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难料连环计,能寒鼠辈威
作品名称:侠气再留香 作者:叠岭长风 发布时间:2017-05-20 19:55:25 字数:5609
词曰:易躲明枪击刺,难料阴谋算计?策马入湘江,只为金兰情义。可气,可气,偏是小人得志。
——调寄“如梦令”。
一
童天明四十几岁时,妻子就不幸病故,儿子童小璐不善学文习武,却偏偏喜欢经商。家里无力支持,他从小就去鱼行做了个伙计。过了几年,那鱼行老板见他机智能干,很有经营头脑,所计就聘他做了个分行掌柜。这卖鱼却不是童小璐的长远打算,有了资本后,他便辞掉了那份差事,只身到杭州,开了个绸缎庄,因此很少回老家来。童天明续弦了一个小他十五岁的寡妇,生下了童小昭。因此,这童小昭也倍受娇宠。这次童小昭定亲,童天明早已派人到杭州,去接童小璐一家回来共同庆贺(说庆贺只是一种借口,让他夫妻同来参考倒是实情)。
童小璐接到信后,便将柜台上的生意暂交伙计万有福打理,然后带上老婆,儿女,一家四口,将珠宝装了两箱,打点了礼物,又重金聘请了当地震远镖局门下的一级镖客武杰护送,并雇了辆双马厢车,日夜兼程赶往湘南。
算算日子,也该快到了吧。童天明打算来日亲自到半路去接应。事实上他也一直惦念着孙儿孙女。童小路今年应该三十九岁,孙儿童环算来也和童小昭差不多大小,孙女童嫣,却只有十四岁。
这天,童天明正打点行装,预备来日启程。镖局却传来了李崇风的镖令,要他与鲁大洪、焦作伦一起押运一批红货去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这条路道,只有童天明熟悉,这一路他的熟人较多,因而的确也没有人能够代替。正当童天明深感为难的时候,李彬来了。
听童天明数说了难处,李彬自告奋勇,说自己愿意带着童小昭一道去接童小璐一家。童天明却不太放心,李彬说,他去镖局,找几个人一同去。见童天明还在犹豫不决,李彬说道:“童伯伯若是还不放心,我可以去央欧阳潜浪和欧阳潜波,一起去接应。”
童天明不放心的,自然是李彬的实力,如果欧阳氏兄弟肯帮这个忙,他当然没有话说。不过他还是很犹豫,幽幽地对李彬说道:“怕只怕少当家的不会为小老儿这点破事费心。”
李彬道:“你亲自去说的话,他们肯定会看在伯伯多年为镖局出生入死的份上,鼎力相助的。”童天明说道:“如果还是欧阳局主当家,当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
“万一不成,我去跟爹爹说。”李彬道。
在李彬的极力怂恿下,童天明便去找局主霍庭章说了。霍庭章说道:“本来你这种情况,镖局应该准假的。但已经接了这趟镖,除了你去,没有第二个人熟悉乌鲁木齐这条路道。并且,这条道上的贼匪,除了你之外,也不会卖镖局中任何一个人的账。”
童天明道:“我们当然得以镖局利益为重,但近来湘中贼匪猖獗,小儿归来,一路上带着许多珠宝行囊,恐有危险。我的意思,局主能否安排一下,至于经费……”
“这没问题,都是自家兄弟,就无需谈经费。我让欧阳潜浪和周统二人去帮你吧!”霍庭章道:“不过你们自家得派人引路。”
童天明大喜道:“就让小女给他们引路吧!”刚说道这儿,李彬走了进来:“霍局主,侄儿李彬愿去,这本就是为侄儿的事才劳动大家,小侄若置身事外,就太说不过去了。”
霍庭章诧异道:“为你的事?”又转过头来看童天明。童天明尴尬地说:“是的。小儿此次归来,就是因为李贤侄与小女的婚事。”
霍庭章年方三十三岁,比欧阳潜波还年轻,李彬怎会自称侄儿呢?原来,当年李中阳与霍天东乃是江湖同辈,霍天东又是欧阳长天的师叔,所以霍庭章辈份极高,与欧阳长天、周福海、李崇风、徐治、楚天舒等人同辈,因此李彬自然要自称小侄了(详情见拙著《一剑吻江湖》)。
二
晓色云开,晨风袅袅。
