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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子岗钟相起义 白沙渡杨幺截马

作品名称:洞庭狂澜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5-24 13:45:04      字数:10151

  话说建炎四年二月,荆湖北路鼎州山民钟相眼见金兵南侵,盗贼横行乡里,官府瘫痪,朝政糜烂,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感觉到他举大事的时机成熟了,于是调兵遣将,在天子岗建立寨栅,伺机举事。
  杨幺的龙阳忠义民兵和钟子昂的武陵忠义民兵在天子岗已经合为一军,分兵据守据点,天子岗周围的壕堑已经掘好灌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钟相将手下派出去,通令荆湖北路一府六州二十县悟教教徒头领,在二月二十六日前赶到天子岗前来议事。各地悟教教徒头领实际上就是各地忠义民兵头领,他们接到钟相通告后,骑着马从四面八方赶来天子岗,澧阳的英宣来了,慈利的陈寓信来了,松滋的李合戎来了。
  大家的心里是极为明白的,自从信了钟老爷的悟教,跟上了钟老爷,自从在各地组兵护乡起,他们就料定钟老爷必然要举大事,心里早就跟定了钟老爷。
  二月二十六日的夜里,天子岗戒备森严,流动哨放到了枉水和金刚河之外的五里地,北边的排烟山口和南边的三个寨子都加派了岗哨,天子岗壕堑也派了一队巡逻哨,议事厅周围有一百个民兵站岗。
  各地大大小小的头领来了一百多人,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议事厅灯火通明,几十支手杆一样粗硕的蜡烛飘着红色的火焰,二十个刀斧手分站两边,当面的墙上贴着一面巨大的红旗,中间绣了一个一丈见方的“楚”字,还有六十面绣着“钟”字的红旗插在靠墙的架子上。
  钟相头系一条鲜艳的红丝巾,身穿白色的长袍,威严地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身边是十个手执大刀的亲兵。
  王善将众弟子引到钟老爷前面跪下,然后喊:一拜天神,日月永恒!众人听到王善的口令,倒头就拜了下去。
  王善又喊:再拜摩尼,吾教永恒!
  众人双手合十,又倒头拜了下去。
  王善再喊:三拜老爷,万寿无疆!
  众人第三次到头拜了下去。
  众弟子拜完了了钟老爷,王善就叫人送来草蒲垫,众人就盘腿坐在草蒲垫上,大家知道,最庄严最重要的时刻来到了。
  王善退到了一边,胡源站了出来,他说开场白:“各位兄弟,今天晚上,钟老爷把大家招到一块儿商量大事,大家畅所欲言,有么子说么子,最后的意见都听老爷的。”
  钟相坐在那儿,表面看去,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看不出褒贬赞斥,等到胡源的话一完,他就开始说话了。
  “孩儿们,今晚上我们就商议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谋反大宋。通俗地说,我们要造反,要反朝廷,反到东京去,反到临安去!”
  “这件事情往远了说,我已经做了二十年准备。二十年来,我的足迹踏遍洞庭湖西边一府六州二十县,向这里的几百万民众宣扬我悟教教义,吸纳广大的民众前来信教拜爷。世上一个理,凡事都要人来做,我之所以传教,就是为的人,能把最多的人吸纳到我身边来。二十年来,我成功了,现在,荆湖北路的民众,谁不知道我钟老爷大名呀,谁不来朝拜我钟老爷呀?朝廷说这些信教的民众都是愚民,说愚民填委道路,还算他们说对了。”
  “这件事往近了说也做了两年准备了,从长子钟子昂组忠义民兵勤王开始,组兵勤王那只是我们的一个借口,勤王是手段,组兵才是我们的目的。幸得金兵南侵,朝廷糜烂,才允许各地组建忠义民兵,这样一来,不但是钟子昂的忠义民兵得以保留下来,就是各地也都组建了忠义民兵。去年,龙阳县的忠义民兵在杨幺的带领下,战益阳,覆湘阴,威震安乡,颠覆官府,杀人流血,这算什么,这就是造反,就是谋反朝廷。过去,我们只做不说,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名正言顺地说。前不久,龙阳忠义民兵和钟子昂的忠义民兵联手,在澧州的药山坪打得孔彦舟大败而归。孔彦舟算么子人,他的兵算谁的兵?归根结底,他是朝廷的人,他的兵也是朝廷的兵,我们就灭了他一万七千人,还有澧阳、慈利、松滋的忠义民兵,不也灭了他孔彦舟几千兵吗,你能说这不是造反吗?”
