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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关于乡村干部(2)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5-08 15:17:52      字数:6299

  (四)
  在禾木乡仅有的二个村子里,也不同程度地表现出这样的情形。喀纳斯村党支部吐买书记的家族势力就非常大,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和他有着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可以说有半个村子的人都是他的家族成员,而他自己也当了二十几年的村干部。过去当干部和现在当干部一样,都需要有一定的人力基础,也就是我们城里所坦言的:人脉,他也一样有一群庞大的家族支持,在家族势力得到保护、家族利益得到保障的前提下,久而久之,他个人也就有了一定的个人威信,不过,他也在任期内做了许多非亲族群众感谢他的事情,为村子的建设起了一定和作用,取得的功劳,付出的心血,得到的就是村民对他的最大认可。
  2007年才新上任的佐村长,就没有吐书记这样雄厚的优势,一方面是他的家族势力很小,在全村子里就是仅有的几十户人家,长期以来几乎从没有登上过村子的政治舞台,几乎是没有什么政治或经济的影响力,而且人少家少势单力薄;另一方面,他新上任不久,出于维系关系和平衡人际的需要,在发展村子经济上影响不大,并没有像吐买书记那样做出一些让村民服气的事情,这也是他上任后总是紧跟着吐书记,以书记为主心骨,唯书记的马首是瞻,遇到大事总是向后缩,不敢立即拿出自己的措施、亮出自己的观点所造成的结果。同时,把老书记尽可能推向前沿阵地打“攻坚战”,也是他利用自身好家族势力、保护好自己的切身利益,然后再图发展的主要原因。
  乡里生活时间长了,大家也不对我陌生了,于是,就有人开始对我说实话了,关于干部是他们说的最多的话题。有人明确地说过,村干部是凭着实力“打”出来的。不管如何认为,不管政府的作用如何,对于是句话我还是挺认可的,我想这自然有它必然的规律可循。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邻里纠纷,草场争抢,甚至是偷偷生个男孩子,不论什么事,村干部都需要去管,而且尽量做到公平,不留后患。因此,通过一年的观察,我个人认为,村干部是最难当的,是需要有实力的。当个好的村干部,就可以当个好的县委书记,这样的比喻一点也不过分。
  当上村干部,在村里有着不可缺少的政治地位,这种地位势必给大多数的人家带来一定的好处,间接地给自己也带来一定的好处。当然在好处之外,也有自己的烦恼。村干部的家庭收入会受到影响,最起码的不与民争利的前提,也使他们甚至是有了一定的攫取利益的限制,你不能和村民处处争好处,有了好处时,可能更多是让给村民和贫困的家庭。这样的作法,是村干部取信于民的根本,也是他能够在不当村干部后,依旧受到大家尊敬的理由和保证。
  我一一了解过几个村干部,他们自己的家庭经济收入,不论是收入的渠道还是年收入的水平,都无法与村里的一些村民相比;一名村民除了完成村里规定的义务工外,仍有大量的时间来经营自己的副业,就是收入少了些心也不累;而村干部却没有自己固定的时间保证,他们没有乡干部那样每月有着固定的工资收,更没有过多的资源可以利益,村干部所取得的极低的个人收入,一般来说会严重地影响到家庭夫妻关系。
  在禾木乡的村干部里,几乎没有一人是拿工资的公务人员,他们每年享受到的国家补助费,也就仅仅2000—3000元。我到的时候乡政府正在兑现村干部的上一年的补助,村干部来自国家的补助也就是屈指可数的2400元,年个人收入只相当于城市里一名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收入(不含隐性收)。当然,国家政策中对村干部的补助是:县财政补助+乡经济情况能力,好的乡村干部的补助要高,经济收入差的就难说了。因此,村干部收入要在年底看乡里的财政情况多少补助一些,但是总算下来,每个乡村干部平均到每个月也就是200多元,这些钱只能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平。
  (五)
