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七章）4

　　艾忠与仇海之间的争执并没有结束，看得出，他俩都不想在此事上留下终身遗憾。
　　二班长目睹了全过程，他在心里不免发出诸多的感叹！他在心里说，想当初在太平寨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打家劫舍，绑票勒索，吃喝玩乐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存活于世，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再看看人家是怎么活的，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是我们这些人所能比拟的吗？
　　二班长想得热血澎湃，一股豪气在胸中翻滚。他突然大声说道：“艾局长，仇干事，你俩不要争了，爆破任务就交给我吧。”
　　艾、仇二人几乎是同时发声：“你……”
　　“对、是我。”二班长说，“太平寨的地形我比你们清楚，我知道如何藏身，而且我也懂得一些爆破技术，我留下来最合适。”
　　艾忠与仇海相互对视了一眼，末了艾忠问：“你能做到全身而退吗？”
　　二班长以肯定的语气回答：“能，只要不出什么意外。”
　　仇海问：“你所说的意外指的是哪一方面？”
　　二班长说：“一切都有可能，我们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说的有道理。”仇海赞许的竖起大拇指，然后又征询艾忠的意见，“艾局、您看……”
　　艾忠没有立刻表态，他问二班长知不知道这次任务的危险性？二班长回答说当然知道。艾忠说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们抢？
　　“我没有抢。”二班长突然激动地说，“我白活了半辈子，不但辱没了祖先，最后混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了……艾局，我想借这次机会来洗刷我们的羞耻，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军人……”
　　“说的好！”二班长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让艾忠深受感动，因此他坚信一个人的本质是可以改变的，所谓知耻而后勇已在二班长身上得到充分体现。同时，艾忠觉得不必为此事再纠缠下去，这样反而让人觉得在做作了。他动情地握着二班长的手说：“你有这样的觉悟令我很欣慰，这说明我平时的工作没有白做，不过，我对你有个要求……”
　　“您说。”
　　“你一定要完好无损的给我归队，如果你身上少了一根毫毛我就处分你。”
　　“保证完成任务。”二班长庄重地向艾忠行了个军礼。
　　艾忠又补充说：“我给你一个班来协助你，完成任务后迅速向后山撤离，我会派人接应你。”
　　二班长说：“用不了那么多人，给我两人就够了。”
　　艾忠没有勉强，说好吧。
　　当晚11时，除二班长及另外两名战士继续留守外，其余众人在艾忠的带领下趁着蒙蒙细雨从后山悬崖的云梯依次撤离。吕天赐恐高，众人怎么鼓励她也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最后还是有仇海想了个主意，他用一块黑布蒙住吕天赐的双眼，再令人把吕天赐绑在自己背后……等仇海背着吕天赐下到崖底，他已经是大汗淋漓，精疲力竭了。
　　就在艾忠率部撤出太平寨的同时，从根据地出发的加强连也在风雨兼程。从根据地到太平寨整整72公里，这中间必须要穿越日寇的多个据点，这么大的阵容很难保证不会惊动鬼子。因此，连长不得不改道郎君镇（今属湖北省应城市管辖）至王义贞镇（今属湖北省安陆市管辖），再改道雷公庙进入太平寨山脉。这一绕到不要紧，路程多出整整一倍。因此，本可以用一天一夜便可走完的路程却走了两天加一夜，到了第二天傍晚部队才到达钱冲（今属湖北省安陆市管辖），再翻过两座山头就是雷公庙。而此时，全连干部战士的体能已经超越极限，毕竟翻两座山不比跨两道坎，连长决定让战士们修整半个时辰。这一修整不要紧，原本可以到达太平寨与艾忠回合的最佳时机错过去了。更为严重的是，这位连长根本不知道艾忠已经放弃了太平寨，他更不知道太平寨已然成为一个雷区，他甚至不知道已经有日军的一个小队早已守候在太平寨的必经之路。
　　这也不能怪这位连长，因为他未出根据地之前已经有交通员先行一步道太平寨送信去了；他还以为太平寨已经接到加强连即将到达太平寨的消息，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前往太平寨的交通员始终没能进入太平寨。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加强连当然不会停止前往太平寨的步伐。不过，这位连长还是多了个心眼，在对周围环境不熟悉的情况下，他及时派出两名战士向前打探虚实。
　　半个时辰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派出的两名战士还没有回来，连长还是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连长认为，让两名战士在半个时辰内跑个来回的确办不到，与其等待还不如在中途会合；这样既不耽误部队行军，还可以在中途获得一些消息。
　　这位连长盘算的没错，当部队刚翻过一个山头便与回转的两名排头兵相遇。俩儿战士称：他们发现距太平寨五里处有一支日军正在烧火做饭。
　　连长问有多少鬼子？
　　战士回答说夜晚看不清，无法确定具体人数。
　　既然有敌情当然要慎重行事，连长命令部队翻过最后一座山头后就地隐蔽，然后他亲自出马前往探个究竟。探查的结果让这位连长得出结论：这一定是日军的先头部队。毫无疑问，这支日军就是冲着太平寨而来，他们之所以停滞不前那一定是在等待后续日军的到来。
　　敌情明了，有人建议可以对这支日军小分队采取行动，乘其不备将其消灭。
