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果 蓝苹果 30

　　青苹果蓝苹果
　　第三章
　　22行乞
　　“华，回家，回家。”
　　妈妈在对我招手。
　　“阿华，混得不错哦，带兄弟一把。”
　　胖子朝我挤眉弄眼。
　　“你想我吗？华哥？”
　　韩红羞答答地一低头，轻声问我。
　　“哼，不听话！”
　　父亲狠狠地瞪着我。
　　……
　　夜，那么漫长，我再次唱起空城计，只好用力地按着肚子，趴在凳子上……
　　熬，熬……
　　总算熬到天亮了，车站里又开始热闹起来，进的，出的，跑的，叫的，喇叭喊着，催着，吵得我头昏脑胀。使劲揉揉眼，哪里有水可以擦一把眼呢？去厕所吧，说来也怪，这饥肠辘辘的，屎尿竟还是不少呢。
　　
　　我像一只流浪狗，彷徨又无助……
　　心里哼着这样的自编的曲，沿着街，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小贩的叫卖怎那么刺耳？
　　“包子，包子，正热着哦。”
　　“来——大家尝尝，正宗豆腐花——”
　　小吃铺里，人们悠闲地品尝着，那位大姐执勺的姿势好优美，翘起兰花指，微启樱桃口……
　　咽下口水，停留片刻，我赶紧走，走——
　　
　　这家店铺吃客更多，下意识地，我竟然也进去了。
　　“请问，来点什么？”
　　店主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我一言不发，木木地走了。
　　“神经！”
　　我听到了这句话。
　　想我七尺男儿，忍受着这般冷眼？怕什么？韩信还有胯下之辱呢！
　　我安慰着自己。
　　想到这，竟然还挺起胸膛……
　　这条小巷全部是小吃铺，难怪，走了这么远，还是闻到饭菜香。我受不了，我真的要吃点什么了。
　　在这个店门口，我还是站住了……
　　有位母亲拉着一位小姑娘的手，站起来，正打算离开，她们面前的桌上，那个盘子里，不还剩着半个馒头吗？
　　“馒头还要吗？”
　　“恩？”
　　小姑娘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但，使劲地摇着头。
　　“不要？那我们走。老板，多少钱？”
　　我凑上去，等他们经过我旁边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饿虎扑食般，抢过那半个馒头……
　　“嘿——”
　　店主吆喝了几声，并没有追上来。
　　这馒头真小，我两口就解决了。
　　第一次得逞，胆子大多了。我想如法炮制，甚至铤而走险，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
　　对，就这样，胆子大点，反正我不偷不抢，我就是个乞丐，我去蹭饭，吃剩食……
　　现在，我是一只猎狗，我在寻找猎物。
　　走过好几家小吃铺，再没发现吃剩的什么。
　　何不去上点档次的地方呢？
　　我为自己这一发现而欢呼。
　　
　　“国际大酒店”五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鲜红地毯一直从门口铺到街边。两位门卫笔直地站着，洁白的手套，深黑色西装，大红领带，黑得发亮的皮鞋，多么阳光呀。
　　“四星级”？
　　难怪这么豪华，那我可是进不去了哦。
　　侃侃寒酸的自己，摇摇头，只有离开。
　　
　　“肯德基”？
　　这里人也不少哦。
　　临窗坐的一对，应该是恋人，那美眉一手捧着饮料浅尝慢饮，一边含情脉脉地望着对面的帅哥。好温馨呀。难怪，这里多为年轻人常来之地。我能找到我最需要的东西吗？
　　站的门口，低回的音乐婉转，小提琴悠扬，烂漫的气息勾起我的乡思。这些俊男靓女经过我旁边时目不斜视，铮亮的皮鞋，时髦的打扮，令我相形见绌，我像一只丧家犬，夹起尾巴逃跑了……
　　23学徒
　　第三天，我还在游荡，我依然没有找到工作。
　　许多公司，要招收员工，但第一个条件我就达不到：大专学历。我就是个高中生呀，而且是个不太合格的学生。
　　在一个汽车修理铺前，我站住了。
