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命笔天中

　　李元平说：“最近，你儿子在研究三国，曹操、诸葛亮的治军倒很值得借鉴，譬如……”李希烈抢过话茬说：“不要‘譬如’，义父早就研究过了，三国打仗确有借鉴之处，但是，不要拘泥于一战一例。曹操借人之首，借己之发；刘备借荆州；诸葛亮借东风、借箭，确实给义父以启迪。”他喝口热茶继续说，“人生在世最大的学问就是个‘借’字，要能借，要会借，这就好比太极功夫，善于借对手的势和力，才能克敌制胜。借有大小之分，曹操无粮只会借王垕的人头，是小借，是奸而不雄；义父无粮，就借万千百姓，这是大借。借人、借天、借地、借大唐江山社稷，这才是雄才大略之大借。”
　　李元平对义父的高论并不苟同，但还是赞不绝口：“妙！妙！绝妙！绝！妙绝！庄子曰：‘窃钩者为盗，窃国者为王。’义父所言较庄子更精辟、更经典。您就是最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思想家，就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天才人物。天才就是天才，天才的一言一行就能改变社会，改变世界，而且必将影响千秋万代。”
　　李希烈突然放个响屁，捂住鼻子问：“臭吗？”“啊，啊，别，别有一番风味，可能是义父吃多了臭豆腐吧？”“啊？没谈吐，这可是消化不良呦！快去叫陈太医（仙甫）来！”“别慌，容儿子再闻闻，再闻闻。”李元平的鼻子猛吸两下，鼻翼煽动，可见吸力之强大，又“咂吧咂吧”唇说，“嗯，味道很纯正，是儿子近日竭感风寒，嗅觉出点小毛病。其实，儿的鼻子很灵敏，能闻出各种各样的屁味，通过屁味的细微差别，能判断出放屁者的健康状况，是阴虚还是阳虚，是血虚还是气虚，皆一屁了然。更神奇的是，还能辨别放屁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噢？这么说，你是闻屁大师啦？”“大师儿不敢当，学有专攻而已。”“据说你的耳朵也特别灵？给义父说说香，能灵到什么程度？”李元平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耳朵说：“听，也是儿辨别屁的重要手段之一，不但能通过屁声对病人辨施治，而且能辨识其性格特征和道德修养。就拿义父的屁来说吧，义父之御屁，乃重声玉握，妙比弹竹，婉如韶乐，绕梁三日而不绝；儿三年不知肉味（孔子三月不知肉味）。”“果真如此聪灵？义父腚上疮，儿作何评价？”李元平一阵恶心，挤出一丝苦笑说：“艳若桃花，美若奶酪。”“疮与屁哪个味道更好些？”“山珍与海味，色香味俱佳。凡义父怕赐，儿求之不得。”
　　厚颜无耻的李希烈，脸上的“蜈蚣”在抽搐，似乎嫌冷，浑身肉在麻，鸡皮疙瘩密密麻麻。
　　4、命笔天中　　
　　李希烈把颜真卿挟持到蔡州城，安排在最豪华的驿馆里。当夜再次设宴为他接风压惊，宴席就设在他的卧室外间客厅里，陪酒的有李希烈李元平和鸳鸯阁的兰牡丹。李希烈给颜真卿敬酒夹菜，异常热情，满脸堆笶再次赔情道歉。酒过数巡，李元平离席出门，不大一会儿又回来报告说:“河北的使臣求见义父大人。”李希烈站起来抱拳作揖对颜真卿说:“对不起！我去去就来。”转脸又安排牡丹说，“你先陪大人，让大人吃饱喝好，让大人感觉到回家的温韾。”
　　李元平也跟着出去了，刚出门就有人把门关上锁上。颜真卿听见“咔嚓”的落锁声。他赶紧去拉门，边拉边喊。门外几个匪兵“哈哈”大笑。一个娘娘腔的说:“你就好好地享艳福吧！我们大王替你交了夜钱。”另一个匪兵高声浪吟:“八月十五月正中，老鸹不叫用棍捅。干姜搂住面团睡，老牛嫩草啃不停。”随后又是一阵狂浪的笑声。
　　兰牡丹把气呯呯的颜真卿拉到座上，安慰说:“别把大王美意当恶意，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晚咱俩有缘。”她玉手把盏，秋波频送，唇红齿白，“恭请大人赏脸，婢女有幸伺候您老人家，愿与大人同喝交杯酒，再结连理枝，共沾巫山云雨。”娇气、香气、酒气，直袭得颜真卿闭气。他慌忙起身说：“姑娘，姑娘别激动，老朽有几句掏心话，说完再喝也不迟。”她是个知情达理的姑娘，放下酒杯恭听。“我姓颜，姑娘也姓颜，咱们本是一家人。咱爷儿俩今日相逢，是天赐奇缘，做的干孙女如何？”她若有所思，并不回答。“若同意，我定帮你赎身，并带你去长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应该把如此美丽的青春糟蹋在青楼里，更不应该助纣为虐，帮助李希烈对抗朝廷，落个千古骂名。”
