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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吴昉命丧荆门军 义兵火烧安化城

作品名称:洞庭狂澜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6-14 09:48:54      字数:10114

  话说天子岗举事那天下午,钟相将杨钦,黄诚、刘衡、杨华几个人叫到一边吩咐说:“你们四人分为两组,杨钦杨华一组,黄诚刘衡一组,各领二千兵马,杨钦你们去安化,黄诚你们去荆门。你们要打下那里的县城,杀了那里的官吏,烧了那里的官衙。”
  杨钦说:“老爷,我们是走旱路还是走水路?”
  杨华说:“应该叫皇上了,怎么还是叫老爷!”
  “啊,对对对,启禀皇上,我们如何去呀?”
  “反正不是扎翅膀飞,我看你们还是走旱路好,走旱路近。我叫太子从水连村找一个熟悉旱路的人给你们带路,应该是沿着沅水逆行至凌津,往南经过杨溪桥,再从枫坪进入安化,往南再走几十里路就到了县城,我以前去安化传教就是这样走的。”钟相不厌其烦地向二杨说着路线,这二人粗心,他得细说。
  “要走好几天啊,”杨钦嘀咕着。
  “这才几脚路啊,”杨华不满杨钦的嘀咕,“为皇上打天下,要不辞辛劳,这安化就在天子岗脚下。”
  钟相没理会他们,眼瞅着黄诚、刘衡说:“你们的路倒是有点远,你们去过荆门吗?”
  “没去过,”二人前前后后答应着。
  “怕有千把里路吧,”钟相说,“我看你们还是走水路的好,不要走东洞庭湖,而是从赤沙湖进入澧水,再走虎渡河过长江,再沿着漳水河逆行,直达荆门。”
  钟相这样一说,就把黄诚、刘衡的脑壳说木了,这些地方他们从没去过,一点也不熟悉啊。钟相接着说:“你们的难处就在于一路全是逆水行舟,若是舍舟走路,大江大河又过不去,还只能选择坐船,那就能拉纤的就拉纤,不能拉纤的就扯帆。”
  告别钟相出门,黄诚他们四人就分散了,两人一路,自己讨论自己的事情去了。
  刘衡说:“我们皇上好有味啊,哪有这样当皇上的,把事情说得这细致,好像管家婆样。”
  黄诚说:“这不能怪他啊,他又没当过皇上,还不是草鞋无样,边打边像。再说这是草创,他不过细还真是不行。”
  “我们要走的这些河流你去过没有?”
  “我只去过澧水,若是从虎渡河进入长江,那我们在澧水河也只走一小段路,漫长的水路是虎渡河,它纵贯公安县南北,是长江水进入洞庭湖的一条河流。”
  听了黄诚的话,刘衡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就说:“我们是不是要找几个常年跑西江的船老板,他们熟悉路径,熟悉河道,更熟悉船,有了他们,我们就高枕无忧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们老爷是怎么想的啊,荆门这么远,偏要我们去荆门,这打下荆门对我们能有多大的意义?”
  “刚才不是说了吗,要叫皇上的,怎么还是老爷老爷的!”
  “这不是背着老爷吗,而且我也觉得他老人家还是做个老爷比较合适,要做皇上,气魄还要大一点。”
  “不要胡说八道啊!这次老爷派我们二人去荆门,气魄也是很大的,打下了荆门,直接影响到荆湖北路的核心地区,还可以影响到西川,这是老爷的高瞻远瞩。”
  “老爷在荆门军有个典故你听说过吗?”刘衡神秘地问黄诚,“这次叫我们去打荆门军会不会和这个典故有关?”
