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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拒当宰相

作品名称:颜真卿结缘北泉寺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7-05-24 15:09:48      字数:7806

  1
  李希烈到馆舍找颜真卿聊天,刚落座就奉承:“颜大人呐!我一向敬重、敬佩、敬仰您。您的人品和学识,高山仰止。您有极其丰富的治国安邦的经历和经验,有您则治,无您则乱。”
  “有啥事直接说,我不喜欢拍马屁。”
  “痛快!我就喜欢大人这直爽的性格。我实在忍不住,还是想奉劝您当宰相。”
  “不当!你就是说的唾沫好点灯,我也不会答应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说大人呐!您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中)?卢杞和李忠臣合伙算计您、陷害您,皇上又不辨忠奸,您快八十岁的人了,还派您来,残不残忍?现实摆在您面前,您来劝降,成功与否,您都回不去了,他们就是要置您于死地而后快呀!”
  “你要是真心实意为我着想,你就趁早归顺朝廷,你归顺了,我也不辱使命了。他卢杞再奸再坏,想杀我也得安个罪名吧!退一万步说,即便把我杀了,我也死得其所。”
  “唉!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这叫愚忠。历朝历代的忠臣,没有几个好下场的,愚忠的下埸更悲惨,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的心意我领了,说一千道一万,我也不给你当(宰相)!”
  李希烈又托牡丹来劝。她到馆舍说:“李希烈想叫您当宰相,这是件好事呀!这充分证明,他很尊重您,更没有加害您的想法。您应该随机应变,一不做二不休。”
  “我不能答应他,我的名声和尊严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女儿的意思是,既不答应他,也不拒绝他,最好的办法是拖,能拖多久拖多久,在拖的过程中劝他归顺。”
  “这不是我颜真卿的性格,我也不会给他玩心眼儿,我不能叫他存侥幸心理。不然的话,他死缠烂磨,叫我日夜不得安生。”
  “那您叫我咋给他回话?”
  “实话实说,我还是那句话,绝对不当(宰相)!”
  她向李希烈汇报说:“颜真卿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好!有希望!我对他有信心,再叫仙奇找他谈淡,再谈不妥,我手中还有几张牌出。”
  
  2
  
  河北、山东“四王”相约,各派一个派使者带着《拥楚王表》来到蔡州。当天夜晚,李希烈设宴招待。参加宴会的有陈仙奇、李元平、李克诚、李绶、张鸾子、郑育等文武官员。另邀颜真卿参加。
  颜真卿听说是宴请“四王”的使者,心里说:“去就去!趁机给他几个解释解释,消除王武俊们对朝廷的误会。”
  酒过三巡,李希烈把四份《拥楚王表》递给颜真卿说:“您看看吧!他们都为我鸣不平,都认为皇上言而无信、小肚鸡肠,猜忌功臣。我为大唐拼命立下汗马功劳,不但不封赏,反而阴谋加害。四王一致推我称帝,您说我该怎么办?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颜真卿看也不看,把《表》扔在桌上说:“什么四王?是果博四凶!皇上还是很器重你的,你的功劳有目共睹,只是一时听信奸佞小人的谗言,产生了误会。你千万不要上当啊!难道你愿意和他们一同灭亡吗?”
  李元平说:“历史上凡是功高震主者都没好下场,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折’的典故吗?说的就是为刘邦打天下的韩信。”
  这时,突然传来“汪汪”地狗叫声。接着,四面八方乱叫,“汪”成一片汪洋。李希烈打发陈仙奇出去看看,担心又有士兵开小差。
  颜真卿有感而发,说:“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狗吠声,鸡相闻。我给你们不是同路人,绝不会同流合污的,你们不必再劝了!”