  “我刚才说了,造反这件事,我们过去只做不说,就是说,我们还没公诸于世。从明天起,造反这件事,我们就大张旗鼓做起来,既要做,更要说!我们不说,民众就不知情,民众就无目标,他们就会相信朝廷说的,我们是乱臣贼子。明天就是二月二十七,请大家记住这个日子吧!”
  “大家心里可能会有点忸怩作态,有点纠结,那就是我们造反,谋反大宋,是不是大逆不道,是不是乱臣贼子。这种说法来自皇帝,来自朝廷。多少年来,历朝历代,坐在皇位上的人,他们总是宣扬君权神授,意思是他们的皇位,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乃至于他们挥金如土的生活都是老天赐予的,都是不能更改的。这是屁话,是地地道道的屁话。大家都说汤是个明君,汤在讨伐夏朝桀时曾说: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这些话就记录在《尚书•汤誓》里,他也是屁话,因为他在强调替天行道,强调统治的合理性。有天然的皇上么,有天然的王侯将相么?没有!陈涉就是秦末的一介佣工,他都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我们还不如一个陈涉?”
  “我们造反,要理直气壮,理不直,气就不会壮。大宋无能,先是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还要年年向他们进贡。与金相约攻辽,又不守信,惹得金人借此南侵。在金兵咄咄逼人的南侵态势下,朝廷不是真心诚意组我民众抗金,而是步步退让,屈膝求和,这样昏聩的朝廷为何反不得?宋高宗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重用奸臣,排斥忠臣,祸乱朝政,颠覆朝纲,引起兵营哗变,使得许多的宋兵变为贼兵,变为盗兵,变为匪兵,这样黑暗的朝廷为何反不得?朝廷赋税繁重,征了正税征杂税,一而再,再而三地增加赋税,打个屁都要征税,把老百姓逼上了绝路,官府贪得无厌,个个肥肠大耳,谁把老百姓的生死放在心里,这样残暴的朝廷为何反不得?”
  “宋军变成贼兵后,打家劫舍,宰猪牵牛,我等水深火热,此时不反,更待何时?宋官变成狗官后,只顾自己逃命,不管百姓生死,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卧榻之侧,竞容异类酣睡;廊庙之上,胡容奸宄猖披。爰举义旗,拯蒸黎于水火;矢清妖孽,系禹甸于苞桑。洞庭之狂澜不倒,君山之樵叟长歌!”
  “我过去讲过,大宋的律令是邪法,今天我还是这么说,大宋的法就是邪法。《元丰律令》就是最好的证明,它竟然规定,田主打死了佣工,可以减刑。这样的邪法,我们要他作甚!”
  “我们要有响亮的口号,我们要有明确的纲领,这就是‘等贵贱,均贫富’!这句话虽只有六个字,它却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人活得有尊严,个个活得有饭吃。跟着我吧!跟我走吧!我保证平等地对待天下苍生,我保证大家都有地种,田蚕兴旺,生理丰富,没有欺压穷人的富人,没有欺压贱民的官人。”
  钟相冗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了,他的讲话一结束,议事厅就飘起了钟字旗,一面巨型大鼓也敲打了三下。
  王宗石这时候站了出来说:“听了钟老爷的话,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就是不合钟老爷的意也没关系,议事议事,就是大家都说事,说错了,就当是一风吹了。”
  杨幺站起来说:“老爷,您老人家的话,我完全同意,弟子只是还一事不明白,需要老爷指点。”
  “请说。”
  “我们举事,是不是就站到了朝廷的对面,与朝廷为敌了?当我们成为朝廷敌人之后,我们是不是就要组兵和宋军作战,是不是就要在这洞庭湖开辟战场,是不是就要杀人?老百姓将如何看待我们,我们的兵吃什么,用什么?”
