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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辩秩序杜昉丢命 护王道靖之殒魂

作品名称:洞庭狂澜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6-17 15:37:50      字数:10061

  天子岗举事后,钟子昂并没有坐在宫殿里享受太子的待遇,他也是要征战的,钟老爷交给他的任务就是肃清武陵境内的反抗力量。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容易了。
  拥护钟相起事的人很多,反对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啊,若是比较力量的话,谁占上风也还说不准。
  鼎州州府就在武陵境内,孔彦舟洗劫鼎州城的时候,钟相还没举事,那时候,留在鼎州城的人只有少数,多数人已经逃出去了,有的人跑得不远,有的人跑得很远。孔彦舟杀完人后,在鼎州城住了些日子就觉得很没意思了,这座城还叫城吗,它没了居民,没了物的流通,没了人的流动,它就是一座死城,住在这里,只会带来一身晦气。
  这样一想,孔彦舟就把几个将军找拢来议事。
  孔彦舟说:“我不想住在这里了,你们想不想?”
  “不想,不想,我们都不想!”将军们异口同声回答。
  “是啊,你们看,除开我们孔兵,这城里就没有喘气的了,我们要是久住不走,逃难在外的人又不肯回来,在街上遇到人,都是孔兵碰孔兵,要吃的没吃的,要用的没用的,我们屙了屎也没人运出去,我们饿了也没人运米进来,真是憋气。”
  “孔帅,我们走吧,要不要烧了这城?”有个将军问。
  “还是不烧的好,你要是烧了,躲在外面的人更不愿回来了。你要是不烧,我们一走,他们还会回来的,他们来了就有生气了,我们再回来就有意思了。”
  孔彦舟说着说着就瞌睡来了,只见他脑壳栽几栽就打起了鼾,有人摇醒他说:“孔帅,您讲完了吗,我们再去哪里呀?”
  孔彦舟揉揉眼睛说:“我睡着了吗,没有吧?”
  “没有,没有,您没睡着,只打了鼾,”大家应和着。
  孔彦舟说:“这样吧,每个将军带五千人马驻扎一处,胡文臻将军你去黄甲铺,涂文茂将军你去雷公庙,旦胡图将军你去巫溪河,栾嚼劲将军你去周家店,焦金銮将军你去韩公渡,金銮角将军你去白鹤山,本帅就驻扎石板滩,你们有事就到石板滩去找本帅。”
  “你们要记得哟,到了新地方要约束自己的部下,不要太放纵了,你要是把新地方人又吓跑了,那就没人给你饭吃给你东西用。”
  到了第二天,各将军就带着本部人马开拔了,按照孔彦舟的吩咐来到了新的驻地,孔彦舟也离开了鼎州城,到了石板滩。
  在石板滩才住了几天,就听到了钟相在天子岗举事称王的消息。
  孔彦舟就把刘师爷找来,两个人一起聊这件事情。
  孔彦舟说:“师爷听说钟相的事情吗?”
  刘师爷说:“听到了,小丑跳梁。”
  “小丑跳梁也是要跳啊,他不蹦跳蹦跳怎知道深浅。依我看,这似乎是件好事。”
  “大帅是不是说对于我们是件好事啊?”
  “当然啦,难道要我为朝廷着想,犯不着啊,朝廷看我就是后娘生养的,还老是给我涂污名,说我是溃兵贼兵盗兵。”
  “大帅这也怪不得朝廷啊,我们原本就是跑一路抢一路。”
  “这怪得了我吗,朝廷不给我们发饷,不给我们军粮,叫我们兵士吃空气啊,叫我们兵士望天啊!”
  “大帅你也没错,朝廷也没错。你放纵兵士抢劫是为了保障这支兵营生存下去,朝廷说你是溃兵贼兵盗兵也是恰如其分。”
  “那谁错了呢,总该有人承担吧?”
  “时也,运也,一定得有人承担!你想想,金兵若不南侵,宋军就不会溃败;宋军不溃败,也就没有溃军;没有了溃军,大帅您也就不会收留这庞大的溃兵兵营。金兵若不南侵,朝廷就不会不发饷,就不会不发粮,我们也就不会鼓励兵士去劫掠百姓。说来说去,这金兵应该承担责任。”
  “师爷说得好,就这样吧,我们向皇上禀报,就说我们的坏名声应该由金兵负责,与我本帅毫无关系。”
  “皇上不傻啊,他能听你的吗?”
