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苹果 蓝苹果（四）

青苹果蓝苹果2

第一节、望子成龙

天很热，尤其是在这低洼之处，沿着大河顺流而上，暑气在河面蒸腾，水泥路晒得泛白。白杨树叶发出刺目的光，连路旁的草也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知了拼命地喊着“热呀！热呀热！”
我低头跟在爸爸的身后，走一脚，站一下，来不及擦汗水了。
爸爸骂骂咧咧，一边取下头顶的草帽。
“出门时叫你拿把伞，你不要。受不了吧？给，把帽子戴着。”
“不，不戴。”
“那是你自找的，走！”
爸爸趁开学前，带我到临乡一所中学找我表叔，他在这学校教书，教学质量比我们乡里好。我们一早就出发了，走了二十里山路，总算到了。
学校三面环山，门前是一条大河，河水哗哗。我顾不得取得爸爸的同意，匆匆跑到河边，双手捧起水，大口大口地灌。
哇，好痛快！
爸爸在后面高声喊着：“别喝得太多，会胀肚子的！表叔家到了，进去喝茶！”
我可不管，索性把头插进水里，咕咚咕咚——喝饱后，又洗起头。
爸爸着急了，赶过来，拉起我。
“你想死呀？这么热的人，不能这样玩水的。”
爸爸用擦汗的毛巾把我头上的水擦干的。
“一会见了表叔，要规矩点，要懂事，知道吗？”
“嗯。”
我连连点头。
校园里很安静，迎面一排平房是教师的宿舍，院子最东头几只小鸡在树影里蜷缩着。爸爸走到一间房子前，轻轻敲门，没人应答，伸手推门，是锁的。
“怎么还没上班吗？你表叔答应我，叫我这几天带你来的呀。”
爸爸自言自语。
旁边有人家传来说话声，爸爸站在窗外喊着：“请问，XXX老师今天还没来吗？”
“谁呀？找他呀？他暑假住在医院他妻子的单位宿舍里。”
这时，旁边的门打开了，一位清瘦矮小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伯出来了，他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喝茶。
他说他姓马，是表叔的同事。
“谢谢，打扰了，我们去医院找他。”
我犟着不走，我实在想坐下，休息一会。
爸爸拽着我，把我拉出去了。
爸爸又开始数落我了。
“为了你，我找你表叔几次了，前段时间，他回老家去了，我专门去求他，好不容易等他同意带你来这学校，一般情况下，是哪个乡的娃就要在哪个学校读。你给我乖点哦。”
其实，爸爸也热得满脸通红了，何况他又高又胖，平日里最怕热的，爸爸说几句，就直喘粗气。
爸爸手搭凉棚，眯着眼，看看天。
“估计有十二点了，饿了吧?要不，这附近有我们村子里出嫁的一位姑娘，年轻时跟我学过戏，去她家吃饭？离医院还有好几里呢。”
“嗯，嗯”
我使劲点点头。
爸爸边走边嘱咐我。
“这里河水很大，千万不要玩水，要珍惜机会，把心思放在书上……”

我的表叔50岁，微胖，秃顶（听说秃顶是聪明的象征），浓浓的络腮胡。他躺在沙发上，点燃香烟，一根接一根……
“我对校长打招呼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要交点择校费。”
“可以，可以，应该的，应该的。”
爸爸回头望望我问表叔：“要送点什么给校长吗？”
“呵呵。”
表叔憨厚地笑着。
“校长和我关系不错，要送，就带点自家的茶叶好了，他爱茶。”
“好的，好的。”
我真厌烦了，我生气的是，爸爸怎那副样子，这与他平日严肃正直的性格不一样呀。
我受不了屋子里弥漫的烟雾，我开始不安分地东张西望。
表叔把话题引到我身了。
“我帮他选了一个好班，班主任和我的关系也很好（表叔是高中老师），管理严格，是数学能手，听说阿华就是数学偏科吧？另外，有个问题要交代，这里是初中高中在一起，注意，不要和高中同学纠缠到一起。最担心的是，千万不能玩水，这几年都有学生因为玩水而出事的，不要书没读到书，我把你人都弄丢了呢……”
表叔一直盯着我，我感觉到如芒在背，很不自在。
他们叽里呱啦谈了好久，表叔爽朗的笑声我总觉得很不舒服，总认为很虚伪。
爸爸再次欠身询问：“要不，我请你吃饭，去饭店，好好喝一杯？”
“不用，省点吧，孩子读书要花钱。”
爸爸把头转向我：“以后听表叔的话，有什么事找表叔。”
“你也可以叫他做点小事，在家里他也常干活的。”
“好，好。”
爸爸满脸堆笑，很满意地告辞了。
我们打道回府，又要赶二三十里山路……