  钟相指着王善说:“你来回答幺郎的问题。”
  王善说:“好的。是这样的,我们插上了‘钟’字旗,就是打出了公开造反的旗帜,也就是站到了朝廷的对面与朝廷为敌了,今后与朝廷自然有的是仗打,洞庭湖将来可能就是我们最广阔的战场。至于老百姓,我相信,经过钟老爷二十年来的精心训教,他们的心应该是跟着我们的,这是个混账朝廷,没人不反对它。另外的问题,还是请老爷回答。”
  钟相说:“好吧,其实,我来回答就算是作规定了。第一是杀人,杀人是肯定了的,幺郎你在益阳在药山坪不就杀了很多的人吗?当然,此杀人和彼杀人是两回事,你过去杀人针对的对象是手握兵器者,你今天说的杀人应该是指不拿兵器者。现在,我们议决,人是要杀的,不杀人无以立威,我们要建新朝,更要杀人立威。我们杀人是杀五种人,一是官吏,凡属朝廷官吏,不管有无罪责,一经抓住,一律斩杀。二是杀儒生,儒生者,读书人考功名者也,就是这样的人用一支笔维护着朝廷利益。三是杀僧道,这些人不事生产,占据着道观庙宇,传播歪理邪说。四是杀巫医,巫教与我们悟教有相通之处,但是它完全是靠骗术的,医者也是一样,它会阻止我教的传播,我们说要信神不要信医,医者就会反过来说。五是杀卜祝及有仇隙的人,那些巫男巫女,尽用鬼魂欺蒙世人,我们还留点空间给你个人,你和谁结仇了,也是可以把仇人杀了的。入了我教,拜了我爷,自然要给你一点好处。”
  “第二个问题就是回答我们吃什么,用什么?实际上,我这里也是作议决。我们抱了团结了伙,自然就有很多人参加进来。他们参加这个团伙,不是为了生产财富,而是为了推翻朝廷,但是,他们都要天天吃饭用钱,还有很多公事要用钱,饭从哪里来,钱从哪里来,这些问题不解决,我们就一天也混不下去,可见这个物资问题是一个天大的问题。这里必须统一规定,一是在我们团伙里,个人不得拥有财富,日常需要都由团伙和兵营统一配给。二是我们每打下一个地方,就要尽力搜刮那里的财富物资,要做到打皮钻眼,不留死角,搜刮来的财富物资归团伙所有。三是在我们团伙占据的范围内,所有的土地一律归团伙所有,统一耕种,统一收获,统一补给。”
  王宗石见钟老爷解答完了就问道:“谁还有话说?”
  杨钦说:“大家知道,我是个有点田产的人,老爷刚才说所有的土地都要充公,这我也没意见。我要问的问题是我们造反总要个名吧,自古道,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事不成。”
  钟相接上他的话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件事我也想好了,名份名声确实太重要了,不光我们这个团伙要名,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名份,我们是推翻旧朝,建立新朝,那就得有个新朝的样子。这样吧,我们建立的新朝就叫‘楚’,我们荆湖北路原就是楚国,今天我们重建,还是叫‘楚’。接下来,我们就来推举皇帝,谁来做这第一任皇帝呢?有了皇帝就好办了,他就可以直接任命官吏了。”
  黄诚说:“这不就是改朝换代吗,与我们举事有多大的关系?”
  黄诚这样一说,坐在草蒲垫上的众教徒就议论纷纷了。
  “是啊,这就是改朝换代啊!”
  “是啊,朝代更替,还不是一只罐子吃药,换换汤而已。”
  “与其这样,还不如跟着大宋皇帝,大宋是现成的,再建新朝又要流血死人,到时候,新朝建起来了,我们也许死了。”
  “宋江造反是替天行道,我们造反是等贵贱均贫富,讲的都是为老百姓出气,怎么可以建立新朝呢?”
  大家这样一说心里就有隔阂了,钟相说:“孩儿们,你们不能这样理解,造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总不能年年造反,总不能造一世年反,你把旧朝推翻以后怎么办,就让老百姓一盘散沙吗,就不要人去管理世道人心吗,就不要朝廷了吗?都不能啊!所以,我们就要一边推翻旧朝,一边建立新朝,你要说这是改朝换代,我也认了。新朝总不是旧朝了吧,我朝总不是宋朝了吧,怎么能叫做换汤不换药呢?好啦,就别争啦,还是来推举皇帝吧!”
  杨华说:“钟老爷,您这还不是二十四里多余一里吗?这皇上就是您老人家呀,除了您,谁还敢觊觎这个皇位?”
  钟相说:“华子你是不是在变作法子骂我胆大包天啊,我这是个新鲜的搞法。过去的皇上,要么是打天下争来的,要么就是庇父荫承继下来的,我这里来个推举法不好么?”
