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要过年的日子（上）

　　来到了十字路口，我向刘梅道别，刘梅就用商量的语气问：“远乡哥，你送我回去吧！”
　　我想了想回答说：“我要上班，怕来不及！”
　　她低声说：“才六点半，你还要一个小时才上班。”我不知她心里的想法，也撇不开她执拗目光，只好说：“那好吧，快一点，我才赶得及上班。”说完便往伟一电子厂走去，她紧紧跟在后面。
　　我心里只想早点回去，也没什么心情看周围。星期天的街比较挤，一路走去不时地撞到人。一会儿就到了伟一电子厂门口，我站好准备向她道别，却意外发现，她竟然还没跟来。我往后望了好一会，才发现人群中的她意兴阑珊地走来。她看到我就紧走几步到我身边说：“远乡哥，你脚太长了呢！”
　　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去上班，所有走得快了些，有时间我再陪你玩，我走了。”说完就往外走去，她却在后面大声说：“远乡哥，我当你是说真的了哦！”我回头随手挥了挥，也不回答。
　　到了厂里，距上班就只有二十分钟了。便直接往车间走去，星期天嘛！换班的工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我进去，他就走过来说：“我以为你会来得很晚，幸好来了。我先吃饭去了，我女朋友在处面等我。”
　　“快走吧，等会吹了别找我！”
　　“你去死，我走了。”说完便往外跑去。
　　这个晚上我竟然没打瞌睡，在黎明来的时候，我才恍然，竟然这样就过了一个晚上！除了开机，傻站的时候全是杨盛萍的影子，心里想着她应该在车上很安全吧！回宿舍的路上，却见阳先彬匆匆地从宿舍跑出来。
　　我问道：“你怎么迟到了？”
　　他边跑边说：“睡过头了，没人喊。”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
　　睡到下午吃饭的时候才醒来，冬天的太阳不再那么耀眼，尤其是这夕阳，懒懒地从山头那一边照过来，穿过门上的窗，照在我的床上让人提不起起床的动力。
　　我坚强地起了床，然后往食堂走去，食堂里已经人山人海。阳先彬看到我，朝我招招手，我点了一下头打了饭向他走去，却发现每天都跟他在一起的那女人今天没在。我就问道：“今天怎么寂寞了？”
　　“请假了。昨天就请了，不知去哪了？”他有点灰暗地回答。
　　我自顾地坐了下来，吃了一口饭就又问道：“你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脸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还能意味什么？要吹了呗！”
　　“你不伤心？需要安慰的话就说。”
　　“我需要鼓励，不是安慰！安慰有屁用，下一个我会遇到我命中真正的她。”
　　“怎么！相信命了？”
　　“信啥也不要相信命呀，我有那么傻吗？”
　　“那你准备好下一个目标了没？”
　　“我辞工了，下个月15日走。”
　　“怎么想到辞工回家了，你不是说今年不回家的吗？”
　　“我堂妹回家，我家里写信来要我一起回去。我没钱，只有辞工才有钱回家，年前只发一个月工资了，辞工结完工资有两个月的，这样才够。”
　　“哦，你恨高电子厂那个堂妹吗？那你还会来吗？”
　　“是呀，她又升职了，现在是副主管。厂里副主管以上有年假她就先请了。我嘛，我就不知道，家里准备给我找事做。如果不好，我还会出来。”
　　“看来她能力很强呀。你为什么不像她学习？”说完静静地吃着饭。
　　“学不了。她在厂里非常能干，好像是提出来什么一套流水线管理方案，便被提起来做了组长。现在又提了好多改良生产线意见。她们的生产经理是港人，有想法的人会得到重用。其他地方的管理只会抢你的成果，她也算遇到贵人了！”说完他也不说了，我们脸上都有着对未来的茫然。
　　吃完饭回了宿舍。路过他宿舍门口，他叫住我，从口袋里掏出了烟说：“他们从家里带出来的家乡烟，来一支。”说完递过来一支。我们便站在走廊上，一边看着外面的马路上人来人往，一边吞云吐雾。
　　站了一会他问道：“你与杨盛萍的关系到哪种程度了？”
　　我回答道：“她回家了。昨天。我去送她了。”
　　“哦，这么早，还有一个月多点才过年呢！”
　　“她有事。女孩嘛，出来久了想妈了！”
　　“哦，其实我也挺想家的，你呢？”
　　“我早就想家了。只是家里又没钱，我自己也没有钱，回去再回来，这点钱怎么办得到？”
　　“唉！我家里倒是还行。只是我都这么大了，真不好意思问家里要钱了。”说完默默无语，我也只是看着那前方的草地。
　　抽完烟，又站了一会，我们便各自回宿舍。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想再睡一会，却怎么也静不下来。眼前杨盛萍又跳了出来，她应该快到家了吧。想着不由起身往外走去，到了厂门外，却不知该向哪走，踟蹰了一会便向旧屋走去。
　　到了旧屋街，街上人很多，不时的有买拉杆箱与行李包的人从身边走过，看来这街上现在最好卖的就是这些回家用品了。逛了一圈感觉索然无味，回到厂里已经是到了要上班的时间。
