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好转

　　No.195
　　这一夜，明水睡得特别好，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的时候他才醒过来。但他不想起床，疲乏得很，伸胳膊蜷腿，动哪里都酸疼。
　　毕竟是做客，不好意思赖床。他翻身起来，穿好衣服打开了门。院子里的一切都沐浴在初阳之中，橙黄的柿子，艳红的山楂给院中点染上恰到好处的亮色，远远传来鸡鸣狗吠的声音，也有车辆从小巷中驶过时发闷的混响声，卖豆腐的人时高时低的吆喝声，这一切都让明水心静。
　　品尝，嗯，真的可以在浮世中发现诗意。他微闭起双眼，阳光在睫毛上颤动，一切都呈现出迷离的样子。
　　这美丽的世界/已经拥有我/我已经拥有/这美丽世界……
　　明水吹起了口哨。
　　他蓦地想起了和叶溪在宾馆的谈话，那时候他还状若智者一样说“这些大喜大悲的事，少不了得三个月以上的调整期”，现在还没到三个月，叶溪真的把吴桐放下了吗？如果没有，她还要来面对一个扶不上墙的人，心里有多难过呢？
　　正房门紧闭着，陶老师估计早出门去了。
　　明水去敲叶溪的门，想和她一起出去散步。叶溪的门缝里插着一张纸条，明水取下来一看，“蜂蜜水在厨房，添热水喝”。陶老师想得真周到，一个生命对两个生命的关怀就在这简单的一句话中显露无疑。
　　叶溪打开门探出头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浑身疼，今天哪儿也去不了啦。都是你害的，说好的洗袜子呢？”
　　“好好好，拿来，我去给洗。”明水被她逗笑了。
　　“得了吧，一点儿也不真诚。”叶溪看了看纸条上的留言说，“还是去倒杯蜂蜜水赔罪吧。”
　　明水得了指示，就折身去厨房，一会儿端了两杯水过来。
　　叶溪还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明水进来，她小声问：“陶老师回来了吗？”听明水说没见到，就说，“那就再睡五分钟，实在不想起，手指头的关节都疼。”
　　明水说：“先起来喝水，要不就凉了。”
　　叶溪好歹欠起身来把水喝了，又躺下合上眼，貌似争分夺秒享受睡眠的样子。
　　明水坐在床沿上，看着头发乱蓬蓬的“表妹”，轻闭的眼睛和淡淡红唇真有一种让人俯身亲近的冲动。
　　明水的心跳起来，但，他只是拉起了叶溪的手，轻轻按揉每一个关节，尽量像一个哥哥照顾妹妹的样子。
　　指尖的温柔就这样默默传送到叶溪身上。叶溪其实内心激动，她听到了明水的口哨声，这熟悉的旋律让她想起那个梦想破灭的艰难的夜晚，明水的陪伴使她在坠落时得到了托扶。现在，明水刚有好转，就来照顾她，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细心人。
　　她默默享受着明水的小心意，忽然，她睁开眼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好，一觉到天亮。”明水高兴地说，“这回感觉也挺好的。”
　　“那你的病开始转向了，哈哈，我就知道我有超能力，我得给领导打电话汇报我超给力的工作成果。”叶溪马上拨通了淑清的电话，描述了明水的感觉，“杨校长，您问问大夫是不是可以减药了？”
　　淑清一叠声说好的好的，又给叶溪戴上了一顶能干的帽子，还让叶溪嘱咐明水好好吃饭，有空她会来看他们。
　　明水有些诧异，他还从来没给校长打过电话，估计要打也得斟酌下说法才行。叶溪完全不用，她拿出电话就打，根本没有打腹稿的时间。大姑毕竟是她的校长啊。
　　“看你，这不是想多了吗？又不是什么谈判演讲，就是些生活琐事，打腹稿不是太隆重了？你呀，和村里人不想说话，和长辈领导又愁着说话，那你说话的圈子不是太小了吗？”叶溪点着他的额头说，“‘井底之蛙’说的就是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跳到井里去的。快点儿跳出来吧。”
　　“少来，哪有妹妹教训哥哥的。”句句戳中要害，明水脸红了。
　　叶溪伸了个懒腰：“好好，本导师暂停对你的心理辅导。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到院子里学100个蛙跳，一会儿我检查。”
　　“检查个鬼！”明水笑着拨拉开叶溪的手，到洗漱间去了。
　　No.196