  杨华说:“老爷,我们这里的江山也是您老人家打下来的,您辛辛苦苦二十年,掌经说法,不辞日夜,弟子无数,您不当皇上谁敢当皇上,您就别谦虚了,快快吩咐我们吧!”
  “对对对,就是老爷!”
  “老爷就是皇上,皇上就是老爷,快把龙椅搬来吧!”
  “是啊,老爷您就是我们楚国开国皇上,您的英名万世千秋传下去,我们也仰仗您,托您的福气!”
  下面乱糟糟叫了一阵,都是这个口气,没有不和谐的音调。
  钟相说:“好吧,我就不谦虚了!”
  钟相转到后房去沐浴更衣,胡源搬来了龙椅。不久,只见钟老爷穿着龙袍戴着冕旒从后房闪亮登场,然后就坐到了龙椅上。胡源站在一边说:“各位大臣参见皇上!”
  众人立即从草蒲垫上跄地跪下,然后说:“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就是一群泥腿子,有的读过几年书,有的没读过一天书,皇宫的礼仪,他们都是从戏文里、从说书人那儿听来的,也亏得刚才钟老爷进去更衣的一瞬间,胡源就地教了他们几招。
  也有出错的,跪拜的时候,既有几人跪错了方向,有人侧对着钟老爷,有人屁股对着钟老爷,喊‘吾皇万岁’的时候,也有喊‘我皇万岁’的,好在这是初次。
  钟相看着跪在地上的众徒弟,心想这世界真奇妙,刚才我还是悟教的大老爷,现在我就成皇上了。他们刚才还是孩儿们,现在就是众爱卿了。这样一想,他脱口而出:“众爱卿,平身。”
  大家又盘膝坐在草蒲垫上面。
  王善说:“现在,由皇上封赏。”
  就有一侍臣拿着一玉轴圣旨交给王善,王善对着众人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孝之家,庭训早备,光前无沗,贴后有方,着即特封伊氏为皇后,大公子钟子昂为太子,二公子钟子全为鼎王,三公子钟子绪为澧王,四公子钟子仪为潭王。”
  伊氏和钟家四位公子立即跪在最前面说:“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念完这一道圣旨,侍臣又拿过来另一道圣旨,王善对着众人再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众爱卿英姿俊爽,目光如电,着即特封胡源为丞相,王善为太保,王宗石为太傅,杨幺、杨华、杨钦、黄诚、黄佐、刘衡、夏诚、周伦、裴宥、英宣,陈寓信、李合戎为上将军,其余人众概为将军。”
  第二道圣旨也宣读完毕,众人又一齐跪倒在地说:“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相说:“众爱卿平身。”
  “名份我们是有了,切记切记,你们叫我皇上也成,我呢,自己封自己叫天大圣,你们叫我天大圣也成。你们呢,有的是一品大员了,有的是二品大员了,在这里的人,最不济的也是三品四品了,这样的好事要不是跟着我钟老爷造反,哪里来啊!”
  “我们的新朝叫做‘楚’,我们要为楚而战,我们的旗帜可以是‘钟’字旗,也可以是‘楚’字旗,我们也要改元,新元就叫‘天载’。今年在宋朝是建炎四年,在我们是天载元年。此后,行移称圣旨,补授用黄牒。”
  “我们的口号和纲领是‘等贵贱均贫富’切记切记。”
  新皇上的话训完了,王善就宣布明天在天子岗誓师。整个天子岗营寨,除开正常的巡营兵和哨兵外,其余人一律参加誓师。
  议事厅秘密议事就这样结束了,大家回营房歇息,杨钦和黄佐走在最后,黄佐说:“钦大哥,你说说看,今晚这叫么子好呀?”
  “叫惺惺作态,或者是装模作样。”
  “不太妥帖。”
  “那就叫请君入瓮?”
  “更不妥贴!”
  “那你说说。”
  “要我说嘛,就叫狗打恋,添假情。”
  杨幺站在那里说:“你二人在那里说么子怪话啊?”
