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禾木乡记事一:发生在路上的事情(1)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5-17 15:37:44 字数:3024
(一)
在“五一”大假期间,禾木喀纳斯乡村的全体干部和我一样,并没有感受到国家法定长假所带来的休闲与轻松的气息,而是在隐隐约约之中,以急切和渴望的心态在焦虑地等待一种繁忙事情的到来。
山里的天气虽然一步步缓和了,但尚未完全转暖,除了中午那会外,其它的时间里,天上时而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时而是飘飘荡荡的细碎雪花,地面上时而是雨水时而是冰霜;尤其是太阳没有出来或完全落山之后,仍旧让人缩着脖子、流着鼻涕,感受着寒冷的尾巴在有力地抽打。可能是考虑到旅游的安全,外地的旅行社只是试探性地发几个团过来,大批量的旅行团还是没有发过来,因此,能独自到喀纳斯湖边来的旅游人数,稀稀拉拉的不是很多。按旅行公司人员的经验,估计这几天里也就是上千人左右的规模吧。
这几天里,最重要的中心工作,就是拆除违章建筑的房屋。在“五一大”假的七天里,管委会的主要领导、分管领导、旅游公司、边防派出所和管委会所辖公安局等相关部门,所有能上的部门全体出动,相互配合下坚定不移地拆除着。
由村干部把联合下发下的通知先行送到指定的违章户家中,由他们自行搬家,自行拆除,到了规定的时间还不搬家和拆除的,就由联合领导小组派出人员强行拆除。有几户先试探着联合组的强硬态度,头一天把尖顶拆除了一些,后来就不拆了等着看。为了实现景区的规划管理,到了规定的时间,乡村干部及公安武警一起出动,把拆了半截子的房屋强行拆掉了。我们每天要面对的不仅是滚动在泥土里大声哭泣、然后满是污垢的家庭妇女们的面孔,还且还要面对来自各个方面社会关系的压力,面对着许多县乡官员的恫吓与利诱。我就是在拆除的现场,收到一个朋友的朋友打来的电话,让我和乡里领导及管委会领导说说,能不能不拆或晚上拆除。其实,被拆的户数中更多的是没有什么社会背景的人家,这些来自村民家族的男人、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们,女们往往是拦着人群当着众人在泥土里滚爬着开始洒泼耍赖;男人们和儿子们则手里握着杀羊宰牛的刀子、劈柴的斧头,企图以威胁的手段阻止拆除行动;而他们的亲戚朋友就直直地站在他们的身边,一旦有机会就能立即冲上去帮忙。
我是初次到村子里工作,也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样混乱的情形,看着他们觉得有些可怜,可心里对他们还是有些害怕。但是看到村民们挥动着劳动工具要拼命的劲头,真得很类似于陈胜、吴广式的农民起义。我的主要任务是把现场的人与事拍摄下来,作为现场资料记录下来,当我端着相机凑到前面的人群中拍照之际,一把斧头不知从什么地方甩了出来,快速打着翻地向我砍来。从镜头里看到后,一急之下,我狼狈地向后逃窜了,并在逃窜之中,狠狠地撞在一根粗大的木桩上,只听到“咔嚓”一声,就把别在腰间的一部新彩铃手机彻底地报废了。当我心疼地掏出这部崭新的“破”手机时,二个月前才买的手机,彩色的屏幕已被挤裂、主板也被碰了出来,看样子这手机是真的完蛋了。天啊,这可是我一个月的工资收入呀,就这么一下子被撞坏了,除了无法联系外面的世界外,还真的没有人替我报销,想来想去的,真的让我很心疼。
当走上前去的景区公安和边防武警警告无效时,双方就陷入强硬的对峙状态之中。村支书的作用在此时可就真正地发挥了出来,他的参与使他的家族人员最起码能保持平静,或抑制激动或用过激态度来对待事件的发生。村干部的出现让沉溺在对峙状态中的村民们立即清醒了过来,村支书的家族成员首先退了出去,接着是一些当事人的亲戚也退缩了。外来个体业户或是躲藏在背后的一些商人老板,也只能悄无声息忍受着巨大的损失和自己的失败,默默地承认了既成的现实。从我们拆除的过程中,也隐隐约约感受到来自图瓦人的幸灾乐祸,用幸灾乐祸也许并不很恰当,但是他们多年来一直喜爱安静、厌恶从商,更讨厌商人的心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表现得隐忍而天真。毕竟,这个多年来与世隔绝的少数民族,与商业市场的接触不是很多,他们没有从中感受到商业带来的好处和消费给人的快乐。