  黄诚听刘衡这么一说,就感到很吃惊,老爷在荆门军的典故只有几个人知道,刘衡是怎么晓得的。
  刘衡看黄诚一脸的惊愕相,就说:“你不知道这个典故我就讲给你听,你莫要外传就是了。”
  “两年前,老爷坐船跑到荆门军去传教发展教徒,有一次在街上的一棵老樟树下,老爷正向十几个荆门军教徒传习摩尼教,就被荆门军知州吴昉给碰上了。吴知州正从外面巡访归来,坐在轿子上,看见一个身穿白衣头系乌巾的人在手舞足蹈说着什么,就停了下来。”
  “吴知州听了一会儿,就落轿走了过去,用纸扇子指着老爷说‘你是谁啊,在这里妖言惑众’。老爷说‘我怎么是妖言惑众,我在教他们要相信日神月神,要敬畏天神’。吴知州说‘你是传的摩尼教吧,这是朝廷禁传的妖教,你难道不知道吗’。老爷说‘我传的是我自创的悟教,朝廷不禁止的’。”
  “吴知州说‘我问你两个问题啊,第一个是你说悟教提倡戒酒,我昨天中午就看见你在喝酒,这怎么解释’。老爷说‘我昨天没喝酒’。吴知州说‘我明明看见了你昨天喝酒,竟然不承认了’。老爷说‘我那是喝的酒糟,不是酒’。吴知州说‘酒糟喝多了醉不醉人’,老爷说‘也醉人’,吴知州说‘那不就得啦’。吴知州又说‘你说人死后应该裸葬,你父母亲死后是裸葬的吗,天气这么热,你穿衣服做什么’,老爷听了吴知州的话,一句也回答不上来,就收拾行囊走了。”
  黄诚说:“你在这里翻精倒怪,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小心你的狗命,你别牵连了我。”
  刘衡说:“这不就我们二人吗,老爷要是知道我在这里讲他的典故,那一定是你告的密,你就是个小人了,你不会是小人吧!”
  “胡搅蛮缠!”
  “不是我胡搅蛮缠啊,就是这个理啊!”
  “好啦,好啦,不说啦,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带着兵营回龙阳,到那里去找艄公船老板。”
  刘衡向黄诚做个鬼脸就睡觉去了。
  第二日早饭后,黄诚、刘衡点起二千义军就动身去了龙阳,他二人的据点隔了大汛洲和白沙洲对应着,算是隔水相望。
  刘衡说:“黄诚哥,你们白沙渡地产丰富,人口众多,能人颇多,帆船和船老板、艄公就在你们这里找吧。”
  “你就知道揩油啊!”
  “这不叫揩油,这叫地尽其利。”
  “好吧,我找找看吧。”
  白沙渡还真是刘衡说的那种情况,跑过西江的船老板艄公起码有几十号人,最有名的人就是浪爹。
  浪爹今年六十五岁,他七岁就开始跟着父亲跑船,十二岁就开始跑西江,在这条航道上跑了五十几年,对这条水道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黄诚找到他,把来意一说,浪爹就欣然接受了,他是个豪爽的人,家乡子弟做大事,哪能不支持。
  黄诚说:“浪爹,这样吧,我们是军事行动,一般来说,要人要物,只是征用。您这次不同,我们用您的人,用您的船,还是算借用,打下了荆门,我们按价付钱。”
  浪爹说:“不啦,不啦,你还是算征用吧,我们白沙渡就是一家人,你们做大事,我们也不闲着是不是,还同你们去见见世面,要什么钱哟!”
  黄诚说:“这事到时候再说吧,您现在就把虎渡河情况跟我说说。”
  浪爹说:“这虎渡河的名字就有点来历,西汉时期,公安境内老虎一类的猛兽很多,人们就设置了很多陷阱来捕捉这些猛兽,太守看见这情况后就叫人平毁陷阱,让老虎安全地渡过河去,后来就把这条河叫虎渡河。北宋时期,虎渡河的河堤已经是大石头驳岸了,河两边杨柳青青,长江水分流进入虎渡河。”
  “虎渡河经弥陀寺、里甲口、黄金口、中河口、汇洈水后南下,经南平、杨家垱进入赤沙湖,也就是我们的洞庭湖。黄金口那里有个地名叫金猫口,说是刘备驻军油江口时,他夫人养了一只金色猫,每日黎明小猫都准时叫醒主人,侍女觉得奇怪,孙夫人说,我喂的那只小猫,就像是一只金猫。坊间甚传此说,久而久之就有了金猫口这个地名。那里还有个吕蒙祠,三国时东吴为纪念吕蒙偷袭荆州有功而建。”
  黄诚说:“虎渡河里行船平稳吗?”
  “这条水道还算是平稳,特别是现在这个季节,如果是六七月间,西江的雪水哗哗而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们白沙渡的大船,一般可以坐多少人?”