  我曾读过这样的一段文字,觉得很有意思也有趣味。当地的乡村干部中,前一时期流行着一段形容干部的短信:村级干部靠打,科级干部靠喝,县级干部靠送,地级干部靠吹,省级干部靠跟,中央干部靠斗。虽然这是泥脚子布衣百姓的诨话,可细细琢磨着,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打天下,就是靠着力量和胆识,靠的是有本钱,你不打人家,人家就要打你,你不喝上级领导给你的酒,就说明你不跟领导一条心,这样的人能用吗?你不给个别领导干部送上,自己的官阶就很难保证,谁还通让你再得到提拔?有没有成绩你都得吹,你不吹就证明你没有政绩,没事政绩呆在位子上干吗?你跟不对对象,即使再有才能本事你也得下台,这就像夫妻一样,他或她作的事、说得话总是对的,这样才能风顺气正;官场是战场,是看看不见的你死我活的角斗场,就讲个“斗”字,你不“斗”就不能存活,就没有你讲话的主席台。这就是规律,也是达尔文生存法则在政治生活中的具体体现。
  当好乡一级的干部,除了负责好自己的分管工作,管好几个村干部外,最大的工作就是陪着上级领导喝酒。领导能到你的乡上来,说明了什么你自己会考虑到,那么多的乡为什么就到你们乡?其实喝酒本是一件放开的事情,可喝着喝着就喝收缩了,喝得变调了;而喝到最后,不论酒还是喝酒、还是喝酒的人都喝成了形式。你一句句说着废话,一杯杯喝着白酒,以此证明你的忠心耿耿。领导看你喝酒看得不是酒量,不是你敬多敬少,而是看得忠诚可靠。我在禾木乡工作的第一个月里,由于不太好意思拒绝,到乡里后的连续四天中,都在书记或乡长的带领下,应对前来检查工作的各级人员,反复地表达着感激之情。在酒桌上不停地拜神请仙敬酒,喝得晕头转向,喝得起不了床,睡不好觉、更上不成班。酒成为中国官场表达文化或表达忠诚的一种有效途径,这可不是一件能令人高兴得起来的好事。在冗长而乏味的应酬中,除了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外,更多地是一种极度浪费的行为,每个人的钱财、生命和精力本来都是有限的,你花在这里了,别的地方就用不上,别的事就没精力管,而且也管不好了。
  你上级领导不能光要求下级干部学习理论知识,提高理论修养,你也得让我们这些乡级领导有时间呀。你别看乡村干部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其实,他们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去陪领导喝酒,陪各种检查团检查组喝,如果他们想喝酒,他们家里的床铺下面就有,手一伸捞出来就喝,自己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劲,坐在桌子边,看别人脸色,讨别人欢喜,说些空话大话假话,去凭空巴结着,喝一顿酒要大醉一场,就得一天也醒不过来。虽说喝着公家酒,难受的却是自己的身体,跟着不安的是自己家人。
  看到这里是地,肯定不会有人斥责我,说我絮絮哆哆的是做秀。村干部难当,难当到了没处去向别人诉说的程度。你看,你的村里就这么一些有限的可用资源,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面对各种不同的社会关系,谁都想要,都想得到这些资源的好处,你批给谁?把有限的资源审批出去了,有高兴的人,就有不高兴的人,官方满意了,商家得益了,村民反对了,刀子一样的话就满天飞;说你拿了多少多少好处,好处之多都能让你惊讶不已。不论你拿不拿好处,能不能拿上好处,拿多拿少好处,村民总是用他们的丰富的想象力证明着你拿了,而且拿到的程度远远高于实际的水平。时不时,会在不同的场合下用尖刻的语言和讥讽的表情对待你;而你却没办法证明自己,洗清自己的污点。如果吃上大块的羊肉让人说“骚味”还不冤枉,没吃上或吃得很少,那可是划不来、也不让高兴的事情了。
  纵观我们生活的地方,贫困地区的村干部一般二届,没有人也很少有人愿意干很长时间地干下去,不言而喻,这是经济的作用结果。这一点会让在沿海发达地区当村干部的人无法相信这个简单的理由。
  不过,长期在乡下工作也不是遍地乏味的地方。乡下的各类趣事、乡下的各色人物、乡下的各种奇闻,甚至是乡下的女人,都是乡村干部日日接触的事情,这些事情充满了他们的生活内容,让他们平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有趣的兴奋点。人到了乡下,一下子放松了城市里快速的生活节奏,到了乡里变得有的是时间。几个大男人同住在一间集体宿舍里,尽管每人的年龄不同,每天晚上睡觉前可有一个共同的话题:女人。这不仅仅因为都是男人的原因,而且这是一个属于极其私下的环境,谈完之后第二天什么事情了没有,而且谁也不会再提起。
  但是,在一个木桌上吃一锅饭时,谈的内容就公开得多了。就在大伙表现出来的风趣、隐约中。我与村干部、乡干部在一起的机会又多了起来,他们从四面八方的村子里来,也带来许多让人想听的事情,不过,更多的是听他们讲难处,讲好处,讲心里最想的事情,也讲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听他们说话摆事实,有时像听一位大学者的讲座,真是一门学问。我开玩笑说:“你们可是村村都有丈母娘,这是真的吗?”