　　星期天在不知不觉中又到来，因为赶货转班这一天就不放假了。早班上到三点半夜班就要来换班，晚上十一点半夜班下班，夜班休息八个小时，星期一又接着开始上早班。只是下午三点半去换班的时候，路过阳先彬的工位，他告诉我十一点的时候有一个姑娘找我，好像是杨政家亲戚，因为看我睡得像猪一样叫不醒就算了。我知道是刘梅，只是不知她找我做什么。我就说：“是刘梅吧？是来找杨政的，顺便问我一下而已。”
　　他想想说：“我猜也是，否则太没天理了。”我笑了笑，往车间走去。
　　随着阳先彬与那个女人不再纠缠，阳先彬也被调了岗位，我想也是老叶调的吧！
　　出租房那边因为要过年了，经常有人从家来，也经常有人从厂里辞工出来，房子因为都要住人，跳舞也就停了。阳先彬就只能每天等我下班后一起出去，有时去旧屋，有时去山屯。不时地会碰到一些人，有来的，有去的。来的我们会分到几包家乡烟；去的，却让我感到一丝对家的愁绪。偶然也会看到杨盛金在街上拉上了杨六妹的手，也会看到正与本地仔恋爱的杨小促。刘英与张今强却没有见到，大概已经到了很深的层次，躲开了世间繁华，在她们的世界相守去了。
　　阳先彬回去了，他走的那天正好发工资。来不及告别，只是匆匆说了一声便走了！
　　我的工作还得继续。不知什么原因，我在新线越来越重要起来，两个班的班长开始对我很有微词，尤其是从那天厂里发工鞋开始。
　　发工鞋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仓管，我穿四十一码的鞋。我去领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双四十四码的。
　　我摇摇头说：“我不要，我穿不了，你换一双四十一码的吧！”
　　他满含饥哄地说：“你爱要不要，你也为是你家里呀，我就给你这双。”
　　我一听就骂道：“你他X哪个地方来的乡巴佬，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说完就将鞋一扔就扔出围墙去。他一下子就从里面冲出来，一巴掌向我扇来，我侧身让开，然后一脚就将他踹在地上。他跳起来又向我冲来，我闪过后用右手带住他的脖子，顺手逆着他使劲一带，就将他带翻在地。他却躺在地上不起来了，眼怔怔地看着我。
　　我轻蔑地说：“做人没有人家的本事，就不要学人家装B。”说完我就走了，没过多久，老板就带着他来找我。我将刚才的事一说，老板就让他去捡回来，然后就挺着那年纪轻轻就那么大了的肚子走了。
　　旁边一个工友说道：“老板每晚都换不同的小姐，怎么也掏不空那肚子呢？”旁边一阵大笑，那个仓管恨恨看我一眼，也走了。一会儿拿来一双四十一码的鞋子，狠狠地扔在我机台边。便向外走去，我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的背影，想想他肯定也是帮人搞鬼，否则我与他不熟，他没有理由针对我。唯一的是他不知道我会动手，所以便答应了别人吧！想想他也不值得我计较，就将鞋收好放在机柜里。
　　日子又过了两天，下午上班的时候我走到电脑那里查单，看看接下来的单我好排纸。电脑那个女人却把我叫到离机台远一点的地方说：“你这段时间得罪谁了？三个班长都去叶师傅那里说你坏话，尤其是说你欺负人。他们都三十左右的大男人，说你一个小孩子欺负他们。我偷偷看他们，脸都不红。你怎么过傲气十足，欺负工友你说来听听。”
　　我一怔笑道：“我什么时候傲气十足了？真是搞笑，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她“呵呵”笑了一下说：“无聊又无耻的意思。不过你得注意了，说得多了，叶师傅也会对你印象不好的。他是最没原则的。还有离那个文员远点，老叶对那姑娘早就垂涎三尺了。他有一次看那文员看你的眼神，就对你很有看法。他现在经常带一个女的出去，你老乡辞工快，否则他就会炒掉他。”
　　“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苦涩地说：“我做到过年，就不来了。他把这个月的钱给我，我就搬出他的房间。你觉得我贱吗？”
　　“你现在把什么事都看明白了，比什么都重要，人每天都是新的哪有什么贱不贱。”
　　“说话真好听，不说了，你以后要注意他们整你，你太小了！”说完便回电脑台去了。
　　下班后，我走出门想去外面逛逛，在厂门外看到小雷，他看我出来就问：“你去哪？”
　　我淡淡一笑回答道：“无聊呗，随便走走。”
　　“那我陪你走，我也是无聊得很！”说完我们一起往旧屋走去，在路上他说：“我对你说一件事，那俩班长，就是那俩兄弟，他们是我老乡，他俩说要把你整出去。”
　　“他们对你说的？”
　　“不是。我在一旁听到的，在我老乡那里。”我心里不由一阵烦躁。走了一会，心里想想这里也没什么好的，走就走呗，心里便又坦然了。
　　我俩到了旧屋，夜色刚来，路灯与昏暗的天空一起照亮着冷冷的街。路上行人匆匆，店铺里却热闹非凡。我们慢慢地走着，却在街上意外遇到了秦丽媚、秦艳与姚佳。秦丽媚穿着工衣好似刚下班的样子。却又扛着或拿着几个包，行色匆匆的往街后面的小路走去。我在走近她们的时候问道：“秦丽媚，你们这是去哪？这么匆忙！”
　　秦丽媚这时才注意到了我，有点意外地说：“是你呀！好久没见你了，你们这是来干嘛。”