  “听不听没关系,师爷你看,机会来了,给我辩诬的机会来了,钟相在鼎州造反,朝廷一时又没兵来镇压他,自然就会想到我孔兵,孔兵不就摆在鼎澧路吗,孔兵不就可以敉平叛乱吗?”
  “大帅你要不要主动出击?”
  “师爷你是如何履行师爷职责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看不明白,还唆使我主动出击!我不能主动出击,我要等朝廷的任命,只有朝廷命我讨伐钟相,我才能名副其实出兵讨伐,才能洗刷我孔兵的坏名声,才能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
  “大帅你莫要生气,我不是唆使你,我是在考考你。”
  “你还考我呀,你比我敖呀,你比我灵泛呀,我要不是军中惯例,何必要你这个摆设,你知道你是么子吗,你就是给我解闷的,给我逗乐的,就是陪我说话。”
  “大帅说得好,你一说到逗乐解闷,我就想起了一则笑话,冯道与和凝,是五代时的两个大官。前者性子慢,后者正相反。一天,和凝见冯道买了一双新靴,便问,花了多少钱?冯道慢慢抬起一只脚说,九百文。和凝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回头便骂仆人,你替我买的那双靴,为什么要一千八?和凝越说越气,却见冯道又慢慢抬起另一只脚,慢条斯理地说,别急嘛,这只也是九百文。”
  孔彦舟这时候笑着说:“我知道了,师爷是说我性子急了,师爷还没说完。”
  “不错,及格。”
  “师爷,我也说个笑话你乐乐。话说一个秀才到一间茶棚喝茶,棚里有个尼姑因为经书上一个‘哀’字不认得,便去请教秀才,请问这位监生,这个字怎念?秀才一听别人喊他监生,有意炫耀一下才学,便道,这位和尚,要知‘哀’与‘衰’,监生与秀才,顶儿相同,肚里不同。尼姑一听他竟叫自己和尚,颇不以为然的说,要知‘齊’与‘斋’,尼姑与和尚,袈裟相同,胯下不同。茶棚中一个端茶的小姑娘听了不禁噗哧笑了出来,两人一齐回头道,大嫂,您笑什么?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听他们叫自己大嫂,便很生气的说,要知好与好,姑娘与大嫂,全身相同,圈儿不同。”
  “大帅,你这是晕话啊,大帅应该是很正经的,不应当说晕话。”
  “师爷,你小瞧了大帅啊,大帅的那一竖又不比你的短。”
  正此时,一个亲兵跑过来说:“启禀大帅,您屋里那个娇滴滴叫您回去。”
  孔彦舟说:“师爷听见了么,我家女儿叫我呢。”
  孔彦舟起身回家去了,把师爷一个人晾在堂上,他今天觉得很奇怪,这个孔大帅从来就不承认这个娇滴滴是他女儿的,只认搂着睡觉就是了,今天是不是搞错了,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她是女儿了。
  孔彦舟他们的兵营退出了鼎州城,原先在外躲避的鼎州人就陆陆续续回到了鼎州城。杜昉一大家人四五十口子回来了,杜惟馨一大家子五六十口人也回来了。
  走到家里一看,见房子还在,只是里面曾经住过孔兵,杯盘狼藉,一塌糊涂,杜昉就很生气了。
  他说:“树叶飘零,庭院不扫;残羹在碗,碎骨留桌;草屑满地,尿痕在床;兵亦是匪,匪亦是兵,孔彦舟啊,你不得好死!”
  杜夫人说:“老爷,你就满足吧,这孔彦舟毕竟没有追杀我们,毕竟给我们留下了这个窠。他要是狠心点,追着我们打杀,还不是恶狼驱赶羔羊把我们给吃了。”
  “他敢!他也是宋兵,也是为皇上驱驰效命的,胆敢杀皇亲国戚,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你不是说兵亦是匪,匪亦是兵么,到时候他就说自己是匪,是贼兵,是流寇,不受制于朝廷,你奈他何?”
  杜昉一想也是,就换了个话题问杜夫人:“我们的谷米还能吃几天,猪肉还能吃几天?”