  李元平不识趣,继续班门弄斧,说:“当然也有正面的例子,譬如范蠡,他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名人,是南阳五圣之一。他功成名就之后,激流勇退,被后人誉为忠以报国,智以保身,商以为富,成名天下。”
  “范蠡好像是春秋时代的人吧?是老朽记错啦?”颜真卿拈着银须故作推敲状。
  “您快八十岁的人了,该让不让,该退不退,净影响别人晋升。你在朝廷里晃悠,晃得大臣们眼花头晕。不光大臣们嫉恨你,就连李适也烦你,李适给个儿皇帝差不多。这一次来蔡州,就充分证明他们合伙挤兑你。看在咱同朝为官的份上,我才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听不听由你。”李元平越说口气越重,火药味渐浓。
  “爬一边去!老朽在朝为官之初,你还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嘞!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儿?”颜真卿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李希烈冷笑两声说:“颜大人哪颜大人!你对朝廷忠心耿耿,却屡遭奸佞小人的陷害,而又得不到昏君的明察佑护,我都为你鸣不平。也罢!西方不亮东方亮,你就安心地做我的宰相吧!”
  颜真卿一脸严肃地说:“老朽宁可死在这陷阱里,也不当你的宰相!”说完,站起来甩袖出门,扬长而去。
  “别走哇!不当就不当,莫要急眼呀!”李希烈慌忙离席撵上去,双手拉着他的手笑着说,“良药苦口嘛!忠言逆耳嘛!即使不答应,也不能走啊!”
  陈仙奇也出来劝:“千万别把酒桌上的话当回事。您老大病初愈,不能再生气了。”
  “回屋吧!回屋消消气儿,好戏还没开始嘞!”李希烈拉他进屋,硬把他摁在座位上大声说,“我请来几个倡优给大家唱几曲儿助助兴如何?”
  “好!”“好!”众人欢呼雀跃,欣喜若狂,肉哨声响成一片。
  随即进来几个歌妓,怀抱着琵琶,边弹边唱,先唱一曲《十八摸》:“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当歌唱,听俺唱唱十八摸。伸手摸摸姐的头,头上抹的桂花油。伸手摸摸姐的脸,瓷白……”
  颜真卿起身又要走,李希烈连忙拉他坐下,说:“停!停!别唱这老掉牙的破玩意儿啦!颜大人不爱听,来点新鲜的!”
  下面这个曲目是李元平找私塾先生编的,骂的顺序有讲究,先骂卢杞,后骂德宗。如果先骂德宗,颜真卿马上就走。
  几个歌妓站一排,弹着琵琶弹起来:“诸位君子聚一堂,边吃边喝边听唱。唱罢老调《十八摸》,再唱卢杞乱朝纲。半拉蓝脸像活鬼,文武大臣乱躲藏。战功赫赫郭子仪,不敢把他的尿股蹚。指鹿为马学赵高,谁说是鹿谁遭殃……”
  虽然骂的是卢杞,颜真卿仍觉不妥。他认为,卢杞毕竟是朝廷命官,是忠是奸应有德宗评判。他不反对,也不想听,借故更衣,李希烈扶着他同去。
  “再唱德宗无德又无能,皇帝竟然搞不成一言堂。凡有国事找卢杞,卢杞不点头办不成。忠臣良将遭猜忌,或杀或逐下埸悲。狼狈为奸遭天遣,人神共愤起狼烟。朝廷黑暗害苍生,看我蔡州求太平……”
  颜真卿走到门口,听见后两句唱词,指着李希烈的鼻子训斥:“相公是朝廷命官,怎么能指使她们骂朝廷呢?再者说,天下不太平,正是你们起兵造反造成的,怎能怨朝廷呢?贼喊捉贼!”
  李希烈一脸羞愧,无言以对,赶紧呵斥她们说:“停!停!是谁叫你们唱的?”然后陪着笑脸劝颜真卿坐下继续饮酒。
  王武俊的使者,赶紧转移话题说:“久闻太师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相公(李希烈)欲建大号,正巧太师来了,这是老天爷的恩赐哟!正想物色一个宰相,谁也无法和太师相争啊!”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也!’”颜真卿坚持“忠臣去国不洁”的古风气节,训斥说,“这里的宰相算什么东西?粪土不如!听说过颜杲卿吧?安禄山造反,我的兄长首先率兵平叛,兵败被捕,拒绝高官厚禄,破口大骂。兄长就是我的榜样,我效忠大唐,死而后已!”
