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要过年的日子（下）

　　我仔细一听，听出来是刘梅，便起身来到阳台走廊上。墙外刘梅正眼巴巴地往上望着，脸上充满了焦急与盼望。
　　看她那表情就赶紧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一看到我，欣喜就出现在了脸上，冲我就甜甜地喊道：“远乡哥，你出来。”
　　“究竟什么事嘛！”
　　她就将声音放低一点，娇声又带着一点低沉的说：“你出来嘛！”看着她那直视着我又嘟着嘴的样子，我心里无奈地说：“你到厂门口等我吧。”说完便往厂门走去。
　　到了厂门口，她还没走过来。她走过来的路要远一些。因为我是从厂内走的是直线，她在外面要绕着围墙走。往她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刚走几步她就从墙角冒了出来，看我在往她的方向走就远远地喊：“远乡哥，你等我就行了，我们去山屯。”我不由得就纳闷了，这好像不是有事的样子。我停下脚步，等着她走近。
　　今天她应该是特意打扮了的，头上独辫往右边扎着，与以往扎中间不同。蓝白相间的衣服与一条健美裤，白色的运动鞋，更显出一种朝气和调皮。因为她人很白，穿上这蓝色印白花的衣服更衬出了她的活力与纯洁。
　　我等她走近后疑惑地问道：“你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一个人都跑到这里来了。”
　　“我都来了三次好不好，就这一次遇见你！”她带着娇媚的表情埋怨道。
　　我不由生气地说：“你究竟有什么事呀？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在这条路上很危险的！”
　　“远乡哥，我就只是想来找你！”说完便低下了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我却一下心软下来，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想想她看我的眼神我猜出了她的情感。我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她却依然地低着头不说话。星期天中午的阳光正在头顶温煦地照着，路上走着一些闲适的人。不时地有人从我们身边路过。
　　“你是有什么事吗？”我依然装着不懂软声地问道。
　　她一听，说：“远乡哥，我没有，只是想找你说话。我不来找你，我就感觉很难受！”听她这么毫不掩饰地回答，我一下不知说什么了。仔细看了她一眼，她说话的表情却又那么地自然，娇羞带着一点执着，我心一软就说：“好吧，那我们走走吧你想去哪？”她一听，脸就一阵欣喜的表情，嘴里却说道：“我也不知去哪，只是想着找到远乡哥。”
　　我一听就说：“那我们去旧屋吧，那里可能热闹些。”心里却想着“要是在山屯村，被人看到了，如果杨盛萍回来，被她误会了可不好。”她默默不出声地看着我，脸上一幅带着娇羞的顺从，我也便往旧屋走去。
　　她跟在我身旁，似有什么想说，又羞于不好开口。想离我近一点，却又有一些羞涩。我们就这样走去，公路上的车好像比平时开得更快。要过年的日子，路上人也比平日多了起来。有的人更显忙碌，有的人却更显清闲。极少数的工厂早就放假，有的厂却因为是有很多人辞工的缘故，正在大量招工。
　　不知不觉到了旧屋路口，她忽然说道：“那些人在跑什么？”我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大群男女在跑，看着他们跑的方向，原来他们是在找工作。在他们跑去的前方，一个工厂门口，一个保安正拿着一张写满字的大红纸在张贴。我正看着，她却一声轻声地尖叫：“天哪！”我不由看向她说：“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手有些颤抖地指着前方。我顺着看去，只见一个女孩子跪在公路中间，她跪着的前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一辆小货车停在那里。我们一会儿就走到了那女孩子跪的路边，只见那个女孩脸色铁青，已然没有了呼吸。听了旁边的人议论才知道，原来是对面那个厂保安贴招工广告，这个女孩与另一个女孩看到了就急着跑过马路，一个跑得快过去了，这一个跑得慢，到马路中间的时候就被这小货车撞了。正在这时，刘梅用手拉着我的衣角拽了拽，我看向她，就见她脸色很不好看，就说：“走吧！”说完就任她拽着往旧屋村里走去，我知道她应该是害怕。到了村里的丁字路口，她说：“远乡哥，我想在公园里坐一会？”
　　“好，我也想坐一会。”走进公园，找到一条没人坐的水泥凳，我们坐了下来。
　　看着她的表情依然有些苍白，就问道：“你是不是刚才受惊吓了？”她一听，眼里忽然有泪水在涌动，一手便抓住我的衣角，然后脸就靠在我的肩上，用带有哭泣的声音说：“远乡哥，我好怕，我看着那女的被那车撞，她被撞飞出去…好远…然后又在路上滚了几下，弹跳起来就跪那里了，她死了…！”说完便低低地在抽泣。我一时也不知怎么劝她，便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以便能减少她的惊吓，驱赶她的恐惧。她就更加紧紧地靠过来，整个脸都想钻我怀里。内心的恐惧应该很深，我就轻声地安慰她：“别怕，有我在呢！”