  杜夫人说:“谷米一天吃一箩,熬个十天半月没问题,好在佣人中有一个就是韩公渡人,他能从韩公渡老家买回谷米。猪肉吃不了几天,这偌大的鼎州城已经没人养猪了,吃完了储藏的就不知道了。”
  “夫人呀,这件事情你心里要有筹算,老皇历都是靠不住的。韩公渡如今驻扎了孔兵,那里的谷米还能不能运出来就是个问题,一定要多想几个法子。你年纪大了,事情要吩咐儿子们去做,生逢乱世,你不让他们操心,一旦走散了,他们就不知道生活了。”
  “老爷不要害怕,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们也不是纨绔子弟。其实,几个儿子为家计都挺操心的,儿媳妇也不是袖手旁观,回到了家里,她们都带着下人把家里弄得干干净净了。”
  杜昉说:“也不知他叔那边如何了,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杜夫人说:“老爷你就别操他的心了,他是那样一个有算计的人,生活还能出纰漏?”
  “不能这样说啊,现在是离乱时期,万事都不依你的算计,意想不到的结果总在一边等着你。”
  正说着,杜惟馨就过来了。
  杜惟馨说:“兄嫂这边还好吧,我一进院子,就看见院子里姹紫嫣红,地无草屑,进得房子,也是干干净净的,莫非孔兵没来过?”
  “来过,怎么没来呢?”杜昉说,“这样子全是家人努力的结果,我们一回来,就一起动手,才收拾成这个样子的。”
  杜夫人说:“弟媳妇还好吧?”
  杜惟馨说:“谢谢嫂子的欠起,内眷还算好,只是在外面几月,风餐露宿的,吃的住的总不如在家里好,落了些肉。”
  “安顿好了就会好的,过几天,我和你哥一起过去看看弟妹。”
  “谢谢嫂子。”
  杜昉招呼杜惟馨在客厅坐下,拿出铜水烟壶给他抽烟,下人又将茶送了上来,杜夫人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客厅。
  杜惟馨说:“老哥,你看这家住得长不长啊?”
  杜昉说:“这难说啊,我们生不逢时,正好遇到了乱世。金兵的南侵引发了内部的溃兵,朝政梳理不及时,溃兵来不及整理,必然祸害一方。我们鼎澧路原本是清净的,孔彦舟十万大兵一来,就把这乾坤颠倒过来了。他还来不来祸害鼎州城,真不好说啊。”
  “我也是,原本是看到这鼎澧路远离中原,又隔着大江大湖,一定是清净的,谁知道出了个孔彦舟,真个是才出狼窝,又进虎穴。”
  “孔彦舟若再来,我也不走了,我是救不了鼎州城,可我也不愿意逃难了,我还就不相信他一个孔彦舟能把我这老皇亲国戚如何。”
  “对对对,我们也不走了,孔彦舟来了,我们就跟他说,我们可是昭宪太后娘家人,在他面前显摆显摆。”
  杜昉说:“我真正担心的不是孔彦舟啊,他再怎么样也是朝廷的人,天子岗那个钟相就不同了,他一旦成心造反,那就是朝廷心腹大患了,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杜惟馨说:“我只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他是么子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老哥你就说说吧。”
  “他这人呀城府极深,机谋极深,行医传教二十年,足迹遍布我们荆湖北路各个角落,将摩尼教改称为悟教,有教众几十万人,宣扬一套与朝政为敌的教义,唆使教徒跟着他转,又搞么子忠义民兵和乡社,吸纳教徒参加乡社,所有的这一切,他应该就是为着举事造反。”
  杜惟馨说:“他这样的明目张胆,就无人上奏官府呀?”
  “王靖之就奏了,还是跟踪奏报,官府收了人家的银子,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还是把钟相给放了。”
  “完了完了,我们还真是不能住这鼎州城了。”
  “你说说,往哪里去,哪里是安全的,是不是要翻过五岭到海边去,那里的人说的是鸟语,你听得懂么?”
  “那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呀?”