  平原郡城固若金汤,史思明久攻不下,再遭惨败。他怕安禄山问罪,就回师进攻常山郡。常山郡(今河北正定县)太守颜杲卿是颜真卿的堂兄。弟兄俩心心相印,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对叛军形成有力地牵制。叛军抓获了颜杲卿的儿子颜季明,逼颜杲卿投降。他誓死不降,又坚守三天三夜,伤亡惨重,再加上缺粮草而惨败。叛军入城烧、杀、抢、掠,陈尸遍地、血流成河。叛军割下颜季明的头,杀了他全家三十口。史思明亲自押住颜杲卿到洛阳请功领赏。
  安禄山把对颜真卿的仇恨发在颜杲卿身上。在行刑时,颜杲卿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大骂不止:“我世为唐臣,常守忠义,怎么会跟着一个牧羊羯奴叛乱?”
  安禄山下令:“凌迟处死!”
  刽子手仰脸灌一碗烧酒,扒着他的衣裳说:“对不住了好汉!”接着,挂一钩,割一绺,等一等,看着郎中缝伤口,敷上神效止血药粉。然后再从别处挂钩下刀,割一绺,缝一绺,割着缝着,从早晨割到傍晚。他也从早晨骂到傍晚。安禄山下令割了他的舌头,是最后一刀。
  如此残忍的手段,行刑的刽子手也不免颤抖,当割到露出心脏“嘣嘣”跳动的那一刻,刽子手的屠刀掉在地上。
  刽子手一路呕吐一路颤抖着回到家,对老婆说:“我这一生活剥人皮上百张,凌迟肉块上万条,也没碰见恁豪豪的钢铁汉子。这碗饭再也不能端了,血盆洗手了。”
  后来,颜真卿带兵攻下常山,找到颜季明的人头安葬后,洒泪写了一篇《祭侄文稿》。
  
  3
  李元平又出损招儿,向李希烈上建议:“义叔啊!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骆宾王编的一首童谣?”
  “别卖关子啦!有屁快放!脱了裤子放屁,干脆利亮。”
  “想当年,徐敬业想拉宰相裴炎入伙当内应,一起讨伐武则天老娘们,就求骆宾王编首童谣套裴炎。”李元平想了想说,“那首童谣我还会唱嘞!”
  “啊!一首童谣就能套住裴炎?他能得头发絲儿都是空心的。”
  “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李元平手拍手,摇头晃脑,拿腔捏调地唱一遍。
  “啥意思啊?”
  “编好后,先教裴炎府上娃们唱,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京城。裴炎知道了,反复琢磨,终于悟出自己要当皇帝的意思,欣喜若狂,情不自禁,马上给徐敬业写封信。怕天机泄漏,信里只写‘青鵝’俩字。老武拆开此信,用拆字法破解了暗语黑话:青者,十二月也;鵝者,我自参与也。另外,老武又联想到陕北方言中的‘鹅’就是‘我’,‘我’就是‘鹅’。由此确定,裴炎谋反无疑。当即下令把裴炎打入天牢,不久处以极刑。”李元平话题一转说,“如果效法徐骆,咱也编首童谣套套老颜头儿,肯定有好戏看。”
  “妙!妙!庙墙塌个窟窿,庙(妙)透啦!”李希烈激动得拍着大胯夸,“义侄儿太有才啦!编!马上编!编好拿来叔看看!”
  李元平当夜没睡觉,编了几十首都不滿意。笫二天一大早就去找私塾先生,再次责成编童谣。私塾先生得些碎银,很快就编好了。李元平坐在旁,正在闭着一只眼,用长长的小拇指甲,掏出一粒绿豆大的耳屎,不耐烦地说:“你先念一遍,听听对口味不!”