　　坐了好一会，她才平静下来，但依然的还有些惶恐。时间慢慢地走着，太阳要偏西了，我柔声对她说道：“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呢！一会天就要暗下来了。”
　　“哦，我们要回去了吗？”她声音里依然含有颤抖与不舍。
　　“是呀。”
　　她小声地说：“我们从另一边回去行吗？”
　　“好，也远不了多少。”说完便起身。
　　她也跟着起身，紧紧跟在我身边，不愿离开哪怕一步远的距离。我知道她还在恐惧之中，就伸手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到了山屯村，夜就来了。村上的街道，路灯是昏暗的。但村边上的工业区，那些还在加班的工厂里，车间的灯却灯火辉煌。街上比较拥挤也比较喧哗，我们在街上慢慢走着，到了一家饭店门口我对她说：“我们就在这吃饭吧？”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吃饭，感觉一点胃口都没有，我们去吃粉好吗？”我点了点头，就又往前走去，前面有一个米粉馆，那里是我与杨盛萍曾去吃过几次的地方。
　　进去要了两碗牛肉粉便坐了下来。她问道：“远乡哥，你是准备在哪里过年？是在这里跟六妹姐她们还是跟杨政他们？”
　　我一听有些诧异地问道:“杨政他们？这我可没听说，他们是哪几个，在哪里过？”
　　“你还不知道哪？就是张倩姐与秦丽媚她们呀！”
　　“哦，跟秦丽媚哟，那天我听她说了，她们租了房子。”
　　“是呀，你究竟跟谁过年呀？我姐她们回家了，我没地方过年，杨政要我和他们一起。”然后眼神有些盼望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去哪里过年，我可能还要看看情况！”
　　“哦！要看什么情况呀？”
　　“就是看有哪个地方人少，我就去那过年，人太多的话不太好。我又不是太喜欢热闹，要是没有地方，我一个人过年也不会觉得冷清！”
　　“我不管，反正我与你在一起过年！”
　　“你应该知道我与杨盛萍的关系吧？”
　　“知道，这怎么了，你们又还没结婚，而且我更知道她肯定跟你谈不了多久的。”
　　“你这是在诅咒我们吗？你这样不好吧？”
　　“我没有，就是感觉而已。”
　　“算了，不聊这个，过年的事过年再说。还有三个星期，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说完就看着那窗口，看什么时候会有两碗牛肉面递出来给那服务生。她看我不说话也不看她，也就不出声了，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看着桌子。
　　一会儿服务生从窗口那接了两碗牛肉粉，然后端了过来。我们各自拿了一碗。她吃了两口就从邻桌拿过来一罐辣椒，加了一点问我要不要，我摇了摇头。她就喃喃地说：“远乡哥，生什么气嘛！辣椒很好吃的嘞！”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辣椒罐，往自己碗里放辣椒，然后说：“多吃，少说。”她也就不出声了，埋头做自己的填肚子大业，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那悲惨的一幕。
　　我们从米粉馆出来，将她送到伟一电子厂门口，就要回去，她却说：“你跟杨盛萍玩到十点、十一点！陪我玩，这么快就想回去！”说完有些难过地看着我，也不动身进去。
　　“我跟杨盛萍是什么关系，我跟你又是什么关系！这能比吗？”
　　她却一脸的不屑说：“你们不是也刚开始谈朋友吗？像关系不得了似的，你怎么就知道你们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一对呢！”
　　“我说你有完没完，怎么老是说这样的话?我们一定会天长地久的！”我有些生气地说。
　　听了我的话她就小声地说道：“人家又不是说你们怎么的！只是想让你不要不理我！”
　　“我怎么会不理你，只是不要让别人误会，平平常常地在一起是没什么问题的呀！现在是晚上，除了恋人，谁会在一起玩？”
　　“你可以把我当恋人呀！”
　　我不觉郁闷地说道：“你是听不懂我说什么是吗？我只会把杨盛萍当女朋友！你明白吗？”
　　她直直地看着我说：“我只明白，有些事，你不去争就真没了。”我眼睛盯了她一会，心里想：“她说的也没错呀，真理！”嘴里却对她说：“好吧，你想怎么地就怎么地，我回去了，Bye-bye!”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在一个转角处，我偷偷地回了下头，发现她依然站在厂门处。、
　　回到厂里，宿舍里静悄悄的，工友们还没回来。我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看着远方灯火闪亮，心里想着，家里的人现在都在干嘛呢？杨盛萍又在干嘛呢？也许正陪她妈妈在聊天吧。、
　　又一个星期从上班开始。因为人开始逐渐地回家了，在上班的人不管是要回家的还是不回家的，看到有人回家，心里都开始浮躁起来，我也不例外。总是想起在家的日子与过年的欢声笑语，上班越来越没有心情。