狄凡近日来已收敛伤痛(爱情的打击,对于弱者那可能是致命的;而对于强者,有时反倒是种动力),潜心练剑。从蒙面人所授的剑法剑理中,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昨天临晚,忠义镖局的周统托人给赵家堡送来书信,说镖局人手不够调度,诚请廖吉祥和赵一鹤同去湘江口,帮忙接应童天明的儿子(童小璐)一家回湘南。由于周统与赵一鹤是表兄弟,何况赵一鹤也是周福海的徒弟(赵一鹤甥舅二人自然也不知道狄凡与童家近日的恩怨),因此也就答应了下来。今日凌晨,赵一鹤嘱咐义弟狄凡看护赵家堡,继续训练庄丁护院等事务后,就与廖吉祥双双跨马摇辔而去。
二人快马出了赵家堡,约行八九里路,刚刚踏上十里拗,就见大路上,横排着五条奇形怪状的彪悍汉子,各自背着一口鬼头刀,面无表情地拦住去路。
廖吉祥一看,对方正是昔日虬髯客身后那五个煞星,暗想那虬髯客很可能也在附近,知道事态严重,便悄悄嘱咐赵一鹤:我先与之周旋,你赶快倒回去通知狄凡前来援手。
赵一鹤知道,小舅爷既然这样说,自己留在这儿反倒令他缚手缚脚,于是回马便跑。五个丑汉一见,立刻拔刀飞掠过来,早被廖吉祥拦住。
赵一鹤打马急驰,很快就回到了赵家堡,狄凡正在练剑,诧异道:“哥!你怎么跑回来了?”赵一鹤翻身下马,气喘吁吁道:“快快!我们在前面十里拗遭到强贼拦击,小舅爷正拼力抵抗,叫我赶回来求援。”
狄凡大吃一惊,接过僵绳:“你赶紧去带人后面追来,我先去看看。”来不急等赵一鹤回话,急跃上马背,狠加一鞭,往十里拗驰去。
再说廖吉祥赤手空拳,只好跳下马来。开始占了先着,尚互有攻守,待五个丑汉阵式形成后,就非常吃力了。好在近日狄凡教了他几式古怪身法,因此虽无暇攻击,一时三刻尚能支撑。其实此时的廖吉祥,武功已不在徐治之下,只因不通阵法,再者手无寸铁,故而处处被动。
那几个丑汉倒是奇怪得很,虽将廖吉祥困在阵中,却临到有机可趁时反而让了开去。不过即便如此,甭管廖吉祥如何拼命,却硬是突不出去。
廖吉祥倒也并不慌乱,因为他知道,狄凡很快就会赶来。那时候就算虬髯客一并加入战团,也绝对不是己方的敌手。
正心念闪动间,远处白马嘶鸣,狄凡已现。
五个丑汉一见,其中一人忙轻喝一声“撤”!于是五人一齐跳出圈外,撒腿就跑。“休走!今日廖爷绝不放过你们!”因见狄凡已现,廖吉祥胆气更壮,竟弃了马匹,紧追不舍。狄凡大声呼叫“穷寇莫追!”可惜飓风逆向,又相隔甚远,因此廖吉祥没能听见。
见廖吉祥追了下去,狄凡无奈,只得跟着追赶。过了十里拗,转弯拐入林间大道,五个丑汉竟突然消失。廖吉祥正迟疑着,突然后脑着了一棍,顿时晕了过去。
等狄凡飞马赶到这儿,五个丑汉以及廖吉祥竟已全都失去了踪影。路两旁是密林,狄凡下马驻足,侧耳细听了一会,除了风吹木叶的萧萧声,什么都没有。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前面半里之外,一个似已晕过去的蓝衣人,被几个人推上马背,远远看去,那蓝衣人不是小舅爷还会是谁?
狄凡急翻身上马,加鞭急追。那几个人似乎已感觉到有人追来,也是拼命打马急驰,就这样,追了半日光景,已近湘江。
再说廖吉祥中这一棍并不太重,晕迷一会儿就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自己竟被扔进乱草丛中,急翻爬起身,分开乱草,很快就来到了被袭击的地方。远远望去,半里之外狄凡犹在纵马急追,刚巧转过弯拐。
“坏了,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廖吉祥刚闪过这念头,赵一鹤已率领十来个功底较扎实的庄丁护院纵马追了过来(廖吉祥所乘白马也被一个庄丁牵着)。廖吉祥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大声叫道:“小鹤子,咱们快回去。”
“义弟呢?”赵一鹤诧道。
“没时间解释了,赶快回赵家堡!”廖吉祥一边说着,一边从家丁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义弟怎么办?”
