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六章）4

　　
　　野鸡岭一战大获全胜，小阎王被生擒活捉，余下的伪军尽数缴械投降，并缴获枪支弹药无数。
　　面对如此丰盛的战果，向大山也从痛失兄弟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向大山是性情中人，大悲大喜之后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他在庆功会上丝毫不回避自己的失误，但为了避免今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向大山当着众人的面郑重承诺：不亲手杀满一百个鬼子他就没资格当大哥。向大山开会前说是不提不愉快的事，但他最后还是绕到战死弟兄事情上去。既然是庆功会，当然要说些高兴的事，向大山旧事重提使得会场的气氛很是沉闷。若不是艾忠暗地里提醒，向大山似乎还会为此时纠缠下去。向大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言行不合时宜，本来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自己的弟兄是损耗了一些，但小阎王的部队是全军覆没。这是太平寨有史以来天大的喜讯。
　　向大山醒悟过来，他乘势将发言权交给了艾忠。
　　艾忠首先肯定了这次胜利，然后非常严肃地指出太平寨的保卫战并没有结束。艾忠在会上分析了当前的战局，他说小阎王虽然被消灭了，但还有大批的日军正在向太平寨集结。为了更好地打击日寇，艾忠要求每一位参战人员必须做好大战的心理准备。艾忠还告诫说，小鬼子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他们都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魔鬼，这与小阎王的部队有很大差别。艾忠还解释说，我在这里不是长鬼子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只是想提醒大家在与小鬼子的作战中一定要多长个心眼，不能单凭胆气和勇气，尤其是在与鬼子拼刺刀的时候要机智灵活，千万不要把鬼子当作平时练刺的稻草人。
　　一场庆功会变成了动员会，但艾忠的话没人不相信。事实证明，在这次围歼小阎王的战斗中如果没有艾忠的运筹帷幄，这样的战果想都别想。因此，艾忠在众山匪心目中的形象和威信也得到提升。
　　艾忠发言完毕，向大山站起来说：“弟兄们，我现在宣布一项决定，从今天开始，我们太平寨所有的弟兄都会摘掉‘山匪’这顶帽子，也就是说，我们将正式加入新四军游击队。弟兄们，你们高不高兴啊？”
　　“高兴——”
　　“大当家，我们早就盼望着一天了！”
　　“打住。”向大山喊道：“我告诉你们啊，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喊我大当家，从今往后也没有什么大当家。如果谁再乱喊乱叫，我关他禁闭……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艾忠最后作了补充说明，他说欢迎太平寨的弟兄们加入革命的行列中来，鉴于目前严峻形势所致，欢迎仪式暂免，等这场危机过后我会请求上级给每一位弟兄披红带花……但是，弟兄们的身份从此改变，这也是你们人生一次很大的转折，我希望每一位弟兄好好把握这次机遇，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世人，你们不再是令人畏惧的山匪，而是一名堂堂正正的革命战士。既然是革命战士就应时刻保持一名革命战士的形象，什么是革命战士的形象？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滥杀无辜……弟兄们，不，应该称你们为同志……同志们，你们能做到吗？
　　“能做到——”
　　“很好！”艾忠接着又说：“同志们，我新四军游击队有着严明的革命纪律，违反纪律的就要受到惩罚。因此，我要给你们定下三不准：一不准聚众赌博，而不准酗酒闹事；三不准打架斗殴……同志们，你们能做到吗？”
　　会场的响应不是很积极，向大山一拍桌子吼道：“你们耳朵聋了还是没吃饭？艾教官问话要认真回答！”
　　“能……做到……”
　　“大声点。”
　　“能做到——”
　　艾忠笑了，他说同志们，我知道你们一时还难以适应，没关系，只要你们不犯原则上的错误，我们还是可以说服教育的……有的同志可能要问什么是原则。原则就是一个人的底线，我党的底线是不能欺负老百姓，不能强买强卖……这一点你们能做到吗？
　　“能做到——”
　　“好，老向啊，仅于各种原因所致，我无权给你们一个正规的番号，等打完这场仗后部队首长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向大山“嘿嘿”一笑说：“要什么番号啊，只要能跟着你们就行。”
　　“那可不行。”艾忠严肃地说：“萝卜和白菜都有它们的名称，何况是一支部队！呃、我想了想，我自作主张先给你们一个临时番号吧，就叫新兵连……你就先委屈一下当新兵连的连长，行不行？”
　　“行。”向大山爽快地说：“我现在不是什么大当家的了，我是连长了……弟兄们，哦不，同志们，以后见了我就喊我连长啊！谁要是叫错了我关他禁闭……哈哈……”
　　“哈哈……”
　　会场上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当晚，艾忠主持了反击日寇的作战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连排级干部十余人。在会上，艾忠以实事求是的态度阐述了此次任务的艰巨性，他要求大家开动脑筋多出点子多提宝贵建议。
　　白志天首先发言，他认为可以再来一次像围歼小阎王的战斗。
