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张淑兰的童年

　　刘立业的媳妇张淑兰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为人宽容、大度、善良，在屯子里，无论和邻居相处，还是家族中都是通情达理识大体的人。她告诉孩子们：“和人相处是，人敬你一尺，你要敬人一丈。”就是因为她这样，在她孩子的眼里，特别是刘茵的眼里，妈妈总是好吃亏的，有时看着像是被人欺负似的。在和人的相处中，张淑兰不会和人计较什么，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吃不吃亏都不在乎，在和妯娌相处中，担当大伯嫂子的慢性子，也担当小叔子媳妇的小性子，这在孩子特别是刘茵的心里，就觉得妈妈象被人欺负似的，本能有一种要保护妈妈的意识，在自己的弟弟妹妹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架的时候，张淑兰不会袒护他们，会领回自己的孩子，告诉他们不要和邻居小孩打架，这时的刘茵看着自己被打了弟弟，没等大姐刘敏、二姐刘佳、大哥刘剑说什么呢，她会去找人理论和打架。她知道妈妈不会那样做，听话的哥哥姐姐也不能那样做。所以刘茵的外号叫刘家的小辣椒。邻居的男孩子也惧她几分。
　　说起刘茵的外号小辣椒，那是有由来的：有一天下午从家里出来，刘立臣的二女儿刘静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道：大前院的三华子把五丫子打了，五丫子是刘立业二儿子刘威的小名，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刘老太太说起个女孩子的名字好养活，所以叫五丫子。刘茵听了刘静的话，自己按着刘静指的方向跑去，迎面走来了哭哭咧咧的弟弟刘威，刘茵给弟弟擦擦眼泪问道：三华子在哪，“在脱坯坑子沿那，”刘茵跑过去问三华子，“为啥打我弟”，“他把我的夹子，弄翻了，我还打家雀呢，”“我弟也不是故意的”，说着就去用手打三华子，三华子来抓她的头发，把用毛线扎着的俩个羊角辫抓散了，刘茵也急了说道：“你打我弟，我可不怕你，”刘静在旁喊道：“刘茵抓他脸，”刘茵用手狠劲去抓三华子的脸，三华子的脸被抓出了血印子，俩个人打在一起，被路过后院邻居李庆林拉开了，边拉边说道：这小丫头敢和男孩打架，真是厉害，真象个小辣椒，从此，小辣椒的绰号就叫开了。
　　因为刘茵这种性格，才会有姑姑在说妈妈的时候，刘茵会反驳姑姑。
　　    一九三四年，张淑兰出生在一个农民的家庭，在和刘茵一样大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妈，她还有一个弟弟小她俩岁叫张树海。那时候张淑兰就像个小大人，哄着弟弟，也就更不能读书了，干着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日子过得不容易。
　　   一九四四年那年，父亲张大年领回一个叫李艳的小媳妇，是一抽大烟的被前夫休了的女人。从此家里就如同童谣里唱的：小白菜，地里黄，俩三岁，没了娘，跟着爹爹好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这李艳，平时的时候还好，她也做饭、洗衣、收拾屋子，可是一犯了大烟瘾，就会什么都不管了，不干家务，不做饭，不管孩子，家里有钱就会拿着钱去买大烟，没了钱，就会拿东西去换，只要能换大烟，不管是什么，都舍得拿出去换。张大年也知道她这样，没办法，带着俩个孩子，家里也不富裕，条件好的女人人家也不跟他。所以也就将就着过。毕竟她还有好的时候，还是比没有女人强，也想帮她把大烟戒了，和自己好好过日子。农忙的时候，张大年就种地，农闲的时候，就出去拉脚（就是出租马车），这样生活虽然紧巴点，还能过得去，李艳大烟按着计划尽量少抽，还可以勉强供得起。张大年也在帮她戒烟，每次都让她少抽，她也答应，计划着戒烟。在张大年看来，她要是慢慢的戒了烟，还是个可以在一起过日子的人。
　　     张淑兰十岁那年，天气旱，收成不好，张大年的拉脚的活也不好做，这样一来，大烟时而能供上，时而就没钱了，在张大年不在家的时候，这个李艳，大烟瘾一犯难受的不行，就拿家里的东西去换，这时候的淑兰就会挡她，她就会打淑兰，没轻没重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张淑兰也不敢对爹说，否则，张大年不在家的时候，李艳还会打她。如果张淑兰不那么阻挡她换大烟，她也不会那么厌恶张淑兰。有一次，张淑兰被李艳推出门外去拉屎，淑兰冻得在门外喊道：妈，我没有屎，让我进屋吧，一直到把睡着了弟弟喊醒，树海求着李艳妈给姐姐开了门，冻得淑兰手上起了冻疮，然后就问她：我在换大烟你还管我吗，淑兰只是流眼泪，不知声。树海抬着脸求妈妈：不要打姐姐。等到张大年回来，看到淑兰的手问是怎么回事，淑兰也不敢说，李艳说道：这大冬天就出去玩，冻得，你得管管她，也不在家，帮我干干活，张大年对淑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就顾着玩，也不在家看着弟弟。