　　一个星期过去了，星期天因为回家人太多，现在两班只开一班，便没有放假。放年假的通知也出来了，竟然只放三天假，大年三十与初一、初二。留厂不回家的员工，厂里组织去旅游，初一的早上去竖岗水库，下午去一个炮台。
　　星期一的晚上7点半，刚下班吃饭，杨政就走了进来，看到我在吃饭就过来说：“刘梅找你。”
　　“你没吃错药吧？”
　　他没好气地说：“她真找你。”
　　“你不知道我与杨盛萍的事吗？你掺和个啥？你把她劝回去。”
　　“我劝她干什么？我看你还是出去一下的好，其实刚才我就说了，你要加班到十点，可她跟本不信，问过保安了。”
　　“让她等吧，我吃完饭再说。”
　　“你快点，我要过旧屋去吃饭呢，暂时先帮你陪着她。”说完出去了。
　　吃过饭，走到厂门口，只见刘梅正一个人站在那里。也许是感觉有些冷，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风吹着她的头发，不时地扫过她的脸颊。一看到我就起身走上前些说：“远乡哥，你来了！”
　　“那个杨政呢？她不是在陪你吗？”
　　“没有。我看他忙去吃饭，就叫他先走了。”
　　“你这么晚来找我，不会是又要我陪你去哪里逛吧？”
　　“远乡哥！你好聪明哟，一猜就中了。”
　　“你就别扯了，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
　　“好呀，不过我要走这一边回去。”说完她手一指侧边的一条路。
　　我摇摇头说：“从那一边回去，那要绕好远，有两倍的路好不好。”
　　她双手手指反扣，反伸在身前说：“我不管，就走那里，我没走过。”
　　“你没走过，怎么知道那里可以走回去？”
　　“猜的，不行呀？”
　　我一下也不知说什么了：“行，那就走呗！”说完往前走去，她紧紧地跟在我身旁。
　　走了一段，她就说：“远乡哥，你现在应该知道在哪过年了吧？”
　　“还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厂里过年，对吧？”
　　“好吧，算你猜对了，我们厂初一出去玩——旅游。”
　　她喃喃地说：“跟我们一起跨年不好吗？”
　　我不说话了，看着前方的路灯和路灯下来往的车，默默地走着。路的前方有一个小小的村庄，不时地传来鞭炮声。还有那远远的路前方也有零星的鞭炮声在响。几个穿着工衣的姑娘在前面急急地走着，路灯下身影在拉长。
　　她走了一会就又问道：“远乡哥，你想家吗？”
　　我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想，很想！”
　　她用一点忧伤的感情说：“我也好想回家，要不是有远乡哥，我都感觉是被抛弃了似的。”
　　我不由怔怔地看着她说：“我怎么就让你没有了被抛弃的感觉了？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你一定要这样想！”
　　“我一直都在心里这样说的，可是老想来找你玩。远乡哥，我不会让你难过的，你看着办就行了。”
　　“也许是我帮过你，让你在这异乡感到一种依靠，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等你适应这种生活，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说完，又到了一个选择的三叉路口，我们潜意识地选择了那一条通向山屯村后面的路，慢慢走去，那条路尽头处也有鞭炮在响。眼前的路上没有行人，路比较僻静，路灯照着这一条快要睡着了的路，两旁田地的夜色让人产生迷茫的感觉。
　　到了山屯的街，我陪她逛到了十点，并在她的要求下，买了一个十元钱的毛绒小狗，做她的过年礼物。
　　回到厂里已经十一点了。看了一下依然还是静悄悄的宿舍，便躺在床上，慢慢睡去。
　　星期二下午下班后，我走出车间便直接往山屯走去。到了恒月厂，运气还好，又碰到那天那个姑娘。她看了我一眼，我刚想开口，她却走了。一会儿宏红却走了出来，她看到我就问：“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我是想都二十四了，你应该也快要回家了，我过来把钱给你，帮我带回去。”
　　“哦，我还想明天下午过去找你呢。我明天最后一天班，后天走。”我听她说完就把钱拿出来交给了她，她接过钱后我就对她说：“我要回去了，这个天有点冷。”
　　她点了下头说：“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说完也进厂去了，看着她走进去后，我转身往厂里走去，却在走了几步后，迎面看到了杨小促与那本地仔。她走近后就对我说：“远乡，你不回家的吧？到时来我们这一起过年。”
　　“你不回家？”我淡然地问道。
　　她摇摇头说：“不回呀，年年回家太累了！好像跟你说过的吧！”
　　“哦！忘记了。还有我们只放三天假，到时我如果没事，我就来吧。”
　　“好，我走了。”她点头笑了笑，就带着那本地仔走了。那个本地仔也冲我笑笑，就跟了过去。看着她们远去，我继续向厂走去，心里想：“应该是因为本地仔才在这过年的，回家累，但快乐呀！谁不愿这样的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