  “如果是不载重物,一只大船坐百把人不是问题。”
  “浪爹呀,您老人家在我们白沙渡船老板中威望特别的高,您就帮我们找十个船老板,十个艄公,二十个撑船手,跟我们去荆门军一趟,回来了,我们还是付钱。”
  “艄公、船老板和船我都可以给你找齐,付钱的事情你看着办,至于二十个撑船手我看还是免了吧,你们义军大多是白沙渡人,有几个没撑过船,他们都是撑船的好手。”
  “也是啊,我们原计划去二千人的,现在可能只去一千人了,一个小小的荆门军也无须二千人马,人多了也无非就是耀武扬威。您老说,一只船顶多也就乘一百人,还要是最大的帆船,找十只这样的船不成问题吧?”
  浪爹沉默了一会说:“应该是没问题,我现在就叫上嘎子一起去找船找人,你们么时候动身?”
  “明天做准备,就后天吧!”
  浪爹走了,黄诚在街上晃着,看见一家饭店,就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踅了进去,还是惊动了正低头喝酒的刘衡。
  刘衡一抬头就看见了黄诚,便说:“黄诚大哥,谈得如何,坐下喝二两吧,算我犒劳你的。”
  黄诚说:“老爷有规定,不能喝酒啊!”
  “老爷的话你就别信,他说‘等贵贱’,这贵贱平等了吗,他不是皇上吗,我们将来顶多也就是个将军。”
  “你别信口雌黄胡咧咧,老爷是你能说的吗?”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啦!还是说我们的事情吧,你都搞妥了吗,人和船都找到了吗?”
  黄佐说:“我想了一下,还是只带一千人去。一千人应该是足够了,尽管荆门军是州府,衙役和捕快合起来也不过五六百人,何况他们没准备。”
  “英明,太英明了!”刘衡伸出大拇指夸赞黄诚,“我就想嘛,要二千人做么子,显风光,显气势?”
  黄诚说:“这样吧,我们二人都出五百义军,粮草、兵器自备,余下的人留在据点,叫他们每人去发展二人做义军,没完成任务的回来打板子。”
  “好,好,把他们屁股打得稀烂,打成两瓣。”
  听到这里,黄诚扑哧一声笑了,这个刘衡就是没个正形。
  两个人把一壶酒喝完了,一盘花生米,一盘腊猪肠也吃完了,又还想吃点饭,就叫店小二再炒了一盘莴笋片。
  黄诚边吃饭边说:“我不记得问你了,怎么没回你们的牛鼻湖啊?”
  “不光我没回去,我们的人全没回去,反正就一天两个晚上,难得跑来跑去空忙。”
  “你呀,太会揩油了,一千多人在我这里,吃我的用我的。”
  刘衡笑着说:“不啦,不啦,今天中午这顿饭就算我请你,我们扯平了。”
  “这扯得平吗,我一人吃你一餐,你们一千人吃我一餐,它们相等吗,何况你们一千人要吃我六餐饭。”
  刘衡说:“你应该招待的啊,谁叫你是我大哥呢,再说,我们这也是给你帮忙,老爷就是叫我们二人名字,也是把你放在前面叫的。”
  刘衡这样的能言善辩,黄诚拿他没辙。二人又商量带干粮的办法,船上大概有五六天的样子,要带五六天干粮,明天,全军做煎饼,磨粉的磨粉,煎饼的煎饼。
  出发的那天,白沙渡热闹极了,黄诚叫一班大男孩子敲锣打鼓,十只大船摆在白沙渡港口,后舱上一律插一面‘楚’字旗,义军兵士次第登船。
  一个号兵站在最前面那只船的甲板上,使劲地嘟着号。黄诚也站在这里,他向岸上送行的人招招手,船启动了。
  这只船就是浪爹家的船。
  刘衡坐的船走在最后,他和黄诚是这样分工的,黄诚最前,他殿后,一行船就这样驶入了赤沙湖。
  荆门军知州吴昉住在荆湖北路最北边的地方,对于鼎澧一带的变数自然是不知情。他只知道孔彦舟贼兵已经去了鼎澧路,那伙贼兵没去过荆门,只在随州、京山、荆州一线骚扰过。他没有听到天子岗的惊雷,也不知道杨幺义军在鼎澧路纵横扫荡。
  吴昉是一个老官吏了,四五十岁的样子,是通过科举放官的,做过多年的知县,做知州还只有四五年的光景。他是沙洋人,在汉水边长大,做官也是在荆湖北路一带,在沙洋、京山,钟祥、当阳、远安等地做过知县,到荆门做知州还是第一次,他知道,自己的官运也是到蔸了,再高升也升不了,要外放也放不了。
