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果蓝苹果 第三章 19 落榜

　　19 落榜
　　倒头就睡，真的睡得天昏地暗吗？那是假的。那份焦灼，好难受。
　　我到底能考多少分呢？假如考不上，我该怎么办呢？其实，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想着这些，然后，困极了，自然迷迷糊糊地睡一会了。
　　终于到了揭晓成绩的时候了。
　　拿到分数单，像个贼呀，怎敢让别人看呢？
　　一颗心“怦怦”地跳着，我把单子攥在手心，跑到一边。
　　语文、英语果然是强项，但政治和历史才50多分。把单子揉成一团，想想，用力地撕碎，抛向天空……
　　班里保送小黄进省师范大学，一位同学是委培，进师专，真正考上的就三人。那个惨呀，班主任眉头皱得老高。
　　小黄偷偷告诉我。
　　“班主任后悔了。”
　　“后悔什么？”
　　“他说要是把你淘汰就好了……”
　　我的妈呀，就因为我历史没给他长脸？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怪自己不争气，对于那些枯燥的历史地理政治，我压根不感兴趣。班主任这话还对我真是打击呀。
　　“那，你决定……”
　　小黄看我犹豫着，他关切地望着我，再次重申：“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没有帮助你……”
　　我苦笑着摇摇头。
　　我在想：这事，能帮吗？学习要自觉呀。
　　“都是我自己不好，没努力，怎会怪你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反正，我是什么都没有拿。
　　失魂落魄的样子令父母看了心痛。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和谁都不说话。我不想吃饭，一个人躲在房里，黑灯瞎火的，也不愿意开门。
　　“华，吃饭了！”
　　妈妈喊我。
　　“哥——你吃不吃呀？！”
　　妹妹喊我。
　　“小华，你出来！真没出息！”
　　父亲喊我。
　　我还是没开门，也没有电灯。
　　“这孩子，怎么回事呀？以前不这样的。”
　　门外隐隐传来父母的对话。
　　“是想绝食吗？”
　　“随他，他心里难受，睡一觉就会好的。”
　　“行吗？我怕华会憋出病的……”
　　声音越来越小，没脱衣就一头倒在床上。我索性拉过被子，蒙住头。睡不着，爬起来，又躺下。站，不舒服，坐，也不舒服……
　　“华，大锅里留着热水，你洗了再睡，华……”
　　母亲喊我。
　　“华，十点了，饿吗？起来迟点吧，我给你做？”
　　母亲还在等我。
　　我瓮声瓮气地回答。
　　“不——饿——”
　　20 出走
　　“爸爸，妈妈，儿子不孝，无脸一直用你们的血汗钱，我要出去，自己挣钱。再见！”
　　当我把写着这几个字的纸条放在桌上时，泪水涌出双眼。这个决定是我左思右想最终做出的决定。我不能一直依赖父母，还有两位妹妹，大妹因为我，中途辍学，小妹还在读初中……
　　那个黎明总显得凄凄惨惨，公鸡的鸣声也充满悲凉。穿着裤衩，光着上身，背起行囊，走在乡间小路，忍不住几回头，望望家的方向。踏上通往县城仅有的一辆班车，我就茫然了，我该去哪里呢？上海一直是我向往的大城市，深圳是改革的前沿……摸摸口袋，才发现，就带了可怜的几十元……要想想办法。学校里，暑假在补习，我的同学有不少在复读的，还是厚着脸皮去要点吧，至少，要把路费攒起来。
　　回到曾经的校园，我有说不出的心酸，我是失败者。
　　我憋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意图告诉昔日的好友。
　　“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复习吧？”
　　“是呀，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要考上！”
　　“一年不行，再读……”
　　大家的话我哪里听得进去，我是囊中羞涩呀。
　　“我决定了，打工！”
　　“去哪里？深圳？”大胖子亟不可待地问。
　　“深圳听说很乱的，杀人，买器官……”大个子说。
　　“那，还是上海吧。我们这里去上海的多……”小汪插口。
　　“暂时没决定。”
　　我回答。
　　“那，钱够吗？”
　　细心的朋友问。
　　我的脸微微一红。
　　“我这里还有点，帮你凑凑……”
　　“我也节约一下，就少抽一包烟了，谁叫我们是兄弟呢？”
　　大家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我怀里……
　　“记住，好好混，别给我们丢脸！”
　　“发达了，不要忘记我兄弟！”