  我也想努力地做到,可是我老婆很还厉害。再说了,那个乡下的丈母娘好惹吗?乡村干部们总是非常滑头地带着你,溜过了这个非常男人也非常敏感的问题。就是有了这类事情,做事的人嘴上能说吗?你看有人大说特说,但说了的人会有吗?这都是很让人费解的难题,也是做人的最大隐私问题。当然,有些人利用各种手段及时地做成了,做得有声有色、非常乐趣。但是,大部分人却不是这样的,作为正常的男人,他们不是不想,而是想到做不到。你想,就凭他们手里那点可怜的权力,就凭女人对物质攫取的强烈欲望,在一个电视文化所宣扬的以物质为核心的价值观念普遍盛行的当代社会,人与人之间就那么点隐私的东西也被公开了,试想,生活之中光有爱情或感情的事能成吗?这个结论的最后是什么就可想而知了。
  (六)
  乡下干部也是人,他们为了生活就必须想出些乡下的办法,通过让牧民代牧一些牛马的途径来增加收入,提高他们生活的质量和水平。在禾木乡,我就看这里的一些干部的生活水平就不是很低,私下也曾打听过,听他们的解释不知是真的还是半真半假,还是他们没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他们一致认为乡里干部每年除了工资外,其它的福利就几乎等于零,我问道,春节和中秋节你们每人不是发了200元的补助费了。
  他们很快地告诉我,每年就盼这一次,你看看,乡里的公示栏里都把这些福利名单贴了出来了。至于加班费、误餐费和其它的补助,甚至是他们下村或外出的出差费用,他们更是想到没有敢想过。在这件事上,我曾联想到城市里的某些机关部门,每年的各类补助津贴不少于个人工资水平,而且除了这些福利,条件好的单位还按月把奖金打入银行卡里,这是不让老婆知道的事情,是个人的小金库。我敢说城里每个男人的抽屉里,都会有一张不被老婆知道的银行卡。而在禾木乡,男人们就没有机会设立这个小小的私房基金,他们的全部收入可能只有每月扣来扣去的工资,除了交给老婆管理外,自己手里的剩钱也就不会多到什么程度。因此,乡下女人的物质目光就不会很幸运地光临他们、照亮他们或是燃烧他们了。
  至于提拔,乡村干部不论在数量上还是机会上相对要少得多。干部由城里决定,城里确定干部,照顾及关怀到的对象大多还是城里的干部。你想,许多城里的干部需要先到乡下来锻炼然后才会提拔,他们来这里工作不是由副职转为正职,就是有一个私下里说好的理由和短暂的时限,几年一过,浑身一层镀金,回到城里后就会立即被平级安置到一个重要的岗位,或是得到提拔任用。而生长在乡下的干部,就没有这样的幸运,只能对自己的命运自叹弗如。在城里的人看来,乡村干部生于此地,长于此地,在此地工作一生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何以要挤进城里与我们争分本来就不多的一杯羹呢?在乡一级干部队伍里,提拔当个副科级的领导职位,或者享受科员待遇的虚职,都可能是他们苦苦奋斗一生的目标。你可以评价他们工作能力低、作风粗暴、视野狭窄,缺少相应的创新能力,一辈子都围绕着土地走不出来。但你想过没有,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工作能力低没有创新能力的?