  他是一个大家庭,父母亲还健在,自己有四个儿子,儿子家各有四个子女,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二十大几口子,全捆在一起过日子,大儿子是教书的,二儿子是打豆腐的,三儿子做着篾匠手艺,四儿子是个剃头的,他们没有田地捆着手脚,老爷走到哪里做官,儿子们就带着家人跟到哪里。
  吴昉的师爷也是带着走的,这个师爷是他过去的一个盟弟,二人同窗十载,考功名老是考不上,就做了他的师爷。二人的关系是这样的熟悉,说话就很随便,办事就很默契。
  这天来到公堂,见没有多少公事要处理,二人就有一句无一句聊了起来。吴昉说:“盟弟你要搞清啊,我是你的社兄,你是我的盟弟,我们还是有大小之分的。”
  师爷说:“这不好说啊,我的年纪大你一岁,应该我是社兄。”
  吴昉说:“你大到空里去了,我先你一年启蒙,当然是你的社兄了,这也不懂,难怪你考不上功名的。”
  “我们互称同学好不好,《庄子•知北游》说,妸荷甘与神农同学于老龙吉。我们二人同学于萧师,同师授业,不分社兄盟弟。”
  “你怎么可以称我同学呢,你要叫我老爷,我是知州大老爷,你呢,只是我一个老跟班,给我拿文房四宝的,帮我管文案的,我坐在太师椅上办案,你只能侍立一旁记录。”
  “这是做给别人看啊,下了公堂,还不是你给我掏耳朵,我给你抠鼻屎,哪来的高低贵贱?”
  “盟弟呀,你一说到高低贵贱,我就想起了那个到我们荆门传教的钟相来,他老是宣扬么子‘等贵贱均贫富’,你说说看,这世上的贵贱能等么,这贫富能均么?”
  师爷说:“我看不能,同样是石头,大量的石头就只能砌墙,而少数石头就是玉石,《管子•小匡》里说,料多少,计贵贱,这说明管子是承认东西有贵贱之分的。《易•系辞上》说,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这是说的天尊地卑的道理。人的道理也是一样,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也包含了人分贵贱的道理。再看具体的人,比如伏羲,他制造八卦,衍生《易经》,开创华夏文明,你能说他不高贵么,后人谁可说自己贵比伏羲么。”
  吴昉说:“师爷呀,你的理解和钟相的理解不在同一水平上啊,你的理解是这个世道是有贵贱之分的,钟相也承认这点,他是在承认这点的基础上提出要求的,他的要求是么子呢,那就是‘等同’,也就是说,要把尊贵的东西往下拉,要把卑贱的东西往上提,让这两个不同的东西一致起来。我们的老祖宗反反复复告诫我们,‘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钟相就不同意这个天命观,他认为富贵在人,只要等同了,均平了,卑贱者就可以高贵,贫贱者就可以富裕。”
  “老爷,还是你的书读得好,怪不得你考上了功名,做了知州大老爷的,你就比我高贵许多。”
  “既然知道我比你高贵许多,那就别叫我给你掏耳朵了哇。”
  师爷说:“老爷,你这又错了,下了公堂,你给我掏耳朵,我给你抠鼻屎,这不说明我们等同了么,我们也没得罪钟相啊。”
  “得罪他又怎样,不得罪他又怎样,还怕他不成?”
  “老爷,我就顺着你的意思说吧!你看这个钟相,他说要等同贵贱,如何等同?他的意思就是不要等级了,我和你这个知州大老爷一致了,草民来公堂伸冤办事,也不必跪在老爷面前了,一品二品大员觐见皇上,也不必三跪九拜了,这可能吗?不可能的。钟相不这么想,他追求着这种不可能,他的追求手段便是造反。”
  “师爷你断定钟相要造反么?”
  “应该是的!”师爷肯定地说。
  “这怎么得了啊,皇上内外交困,腹背受敌,自己逃命都逃不赢,倘若是这个钟相造反了,谁去约束他?”
  师爷说:“老爷你就把心放到肚子去吧,钟相是鼎州人,我们是荆门军,两地相距千里,还怕他不成!”
  “不能这么说,乱民造反,海内震荡,刘邦造反的时候,就从沛县打到了咸阳,那还不远?倘若造反,距离不是问题。”
  “那我们咋办,要不要把我们的判断报告朝廷?”