　　一番动情晓理，她心有所动：“大人此话当真？”“‘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岂能戏言？”于是，交杯酒变成了结拜酒。他扶起跪拜在地上的她，接着说：“爷爷有一事相求。”“爷爷尽管吩咐！”“你不但要做的干孙女，更要做一个千古流芳的奇女子。我这次东行是奉命说服李希烈归顺的。如果你能帮忙，日后回长安，我一定为你请功封赏。朝廷里正缺像你这样聪明、漂亮而又具忠肝义胆的女官。”她激动万分，满口答应。你一言我一语，有许多心里话总是说不完，越说越兴奋，不知不觉东方鱼肚白。
　　一大早，她就跑到李希烈那里，埋怨说：“你薄情寡义，硬把俺送给八十岁的干枯老头子，俺咋勾引他就是不上套，他说朋友妻不可欺，他不能做对不起李将军的事。”理由虽然很充分，李希烈就是不相信，心在说：“有不吃腥的猫吗？有瓜匠种瓜不吃瓜吗？”见李希烈一脸狐疑，她灵机一动，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压在自己的脖子上。李希烈从床上滚爬下来跪在地上：“姑奶奶，老祖先，你清白，我浑蛋，我浑蛋！”说着，“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她扔下剑，抱着他的头“呜呜”大哭起来。李希烈心在说：“她这般哭闹，竟敢以死证明清白，看来是真的，正经归正经，任务可是没完成。老颜这个老顽固！”
　　牡丹的枕头风吹得他晕头转向，爽快答应归顺朝廷。但有个条件：要颜真卿亲笔写表呈报皇上，表白他的清白，造反是假，误会是真，这千古奇冤要昭雪。
　　宣抚工作初见成效，颜真卿如释负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情舒畅，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意气风发。今天的天气也放晴了，苍白无力的太阳普照皑皑白雪，有些刺眼。大街上的摊贩和行人也渐渐多起来。他要到处走走，好好欣赏一番这古蔡老城的民俗民风，也顺便替皇上体察体察民情。
　　陪同逛街的自然少不了李希烈们，前呼后拥，威风凛凛。街景一派萧条，生意冷清清，商贩们不赚钱财赚吆喝，行人稀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偶尔看见从容不迫者，那是迎面走来的算命瞎子，不但不给李希烈们让路，反而用劈头竹竿对着他们乱捅乱戳。颜真卿在场，李希烈也不好发火，只好装大度，摆风度。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讨饭人，见兵痞披坚执锐，也不躲闪，昂首挺胸，阔步向前，敢与他们擦肩过。
　　最热闹的地方当然是鸳鸯阁，雕梁画栋，彰显古蔡风雅；红灯高挂，诱惑八方轻肥，大门柱一副鎏金对联光芒四射：“此地有佳山佳水，更兼有佳人佳事，平添千秋佳话；世间多痴男痴女，况复多痴情痴意，盛传几辈痴人。”红男绿女，勾肩搭背，浪说浪笑，出出进进，川流不息。招蜂惹蝶的姑娘们，见李希烈一行走来，苍蝇逐臭，争先恐后，拉拉扯扯，“爷”声一片。李希烈顾忌颜真卿在场，不敢放肆，心中痒痒，又装腔作势：一本正经，一阵嗔怪，淫荡的目光在颜真卿与姑娘之间扫描着。
　　随处可见兵痞，有荷戟独彷徨的；有剑扎烧鸡不付钱的；有搂住妓女逛大街的。走到北城门不远处，“太白遗风”酒旗下，两个醉意的兵痞正在纠缠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边喊“救命”，边奋力挣扎。颜真卿大喝一声：“住手！”李希烈应声快步向前，拔出佩剑，割下兵痞一只耳朵，随手扔进街边油馍锅里，发出“哧啦啦”的响声，泛起白色的油花，象一朵白牡丹，象一朵白菊花。李希烈回头向颜真卿陪笑说：“在下治军不谨严，多有扰民，以后定用重典，定用得典。”颜真卿不以为然，一脸严肃。
　　出了北城门，来到高约丈许的土石堆旁，不等颜真卿发问，随从的文官解释说：“上圭测影，此为天中。”颜真卿深思良久，围绕土堆转一圈说：“积水成渊，聚土为山。”说完，十分虔诚地捧几捧冻雪撒在土堆上。李希烈们也纷纷效仿。
　　回到驿馆，颜真卿应邀挥笔题名：“天中山”。从此，天中山的名字开始在诸多文献中出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天中山因颜真卿亲题而驰名中外，他就是天中儿女心目中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