  “没说么子,我们就说春风灌牛耳,春风吹花讯。”黄佐快人快语,随便诌了几句敷衍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二月二十七日,钟相举大事的正式日子。到了辰时,天子岗兵营的人全部站到了天子岗练武场。
  雄壮极了,悟法堂那一头,搭了一个大台,台前的横杆上吊着三块红布,上面用黄漆写了三个大字:举大事。两边柱子上挂着一副对联:少年俊彦掀起洞庭湖波浪,花甲老翁静听天子岗松涛。当墙上挂一面硕大的红旗,上书一个斗大的“楚”字。
  天子岗练武场周围插了一百面绣着‘钟’字‘楚’字的大红旗,春寒料峭,微微的北风吹着旗帜飘了起来。
  首先是检阅忠义民兵。民兵先在响水垱那边集中,然后六人一横排整队入场,只见他们越过枉水河的木桥,再绕天子岗半圈,从吊桥登上天子岗,在练武场绕场一周,然后按照兵营站着,一个兵营站一竖排,一竖排站了三百人,整个练武场站了三十五竖排。
  检阅兵营一结束,紧接着就是誓师。
  王善站在台子前面的中间位置,他举起紧握拳头的右手说:“兄弟们,我们今天在这里集合是为了什么?”
  “举大事!举大事!举大事!”
  “起义!起义!起义!”
  一万多忠义民兵群情激奋,他们也挥着拳头喊着。
  王善说:“兄弟们,你们答对了,而且我们的头顶上就写着‘举大事’三个大字,这个举大事就是造反,我们今天在这里宣布:我们要造反,要谋反大宋!”
  底下的忠义民兵一齐叫了起来“谋反大宋,谋反大宋”!
  王善朝底下挥挥手,示意大家静下来,他说:“我们谋反大宋,就是要推翻当今皇上,我们要建立新皇朝,要有自己的新皇上。昨天晚上,我们荆湖北路一府六州二十县的头领在一起议事,一致推举我们钟老爷做我们新朝皇上,有请新皇上登基就位!”
  钟相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登上了台子,他走到台中央亮了一个相。然后坐在靠后的龙椅上。
  王善说:“有请我们新皇上作登基训词!”
  钟相站了起来,走到了台子前面中间,清了清嗓子,然后说:“过去我叫你们孩儿们,今天我还是叫你们孩儿们。孩儿们,我们都是洞庭湖有志气的少年才俊,我们都是华夏古国有品位的血性男儿。目下,我们华夏古国山河破碎,北狄辽、金交相侵凌,他们的铁蹄踏碎我河山,他们的魔爪攫取着我人民,他们的巨口鲸吞着我们的财富。可是,我们的皇上不思抵抗,一味地屈膝求和,忍辱退让,今日割燕云,明日割三镇,年年赔银子,徽宗、钦宗是这样的狗皇帝,高宗也是这样的狗皇帝,这样的皇朝我们还跟他做什么!何不反了!!”
  “反了!反了!!”天子岗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孩儿们,大宋的皇帝是这样的狗皇帝,大宋的兵又怎么样,他们也是狗兵一群,一百多万宋兵,澶渊之战败给了契丹。金兀术带一万金兵在黄河北岸敲一夜战鼓,吓得黄河南岸十五万宋军自动溃散,不战而败。溃散的宋军就成了贼兵,他们在外敌面前是脓疱,在我们同胞面前却是凶恶的豺狼,孔彦舟兵就是这样的贼兵,自从孔兵闯进我们的家园后,我们荆湖北路的人过个好日子吗,他们残杀我们的人民,他们劫掠我们的财富,他们捣毁我们的家园。这样的贼兵我们还拥护他做什么!何不反了!!”
  “反了!反了!!”天子岗再一次雷声阵阵。
  “孩儿们,大宋的律令也是混账的律令,他不把我们穷人当人看,有一个《元丰律令》竟然规定,田主打死了佣工,可以减刑处理,法分贵贱还叫么子法,那就是邪法,就是魔法,就应当摧毁它。我若行法,当等贵贱,所有的人,无论皇子百姓,一律平等。大宋邪法并不止《元丰律令》,还有许多许多,这样的混账律令我们还遵他做么子!何不反了!!”
  “反了!反了!!”天子岗第三次雷声阵阵。
  “孩儿们,我们为什么穷?大宋的赋税多如牛毛,重如磐石,正税征几次,附加税征几次,你打一个屁他也要抽捐,有这样的混账王朝吗?金兵南侵,中原地区的富户士大夫纷纷南逃,许多人逃到了我们鼎、澧路,他们来了,围湖造田,与民争利,我们的混账朝廷却维护着他们的利益,使得富人更富,穷人更穷,我若行法,当均贫富。这样的苛政我们还忍受他干什么!何不反了!!”