  先生站在他面前,又拍着巴掌摇头晃脑地唱:“李适昏,卢杞奸。施诡计,害忠臣。颜真卿,脑瓜灵,借劝降,逃出京。助大楚,成一统……”
  “嗯!不错!不错!正合吾意。”又换左手掏左耳,说,“限你一天教会你的学生,并要求他们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大声地唱!”
  这家私塾位于城中心,设施好,先生教的好,生员多而广,一堂济济三十多,叫他们唱童谣,自然流传广泛,很快传遍大街小巷,传到乡间,不久,传出蔡州,传到京城。
  卢杞听说了,不但不气,反而高兴,自言自语:“这回老颜又摊上倒霉事了,不死也得褪层皮。”
  他向德宗汇报,把童谣背给德宗听,德宗气得浑身发抖脸铁青。卢杞火上浇油说:“五十知天命。老颜快八十岁的人了,当了一辈子官,还想过过宰相瘾。李希烈那一屁股坐严实的地儿,有啥干头?早知道他想宰相,我让给他就是了,也不能因为这事,去背叛朝廷啊!这个老颜!”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怪不得他积极要求去蔡州,原来是趁机投靠李希烈呀!”德宗意识一会儿说,“这个事,你和忠臣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你俩坚持叫他去,他就没有借口叛逃。”
  “曹操待关羽可不薄呀!结果怎样?从这首童谣上分析,估计是老颜亲自编写的,其目的很明确,就是在为自己叛逃找借口。唉!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尾呀!”
  “你替朕拟诏,诏告天下,张贴到各州县,包括叛军占区,谴责颜真卿。这回叫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告示》贴到蔡州城墙上,围观者如堵,城门郎撵退观众,揭下来骑马奉呈李希烈。
  李希烈召开万人大会,与会者有文武大臣,有三军将士,还有城乡的百姓。李元平主持会议,宣读朝廷《告示》:“颜真卿叛国投敌,助纣为虐,人神共愤……”
  李希烈作重要讲话:“三军将士们!父老乡亲们!李适昏庸无能,卢杞把持朝政,排斥陷害忠良。本王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不但得不到赏赐和重用,反而被诬陷,被污蔑……”
  李元平振臂高呼:“活捉李适!活剥李适!”
  响应者寥寥,寥若晨星。
  “当然啦!受迫害的不光本王,同时还有王武俊、李纳、田悦等。最不能容忍的是,李适和卢杞合伙迫害颜真卿颜大人。颜大人可是旷古忠臣啊!玄宗的时候,出了安史之乱,如果不是颜大人揭竿而起,率领河北义军几十万,阻挡叛军入关,为玄宗出逃赢得了宝贵时间,玄宗就完蛋了,大唐就完蛋了。可是,李适这个小人,却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千方百计置大人于死地。像这样的昏君,千刀万剐也不解恨。如果不是大人化妆逃出京城,恐怕早就打入天牢了。现如今,颜大人弃暗投明,辅助本王推翻腐败的朝政,真是上苍的眷顾……”
  “我们要千刀万剐李适!”李克诚也高呼振臂。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本王起义以来,得到了三军将士的鼎力相助,得到了淮西各州县百姓的热烈拥护和大力支持……”
  颜真卿被童谣气病了,没来参加大会。后来听说了,一口鲜血喷出来,昏过去了。李希烈责令御医陈仙甫抢救。
  颜真卿初愈,李希烈来看望他,解释说:“在您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能忍心撵您吗?您说您还有退路吗?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朝廷声讨、抛弃您,我才在大会宣布您当宰相的。您不愿意当,我也不强勉。不过,希望您冷静三思!”
  
  4
  童谣风波稍有平息,李元平又向李希烈建议说:“咱不如趁热打铁,再给老颜头儿加把火儿。”
  “咋?想必又有绝招儿啦?”