  吴昉看着师爷说:“你疯了啊,竟敢把判断报告朝廷,你不要忘记师爷的职责,只能把证据和事实报告朝廷。再说,你也不能人还没死就生怕卵烂掉了。”
  “老爷是个读书人,说这粗俗的话与身份不符,你高贵的身份不需要钟相来等同,就自己掉到了卑贱的泥坑里。”
  师爷这样一说,就把吴昉逗笑了。
  吴昉换了个话题说:“师爷,我家长子吴炼的四书五经还教得不错,你是不是考虑把你家几个孙孙也送到他那里去授业。”
  师爷说:“不敢,不敢,你家公子太厉害了,我就怕他把我孙子教的将来个个考上功名,超过我这个做祖父的。”
  “师爷你太搞笑了,哪有爷爷怕孙子们有出息的?”
  “我是说你家公子太厉害了啊,不是怕我家孙子有出息啊!”
  “此话怎讲?”
  “有一次,我听他给弟子上《诗经•草虫》一节,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他把原文读了一遍,然后串解说,听那蝈蝈蠷蠷叫,看那蚱蜢蹦蹦跳。没有见到那君子,我心忧愁得肿了。如果我已见着他,如果我已偎着他,我的肿全消了。老爷您说说看,他这样开蒙馆,我敢把孙子送他那儿吗?”
  吴昉说:“我知道了,你这无非是要倒败我家儿子,我儿子么样底子我还是知道的。”
  “老爷,我这人是讲原则的,我不能因为在您这儿讨生活,就一定要送孙子到您儿子那里读书,就一定要买您儿子打出来的的豆腐,就一定要到您儿子剃头店里去剃头。”
  “打住,打住,我没这意思。我叫您老爷好不好?”
  这二人就这样有滋有味,每天上堂,只要没正经事做,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胡聊海聊。
  就在这当儿,黄诚刘衡的船队经过五天艰难的航行,终于抵达了漳河荆门码头,船一靠岸,一千人的义军从各个船舱里站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砍刀和鱼叉,还有梭镖打棍,荆门人一见,吓得膨水鸭子一样四散飞奔。
  有一个衙役飞跑着来到州府报告吴昉知州,他气喘吁吁地说:“老爷,不好了,不好了,码头上来了一伙贼兵,手里拿着凶器,看样子是来杀人的。”
  吴昉大惊失色,站了起来说:“他们打的么旗号?”
  “有的旗子上写一个‘楚’字,有的旗子上写一个‘钟’字。”
  “你看清了吗,他们多少人?”
  “来了十条大船,全装的人,大概有一千多人吧。”
  师爷说:“老爷,这一定是钟相的贼兵。”
  吴昉说:“快去叫来都尉。”
  都尉就在一边办公,师爷把他叫来了,将情况简单一说,就叫他立即组织力量进行抵抗。
  都尉拿了一把铁柄砍刀就走,州府里只有两百个府兵,他们都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都尉走到院子里把铸钟一敲,大家就集合了,都尉说:“一伙贼兵进城了,大家快拿兵器跟我去迎战他们。”
  荆门军一共有六百个府兵捕快,除开刚才集合的二百人外,还有人或者在巡街,或者在看守典狱,或者外出执行任务了。
  黄诚可不容许他们做有效的抵抗,他抓住一个巡街的府兵叫他带路去州府,府兵无法,锋利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才走上漳河大街,迎面就碰到了都尉带过来的府兵,那个被押着的府兵瞅准一个机会,一脚踢在押他那个义军的胯上,疼得那义军松了手,巡街府兵就跑到了自己的兵营里。
  这是一场典型的遭遇战,也不需要谁来指挥,两边的人一见面就厮杀起来,府兵训练有素,兵器也不差,只是人少了些,很快就败落下来,慢慢地都被杀死了,包括都尉。义军也损失惨重,有三百多人死在了大街上。
  黄诚对刘衡说,你快带人去清理荆门所有的街道,把那些巡街的,执行任务的府兵全部杀了,再去典狱杀了所有的狱兵,还有那些捕快。
  刘衡带了四百人,分成了八个队,开始扫荡荆门城。
  黄诚带了一百多人来到州府,只见吴昉和师爷端坐于公堂之上,两边站着四个衙役。
  黄诚带着义军气势汹汹登上了公堂。
  师爷说:“来者何人,见了老爷还不下跪!”
  黄诚说:“老子乃楚王麾下大将黄诚是也,狗官姓甚名谁?”