  “静观其变吧!”杜昉长叹了一口气。
  四天之后,天子岗爆出惊雷,钟相在那里举大事了,他建国为楚,自立为楚王,改元天载,还把皇后、太子、宰相、将军都定好了,公开打出了造反的旗帜。
  当天晚上,杜昉和杜惟馨他们就听到了消息,两家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样,全乱套了,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两家人都把眼光对准了自己的家长,最后,还是杜昉和杜惟馨拿了主意,逃吧,第二天天一亮就打点行装逃命,逃命的方向都选好了,那就是辰州。
  第二天天一亮,两边就开始准备了,杜昉他们这边在准备车马物资,钟子昂他们那边在准备出发,杜昉他们这边没估计钟子昂他们会这么快就动手脚的,不然的话,头晚上就跑了。
  钟相将任务下达给钟子昂后,钟子昂就想,叫我肃清武陵境,该如何肃清呢,还不是要从鼎州城做起。孔彦舟撤兵了,原来逃出去的鼎州人又回来了,这里面就有很多的大户富户,他们都是肃清的对象。
  第二日一清早,钟子昂就点起二千兵马,直奔鼎州城而去。
  杜昉、杜惟馨他们自然是慢了一拍,正要启程的时候,钟子昂的义军就把他们给围住了。
  两大家子,主人仆人合起来一百三十几人,被钟子昂一勺烩了。钟子昂命人将他们全部押往武陵大街那条十字街口子上。
  在十字街口站定后,杜昉说:“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下,为何绑架平民百姓?”
  钟子昂说:“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就是楚王的义军,正奉了楚王令,捉拿你们这些妄想逃匿的罪人。”
  杜昉说:“你搞清楚啊,这是大宋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来的楚王?”
  钟子昂叉腰站到了杜昉面前说:“我们还是报个家门吧,免得你死了还不知道是谁杀了你的,我就是楚太子钟子昂,我家钟相老爷正是第一任楚王,你是谁,你是不是叫杜昉?”
  “对,老朽正是杜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朽的家族还在一百五十年前就是大宋的皇亲了,大宋第一任皇太后昭宪太后就是老朽家族的姑娘,这样的牌子吓得死你这冒牌的伪太子吧!”
  “亏你还在这里炫耀,你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蛀虫,你们杜氏家族全是蛀虫,朝廷就是叫你们这帮蛀虫给蛀空的,以至于外族侵凌,朝廷再也没有一根坚实的柱子了。”
  杜昉说:“我们杜氏不是朝廷的蛀虫,我们家族早就放弃了朝廷赠与的俸禄,我们搬来鼎州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你去问问鼎州民众,他们都知道我们杜氏就是一诚实商人,是自食其力普通百姓。真正的蛀虫倒是你们钟氏家族,你们万贯家财哪里来的,你们流金淌银的生活哪里来的,全是从老百姓那里骗来的,你们虽不是朝廷的蛀虫,却是老百姓的蛀虫,我们鼎澧路千千万万百姓家的财产就是被你们父子蛀空了,你们父子应该当着鼎澧路百姓的面杀头谢罪。”
  “你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能言善辩啊!”
  杜昉说:“你一个年轻人应当学好样,我知道,你之所以走上邪路,都因为你那个魔怪父亲,我劝你绑了你魔怪父亲押送到官府投案自首,解散你们的贼兵。现在外族入侵,金兵对我大宋虎视眈眈,你一个年轻人就应该去前线效忠朝廷。”
  “杜蛀虫啊,你要搞清楚啊,现在是你在我手里,是我掌握着你和你家人的生杀大权,不是我在你手里。”
  杜昉说:“你们这是非法绑架,是滥杀无辜,你们凭么子绑我们,杀我们,无法无天呀?”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就凭楚王的五杀令,楚王曰,官吏必杀,儒生必杀,僧侣必杀,巫医必杀,卜祝必杀。杀前必缚,这是常态。”
  杜昉说:“即使你们的伪楚王有五杀令,那你就说说,我们这一百三十几人属于哪一类?”
  “也是啊,既不是官吏,又不是儒生,更不是巫医、僧侣、卜祝,这样说来,我就没理由杀你们了?可太子我今天就是想杀了你们这些人,那还得找个理由啊!这样行不行,我将楚王的五必杀改成六必杀,再增加一个必杀令,那就是皇亲国戚必杀,你还有理吗?”
  杜昉说:“我不怕死,活着倒是件挺艰难的一件事情。你问问这里一百三十几人,他们是不是不怕死,我想他们也是不怕死的。你要杀死我们,总得有个罪名吧,我们都不认识你们。你们就提刀来杀我们,这说得过去吗,难道你们是暴徒?”