第二节、斗！斗！斗！

开学了。
我是清晨五点多出发的，同行的有我本家一位姑姑，她在上高中。我们背着自家腌制的咸菜，还扛着十斤大米。姐姐送我一程。
很少有人起床，路边有一片甘蔗地，蔗叶茂密，在晨风中摇摆，引诱着我。甘蔗又粗又高，姑姑怂恿我。
“肯定很甜，比我们家的要好，去拔一根，去呀！”
她站着放哨，我猫着腰，溜进地里……麻利地拽住一根甘蔗，连根拔起，飞速上路，小跑着，离开是非之地。然后，与姑姑分享。姑姑夸我会办事。我还很得意呢。
爸爸还特意嘱托我，带了几斤茶叶给表叔和校长，说不要让姑姑知道。
我见到校长了，他似乎有点女人气，说话轻声细语，走路还一扭一扭的，对我好像比较慈祥，他摸着我的头，问我叫什么名字，成绩怎样，在哪个班级。
我的班主任姓王，听说是小学里的民办教师，刚调进来的，以前教语文，现在带数学，这和表叔说的不同呀。我想，他自己或许连中学题目都不会做吧，能教我吗？语文倒是表叔带，原因是，初中语文老师不够，他兼任我班语文。
我开始崭露头角了。就是因为我会写作文，我成了表叔经常表扬的对象。
“你们看华，几乎可以做你们的老师了，人家作文特棒。”
表叔在我班发现了“草张飞”(一位最马虎的同学)，还发掘出“院氏三雄”，看样，他爱《水浒传》，我们就叫他宋江，一个出卖兄弟投靠朝廷的人。我们还把班主任取名为“大傻”，他不正长得和影视剧里某位演员很像吗？憨憨傻傻的，我们内心里就瞧不起他，所以上他的课特没劲，成绩是一塌糊涂。他也管不住我们，只差没对我们哭了。
学校事务长竟然带我们的地理?
听说他退休了，是返聘的。在食堂称米时，我们就爱捉弄他。他的眼睛不好使，我们把老师团团围住，都去称米，当他记账时，我们是一个个地把米放到磅秤上，趁他不注意，把刚刚称好的米又放到磅秤上……也不知道老师最后的米帐是怎记的。小道消息说，称米时克扣我们的斤两，打饭时又缺斤少两，贪污很严重，所以，我们肆无忌惮地玩弄他。这些都是大哥大姐告诉我们的。
他上课就更是我们捉弄的对象了。
他喜欢边说边在黑板上写字。只要他转背，我们就跑到讲台前拿粉笔，把他当做投弹目标。
“打！”
为首的轻喊一声，粉弹四射，老师的头上肩上颈脖上都中弹了，老师慢吞吞地转过来。
“干——什——么——呀？”
他的声音苍老软弱无力，下面是哄堂大笑，我们前俯后仰。
“不——要——吵——了，记——笔——记。”
他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又缓缓转过去，耐心地写着，嘴里还在说着说着。
要是不玩这招，几个胆大的就在老师的背上贴纸条，或者把白手印印在他的背上。
老师浑然不觉，下课时，一群人跟在老师背后起哄。
“噢！噢！噢！”
老师还以为我们喜欢和他亲近，慈爱地抚摸着我们的头。
其实，老师那慈祥的面庞，苍白的头发，老态龙钟的模样，和我们的爷爷一样呀，怎就爱“贪污”呢？我们就是不服气，就要与他斗斗。
这里本地学生很多，调皮捣蛋者有之，父母为官者有之，加上班级管理不善，许多劣迹出现了，逃学旷课，抽烟喝酒，打架斗殴……
我们的政治老师就是上次提到的马老师，他是全校公认最凶的，是初二一班的班主任，他们班孩子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但他到了我们班，也束手无策了。
我们不交作业，不听课，他的惩罚是：写检讨，写五百字。
我们不会写，那就抄，抄政治书，抄一千字。
英语老师因为是一位女同胞，戴深度近视眼镜，很和蔼，我们就很守规矩了，毕竟好男不与女斗呀，最主要是，她曾取得辉煌的战绩，被评为市优秀教师，现在有可能要升调。尽管我们小学从没接触过英语，尽管我的英语水平是烂泥巴糊不上墙，我还是挺佩服她。只要我们不捣蛋，班里就安静许多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