  吴昉手指着黄诚说:“你这贼寇,谋反大宋,辱骂本官,左右还不给我快快拿下。”
  公堂上四个衙役就动手去捉拿黄诚,只见黄诚手起刀落,砍了两个衙役,回头吩咐身后的队长,押着这两衙役去把这两狗官的家眷一并捉来州府前坪。
  队长带了五六十人押着衙役出发了。
  黄诚揪了吴昉和师爷起身,将他们拽到府前地坪里,然后说:“两狗官,给我老子跪下。”
  吴昉说:“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跪贼寇。贼寇附逆楚王,这所谓楚王者,莫非是妖党头子钟相乎?”
  黄诚一脚将吴昉踢着跪下,又把师爷也踢跪下,然后说:“钟相是我老爷,他的名讳是你这狗官叫的么?”
  吴昉哈哈大笑起来说:“果然是钟相贼党,我还以为是么子天兵天将,原来是一伙不知天地玄黄的狗东西,你回去问问你们妖魔头子钟相,看他在此地传妖道是如何丢掉身份的。”
  黄诚用刀背在吴昉腰上砍了两刀背,疼得吴昉纠在地上,黄诚说:“你这狗官,为狗皇帝卖命,欺压百姓,男盗女娼,今天老子就杀了你头,为我荆门百姓报仇,为我老爷泄恨。”
  师爷说:“你这狗贼休得胡说,吴知州是朝廷标杆命官,爱民如子,亲民如山,荆门百姓人人拥戴。”
  黄诚又提刀背在师爷腰上砍了两刀背。
  队长把吴知州和师爷两大家人全都捉来了,合起来有五十六人,一个个打得全跪在地上。
  妇孺老幼一个个哭得不行,吴昉说:“你们都别哭,在贼寇面前要有豪气,把眼泪收回去,从心里笑起来。”
  大家真的不哭了,吴昉的老父亲这时候这时喊了起来:“苍天呀,大地呀,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群畜生吧,快把他们收了去吧,我们荆门遭劫了,遇到土匪了!”
  黄诚手起刀落,将吴昉父亲的头斩落于地,然后把手一挥,义军兵士拿着兵器冲了进来,一顿乱砍乱戳,可怜吴昉和师爷两大家子几十人在瞬间全被杀死。
  刘衡这时候带着人赶来了,告诉黄诚说,剩余的衙役捕快全被找出来杀了,二人又商量了下一步做么子,把人一分为三,烧的烧房舍,找的找金银财宝,杀的杀人。
  黄诚说:“你还是带着人去杀人吧,按照五杀令,该杀的杀,该斩的斩,不要心慈手软。”
  这时候的荆门谁还坐得住啊,看见街上这乱景,人们四散逃命。刘衡带着人无法确认杀谁了,只得举起屠刀乱杀一气,见人就杀,见头就砍,把荆门大街小巷杀得满是血水。
  黄诚的人翻遍了府库,劫掠了许多的珍宝金银,席卷而去,身后是浓浓的黑烟,熊熊的大火。
  前后只有半天时间,荆门就从人间走进了地狱。
  回过头来再看去攻打安化的二杨。
  杨钦和杨华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嘚嘚地走着,他们身后跟着二千人的义军。义军兵士没有马骑,只能靠两只脚跟着走。
  杨华说:“我一想起老爷的政纲就要发笑,他说‘等贵贱’,我们才起事,就分出贵贱了,等什么等呀。”
  杨钦说:“我细细琢磨过,老爷说的话全是骗人的鬼话,你想想看,他一宣布起事,就自己做了皇上,才娶到手的老婆就做了皇后,天下的好事尽落他一家了。”
  “老爷搞了几十年,就为着过过皇帝瘾啊!”