  “反了!反了!!”天子岗第四次雷声阵阵。
  “孩儿们,我们谋反大宋就要建立自己的新朝,就要有自己的新政。我们的新朝就叫‘楚’,我们荆湖北路在过去就叫楚国,我们的新政就是‘等贵贱,均贫富’,我就是你们的楚王,就是你们的新皇上,孩儿们,跟我反了,跟我反了!!”
  “反了!反了!!”天子岗第五次雷声阵阵。
  “孩儿们,今天我们在这里誓师,明天我们就要出征了,打桃源的打桃源,打慈利的打慈利。大军所指,排山倒海,我们要掀起洞庭湖巨澜,我们要像滚滚长江水一样,一泻而下,扫荡这污浊的寰宇,我们要挺起腰杆子,把我们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教众们拯救出来!”
  “反了!反了!!”天子岗再一次发出惊天的吼声。
  钟相的训词结束了,钟子昂、杨幺等一些战将也到台上去讲了一通话,然后就解散了,大家只等着明日的出征。
  正此时,忽然有人来报告钟子昂和杨幺,说鼎州的单提刑要溜走了,是不是要采取措施。
  原来,孔彦舟闯进了鼎州边境,鼎州城里还剩一个单提刑,钟子昂就想着要将这个武臣争取到自己这边来,便派了一个教徒去盯住他的行动,一发现蛛丝马迹,他就采取措施。
  这个单提刑后来就搬家了,并不住在鼎州城,孔彦舟祸害鼎州之前,他就搬出城去了,只是离得不远。
  杜昉来访的那天,那个盯梢的教徒看得真真切切,他看见他们来了,又看见他们走了,还看见了单提刑在忙着装人装财产,就估计他一家人是要离开鼎州,便去给钟子昂和杨幺报讯。
  钟子昂一想,这个单提刑钟爱马匹,他的马如何装船呢,他预计这个单提刑一定会自己骑马走的,必须将他的马匹拦截下来!
  钟子昂将这个想法说给杨幺听,杨幺说:“太子考虑极是,这个单提刑爱惜马匹就像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他绝不会丢下马匹的,何况他家里有几匹马。”
  两个人一合计,钟子昂就立马吩咐那个盯梢的教徒快去打听,看单提刑一家是要去哪里,不然的话,他们就是无头苍蝇了。
  那个教徒很快就回来了,原来,这个单提刑一家是要逃去岳州。鼎州阙守臣,湖北提刑王彦成先挈家巡历岳州,这个单提刑便是去投奔他,钟子昂便把拦截单提刑的任务交给了杨幺。杨幺点起一个大队的忠义民兵,将他们带到了白沙渡埋伏起来。
  杨幺说:“兄弟们,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拦住单提刑,目的就是缴获他的坐骑和他所携带的辎重,至于他们的人,只要是不反抗,那就不要杀了。”
  一个叫大头的队长说:“杨将军你这次也太客气了,去年你在益阳、湘阴大开杀戒,也没看见朝廷把你怎么样,一个小小的单提刑,你留他做甚?”
  杨幺说:“大头休得胡说八道,听喝就是了!”
  钟子昂和杨幺还真是神算,这个单提刑打着马,带着随从奔白沙渡过来了,等他们走进了伏击圈,杨幺的人马就把他们给围住了。
  白沙渡是白沙洲东南端与沅江对岸之间的一个渡口,那是个老渡口,曾经设有白沙铺,为武陵、龙阳之间的交通要道,单提刑走陆路去岳州,这里是必经之地。
  单提刑勒住马头停了下来,他问杨幺:“幺郎你好,你这是怎么了,给我送行呀?”
  杨幺说:“单提刑你有这大的面子吗?我听说杜昉老爷他们一早就去找你了,叫你组兵护城,你回答他们说自己不是一棵葱,这会儿你怎么就变成一棵葱了呢?”
  单提刑说:“不是我变成一棵葱了啊,是你们把我变成了一棵葱。幺郎一向是很忙的,朝廷没封你做钤辖,你自己就做钤辖了。”
  “废话少说吧,你要走,我们也拦不着。快把你的马留下来,你所带的辎重也要留下来。”
  “你是孔彦舟啊,你要打劫啊!”