  “绝招说不上,至少可以再折腾折腾他。”他从怀里掏《讨伐卢杞檄文》,双手奉呈说,“这是我以老颜头儿的口吻写的,一夜沒合眼儿。您再提提修改意见,我用颜体抄下来,找个石匠刻在石头上,拓印个万而八千份,张贴到全国各地,重点是河南、河北、山东和京城长安。”
  “嗯哪!不错!真不错!”李希烈想了想说,“要是再加上骂德宗昏庸的内容,就更有说服力和号召力了。”
  “我是这么想的,不能写李适,老百姓的忠君思想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再者说,老颜头儿的忠君思想天下共知,写上去就会引起怀疑,怀疑这不像老颜头写的。”
  “对!对!对!还是叔王想的周到。”
  “你抓紧时间办,越快越好!”李元平刚走出门口,李希烈又叮嘱,“这事要保密,石匠做完了就把他做了,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李元平派心腹干将龙侠和黄善骑马到全国各地张贴,不但贴到宫墙上,还趁黑夜往宫墙里撒传单。
  李忠臣拿着传单去见卢杞。卢杞出奇地镇静,安排说:“老颜攻击谩骂我,并非坏事,不要压制臣民视听,要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到朝廷去,让文武大臣都清楚,颜真卿投靠叛军了,他骂我的都是诬蔑之辞。大臣们谁敢牙缝‘叽叽’替老颜说话,就证明他也和叛军同流合污。”
  李忠臣杵个甜不索的脸,拍马屁:“还是宰相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嘛!另外,足见您足智足谋,变被动为主动,化坏事为好事。这是常人想不到,更做不到的事。”
  笫二天早朝。大臣们正在为《讨伐卢杞檄文》而窃窃私语,见卢杞进来,遂鸦雀无声了。议项毕,德宗说:“有事说事,无事退朝!”
  卢杞慌忙起身,双手举着象牙笏板挡在面前,启奏:“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英明最英明!微臣这里有一份《讨伐卢杞檄文》,署名颜真卿,敬请陛下明察。”
  “噢?朕近日眼疾,给朕念念!”
  卢杞难为情地说:“这……这个……不太妥吧陛下?”
  “妥!大点声!”德宗揉着红红的眼说。
  卢杞大声念:“泱泱乎华夏,煌煌乎千载。朝代更迭,如翻书页,页页铁血。究其缘由,往住祸缘奸佞。小者冤狱、酷刑、斩首、凌迟,大者狼烟遍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尸堆如山。没有赵高,何以有陈胜、吴广?没有董卓,何以有曹操、袁绍?没有李林甫,何以有安禄山、史思明?没有卢杞,何以有李希烈、王武俊、朱滔、田悦、李纳?”
  “胎里卢杞奸狞,半颊深蓝,瘆人如鬼。借祖阴功,爬进朝廷。逢迎拍马于杨炎,遂拾官阶晋迁。卢杞垂涎相位,不择手段,恩将仇报,揺唇鼓舌,挑拨离间,蒙蔽圣明,罢黜杨炎,且缢杀杨炎于流放途中。卢杞虚伪狡诈,虞群臣腹非,力荐关播为相。关播木讷,不善言辞,遂为傀儡。卢杞迫不及待,取而代之。”
  “卢杞篡相擅权,把持朝政,自恣跋扈,睚眦必报。顺我者未必倡,逆我者势必亡。诬陷、排斥、迫害忠良,不计其数。自古忠奸,水火不容。卢杞与真卿积怨成仇,阴设陷阱,借刀杀人。真卿中心悢悢,始终不改。然真卿忠勤,入许移蔡,九死一生。所幸希烈英明,通情达理,愿助真卿一臂之力,同心同德清君侧,浴血奋战伐卢杞。”
  “天理昭昭,岂容豺狼挡道?畴昔,真卿树帜讨伐安贼,一呼百应,旬日拥兵二十万众,横扫燕赵,风卷残云,何其壮哉!烈士萶年,壮心不已。尔今,真卿七十有五,再举义旗,义士响应,风起云涌。真卿与希烈,歃血为盟,共撰《讨伐卢杞檄文》,呼吁义士仁人,戮力讨贼,以还圣君之英明,以还朝廷之圣洁,以还大唐之绥靖,以还百姓之安宁。”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讨卢勤王,功垂千秋。时不我待,迫在眉睫。建中四年二月二十一日。”
  德宗十分恼火地说:“疯话!简直是疯话!这个老颜头儿,竟然和叛军一个鼻孔出气!呀呀呸!也不知道李希烈给了他多少好处?连老颜都背叛朕了,奈何?如之奈何?”