　　一块小黑板，用白瓷漆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招收修理工学徒若干。
　　怯怯地走上前：“师傅，请问，你这里招学徒吗？”
　　一位青年从一两车下探出脑袋，双手黑忽忽的，额头上也化了好几道黑痕。
　　“里面。”
　　他扔出两个字。
　　里间不是很亮，一位中年汉子躺在凉椅上，穿了个花裤衩，光着上身，胸前一撮黑糊糊的胸毛，一把小电扇呼呼转个不停……
　　“师，师傅，你要招学徒吗？”
　　“恩——”
　　师傅还是躺着，拖长了声音。
　　“你，哪里人？”
　　“我，安徽。”
　　“你，一个人？”
　　他到底是欠身，看了看我。
　　“细皮嫩肉，就怕你吃不了苦的。”
　　“我，可以的，可以。”
　　我现在的想法是，能有个地方睡，能填饱肚皮，所以，显得好急切。
　　“家里跑出来的吧？怎不读书了？”
　　好厉害！
　　我暗暗佩服。
　　“我……我……”
　　“先跟你讲明白，包吃住，学徒五百元一个月，等学出师，工资会加的，不过，要听话的。”
　　“听话，我听话。”
　　“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拿来。”
　　“你，师傅，师傅要我的……”
　　“是的，万一你跑了？你偷了我的东西怎么办？再说，现在查得严。”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我阿华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之人。”
　　我这样想着，脸却红了，因为，我想起自己前一天蹭饭吃的事情。
　　师傅接过我的身份证，瞟了眼，随手搁在一张小桌上。
　　“十八岁？”
　　“娃，好好干，师傅不会亏待你。”
　　“喏，外面，小刘，你师哥，以后做他下手，他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恩，谢谢师傅，谢谢。”
　　师傅似乎露出一丝微笑。
　　“没行李吗？”
　　“没。”
　　我耸耸肩，把背包拿下来。
　　“包，放这，到外面帮小刘。”
　　师傅下命令了。
　　“是，师傅。”
　　“师哥！”
　　“师哥！”
　　有点喜悦，我庆幸今天总算安顿下来了，所以，满怀高兴地喊了两声。
　　“收下来了？”
　　师哥再次探出头，现在，他开始发号施令了。
　　“把大号钳子拿过来。”
　　“来，帮我擦擦汗。”
　　“提水，我要洗洗。”
　　师哥终于修好了这辆车……
　　我像只小兔，乐得屁颠屁颠的……
　　
　　
　　24师哥
　　
　　看清了师哥是在师哥带我进房间的时候。
　　师哥还是很憨厚的，一米七五的个子，不算俊秀，但，身材结实粗壮。
　　“这，你睡上铺。”
　　这小房间，摆下一张床一张桌，略显拥挤。铁架床上下铺，我睡上铺，师哥睡下铺。
　　“你没凉席吧？”
　　“没。”
　　“电扇呢？”
　　“也没。”
　　“那，很热的，受得了吗？”
　　“可我，我……”
　　我挠挠后脑勺。
　　“没钱是吧？我想想，我想想。”
　　师哥出去了，不一会，拿了一块长长的钢板。
　　“把这铺在床上，如果冷，我有一个床单，先给你用……”
　　“谢谢师哥，谢谢。”
　　“师哥，洗呢？我们怎么洗？”
　　“自来水，修理铺外面不是有水龙头吗？这夏天，直接在水龙头下洗好了。”
　　师哥很快脱下上衣，只穿了个裤衩，肩头搭着毛巾，拖着凉鞋，洗澡去了。
　　我们就那么躺着，一个上一个下。我双手抱头，有一言没一语地和师哥聊起来。
　　“师哥，你，你来这多久了？”
　　“一年了。”
　　师哥幽幽地叹口气。
　　“那，你不是学徒吧。”
　　“不是，你看师傅什么都不管，我学了已经有五年了，来这里以前是自己在家里干，生意少……”
　　“那，师傅给你多少？”
　　我探出头，趴在床边问师哥。
　　“这个？师傅给我一千一月，另外，有提成。”
　　“那，忙吗？你很累吧？”
　　“是呀，生意多时，没有一刻停留，师傅一般不出手，只有我遇见处理不了的问题时才亲自动手。”
　　“怎么不多招几个人呢？”
　　“多招？生意不好又要裁人的。”
　　“那，他门口那广告呢？不是说常年招人吗？”