　　陶老师提着鸟笼从外面回来，看见叶溪正在叠被子，就说：“还是年轻好啊，一觉睡到大天亮，老了想睡也睡不着了。”
　　明水从洗刷间出来帮陶老师把鸟笼挂到树上，陶老师上下打量他说：“浑身疼了吧？昨天那一通干。今天还敢去吧？”
　　“敢，我觉着干活心里松快。”
　　“那是，干点儿体力活能提高神经兴奋性。我年轻的时候心里不痛快就去爬山，浑身出出汗就好了。现在这些老伙计都笑话我，说退休金这么高不舍得花，非自己种菜。我就喜欢晒着太阳有一搭无一搭地活动活动，天天看电视好人也坐出病来。”陶老师挂好鸟笼，对着西屋喊，“小叶，十分钟以后来吃饭。”
　　明水听到叶溪在南边屋里答应，就很纳闷地过去看。叶溪在帮他叠被子，已经铺平了。那怎么好意思，明水赶紧抢过去自己叠。叶溪看他从三分之一处开始折，就说：“我来，学学我的办法。”她重又把被子展开，分别从两侧的四分之一处内折，然后再从两头叠起来，叠好的被子比以前宽了。“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直接铺开就行了，不用拽来拽去。怎么样，表妹很有创意吧？”
　　“懒汉做法。跟懒汉学的吧？”明水嘴上打击着叶溪，心里却觉得在理。
　　“是啊，你说奇怪吧，爱吃苦的人往往不爱动脑筋，新办法都是懒汉发明的。正宗叶氏叠被法，你是第一个学生，交学费吧。”叶溪很得意地伸手过来……
　　早饭果然十分钟准备好了，主食是面包片，其他的还有牛奶，煮鸡蛋，牛肉干，橙肉。
　　叶溪打开手机音乐，三个人一块品尝食物，明水又一次觉到了唇齿之乐。
　　叶溪正和牛肉干较劲呢，闭着嘴合着眼夸张地扭动着下巴，忽然音乐停止了，电话铃响起来，“我妈。”她连忙抄起电话，自个儿又笑起来，“原来是别人的妈。”
　　“喂？想我了？正吃饭呢，好消息就说，不好的等会儿。”
　　“啊？真的？收到录用通知单了？不是骗人吧？”她的眉眼都飞舞起来，捂住话筒对明水说，“你的文章发表啦！”
　　明水吃了一惊，像有一枚烟花在脑中绽放，“腾”的一声，就见彩光闪烁。
　　叶溪把电话放在免提上，尤曼的话就传了过来。
　　“你跟杨明水说，我一个字也没给他改，也没托任何关系，就找了投稿邮箱发去的，这说明编辑们是认可他的文字功底的，不用谢我。”
　　“我给你记着功呢，结婚给你送大红包。谢谢伯乐！”叶溪的声音又软又腻，甜得过了头。
　　“大小不要紧，关键是有料，那才叫真心呢。好了，我去上班了，有时间我把投稿邮箱发给你，让他使劲写，自己投稿吧。”尤曼把“使劲”两个字说得结结实实的。
　　“亲一个再走。”叶溪对着话筒亲了一下，这才挂了电话，两手举头顶上摇摆了几下。
　　“表哥，你的文章有三篇有回音了，《江城日报》副刊，《东南风》，还有《Ｃ省教育》‘教师走笔’栏目，样刊会寄到你们学校。”她掰着手指头，说着那些她不熟悉的刊物名称，又说，“有两篇还有稿费呢。请客吧？”
　　明水还有些发懵，看叶溪求请客，就说：“你们不是合伙骗我的吧？”
　　叶溪马上拨了电话给尤曼，说：“作家不相信呢，你把回音拍照发给我证明一下。”尤曼就把邮箱中的回复消息截图发过来，明水这才确认了。
　　叶溪说：“怎么样，我这伯乐还合格吧？怎么也得赞美下我，慧眼识珠，点石成金什么的。”
　　陶老师说：“妙手回春。”
　　叶溪看明水也多了些钦佩：“表哥，我一共发过去五篇，就有三篇被选中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中稿率。尤曼刚开始写稿的时候，退稿是常有的事，连着寄了四五十篇才有一篇发表，把她高兴得发疯。你得多写，你看人家那些微信公众号，天天推送新作品，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纯粹是浪费才华。”
　　陶老师不同意：“也别这么说，好的质量是慢功夫来的，快手未必有好作品。写作必须有感而发，文字堆砌没有灵魂的作品是没有生命力的。”
　　明水被巨大的喜悦冲击着，这些话都没听真切，只是咧着嘴傻笑。
　　叶溪忽地想起什么，拿了手机就飞速输入信息，点了发送。
　　“邀功请赏，杨校长肯定又高兴坏了。”她夹起一块牛肉干，又龇牙咧嘴地嚼起来，“赶紧赶紧，给林老师报喜。”
　　明水起身到院子里去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惊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