　　树海童言无忌地说道：“妈不给姐开门”，李艳骂道：小兔崽子，我不是没听见吗，张大年听见说道：“你不用听见没听见的，我告诉你，你对我的孩子好点，特别是树海，他还小，如果你敢对他不好，我饶不了你。”
　　   这一天，张大年对媳妇说道：我有一趟远活，要去省城，能多挣点脚钱，得几天能回来，原来的活，每次能当天去，当天回，顶多是俩天，这会我一走好几天，你领着孩子好好的，等我这趟脚回来，给你们娘三个买新衣服，你们都多长时间没买新衣服了，在说了，挣来钱，才会有你的大烟泡哇。
　　张大年赶着他的马车，替一个客商拉了一车皮张，从本地小镇出发了，拉到省城。那成想，赶上下大雪，路滑，路不好走，比预期耽搁了几天。李艳领着俩个孩子在家，孩子也盼着他快点回来，买新衣服。
　　  可是到了预计回来的日子这天没有回来。淑兰和树海一次一次出去看爹回来没。天快黑了，李艳也领着孩子们一趟趟出去看，过了俩天，还是没有回来。这天，看着李艳的表情，张淑兰知道后妈大烟瘾犯了，对她说：“妈，我爹今天就能回来，咱们等等他。咱们去村头看看”李艳也只好领着孩子又去村头。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影，李艳对着张淑兰说道：你这个爹，出去了，就不想回来，不要咱几个了”，张淑兰说道：爹不会的，也许是道不好走，也许是道上有什么事呢，妈，你别着急，在等等。等着等着，下起了雪，李艳的烟瘾犯了，她等不了了，对俩孩子说：咱们回吧。张大年没给她留多余的钱，怕她抽得太多，所以，她没钱买大烟了，到了家，就拿出去几斤苞米面，去换，张淑兰看到就对她说：“妈，别用粮换了，今年年头不好，看粮该不够吃了。”烟瘾犯得难受，还那顾得上这些，她推开张淑兰，就出去了。张淑兰看着已经饿了的弟弟，走到外面柴草垛，抱回柴，费力拿起大锅盖，刷锅，填上水，给弟弟煮粥，小姐俩吃完了饭。等到李艳过足了大烟瘾回来了，胡乱地吃了点粥。这一天是过去了。
　　第二天，淑兰和树海和昨天一样等着爹回来，一次一次出去看，一次一次失望地回来，在快要天黑的时候，淑兰和树海又去村头看了，等回来的时候，看见掉在地上的小米粒子，后妈不在家，分明是拿小米去换大烟了，她怕淑兰阻拦她，乘她去村头看爹回没回来的空闲，拿了小米去换大烟了，昨天用的是苞米面，今天用的是小米，她也怕用一样换，被张大年发现。
　　   第三天，李艳的烟瘾又犯了，她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她看到了张淑兰妈妈留下的一件漂亮的段子面的绸子里子的长的夹袄，那是留给张淑兰的，也是一件念想，她看这件东西肯定是值钱，原来也动过这件衣服的念头，只是被张大年制止了说那是前妻留给孩子的衣服，不要她动，可现在，张大年不在家，她就拿出来，张淑兰明白她的意思，又要拿它换大烟，就对她说：“妈，这件你不能动，那是我妈妈留给我长大用的”，“等你长大，就有钱了，还留它干啥，等我有钱了，在给你买，”张淑兰道：你不能动它，那是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这个女人一听更是醋意大发，骂道：小兔崽子，动它怎么不行，现在不是没有钱吗，我难受得很，这个换大烟给的多，在说了，我看件这件衣服，心里就不舒服，你那个爹说给你留着，还不是没忘了你的妈，没一个好东西”，说着，团起这件衣服，就往外走，张淑兰抓着她不放，求道：“妈求求你了，把它给我吧，”，李艳恶狠狠地说道：松开我，照着淑兰就打，淑兰不撒手，女人真急了，把淑兰连拖带拽推到了外面，淑兰毕竟年纪还小，被推进了仓房，一下子锁上了。李艳她知道，张大年最惯着这个小子，不敢对他过分，留在家里，又怕他找人，就拿着那件衣服，领着这个树海去换大烟了，树海看见姐姐在仓子里哭，也哭了起来。无奈太小了，被李艳拽着在风雪中走了。
　　剩下张淑兰在仓房里又冷又冻，哭的眼泪流到衣服上都冻了。手脚冻得钻心的疼。（响起一首歌的声音：小白菜，叶儿黄，三岁两岁，没了娘，跟着爹爹好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