  “你们活在这个世上就是罪名,你们身为皇亲国戚就是罪名,杀你们的理由非常的充分,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
  杜昉说:“你年轻轻的,倒是很会狡辩啊,这叫理由么,这叫罪行么,用鼎州话说你这叫枉顾绊六筋。”
  “我们在天子岗举事,你和你家人从心里反对我们这样做,要与我们为敌,这个理由充分么,这条罪名成立么?”
  杜昉说:“先把我们的态度放到一边,你说说看,你们父子为何要在天子岗举事,谋反大宋?”
  “金兵南侵,朝廷步步退让,割地赔款,掳走二帝,这样的朝廷不反如何?”
  杜昉说:“那我问问你,金兵南侵,你们父子为抗金做了什么?”
  钟子昂被问住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这个倔强的老头。
  “金兵南侵,宋兵溃败,后退千里,引发十万溃兵祸乱鼎澧,这样的朝廷不反如何?”
  杜昉说:“溃兵骚扰鼎澧,你们父子做了什么?”
  “我们抗击了溃兵,药山坪一役,我们歼灭了溃兵一万七千人。”
  杜昉说:“你们接下来做了什么,是一直在抗击溃兵吗?”
  钟子昂火了,在杜昉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气得杜昉骂了起来:“你这个畜生,怎敢动手打老人?”
  钟子昂说:“你这个老畜生就该打,宋军不去抗金,反而成了溃军来祸害百姓,你还来问我抗击了多久,要不要脸?”
  杜昉说:“朝廷不幸,臣民有责,你既然拥有民兵,就该抗击。”
  “你开口闭口朝廷,我再问问你,朝廷的《元丰律令》说,田主殴打佣工致死,可减轻处分,这律令是么子律令,它就是邪法,制订邪法的朝廷该不该反?”
  “这世上就没十全十美的律令,难免挂一漏万,你不要以偏概全,以《元丰律令》有瑕疵就否定整个大宋律令。”
  “人都是爷娘生养的,本来就没有贵贱之分,你们的《元丰律令》却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是么子狗屁律令?”
  杜昉说:“《元丰律令》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是不应该,你说人无贵贱之分却是妄言,世上万事万物都分尊卑贵贱的。”
  “我们义军就是要造你这个反,就要‘等贵贱’,就要尊卑平等。”
  “那好,我就问问你这个浑小子,天在上,地在下,天尊地卑这个现象你能改变么?山在上,水在下,山尊水卑这个现象你能改变么?男人在上,女人在下,男尊女卑这个现象你能改变么?皇帝在上,臣子在下,王尊臣卑这个现象你能改变么?你家里大事谁在做主,是你爷还是你娘?”
  钟子昂说:“我们义军不管这些,我们就是要打破尊卑贵贱,打破等级,人人都是一样的。”
  杜昉说:“这可能吗,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贵贱有等。我们总是说‘天地’而不说‘地天’,总是说‘日月’而不说‘月日’,总是说‘男女’而不说‘女男’,总是说‘老幼’而不说‘幼老’,总是说‘大小’而不说‘小大’,这些说法,除开约定俗成外,就是把长者尊者贵者放在首位,你若是调换它们的秩序,我断定,你一天也活不下去。”
  “我们义军就不吃你这一套,就是要造你说的这套的反!”
  杜昉说:“浑小子,你反不了的,你读过书么,读过荀子么?《荀子•君子篇》曰,故尚贤使能,则主尊下安;贵贱有等,则令行而不流;亲疏有分,则施行而不悖;长幼有序,则事业捷成而有所休。你们义军非但是没造这一套的反,反而从一举事就大张旗鼓按照这一套来,你家老爷不是自封楚王么,你不就是楚太子么,你的继母不就是皇后么,你带来的这群人不就是要听你的么,你能说你跟这群兵士是一样的么,你有亲兵保护,他们都有吗?你保护你的亲兵么?”