　　连长却不这么认为。他分析说：这支日军数量并不多，因而对太平寨根本构不成威胁，而且太平寨完全有能力消灭这帮鬼子。但为什么太平寨没有行动？难道他们怕这支日军？我想一定不是，太平寨可能有他们自己的谋划。因此，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应该先派人进入太平寨先了解下情况……
　　然而，能进入太平寨的唯一通道被日军小分队堵死，要想进入太平寨得另择捷径。经过一番巡察，连长带着一行人在后山的悬崖下发现三副云梯。那一刻，这位连长终于迷糊了……
　　
　　1944年4月，“豫中会战”正打得异常惨烈。
　　冈村宁次调集6个师团及4个旅约5万人的兵力进攻河南，而中国军队投入17个军约20万的兵力与日寇展开殊死搏斗；激战数月，中国军队死伤惨重，日军也遭到重创。时值洛阳战事正紧，日军兵力严重不足，冈村宁次一边加紧对洛阳的进攻，一边向各占领区紧急抽调兵力增援河南战场。就这样，一封电报送达田上秀夫的办公室，冈村宁次在电报中措辞非常严厉，他责令田上秀夫务必在一周内将援军送至豫中集结，如贻误战机军法从事。田上秀夫岂敢怠慢，他立刻发报限令山田务必在二十四小时内荡平太平寨，如若有误提头来见。正在行军途中的山田也急了，他深知自己的长官是言出必行的主，因此，他命令部队要赶在天亮之前到达太平寨。
　　田上秀夫哪里知道，山田的部队一路上忙着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故而迟滞了到达太平寨的时间。也该山田作死，关键时候还不忘祸害中国老百姓。尤其是方原的警备团，做起恶来比日本人更甚。兵锋所到之处是哀鸿遍野，如人间炼狱。山田和方原不但不加以约束，还放任士兵一路烧杀抢掠，直到田上秀夫的一封电报才把山田惊醒。当他着急忙慌领着部队到达黑石岗时，却遭到向大山和白志天的迎头痛击。在密集火力的打压下，山田一度认为是碰到新四军的主力部队。当确定对方是太平寨的一群杂牌军后，山田不由得恼羞成怒。他首先命令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向黑石岗一通狂轰乱炸，同时又命令12挺重机枪一齐向黑石岗疯狂扫射。一时间，黑石岗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二十分钟后，山田又组织兵力向黑石岗发起冲锋，企图一举消灭向大山和白志天所部。然而，当日军涌入黑石岗之后，却不见一个新四军的影子。山田的肺几乎气炸了，无处撒气的山田誓言旦旦要对太平寨斩尽杀绝。
　　方原在一旁偷着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山田气成这样。一直对山田怀恨在心的方原认为机会来了，他决定在黄泉路上送山田一程。因为方原心里清楚，山田搞情报工作是把好手，领兵打仗却是二货一个。方原在心里暗暗道：王八蛋，平日里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今日里可逮着个好机会了，老子要你身败名裂，最次也得让你无功而返……想到这里，方原立刻摆出一副媚态：“太君您消消气，新四军被打跑了，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若是在平时，山田肯定会为这句话对山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但这次不同，他觉得方原是受命协同作战，如果用以往的态度对待方原势必引起方原的不满，搞的不好还会对夺取太平寨不利。事临其身，职责所在，指挥官就得像个指挥官，卖命的还得靠这些中国人嘛！山田想到这里便摆出一副欲知下文的态度。
　　方原见状忙又补充说：“太君您想啊，新四军在此设伏的目的就是想阻止皇军进入太平寨，他们这是螳臂当车啊！嗤！”
　　山田摇摇头，说：“方桑，我认为此事没那么简单，新四军一定阴谋大大的。”
　　“这群土包子能使出什么阴谋啊！”方原“嗤”了一声又说：“太君您要知道，太平寨已经在皇军手里，他们这是泥鳅钻进沙丘里——找死。”
　　山田不再烦躁，他双臂交叉，手捋下巴，若有所思。
　　方原坏就坏在两面三刀，他一向的心态是——既不愿让甲活，还想让乙亡。他恨向大山已入骨髓，对山田也是如此。凭借他的直觉，向大山决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太平寨，况且他已被新四军赤化，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太平寨。无论向大山用什么方式或手段来保卫太平寨，都能让山田喝上一壶。方原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眼目睹山田与向大山之间的对决，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因此，他趁火打铁道：“太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向大山和新四军性命都在您手里攥着呢!”
　　方原心怀鬼胎想把山田玩弄于股掌之间，山田似有察觉。之间山田忽然舒展眉头，满脸堆笑道：“方桑，你说的没错，想我大日本皇军无坚不摧，战无不胜，小小的向大山又能奈我何……不过方桑，我想请你当皇军的先锋官，不知意下如何？”
　　方原一听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他在心里骂道：你个狗日的，事到如今你还不忘拿我当枪使。我呸，什么先锋官，这明明是让我去送死嘛！
　　方原这么一想，脸上开始挂不住了，但又不敢把脸拉的太长，他干脆装疯卖傻：“太君、这个……这个……”
　　山田见状脸色一沉：“方桑，难道你想违抗军令？”
　　方原吞了口唾沫，艰难的说：“太君、我只是……我只是……”
　　山田喝了声：“方桑、你如果不听命令就按军法处置，执行命令。”
　　“是。”方原偷鸡不成蚀把米，无奈之下只得领兵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