(二)
在拆除房屋的几天里,我接触得最多的人是原禾木乡的党委书记李春光(2007年底,在搞完乡人大选举后,调任地区农业科技推广中心副主任)。他也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年青时当过兵、经营过国有企业、坐过县机关,到过基层乡任职过,最后在禾木喀纳斯乡担任了党委书记,而且一呆就是八个年头。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非常好,这和他从沿海地区和经济发达的南方才回来有关系。从“一国两制”的香港回到中国最西北的边境地区阿勒泰,他仍没有从这种巨大的反差中走出来。在他中等敦厚的身上,留存着南方的阳光和海水的炙热,使他保持着轻松与兴奋的余韵,南方的情绪仍深深地滞留在他的黝红色的脸庞上,流动在他快速说话的语气中。
也许是年龄上相仿的原因吧,我们之间开始的交流直接而透彻。他更多的话题是来自于这一次由上级组织的外出远行,他新鲜而强烈的深刻感受,时时地表达着他对于南方观念与发达的真心向往。经济上的原因,路途上的感受,城市与乡村的巨大差距,更多的是南方人经营理念上的超前,这一点,我从他对他身边的干部的谈话里,都能引起大伙强烈的共鸣。他把自己一路上拍摄的相片从包里翻出来给大家看,一张张地介绍着他的当时想法和感受。那些笔直的高速公路、那些绿色的田野,那些林立的工厂,无不体现着沿海地区经济发展的速度。当我们看到他在广州市的旅游区里拍摄的一组相片时,高楼大厦林立无际,车流密细蹿动,人群接踵如潮,与落后偏远的小乡村相比,的确引起了这些坐着观念的各民族干部的时时惊讶。
最后,他小声地告诉我:“我也挺喜欢拍相片的。”我知道他不好意思说是摄影,因为他对摄影的概念,大都来自于对来这里拍片子的外地大师和他们留下来的作品。每逢有这些人到来时,他都会主动上前帮助他们,同时,也是他努力学习的好机会,其中他向大师们学习了一些如何构思主题、如何筑图及运用色彩等方面的知识,同时也增加了他摄影的积极性;而我在乡里工作的时候,正是他热衷于拍摄相片的兴奋期。我看了他的片子,其中有不少好的片子,我们一起有意识地选出一批。后来,这些片子都各自被起了标题,放大后加框子悬挂在乡餐厅等一些重要的场所,受到了外地客人的好评。
大假的七天时间,当喀纳斯村的违规房屋拆除工作在正常进行的时候,我和李春光书记乘乡里的越野车要回乡政府的所在地禾木村。虽然“五一”之后,路上的积雪已开始融化,但是仍有许多冰碴子被车一辗,就堆在了路上,中午气温高的时候,冰碴子酥软还好行走,可一旦没有阳光气温迅速下降,车子时而滑动着,时而四个轮子一起向路边甩去,除了低速慢行外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想加油门快走那就更麻烦了。一路上,在颠簸之中,我们俩人针对乡里主要工作和这次拆除违规建房事情交流着。在交流中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始终保持着亢奋的状态。由于种种原因,在划归管委会管辖前,县里很少组织乡里的领导到内地参观考察,因此,他有很多年没有出去过。
2006年根据地委的安排,禾木乡和铁列克乡划归管委会管辖,为了提高乡领导的工作热情,让他们开阔眼界,由管委会和地委组织的开发旅游景区考察团队,他和地区一些景区的乡村领导一起,跑了不少南方风景优美的旅游区,通过亲眼目睹和自我切身感受到的事例,对村民如何致富和怎样做好旅游项目有了很多的收获,感触也颇为深刻。在我们闲聊之际,他对规范禾木乡的旅游,增添新的旅游项目也有了初步的打算。听着他对新一年中的工作打算,我觉得做乡政府的工作真的是千头万绪,同时也更是婆婆妈妈,可能就是这样才让乡一级的政府工作变得有了眉目、有了内容,也有了看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