  “我不和你这个老混蛋说了,”钟子昂说完就举刀砍来。
  “且慢,且慢,我得罪了你,我的家人没得罪你,你能放了他们吗,你不会野蛮得连我家人也要砍杀吧?”杜昉这样说。
  钟子昂说:“你是个混蛋,你家人自然全是混蛋,统统该死。”
  杜昉的长子杜琳说:“你这条疯狗才是地地道道的混蛋,你们姓钟的一窝混蛋。老爷,不要和他讲好话了,他这混蛋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死算么子,二十年后,我们又是一条好汉。”
  杜惟馨的几个儿子全叫了起来说:“姓钟的浑小子,你快来杀了我们吧,快来呀!”
  “且慢,且慢,”杜昉望着钟子昂说,“你要杀我们全家我无话说,我们的下人总没得罪你吧,你能放了他们吗?”
  钟子昂说:“你们两家姓杜的是混蛋,你们的下人自然也是混蛋,统统得杀头谢罪。”
  钟子昂说完手起刀落,杜昉的脑壳就滚到了地上。
  义军兵士见状,举着刀就开始杀人了,有的拦腰砍断,有的一破两开,有的斜着劈下,大多的人都是被砍了脑壳,一瞬间,十字街口地上淤积了厚厚一层血。
  杜昉和杜惟馨两家连同下人一百三十几口子全被杀死了。
  钟子昂回头对几个弟弟吩咐一番,叫他们各带一拨人马去豪右人家杀人,自己带了一百多人直奔王靖之家去。
  这个王靖之也是个背时屌,孔彦舟来祸害鼎州城时,他原本是外逃了的,只是跑的不远,就在桃源县的尖峰岗,他一个妹妹嫁在那里。孔彦舟撤出鼎州城后,他也是急着要回去,一心欠起蒙馆里的几个孩子,生怕他门没读好书。
  妹妹说:“哥,你别急着要走,我听说那孔彦舟贼兵个个都杀人不带眨眼睛的,你去了,还不是他们砧板上的一盘菜。”
  王靖之说:“我不回去不行啊,孔彦舟贼兵已经离开了鼎州城,我那些孩子们应该回去了,不去教他们,他们就会野掉的。”
  妹妹说:“那贼兵要是又去了鼎州城咋办?”
  “他们又去了,我就又跑掉。”
  “你要是跑不掉呢,被他们杀了多可惜,你读一肚子书还不是要埋到坟眼里去,我娘家就你一个哥哥,叫我咋办?”
  王靖之不理会妹妹的劝告,坚定地回去了。
  他庆幸自己回来了,因为蒙馆里的十几个孩子也全都回去了,他们背着书包就坐在蒙馆门口等着先生来上课呢。
  教了几天课,钟相在天子岗举事的那天傍晚,他就听到了消息,心里异常的沉重,他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谋反朝廷可不是一般的事情啊,可不是金兵南侵、孔兵骚扰的事情啊,在他看来,这是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变,比起金兵孔兵劫掠财物来严重多了。
  第二天,王靖之还是照常在课堂里上课,只是无心上课,老是走神。钟相之反,肘腋之患也,慢慢就会变作心腹大患。
  我该如何是好?除开替朝廷作想,王靖之还想到了自己,因为自己曾经是与这件事情有直接关联的一个人。
  当初,天子岗组织忠义民兵,组织乡社,吸纳广大教徒参加乡社到天子岗练武,筑垒浚壕,打造兵器,他就意识到了钟相要起事,就据实禀报官府,竟谁知有人贪赃枉法,将钟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轻轻松松回到了天子岗。
  这样一来,自己无疑成为了天子岗的一个死敌。
  王靖之带着孩子们在读《滕王阁序》: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先生,您读错了,”一个叫小智的孩子站起来说。
  “啊,哪里错了,帮我说说。”
  “先生,书里是‘龙光射牛斗之墟’,您读作了‘龙光射斗牛之墟’;书里是‘腾蛟起凤’,您读作了‘起凤腾蛟’。”
  “呵呵,还是小智过细,只怪先生没看书本乱啊一气。”
  王靖之没心事上课了,他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要不要逃跑。不逃跑,很有可能被钟相贼党捉住杀了,若逃跑,这书就教不成了。
  把《滕王阁序》这一课书教完了,他的决心也已下定,那就是赶快逃跑。他一边收拾课本一边说:“孩子们,大家暂时不要来上课了,我要出远门一趟,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定,到时再告诉大家吧。”
  孩子们收拾完课本就蹦蹦跳跳回家去了,先生说不上课,他们特高兴,上课哪有玩蛐蛐好啊。
  孩子们走了,王靖之套上牛车,让老婆孩子上了车,自己就举着鞭子准备赶车上路,正此时,钟子昂就带着他的义军堵住了他们。
  “王靖之你这个罪该万死的狗书生,竟然打起了逃跑的主意,你是不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末日来临才要逃跑的?”