“他应该没事,贼人目的只在调虎离山。咱们赶紧回去,堡中一定有事!”也不待赵一鹤应声,即打马往回走。
敢情,廖吉祥已意识到:从书信突来到途中拦劫,这一切必然是有心人处心积累的安排。目的是什么眼下尚难预料,但是目前堡中实力尽出,贼人很有可能意在突袭赵家堡。
赵一鹤心中七上八下,一方面,担忧着义弟(狄凡)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唯恐被小舅爷一语料中——因为,自己的确已将堡内精英悉数带出。
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急急奔回堡中,堡里却安然无恙。廖吉祥大疑,急叫赵一鹤去将昨晚书信拿来。赵一鹤到书房去了许久,空着两手出来,说道:“小舅爷,书信不见了。”
廖吉祥一呆,半晌方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贼人的目的是在引诱凡儿,一定有什么阴谋陷阱。按照凡儿的性格,如不是我们遭遇危险,他是不会擅离赵家堡的。因此,贼人才使用了这一招连环计。”
几趟来回,赵一鹤已累得气喘吁吁。方自透了口气,听廖吉祥这么一说,便又急着要去追。
廖吉祥阻止道:“现在咱们非常被动,你率领庄内兄弟,看护好家中。让我只身单独前去,见机行事。”说完,取了一对鸳鸯刀,出得院门,纵马绝尘而去。
三
山道沿江,再过去不远,就是集镇。几个人突然停驻不前,惊惶失措地看着急追而至的狄凡。
狄凡追近一看,晕迷马背上的蓝衣人,原是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有气无力地道:“掌柜的,我们不过就短了你十文房钱,何故苦苦相逼呢?”
狄凡怔住。原来自己追错了人,而对方又把他当成了另外一路人了。尴尬地一抱拳道:“对不起,在下认错人了。”心想自己追了半日,小舅爷肯定遭遇不测了,回去怎么向义兄交待呢?这样想着,便跳下马来,一拉缰绳,缓缓往回就走。敢情,追了这么远的路,人不困,马也乏了。
过了一道山,便进入了一个夹凹,蓦见一辆双马蓬车,在路当中停驻不前。地上,却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狄凡大惊,忙上前查看,只见地上躺着五个人:一个四十来岁,员外郎打扮的汉子,胸部被插了一柄短刀,已奄奄一息;另一个三十五六的劲装汉子,手里还横着宝剑,但颈部却有一处剑伤,早已死去(应该是刚拔出宝剑就遇害了)。马车上横卧着车夫,底下有很大一滩血(大概是胸腹受创),也没了生机;最令人惨不忍睹的,则是离员外不远处的一对母女,那女孩也不过十几岁,母子相拥,却都同时遇害。
狄凡蓦然想起,自己追踪那个蓝衣人,快到湘江口时曾与这辆马车错过,算来事故发生不到半个时辰。他来到员外身边,将员外扶起,道:“大叔醒醒,谁干的?谁干的。”那员外半晌睁开眼,突然尽力吼了一声:“强盗!”看样子是要拼残力击向狄凡,可惜就这一吼,便口涌鲜血,头一垂,终于死去。
狄凡叹了口气,正待放下尸体,突然一声凄厉的大吼:“恶贼”!随着吼声,一柄大刀,已当头劈来。狄凡急急擦地“玉女穿棱”,标出丈外;继而弹起身来一看,只见袭击自己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那少年目露凶光,满脸悲愤之色,在他后面,是一群骑客。这一群骑客中,除了他认识的李彬、周统和欧阳潜浪、童小昭,另外还有两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徐治和顾雍和,狄凡自是没见过)。
“住手!你弄错了,我刚到这儿,这事不是我干的。”见那少年又要扑上,狄凡喝道。
童小昭心情复杂,她说道:“狄凡的为人我知道,环儿别冲动。”说完,一干人全都下了马,走近前来。
周统说道:“狄少侠,能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哪里知道?我回到这儿就这样了。”狄凡道。顾雍和静静地说:“咱们忠义镖局是非分明,虽然眼见狄少侠抱着受害者,而受害人又有攻击狄少侠的迹象。但这也不能说明狄少侠就是凶手!”