  “现在是大乱时期,也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就有非常措施,战争一旦发生,就可以随地征用民间一切物品,包括官家,你单提刑能够例外吗?”
  单提刑说:“即使如此,那也是官家的事情,与你何干?”
  “单提刑你识相点,你说的没错,征用物品确实是官家的事情,可是,你们这些狗官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我们就只好自己来组兵自卫了,这不行么?”
  “谁封了你啊,谁给你这个权责啊?”
  “我们自己封的,也不需要你的承认,你只认交出来就是了。倘若是顽固抵抗,我就不保你的小命了。”
  “我还告诉你,就是今天上午,我们忠义民兵在天子岗誓师了,我们誓死推翻你们这个腐朽不堪的大宋皇朝,建立自己的新朝,现在,钟老爷已经是我们大楚的新皇上了,我就是新皇朝的一个将军了,你说说,我有不有权征用你的东西?”
  “你们谋反大宋,要做乱臣贼子呀?”
  “什么乱臣贼子,你们大宋的老祖宗赵匡胤不也是乱臣贼子吗,你不知道黄袍加身的故事呀?”
  大头说:“杨将军,你和他废么子话,杀了他!”
  大头这么一说,就有几个人将刀抽了出来,围住了单提刑。
  单提刑说:“好好好,给你们就是啦!只怪我粗心,我心里只提防着孔彦舟的贼兵,没想到你们也是。”
  大头拿着刀背就在单提刑的背上狠狠砍了一刀背。
  单提刑和他的随从乖乖地交出了马匹和辎重,然后走了。
  单提刑的那匹马叫白龙马,长得煞是好看,威风凛凛,雄性十足,它看见主人松开了缰绳,就一个纵步跳进了白沙河,杨幺见状,一飞身就纵上了马背,他一手抓住白龙马的鬃毛,一手伸向白龙马的笼头,抓住了缰绳,刚烈的白龙马瞬间就被他制服了。
  单提刑用手指打了一个唿哨说:“好身手!”
  杨幺一想不对,这个单提刑刚才不就骂了我们嘛,他骂了我们,难道不让他付出代价吗?这样一想,就叫大头带了十几个人跑去围住了单提刑,然后一顿乱刀砍死了单提刑身边几个人,单提刑没法子抵抗,自己还是逃跑了。
  回到了天子岗,杨幺就把自己如何拦截单提刑的事情说给了钟子昂听,钟子昂说:“现在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你快派人去龙阳县,找到周亮、张百通他们,叫他们组织民兵拦截从水里逃难的民众。”
  杨幺不太理解钟子昂的作为,就问:“太子,他们要逃难,我们怎么去拦截呢,应该帮助他们才是呀。”
  钟子昂说:“你要知道,朝廷是以百姓为基础的,没有百姓,要朝廷做甚?我们也是一样,没了百姓,将来谁跟着我们干?”
  钟子昂这样一拨,杨幺这盏桐油灯就亮堂了,他派了几个人骑马赶到了龙阳县,那几个人又在宝台山找到了周亮、张百通,如此这般一说,就算是妥帖了。这周亮、张百通也不敢怠慢,就派人去各据点把几个留守的小头头找来议事。
  钟子昂拱拱手就作别杨幺,他说:“水路就交给你了,我还要赶到皇上那儿去。皇上提醒了我,我们不光是要在水上拦截,陆路也要卡住,凡是鼎州人都不能外逃了,我们要万众一心,打败这孔彦舟。”
  杨幺说:“太子,我就不送你了。”
  单提刑只身逃了出来,他成了一个穷光蛋了,亲兵被杀死了,马被抢走了,辎重也被抢走了,自己的家人也乘船走了,一瞬间就从一个富人、贵人的位置上跌落下来。
  单提刑悄悄地走向孔彦舟的兵营,他想去投奔孔彦舟,转念一想,这不值当啊,他们是贼兵,自己怎么可以和这样的人为伍。踌躇一番,就朝天子岗走去,心里也是想着要去投奔钟老爷,那么多人在钟老爷那里入法拜爷,未必就多我一个人,思想了一会,他又不走了,杨幺说,他们已经建立新朝了,已经公开谋反大宋了,这样的反贼能去投奔么?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应该去桃源县投奔钱景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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