　　“你呀，就这么相信？”
　　师哥笑着。
　　“热吗？热就下来吹会。”
　　师哥起身，把小风扇摇头升高……
　　“看样子，你是第一次出门吧？”
　　“恩。”
　　“刚毕业？”
　　“是的。”
　　“为什么不读书？”
　　“没考上。”
　　“复习呀！”
　　师哥忽然坐起来了。
　　“读书多好呀。”
　　“不想给家里带来负担。”
　　我们沉默了一会。
　　“你是个好孩子，我有个建议，你赚了学费，还回去读书。”
　　“我，也是有这个想法。”
　　“你，上海没熟人吧？”
　　“应该有老乡，但，我没有联系。”
　　“那，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谢谢师哥。”
　　这晚，睡得好香，虽然，一直汗水淋漓……
　　
　　“起来了——起来！”
　　铁门被擂得山响，是师傅？
　　“一早就有位朋友要洗车，快点，小刘！”
　　“起来了，师傅！”
　　来不及洗脸，师哥套上汗衫就跑出去……
　　哇塞！这是什么车呀？这么高级？
　　“宝马。”
　　师哥冷冷的说。
　　“宝马？要很多钱吧？”
　　“一百多万。”
　　“真有钱。”
　　“谁知道他们钱怎么来的。一个轮胎就是我们一年的工资……”
　　“是呀。”
　　“怎么洗呀？师哥。”
　　“水洗。”
　　师哥朝那根长长的高压水枪一努嘴，就忙碌起来。
　　“跟我学，先涂洗洁液。”
　　“滋——”
　　高压水枪打开，那急射的水花溅在车上，宝马光洁鲜亮。真想上去坐坐，现在，只能摸摸，看看了。
　　“师哥，我来洗一会。”
　　枪这么沉呀，刚接过来，我就感到了重量。
　　师傅不知道何时站在我身后。
　　“别小看洗车，这是最基本的技能，学问也大着呢。”
　　师傅叮嘱我。
　　“可以锻炼你的臂力，刚开始几天，你会胳膊酸胀，多锻炼，多锻炼。”
　　“以后，这些小事，交给你。”
　　师傅走进里屋……
　　
　　这天，洗车，换轮胎，帮师哥拿拿工具，至于抛光，检查车的故障，我简直是听天书。师哥这里敲敲，那里听听，就知道故障在哪，修好了，他还能开着车兜上几圈，再次查看查看……
　　我好羡慕呀。
　　师哥是位有本领的人。
　　
　　“师哥，嫂子在家想你吗？”
　　“嫂子？”
　　师哥眼神暗淡了。
　　我忽然明白我说错话了。
　　“嫂子，跑了。”
　　“跑了？”
　　“是的，跑了。嫌我穷。”
　　“为什么跑？你技术那么好，赚钱也不少呀？！”
　　“可是，人家万元户，盖了新房，买了小车……”
　　我不再说话了，钱，钱，又是钱。
　　“所以，我要拼命赚钱，我要让那贱人看看，我也会发达的。”
　　师哥回头冲我苦笑。
　　“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千万不要像我，还是读书好呀。”
　　25师傅
　　摔摔胳膊，觉得不再那么酸胀了，我可以杠起沉重的水枪了，我也能独自完成换轮胎了，我只想能独挡一面，帮师哥减轻一点负担，他太累，太累了。
　　这天晚上九点多，月光很明很亮，少有的幽静，师哥早早洗了，躺在床上，我拿着脸盆，对着水龙头冲凉。
　　“娃！”
　　猛然听到这话，吓我一跳，师傅站在我背后。
　　“娃，一个礼拜下来，黑了，黑了。”
　　师傅似乎是自言自语。
　　“洗好，进我房坐一会。”
　　师傅要我进房干什么？
　　我嘴里答应着，加快了行动。
　　“师傅，我来了。”
　　忘记回房子穿衣，我就穿一条花裤衩跑进了师傅的房，赶紧凉飕飕的。
　　“来了？”
　　师傅热情地招呼着。
　　“穿这么少？我把空调关了，免得把娃吹感冒了。”
　　师傅天蓝色的睡衣宽松舒适。
　　“娃，过来坐坐。来，坐我边上。”
　　“习惯吗？累不累？”
　　“还好，师哥处处照顾我，重活不让我干。”
　　“恩，你刘师哥是好人，多向他学习，早点把技术学到家。”
　　“娃，好身材呀。性感，不少女生喜欢吧。”
　　师傅凑进我，上下打量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有女朋友吗？”
　　“没，我高中毕业就出来了。”
　　“读书时应该有吧？你瞒不了师傅的。”