　　就在淑兰被冻得昏昏欲睡时候，叔叔张大伟听邻居说：从大年家路过，听到淑兰在哭，也知道大年不在家，就赶了过来，进屋看，没有淑兰和树海，就站在院子里喊：“淑兰，淑兰，”淑兰听到叔叔的喊声，又哭着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在仓子里。”叔叔看见锁着的仓子，找到斧子，砸开了锁头，这时弟弟也挣脱了后妈，跑回来找姐姐，俩个孩子都哭起来，叔叔把冻得哆哆嗦嗦的淑兰和树海领回了家。婶子看到冻得那样的淑兰哭了说道：“这个小老婆，怎么这么对待孩子。又转过头对叔叔说道：淑兰别回去了，在咱家吧，就当咱家又多个孩子吧。”
　　又过了一天，张大年回来了，知道了事情经过，张大年狠狠地把李艳打了一顿，去大伟家来接孩子，大伟对他说：“淑兰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吧，我知道你最疼树海，你把他领回去吧，你这个状况，树海小，也不挡她换大烟的事，她也就不会打他，你看淑兰遭多少罪呀，你没看看她身上有多少伤。淑兰也不愿意回去。”
　　李艳心里不愿意就对张大年说：“淑兰不给家，那些活，谁干呢，”张大年立起眼睛说道：干活想到了，怎么不说你对她不好呢，我怕你那天把她冻死呢。”李艳也知道做错了，也不敢吱声了。就这样，淑兰就生活在叔叔家里。
　　  张大伟已经有三个女儿，老大叫淑芳、二的叫淑芬、老三叫淑丽加上张淑兰一共是四个女孩，张淑兰和她们在一起学学针线活，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在这个家里，她不用担心挨打了，也不用操心后妈是不是又去换大烟了。
　　从此淑兰生活在叔叔家里，抽空也去看树海，树海小，他也不阻拦李艳做任何事情，李艳也知道，张大年最在乎这个小子，加上上次对淑兰的事情，她对树海格外小心，她知道，不能在触碰张大年的底线了，否则，她会被赶出家门了，又会像上一次一样被前夫休了。她还是感激张大年把她从路边救回来，那时，她被前夫休了赶出家门，犯了烟瘾，在雪天的路边抽搐，张大年赶着马车路过，看她可怜，就给她买大烟的钱，看她无处可去，把她拉回了家。现在，淑兰被叔叔领去了，所以，她从此对树海不敢过份了。 树海有时会拿着好吃的来找淑兰。淑兰看到后妈对弟弟这样，也就放心了。
　　 淑兰在叔叔家格外地小心翼翼，帮助婶婶干活。要做饭了，婶婶对淑芳道：“去抱柴禾去，”淑芳正在纳鞋底子，没动地方，婶子又提高声音说道：你没听见吗，淑芳道：“还有几针就完了，等会不行吗，”淑兰答道：“我去，大姐你纳吧。”随即把柴禾抱回了，又拿起土豆挠子，削土豆皮。吃完了饭，赶紧往下拣碗，刷碗。叔叔见了，对淑兰说道：“让她们干，你别总干”。“没事，叔，我姐一会还得喂猪和鸡呢”。婶子对淑芬妹妹说：“看淑兰多懂事，干活都不用指使，眼里有活。”淑兰从心里感激叔叔的，把她从仓子里救出，收留了她。
　　一年一年过去了，比淑兰大的姐姐相继嫁人了，在淑兰十六岁那年，有一天，叔叔回来，对淑兰说：“你已经长大成人了，离咱这十几里地有个高家子屯，你老王大舅家也住哪个屯儿，我今天去哪了，和你大舅说起你的婚事，你大舅说，有一户刘家，是一个大户，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殷实，是个正经过日子人家，那家三小子，不错的孩子，我看过，虽比你大五岁，大了知道疼人，这事，我做主了。”跟媳妇说：“你整俩菜，我去把哥叫来，喝点，说说这事。”
　　哥俩喝着酒，张大年喝多了，他说：“大伟呀，淑兰的事，你就看着办吧，我是他爹，但你这个叔叔，把她养了这些年，你没少操心，我心里有数的，兄弟，在就是还一件事，我那个败家娘们不是把淑兰妈给留下的那件大夹袄给换大烟了吗，本来我应该给买件，可你看我现在的日子，那买得起呀，和刘家说，结婚的时候，给淑兰要一件段子面，绸子里的大夹袄，”张大伟说道：“哥，说这干啥，你过得也不容易，我给淑兰要一件，刘家给淑兰买衣服是正常的，哥，你也不容易，有那么个嫂子，行啊，她对树海还行，就行了。”
　　张大年走后，大伟的媳妇说道：“咱们养了这么多年，白养了，不要点彩礼呀。”大伟道：“不能那样办，那样不好。不让人说，养淑兰是有所图吗。”
　　张大伟为了要个儿子，又增加了淑华、淑梅，第六个生了个男孩叫树军，日子过得也紧紧巴巴。
　　张大伟就这样做主，和刘家老爷子定好了结婚的日期。
　　大伟媳妇对他说：“咱们养她这么多年，不要彩礼，但是要出嫁办一下，不也得些粮食吗，你去她的婆家借些来，以后咱们有在还他们，”张大伟觉得不妥，可自己的日子也确实过得紧巴，想着刘家那棵大榆树的院子，还是满殷实的人家，也就赶着马车去了高家子，新亲家来借粮，那有不借之理，刘老爷子痛快借给一担粮食。谁知就是这担粮食，给张淑兰日后在婆家人面前留下了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