎伏击孔彦舟的这几天,鼎州城里的豪右邵宏渊,他在城里组了一支百来人的兵营,专门捕捉那些参加义军的小首领,钟相发现他这个动作后,就派三子钟子绪带了人将邵宏渊的人打败了,邵宏渊逃出了鼎州城,到蔡州投奔程昌寓去了。
  宜都豪右胡勉也在当地组兵,开始对抗义军,他抓了二名当地义军首领,在县衙前斩首,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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