　　师傅哈哈大笑，露出满嘴的黄牙，师傅是杆大烟枪，整日烟不离手，你看，右手两跟手指熏得好黄好黄。师傅又爱酒，早中晚三顿都喝，开口说话就带酒气。这些都是师哥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师傅也是单身离异，师娘私奔，所以，师傅现在脾气不好，爱骂人，不爱干活。奇怪的是，我来了以后，师傅脾气好多了。
　　“热。”
　　师傅忽然敞开睡衣，露出健壮的身体。
　　“看师傅这胸肌。”
　　师傅站起来，伸展双手，比画了几下。
　　“我以前爱健身，练过武术。”
　　“你呀，你这白面书生，我真担心你干这活吃不消。”
　　师傅走进我，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猛地，师傅弯腰，伸手用两根手指拉拉我的裤衩。
　　“家伙不小哦，还昂起头了呢。”
　　“恩，有朝气，娃！”
　　师傅这举动吓坏了我。
　　“害怕了？娃，师傅没恶意，只是内心喜欢你，假如，假如我的孩子还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师傅有伤心事，但从没有告诉我们。
　　“娃，愿意听我说说我的家事吗？”
　　带着惊慌，我点点头。
　　“我是个孤儿，是养父母从孤儿院领养的，没读什么书，在社会上混，打架斗殴耍流氓，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抽烟喝酒打牌，养父母被我活活气死，后来，我改邪归正，学会修车，娶了媳妇，养了儿子，那段时间……嗨……”
　　师傅仰头掩面，陷入沉思。
　　“可是，孩子在三岁时，忽然高烧，送到医院时，抢救无效……”
　　师傅哽咽了。
　　“你师娘，她，她一气之下，和我大吵，从那以后，我们三天两头就是吵就是打，她跑回了娘家，不再回来……”
　　“我想，干脆离婚，离了，离了……”
　　师傅掏出烟，我帮师傅点上。
　　一明一灭的烟头似乎也有着心事。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师傅，我惟有静静地听，听师傅倾诉。
　　“娃，我内心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娃，你师哥我也是那样对待的，这几年，师哥里里外外帮着我，我乐得清闲……”
　　“娃，今晚不回去，陪师傅……”
　　“我，我，不，师傅，我回去了。”
　　“回吧，回吧。”
　　师傅挥挥手。
　　
　　回房间时，我忐忑着，怀里像揣着只兔子。
　　不想开灯，还是惊醒了师哥。
　　“你哪去了？洗那么久？”
　　师哥问着，随手拧亮了电灯，怎么觉得灯光有点刺眼呢。
　　“我，师傅……”
　　“师傅喊去了？”
　　“恩。”
　　“他没说什么吧？”
　　“没，他说，他说他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
　　“他还说叫你今晚陪他，是吗？”
　　“恩。”
　　“师傅，也够可怜的。”
　　师哥接着说。
　　“师傅和你谈心了？把他家事告诉你了，说他孩子死了，老婆离婚了，对吧？”
　　“是呀，你也知道？”
　　“知道，师傅以前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
　　“这样呀？”
　　我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师哥知道点什么？
　　我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但，师哥翻过身。
　　“睡吧，明天活多。”
　　这晚，我想了许久，就是没弄明白，怎么师傅师哥像有什么瞒着我，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月光白花花的一地，晃得我失眠，索性，拽起汗衫，把头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