　　“你们都不要乱说，我清楚，阿华，赚点钱，攒了学费，回来，我们等你！”
　　“我们等您！”
　　兄弟们伸出手，叠在一起，大吼着，算是给我壮行。
　　我的好兄弟还特地为我买来了烧酒呢，菜呢，就是自己带的咸菜。细心的胖子跑到外面买了半斤花生米。
　　“来，喝，哥们！”
　　我们你一口，我一口，嚼着咸菜，兴奋中带着忧郁。
　　“兄弟，不要忧伤，到哪里都是靠本事吃饭，相信你！”
　　大个子擂我一拳。
　　“我提议，我们唱起来！”
　　小汪吼起来，那公鸭嗓竟然还比较可爱。
　　“嘿——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几度风云几度春秋……”
　　唱吧，唱吧，唱完了，我们抱头大哭。我知道，大家是为我流泪的……
　　这个晚上，是我在校园里度过的最后的一个晚上，明天，我就要告别我的兄弟们……
　　那晚，我醉了，我醉得一塌糊涂，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爬上床的。
　　一早，我的兄弟们都到车站为我送行。趴在窗上，隔着玻璃，我使劲地招手，对我的兄弟们说着再见。
　　“再见!再见！”
　　大个子哭了，胖子哭了，小汪哭了，我，也哭了！
　　暂别了，兄弟们！我会回来的！
　　21 上海那么大何处是我家
　　“到勒。”
　　司机一声轻呼，正在打瞌睡的我猛然醒来。
　　车站好大。阵阵热浪袭来，不由打了个呵欠。
　　随拥挤的人流奔向出口。四顾茫然：我该到哪呢？这里到处都是人，忙忙碌碌。“外国佬！我看到了，金发女郎，蓝眼睛，高鼻子，黑人，白人。哇塞，他们个子真高呀，不愧是喝牛奶吃牛肉的……”
　　这里到处是高楼大厦，车子真多，一不留神，屁股后面一辆汽车轻驰而来，我还来不及躲闪，车子就跑过去了。车窗里，司机侧头狠狠瞪着我。
　　“呸！瞪我干嘛？我挡你的路了？”
　　我不由心里来气。
　　既然没地方可去，还是先回车站里坐一下吧，我要想想，到底怎么办。
　　站里也是人满为患。那么多的椅子斜靠着的，躺着的，塞着大包小包的，根本没发现有我的位置。我转悠着，眼珠子滴溜溜地四处看，看哪里有空位。
　　有了，不远处，有人起身了。我赶紧冲上去，好歹有个地方歇息一下呀。
　　头，是昏的，肚子，是空的，但，忽然觉得腹部疼痛。哦，尿胀了，哪里有厕所呢？要是在老家，何处不是我撒尿的地方？这里可不行呀，人这么多，我会害臊的。这样想着，我又四处打量，哦，看到了，有不少人往车站左侧走，是去解手的吧？我连忙站起来，跟上去。是的，这里有厕所，但，都在排队呢。队伍缓缓地移动着，我只好不时按按肚子，我暗暗告诉自己：忍住！
　　摸摸口袋，我还有三十六元钱，十元、五元、两元、一元各两张，哦，还有几枚硬币呢。这三十六元不能乱动，不到最关键的时刻不准动。买点什么呢？几毛钱又能买什么呢？一根冰棒？算了，那可不能填肚子的。想起冰棒就觉得口渴，真是不争气呀。
　　这里有好几位年大的人，提着个塑料袋来回走着，哦，看到了，是在捡饮料瓶。有了！我灵光一现，我也来捡！捡瓶子，一个瓶子没有一角也有五分钱吧？我像个贼似的，目光逡巡着，恨不得盯住每一位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人手里拿着饮料。“喝吧，快喝，快喝完！”我心里喊着，帮他们加油，问题是，我愈着急，他们却丁点不渴，随手把瓶子放在凳子上或者干脆塞进包里……
　　嗨，我懊恼极了，看样子，我这心浮气躁之人是捡不到饮料瓶的。
　　不过，就是看到了饮料瓶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能和那些老人去争吗？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是乡下来的，弯腰驼背，有的还拄着拐杖。
　　算了，我放弃，放弃！
　　再也坐不住了，我就到外面去逛逛，哪里可有要招工的吗？我走到街上，大公司门口保安好像是泥塑的，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倒是那商场里，迎宾小姐一脸媚笑，那些有钱人大包小包，把高兴快乐买回家。我闻到了阵阵扑鼻的香气，是烤鸭，各色小吃琳琅满目，我只有舔舔口水呀。
　　转了一个大圈，我没有什么发现，根本没发现哪里有招工广告。不是听人说，上海遍地是黄金吗？上海找事最容易吗？我怎就找不到呢？
　　转眼间，天黑了。但这里是不夜城，夜幕降临时，到处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歌声荡满整座城市……
　　我是静不下来了，该去哪里借宿呢？还是回车站吧，暂且在站里过夜，一切只有等到明天，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