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奇思妙想”

　　太阳在空中烧融成刺眼的白光，几片白云慢慢地融化了。一阵南风卷起一股热浪，火燎般的烁人。金黄的麦海“沙沙”地泛着金浪，社员们舞动着镰刀，挥汗如雨，摇曳在麦海里……
　　这时，副队长王树旗肩扛着红旗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两个挑担的。三人来到地头插好红旗，放下担子。
　　“开饭了！开饭了！”王树旗对着沉浮在麦海里的人们喊。人们来到地头，两个炊事员为他们分发着午饭。午饭还算不错，一人两个馒头一碗稀饭。
　　“这是不想叫人活了？累不死也要被晒死了！晌都不让人歇了？”老木匠说。
　　“就是呀！是驴子马也让倒倒沫，我们是人呀？在这太阳地儿吃饭能吃得下去吗？”王富山接着说。
　　接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牢骚话。
　　“我知道大家累，大家苦。可是大队长交代说，今天公社要下来搞评比检查，我们不能落后呀？队长被抽去搞‘发明’去了，大家给我这个队副一个面子，把这阵子应付过去，等检查走了我们就撤咋样？”王树旗无奈地解释着。
　　听了王树旗的解释，大家也就罢了。吃了饭，喝了水，一个个倒在地头，男的拿草帽扣住头，女的用手巾搭住脸，如同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检查来了！快起来！赶紧下地，快！”人们在关键时候也都识“火候”，听王树旗一吆喝就“呼啦啦”的下地了。
　　王树旗站直了身子，憋足了气，先是微微一缩脖子，接着脖子一伸，像公鸡打鸣似的拉着嗓子、带着颤音“二吼”了一声。
　　紧接着：“二——吼、吼、吼”，“二——吼、吼、吼”，……麦海里的“二吼”声此起彼伏，仿佛就是战场上士兵们的冲杀声，那声势浩大的场面如同千军万马……
　　一行自行车停在了地头，“儿吼”声一个比一个响亮。
　　“继承呀，看了几个大队，都不如你们，你看看这阵势，‘二吼’连天，振奋人心啊！这才像‘大跃进’的样子吗！要的就是这种士气。不过，你的‘研发小组’也要争口气，可一定快速拿出成果来呀？”公社书记胡秋说。
　　“请书记放心，我一定早日拿出‘研发’成果！”
　　检查队走了，人们刚才的那股精神劲也没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下来……
　　
　　说说刘黑子、马秃子、杨大山三人。刘黑子文盲一个，原先跟着老木匠学了年吧子木工手艺，认为手艺学到家了，就另起了“炉灶”。这个人刻薄事能做得出来，鬼点子也比较多；马秃子“光棍儿”一条，四队队长，因为手里攥着食堂勺子把儿而霸占了有夫之妇白晓花，他除了喜欢在马继承耳边嘀咕个骚主意，别哩也没啥本事；杨大山识字不多，有点儿小聪明，村里来个玩把戏的，有些小魔术他回家想想也能破解得开。
　　可是，这仨人的本事都与科学沾不上边呀！马继承让他们搞“发明”真可谓是“赶鸭子上架”。三个人蹲在大队部里，抽着烟、喝着茶，苦思冥想，抓耳挠腮想不出法子来。
　　“唉，咱能发明个啥呀？还不如下地割麦去，晒点儿、累点儿都比这强。麦都不用割，我是队长呀？找个阴凉歇着，想上地转转就去转转，不想去就拉倒，到上午去地里喊他们吃饭就行。”刘黑子说。
　　“我看也是，让我说个笑话儿，打个俏皮行，让我搞‘发明’我还不知道‘发明’俩字是咋写的。哎？咱不如给大队长说说，让他把咱们换了？”马秃子把话接过来说。
　　杨大山咽了一口茶：“我看你俩是‘叫花子做春梦——想的美’！大红花都给你带上了，还能扔得掉吗？找大队长是找着吃巴茬哩！”
　　“咋样了，想出法子了没有？”
　　三人正无奈地聊着，马继承突然进来。三个人马上站了起来，呆若木鸡。
　　“咋了？没想出来？没想出来继续想，连夜想！你们可是答应过我的，我也是答应过胡书记的。社员们在地里都快被太阳烤焦了，你们在屋里吸烟、喝茶享清福？大红花是那么容易戴的？想得美！限你们三天时间一人拿出一个方案来，十天拿出成果来！从今天起你们都回家里去，省得在一起闲聊！”
　　
　　刘黑子，马秃子，杨大山各自回到家中，个个日夜难安。
　　刘黑子呆在家里足不出户，一天三顿饭都是妻子从食堂里领回来，盛在碗里端到面前。妻子知道丈夫在想大事，话也不敢多问。上小学的儿子回来看着父亲发愣，便问：“爹，你在想啥事呀？”
　　“儿子，你说啥叫‘发明’？”刘黑子问儿子。
　　“爹，你是考我的还是求我的？”
　　“当然是求你的呀？你知道爹不识字。”
　　“‘发明’，我想想，就是说你弄出了个新东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爹，你问这个干吗？”