  钟子昂一边说一边夺过他手里的牛鞭,甩了他一鞭。
  王靖之说:“我有么子可逃的,我又没犯谋逆大罪,何逃之有?”
  “那你带着老婆孩子套着牛车跑么子?”
  “我走亲戚还不行呀,谁家没有亲戚?”
  “你这是走亲戚么,大包小包的,拉家带口的?”
  “好啦,不是走亲戚就不是走亲戚,你要咋样?”王靖之轻蔑地看了钟子昂一眼。
  “你问我要怎样,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全家,谁叫你报告官府说我老爷要谋反的,害的我家老爷无路可走,只得谋反。”
  王靖之说:“你长一张嘴,不知道说人话,竟然颠倒黑白,你家老爷谋反和我状告你家老爷谋反,谁前谁后,你分不清呀?”
  “就算我家老爷谋反在前,那又如何,这混账朝廷反不得呀?金兵南侵,大量的中原豪右人家涌入鼎澧路,占湖围田,欺压佃农,朝廷看着不管不顾,穷人都活不下去了,这样的混账朝廷不应该反么?”
  “就算朝廷有错,你可以奏报呀,可以申诉呀,为何动不动就要造反,为难朝廷。朝廷都像你们钟家父子,今天你要反,明天我要反,这世道还得安宁么?战乱一起,人民流离失所,所披痛苦不知要加重几倍,这难道是你们父子所期望的吗?”
  钟子昂说:“我们管不了这么多,李逵都会轮着两板斧反上朝廷,砍了那鸟皇帝,我们则可以轮大刀杀到皇宫,杀了那鸟皇帝。”
  王靖之说:“这朝廷是说反就反得了的么,这皇上是说反就反得了的么,你没读过书呀,不知道君权神授呀?好吧,竖子,我来教教你,商汤在讨伐夏桀时曾说,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
  “你知道秦始皇玉玺上刻的八个字是么子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君主是上天选择的,不是谁想做君主就可以做君主的,人人都想做君主,这能行么?陈涉都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不是也起事了吗,做成君主了没有,最后还不是身首异处!”
  钟子昂说:“你这就是一派胡言,你说君权神授,那我问问你,赵匡胤的君权是神授的吗,哪一天授的,在哪里授的?我只听说过陈桥兵变,只听说过黄袍加身,一切都来自他个人的作为,与天神有么子关系?”
  “我大宋开国皇帝从表面看是你说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实际上就是君权神授,老天认为这天子应该是赵姓人了,要不这赵宋江山怎么会延续至今?”
  钟子昂说:“你这是狡辩,秦始皇说他的君权神授,这皇帝怎么又落到了刘邦手里,刘汉皇帝说君权神授,这皇帝怎么又被三国瓜分了,既然没有永久的朝廷,那就没有永久的皇帝,我们钟氏为什么不可以出皇帝?”
  “你们钟氏还想做皇帝,你们父子撒一桶尿照照自己的猴相,一个个鼠目獐头,吓都吓死个人,倘若是坐上了皇宫,那还不吓死天下大众,还去统治谁呀?”
  钟子昂拿着刀背在王靖之的肩头上砍了一刀背,他说:“你这个狗书生,我们父子个个生得相貌堂堂,你竟然说是鼠目獐头,等一会我就将你斩做四翼八块。”
  王靖之嘿嘿地笑着说:“你就是个跳梁小丑,你家老爷是个跳梁老丑,你们名义上说要为穷人谋福祉,实际上是为着一己私利。你们为着个人私利,不惜驱驰天下人互斗互杀,只可惜官府某些人贪赃枉法,不把我的奏报当一回事,让你们贼父子得势起事。”
  钟子昂不等王靖之说完,挥起一刀就砍了他的脑壳,然后又把牛车上王靖之的家人也砍了。看着那条拉车的牛,他指着站在一旁的义军兵士说:“还愣着做么子,快把它也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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