　　我平淡地说：“无聊来逛一下，你们这是要回家吗？”
　　她摇摇头说：“哪回家哟？没钱呢！我们不是人多嘛，又都不回家，就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过年。要不你也来与我们一起过年吧？”
　　“好啊，到时看情况吧，我今年不回家。不耽误你们，你们忙你们的吧！”说完冲她们笑了笑。
　　秦艳也说道：“到时我们一起过年热闹嘞！要来哦，我们走了！”她们三人便向那小巷后面的村走去。
　　她们走后小雷问道：“你老乡还有女的？”
　　我不由郁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老乡全男人呀？”
　　他赶紧解释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怎么会认识那么多姑娘？”
　　“我怎么的就不能认识姑娘了？这些都是我老乡好吧！”
　　他却不好意思再将这个话题说下去了就说：“我们回去了吧？也没什么逛的。”
　　“好啊，这里也真没什么逛的。”说完便回头往厂里走去。
　　要过年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月底又一次到来。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次发工资，工厂守则里规定的是要月底发工资，但是每次都要拖几天。
　　发工资的第二天，星期天又到了。因为过年只剩下两个星期，也就没那么忙，我们白班上到早上十一点就下班。吃过饭百无聊赖地我便往山屯走去。到了出租房，房里已经有了好多人，除了杨小促与杨六妹，其他大都不认识。
　　跟杨六妹打了一下招呼，她就过来弱弱地质问：“怎么了？这么久都不过来，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
　　我摇摇头：“过年你们都加班，我过来也没人呀！”
　　她抿嘴用鼻音说道：“你是因为盛萍回家了，找不到人玩才不来的吧？我们这几个星期都不加班了的好不好！”
　　我讪讪地笑了笑说：“我这不是又来玩了么？”
　　她嘴角一抿说：“呵呵，现在玩啥？人这么多，都没地方坐了，我们正准备走了呢！”
　　我赶紧说：“哦，那我去找一下宏红她们，看她们在不在。”说完便走了出来。到了恒月厂宿舍门口，找人的人们已经在宿舍门外堆了一堆，刚才路过的时候就很多人，现在人更多了。看来今天恒月厂不加班。我于是也在那里等。一会来了一个认识的老乡，那个跟宏红一个宿舍的姑娘，她看到我就说：“远乡，你在这等你姑姑吧？”
　　我点了点头，她就又说：“那我正好回去，我帮你喊一下。”
　　我充满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她便进厂里面去了。一会儿我的身边什么时候却站了一个人，我一看原来是那个小白脸，他看我看他，就冲我一笑说：“你在这等宏红吧？”我懒得冲他热情，就淡淡地说：“是的。”
　　他却又说：“你是不是与李蓉谈过恋爱？”
　　我不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看像吗？”然后就不理他了。他却还在喋喋不休，我只好对他说，“我跟她没关系。她如果喜欢你，你就去找她，别问我。”说完走到了一边。他觉得没劲便走开了，一会宏红姑出来，身边照例地跟着李蓉，我就说：“我还以为你们又加班，看到这里这么多人，我就顺便等一下，还好。”
　　宏红笑笑说：“发工资过后的星期天都不加班呀。”
　　“哦，我前几次想来找你们，都是在加班。你今年回家不？”
　　“回家呀。车票都在办事处那里订好了，你要不要回？”
　　“我不回。你回家的时候说一下，帮我带点钱回家吧！”
　　“好，你到时给我就行了。”听她说着话我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五十元钱说：“我把那五十还你先，我总是遇不上你。”说完递过去。
　　她说：“你先拿着花。你才发几个月工资，等有的时候再给我。”然后她坚持不接，我也就算了。她然后问道：“你现在不去哪里吧？要不我们去他们那里玩。”说完一指那个小白脸，我一看就说：“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还有点事。”她身后的李蓉看我这样说，眼里露出一丝失望，便在后面说：“姐，我回去了。”说完便走回厂去。宏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然后跟我道了一下别，往她追去。
　　我转身往十字路口走，也懒得跟那小白脸打招呼。到了十字路口，却不知往哪个方向，回厂还是去逛，哪个方向都寂寞。想想去哪都没劲，不如回去睡觉，便往厂里走。
　　回到厂里的宿舍，正要躺下睡一会，却听见楼下的围墙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好似在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