  他们也想通过调动和提拔的途径走出封闭的乡村,也想换个好的位置得到重用和提拔,但是你有这样的条件吗?你没办法接近管干部组织的机构,你没办法得到领导的重视或结识关键的人物,你没有被列入组织部门的考察范围,你就是在工作岗位中当上一辈子的任长霞、孔繁森、牛玉儒,也一样没有人想起你;在百姓中无论你多有口碑和官声,如果没有机遇和要人的赏识,你就是干死、累死也是白搭,得到重用的只是那么极少的几位幸运者。
  每当谈起他们的仕途来,阴暗的心影始终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他们在非正规的场合中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把自己不满的情绪尽情地发泄出来。我在与他们一层层接近心灵的交流中,深切地感受到他们是一批希望的失意者或是情感的失望者。因为他们不再对未来没有抱过多的希望,也不再对自己的将来抱有什么过高的打算,这种情绪带有很强的传染性,如同流行感冒,即使疫病根除之后仍留下余悸,而且这种情绪在乡村一级干部中,已经成为非常普遍的一种主流倾向;同样,也是造成乡一级干部队伍中,存在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思想的根本原因。大量停滞不动的干部队伍,使许多优秀的人才流动不起来,即使流动了起来,又不涉及到更多的干部。
  乡村干部的劳动工作难度没人重视,取得的成绩又很难得到肯定,使这支队伍的活力受到打击,潜在的积极性就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效应,即使你再三用“三个代表”或是其它思想进行活动开展教育,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阵风、几滴雨,甚至可能还是一阵子轰轰烈烈的沙尘暴。风过雨晴沙静之后,老样子还是老样子,甚至荒凉在之处,人心的退化与思想教育成果的退步现象更见悲哀。
  (七)
  悲哀这个词,我觉得真得不该、也真不想用到乡村干部的身上,但是,面对残酷的现实生活,面对他们渺小的生存,我还是用上了。因为,在他们未来的从政道路上,他们的付出、他们的尽职尽责,都不可能为他们的个人政治前途起到什么作用。在他们的前面,排着一大队一大队望不到边沿的人头。我觉得,他们最能做到的只能是平静而伤感地过完自己的一生,用其它的东西来补偿,如金钱、爱情、孩子或家庭的幸福,来填平仕途上被人炸出的大坑。
  有时候,与他们谈起中国古代文人的仕途,同时也真得嫉妒那些出生在古代的文人仕子。那个时代,尽管封建的科举考试制度如何腐败官僚、如何的不合时宜和充满着文字狱的血腥,但毕竟它是一种快速上升的捷径,能让一些真正有才华的社会底层文化人,能在一夜之间,从最社会的底层一跃而进入中央政治的权力中心,与最高统治者一起参与国家的事务管理。在现在的社会能有这样的神话和奇迹吗?除了上帝以外谁也不能办到,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可是,在官吏阶位前进的路途中,除了有着背景家庭的人员外,大多数的官员正常的晋升程序与途径是固定的,副科、科级、副处、正处、副局、正局、副省部、正省部……可能一个人等不到官级做到中央里,还没有见到中央在哪里时,这些官人们也就早超过了退休的年龄。漫长的官途、无期限的服役、内心的压抑以及望不到尽头的前方,除了让他们徒增几份悲伤之外,最多也让他们在捞些钱财、利用权力亲近女色、得到些虚荣心方面得到些补偿和安慰。
  城里的机关是一种庄严而规矩森严的象征,它为什么要叫机关、为什么要保持这样的面孔,直到我下到乡下后才真正理解了它内在的涵义。那是一个围在圈子里的互动与箍制的机体,永远没有最高,永远受着制约,始终让你在舍与得、此消彼长和前进与后退之中平衡着。而这一切已经成为体制,成为禁锢梦想与诗意、扼杀个性与棱角的磨刀机。
  (八)
  到了离城市稍远些的乡村,在乡村干部中才能体会到粗糙中含有的“肌体生机”,感受着挚朴直率中的“农式狡黠”。与他们在一起,你能强烈地体验到一种来自天然而非暖气的热量,他们对牧民的真诚和手段,他们对朋友的纯朴,他们对家人的亲切,他们对工作的热爱,都是以他们方式表达和体现出来的。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们从泥土中汲取的对生活的热爱,尽管这种热爱的层次和水平不是很高,甚至让人难以提升到理论的高度。但是,我还是强烈地感受着他们对于将来充满盲目的希望,而且这种希望的脚步声,已经从他们的身后出发很快地超出他们的本人,过高的希望与最低的机遇概率,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把一个个平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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