  群臣激愤,骂声哄哄。只有李勉寥寥数臣,揺头叹气不语。
  卢杞不温不火地说:“陛下遣他去抚慰李希烈,他不想去,怕死在那里,越老越怕死,心情可以理解。证陷我,侮辱我,这都可以原谅,发点牢骚,很正常。但是,叛国投敌,关乎大唐江山社稷,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忠臣火上浇油地说:“这个老颜头儿!对宰相有意见,回来可以当面鼓对面锣地谈谈嘛!哪有舌头不磨牙的?不该釆取写《檄文》的激烈方式解决问题,而且布告天下,影响极其恶劣。”
  “你老李的眼就是拙,根本看不出门檐高低,他表面看是冲我来的,实质上对陛下不满,特别是‘人心无路见,时事只天知’这两句,含沙射影,说陛下的心思琢磨不透,深不可测,而且对大唐的前途命运失去了信心。当下关键,要及时肃清老颜流毒,解除百姓误会,以正视听。”
  “卢爱卿说的极是!说下去!”德宗站起来说。
  “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全国各城镇张贴布告,再次声讨老颜叛国投敌,并通缉之,或活捉,或暗杀,皆悬重赏。”卢杞斩钉截铁地说。
  李忠臣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勉气愤地说:“这一定是李希烈的阴谋诡计,切不可轻易上当!微臣以为,颜真卿不可能背叛。不如先派人打入叛军内部,刺探清楚,再下结论不迟。如果草率布告天下通缉他,就真把他推给李贼了。这样的后果正是叛军听期盼的。鉴于颜真卿的威望,号召天下拥护李贼,轻而易举,大唐将遭灭顶之灾。请陛下三思!”
  “老李呀老李!你就是一根筋!这《檄文》就是铁证,怀疑李希烈伪造,毫无根据。一是叛军中没谁会写颜体字,就是有,也不可能模仿得以假乱真;二是文中提及缢杀流放途中的杨炎一事,天下知者甚少,只有陛下和我及老颜知道。李希烈绝对不知道。由此推断,《檄文》出自老颜之手无疑。”卢杞板上钉钉地驳斥说。
  关播一向敬重颜真卿的学识与人品,同时又对卢杞有看法。朝廷议事,他很少发言。这一次,不吐不快,颤抖着说:“我也认为是伪造的。要说颜真卿叛国投敌,打死我我也不信。另外,我有个问题,斗胆请教宰相大人。在流放途中,是谁勒死杨炎的?肯定另有其人,而且不只一个两个。谁敢保证不是从杀手口中传出去的?我怀疑是李元平捣的鬼,他对宫中秘事知道的肯定不少。另外,我还听说,李元平会写颜体字。李希烈重用他,正是因为他有利用的价值。以上看法正确与否,谨供参考。完了。”
  卢杞把他骂个狗血喷头,逼他收回看法,承认错误,并警告说:“啥事儿想好再说,当心祸从口出!”
  关播擦着脸上的汗,不敢抬头,更不敢辩驳。
  《布告》由卢杞亲拟。然后,遍布全国各地,包括蔡州城。李希烈看见城门郎呈递的《布告》,仰天长笑,随即设宴庆贺,特邀颜真卿。颜真卿并不知道为何受邀,勉强赴宴。酒至半酣,李希烈才敢令李元平当埸宣读《布告》。
  颜真卿没听完,就又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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