　　“孩子呀，经你这一说，爹的心里可亮堂多了，爹也要弄出个新东西来。”
　　“你光坐着能弄出个啥东西？你出去转转或许能发现新东西。老师经常说要留意身边的生活，生活中有很多新东西，有了新东西作文就不难了。我想你也出去转转，看能不能发现新东西。”
　　“嗯，转转，现在就去转转。”刘黑子高兴地摸摸儿子的头走出门外。
　　太阳收回了刺眼的光辉，把西边的天空幻化成金色的草原。草原上的牛羊有的仰天长鸣，有的低头吃草，有的奋蹄狂奔，有的拉车耕田……刘黑子看得走了神，雕塑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慢慢的这尊雕塑表情在微微变化，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翘。突然这尊雕像蹦跳着，吼叫着：“我有‘发明’了！我有‘发明’了！”
　　收工回来的社员都小声议论着：“刘黑子是不是疯了？三十多的人了乱蹦带跳的？”
　　“那是高兴劲儿，斗大字不识一个，能发明个啥？回家‘发面’行。”
　　“听他老婆说，马继承给他下了死任务，要他三天把‘发明’拿出来。他急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头发都急白了？”
　　“我看也像是疯了，疯了活该！他和王富山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咋让他当队长，瞎了眼了！”
　　刘黑子孩子般地跑回家里，拎住儿子的书包头朝下“呼啦”一声倒在地上，捡起一支铅笔，又四下里看看，把墙上一幅画揭了下来，正面朝下，反面朝上，在上面比划起来。
　　“你疯了你？看你把孩子的书倒了一地弄啥哩？”
　　刘黑子也顾不上妻子的唠叨。他心里想，这不是上天有意在“点拨”我吗？把那“羊拉车”景象赐给了我？
　　刘黑子在那幅画背面草草地画出了“山羊拉车”的图案。一只山羊四蹄后蹬，奋力拉着一车粪。刘黑子直起身子发现儿子在身边站着，忙问：“儿子，你看爹画的是啥？”
　　“你画的是，你画的是兔子拉车吧。”
　　“胡扯，兔子还有角？我画的是‘山羊拉车送粪’。你看我这‘发明’咋样？”
　　“不咋样，你这最多算一幅画，‘发明’是弄出个新的东西来。”
　　“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图纸懂吗？我要按照这图纸弄一个真的出来！算不算‘发明’”
　　“如果是山羊真的能拉着你的车送粪，也算吧。”
　　“嗯，一定能，你看牛和羊不是很像吗？羊无非个头小些，我把车子做小一点不就成了？”
　　
　　马继承规定的“三天拿出方案”时限一到。李黑子、马秃子、杨大山来到大队部见马继承。
　　马继承问：“咋样了，方案都搞出来？”
　　“搞出来了。”刘黑子笑着回答。马秃子和杨大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在想，刘黑子能弄出个啥来？
　　刘黑子把“图纸”展开在桌子上给大家看。
　　“你画这是啥？”马继承问。
　　“我画不好，可我心里有数。我会木工手艺，我准备造一辆轻便车子，套上大山羊拉车送粪。生产队牛不多，可咱队里羊不少，咱利用羊拉车送粪不就解决了送粪困难问题？”
　　“哈哈，这个法子好，有创意！你就回家赶紧造，十天内拿出样品来！”马继承又回过头来看着马秃子和杨大山说，“你俩哩，方案是啥？我今天就要向公社汇报哩！”
　　“像黑子这样的‘发明’我也会，我就搞个‘鸡子’送粪吧。”马秃子看了刘黑子的‘发明’，马上来了‘灵感’。
　　“行，我现在也不问你咋搞‘鸡子送粪’我先汇报上去，到时候看你的成果。”马继承说吧又看看杨大山，杨大山看马秃子的“鸡子送粪”都能过关，于是说：“我准备搞个‘造粪机器’”
　　“造粪机器？真能造吗？可别唬弄我，到时候要拿出来？”马继承怀疑地问，
　　“请大队长放心，到时候我现场展示！一定为大队长争光！”
　　“为我争光？那是为你自己争光，更是为全大队社员争光！”马继承嘴里虽这样说，心里却想着公社里那面奖旗。
　　
　　刘黑子、马秃子、杨大山走在回家的路上。刘黑子刚才受表扬的兴致犹存，在马秃子、杨大山面前显摆着说：“啥叫‘发明’？其实很简单，就是弄一个新东西出来。”刘黑子看看马秃子说，“‘鸡子送粪’？笑话。我看你是在唬弄大队长哩，到时候送不成粪看你咋收场。”
　　“你不是说了，‘发明’没那么复杂吗？不就是‘弄一个新东西出来’吗？我这‘鸡子送粪’不就是个新东西吗？”
　　杨大山接着说：“黑子，你没看大队长都没说啥，说明那也算是‘发明’，大队长是急着交差呢。今天这事也算应付过去了，十天后我们拿不出真东西，大队长可要我们好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