  “不错,就是这目的,打着为穷人的幌子,把天下人哄骗到自己身边为自己目的服务。”
  “天下的奸贼全是这套路。”
  “嗯,是的,要不怎么说大盗窃国呢。”
  这二人在路上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说着话,走了一天,把义军带进了安化的枫坪。
  安化境内,山挨着山,山挤着山,一条条水带子在山间穿行,它们把山串联起来,山就变作了珠子,在蓝天下闪着光,透着亮。路往往也在水边,它们也变作了穿起珠子的丝带,把人们从这里带到那里。
  义军一进入枫坪,就看见了一条小河向南流去,清清的河水梳理着两岸的枯草,打磨着河底的石头。
  天色已晚,义军歇脚宿营。
  安化有一县丞就是这枫坪人,幸好他老家还有一侄子在家种田,那侄子看到这义军模样,情知不妙,天黑后就悄悄地出了门,骑了一头驴就往县城跑,紧走慢走,走了六七十里山路,终于在半夜里赶到了他叔家,把义军来到安化的消息告诉了他叔。
  县丞一想,今晚上应该是安全的,义军来县城最早也是明日下午的事情,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县丞一觉睡到大天光,一晚上就在梦里跑,早上爬起来,嘛事都忘记了,及至吃早饭时看到侄子才想起来,便匆匆地赶往县衙,而且,他还把侄子带到了县衙。
  知县姓刘,县丞见了知县就说:“老爷,大事不好,钟相贼寇已经进入安化了,今天就会奔县城而来。”
  “有这回事呀?”刘知县将信将疑。
  县丞说:“还是叫我侄子说说吧,就是他来告迅的。”
  那侄子就跪着说:“老爷,小的是枫坪人,昨天傍晚,太阳落山时,贼军就走到了我们枫坪,好多好多人,大概是几千人吧,还有骑马的官。我一边给他们做饭一边和他们搭讪,知道他们就是奔县城来的,顾不得歇息,做完饭就偷着溜到了县城来告我叔。”
  “难得你好心,快起来吧,”刘知县吩咐师爷拿了一两银子赏给他,又说,“你快去亲戚家躲躲吧,不要回去了。”
  转过来,刘知县就吩咐师爷,派衙役将所有官吏集中到公堂议事,典狱长都要请过来。
  县城也就那么大,该来的人全部来了。刘知县说:“有个紧急情况,把大家招拢来说说,钟相贼兵昨天傍晚就到了我们安化枫坪,来了几千人,他们就是奔县城而来的,根据益阳和桃源的经验,我们做抵抗是毫无意义的,他们有几千兵,我们只有一百多衙役捕快,如何斗得过?”
  “贼兵来了,无非是三招,一是杀人,二是劫掠,三是烧屋。我们要应付他三招,那就是走人藏人,把城中所有人都带走,带到山里去躲起来,我们安化山多,哪座山都可以躲人,贼兵是不会到山里去寻人的。二是转移财产,无论公私财物文案,一律转走,不给贼兵留下一粒粮食。房子就没招了,带又带不走,只能留给贼人烧了。他们进城,没人杀,没物抢,会把所有房子烧尽的,你们都不要抱任何的侥幸心理。”
  “我说的话不需要商讨,大家照着做就是了,师爷照单子宣布一下分工,谁负责的哪条街哪条巷哪片屋,就一定要负责到底,不准有丁点的遗漏,而且,下午丑时头一定要完成所有的人财物转移。谁要是玩忽职守,事后追责,我一定会株连九族的。”
  师爷把任务一分,大家就解散做事去了。不一会,整个安化城就像一锅煮沸了的水在翻滚,人喊马叫,赶的赶牛车,推的推独轮车,肩扛的,手提的,怀抱的,几千人无论男女老少,没一个人是空手走的,就是刘知县,他也拿着县衙的银饷。
  到了午时末,安化城就变成了一座空城,所有能喘气的都转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转走了,这时候,他们有的远走他乡,有的回到老家去,有的在山里躲起来。
  县尉骑着马在城里大街小巷又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一个活物了,这才离开了县城。
  二杨的义军在下午未时末进入了安化城,他们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的抵抗,城里也没有一个活物了。
  杨钦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知县是谁啊,难道他是神仙?
  杨华说:“难道他们知道我们要来吗?是谁暗通款曲?”
  杨钦说:“你问我,我问谁啊?我们义军打下那么多县城,没一座县城如同安化一样,既不抵抗,又有秩序地转走了所有的人财物。”
  “我们扑了个空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叫大家满城搜寻一遍,看有不有喘气的,有就杀了他们;再看有不有值钱的东西,特别是吃的,我们今天还只吃了早饭,然后就一把火烧了它,要四处点火,烧尽这座县城,不留下一只房子。”
  “我们要不要到山里去找找人,他们应该躲得不远。”杨华有点不甘心,这叫嘛事啊!
  “找鬼吧,你知道安化原来叫么子吗?它叫梅山,这里全是梅山蛮子,你要是进山了,他戳死了你,你还不知东南西北呢。”
  二杨把嘴巴翘得高高的,他们坐在马上,看着黑烟升腾,听着空城哭泣,想着这腌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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