“为什么?”徐治不解。
“很简单,受害人已频临死亡,在这一刻的回光返照中,无论是谁抱着他,他都会把你当作凶手。”顾雍和平静地说。
“有道理!但不知如何才能判定狄公子没有嫌疑?”徐治说道。
李彬接口道:“这还不简单吗?假如厢车中童大哥带来的财物已遭劫,说明必然是遇到了山贼;而狄凡只不过刚巧由此经过,看到童大哥还没死,意欲救他一把,所以才产生了这些误会。”这小子居然说了半句人话,童小昭感动地说:“彬哥,谢谢你!”
所谓谢谢你,谢什么呢?谢李彬竟大公无私,帮狄凡说话,她哪里知道,这李彬话里是有陷阱的呢!
徐治钻入车厢中,又走了出来:“奇怪,车厢里的东西原封未动,好好的。”
“还用说吗?这恶贼行了凶,还没来得及越货!”童环怒吼一声,挺起刀又奔狄凡扑来。
“住手!”徐治一伸手,便拦住了童环。狄凡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彬不冷不热地说:“狄兄弟,是不是看到我跟童姑娘在一起了,所以才心存妒恨,害死她兄长一家?你喜欢狄姑娘,咱们完全可以公平竞争嘛,没必要作这惨绝人寰的事啊?!”
狄凡冷冷地说:“此事与狄某无关,你还不配与我称兄道弟!”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顾雍和喝道,“狄少侠,虽然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你是凶手,但你的嫌弃仍是很大。希望你跟咱们回镖局协助调查。”
“杀了人就想走,你未免太不把咱们忠义镖局放在眼里了吧!”李彬拔出了背上的鬼头刀。
“凭你,也配对我动刀动剑!”狄凡大喝一声,向徐治、顾雍和拱了拱手,“这件事,十日之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有鼠辈在场,狄某恕不奉陪!”
“狄兄慢走!”徐治道,“这事未必是狄兄所为,但是,狄兄这么一走了之,这事岂不就要冤沉大海?”
狄凡道:“这位前辈,我说了,十日之内定有交待。”
徐治摇摇头,道:“咱们对狄兄可不太熟悉,希望你跟我们走。徐某向你保证,在事情未查出真相之前,只要徐某不死,没人敢动狄兄一个手指头。”
“原来是‘双枪镇七方’徐治徐前辈,狄凡有礼。”狄凡拱了拱手,“我说了,此事非我所为,既然我脱不了嫌疑,我向你保证,十日内定查出真相,给贵镖局一个交代。但无论什么人,要强行拘捕晚辈,晚辈只能报歉地说一声:办不到!”
“看来狄少侠是没把敝镖局放在眼里了!”顾雍和冷冷地说。
“忠义仁厚的人,不论他背景多差,身份多低,狄某一向都很敬仰;奸恶之徒,地位虽高,但也的确不在狄某眼中!”狄凡冷冷地回道。
顾雍和大怒:“谁是奸恶之徒,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吗?数十年来忠义镖局就没放过一个恶徒,对阁下也绝不例外。”似乎已铁定狄凡就是凶手,顾雍和拔出剑来。周统、徐治二人暗地左右为难。周统因为赵家的缘故,不便向狄凡出手;而徐治见了狄凡的气慨,也不信他是凶手。不过如让狄凡就此扬长而去,回去只怕不好交待。
李彬暗中得意之极,面上已露出了奸笑。
倒是欧阳潜浪,早就按捺不住,拔剑向前说道:“久闻狄兄弟剑术通玄,今天我就与你一决高下,如本人不幸落败,你走。”
狄凡的倔强劲早被撩起,淡淡地说道:“欧阳世兄胸怀磊落,小弟十分敬服,不愧是长天伯伯一脉相传,只可惜不像长天伯伯那般明辨是非。好!就冲着你这一句,狄某也不妨承诺,如欧阳世兄能支撑十五招不落败,狄某任凭宰割绝不抵赖!”话毕,已掣出了腰带剑。
正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一个更比一个狂。
胜败如何,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