　　艾忠当即否定，他说这次不行，况且兵力不能分散，否则会被日寇各个击破。日寇擅长的就是这种战术，而我们这次的重中之重就是不能让日寇夺了太平寨。
　　仇海接过话茬，他问艾忠想消灭这股鬼子？
　　艾忠说想是这么想，但真的行动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如果我们与之硬拼，那无异是鸡蛋碰石头，我们能随了鬼子的意。
　　仇海说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跟鬼子打游击啊！
　　艾忠说这样更不行，打游击只能间接性的阻止鬼子进攻速度，起不到将其完全摧毁的目的。况且，鬼子的目标是太平寨，他们不会跟我们周旋，他们只需分出少部分兵力对付我，而他们的大部队就会直取太平寨。这样一来，我们就被动了，假如太平寨一旦落入日寇之手，后果就不堪设想。
　　向大山把腰杆一挺，他说太平寨易守难攻，鬼子攻不下自然会退兵；况且太平寨粮草充足，弹药也缴获了不少，跟鬼子耗上十天半个月绝对没问题。
　　艾忠一摇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鬼子急于想打通北进的通道，他们肯定会集中优势兵力在最短的时间里攻取太平寨……我也观察过城墙的厚度与受力度，根本经不起鬼子迫击炮的轰炸。城墙一旦被炸塌，太平寨就无险可守。
　　艾忠有理有据地分析顿时把大伙的热情给浇灭了，气氛因此变得浮躁而不安。尤其是脾气火爆的白志天，他急楞楞地说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总不至于弃寨不战吧！
　　艾忠突然语惊四座，他说对了，白连长说的没错，我们就是要弃守太平寨让鬼子进来。
　　向大山第一个表示反对，他说不行，太平寨就是我们的家，说什么也不能让鬼子进来。
　　艾忠微微一笑，他说向连长你急什么呢？听我把话讲完行不行？
　　仇海也在一旁帮言，他说向连长您先别急，艾局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向大山一屁股坐回原地，他说好吧，我倒要听听恩人有什么奇招。
　　艾忠说算不上是奇招，如果计划成功足可让鬼子喝上一壶。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向大山更是摆出一副愿听其详的态势。
　　望着向大山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艾忠心说：如果不说服向大山这计划很难实施了。艾忠问：“向连长，舍弃太平寨是不是让你很心疼？”
　　向大山毫不避讳地说：“当然，家宅岂能容下外贼！”
　　艾忠又问：“太平寨是你们的家这点不假，向连长，你打算在这个‘家’里呆一辈子？”
　　“这……”向大山语塞。
　　艾忠紧接着又逼问一句：“你没打算跟我们一起到大悟山？”
　　“这……”向大山彻底无语。
　　仇海打趣道：“向连长不舍太平寨，莫不是想金屋藏娇吧？呵呵……”
　　众人都“呵呵”跟着笑了。
　　向大山的脸红了，他说仇干事，就你知道我的心事。
　　众人笑得更欢了。
　　艾忠也笑了，他边笑边说：“向连长，我们大悟山没有金屋，只有茅屋和瓦屋，但一样可以藏娇，你去吗？”
　　向大山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说：“藏啥娇啊，我只是发表个人意见而已……好吧，我先保留个人意见，该怎么办一切就听您的。”
　　艾忠纠正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一个整体，谁都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
　　白志天忍不住嚷嚷道：“艾局，这些大道理留着以后跟向连长讲吧，赶紧说说该怎么办吧。”
　　艾忠说好的，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正。
　　“据可靠情报，日寇的一个大队近期将从德安府出动。为了做到知己知彼，我先将日军一个大队的兵员和装备作一番说明。按照日军的正规编制，他们的一个大队是1100人；30人的大队部，110人的运输中队，4个步兵中队，一个174人机械中队；其中包括14人的连部和一个机枪排，每排4挺重机枪。一个5人的炮排，一个10人的炮部，一个15人的弹药班，一门70mm九二式步兵炮……”
　　“同志们，这是日军装备的秘密，但早已被我们掌握，有了这些数据也就有了对付日军的策略。我们太平寨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其锋芒，以巧取胜。大家应该清楚，以太平寨现在的状况是很难与日军抗衡。怎么办？我军的宗旨是：以最少的伤亡争取最大的胜利。因此，我决定选用游击战十字决中的‘敌驻我扰’的战术，把山寨‘让’给鬼子，但要佯装的真实些，还不能让鬼子生疑……我们要给鬼子一种错觉，让鬼子认为我们真的抵抗不了他们的进攻，更让鬼子确信太平寨是靠他们的实力夺取的……”
　　“当然，我们还会在沿途组织几场有效的阻击，先把鬼子打急了打疼了，只有这样才能使鬼子坚信我们在竭尽全力不让他们夺了山寨……在这之前，我们会在山寨里埋设大量炸药，只等鬼子的大部队进入山寨之后才能引爆……”
　　白志天兴奋地说：“这个计好啊，小日本胆敢进入山寨，不炸死他一千也会炸死他八百，好计！”
　　向大山则表现出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这么一来太平寨不是也没了？”
　　艾忠安慰说：“不光是你对太平寨有感情，我们同样对太平寨有感情。向连长，这就叫舍小我而顾大我，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白志天插言说：“我说老向，太平寨没了还可以重建，小鬼子杀一个就少一个，划得来。”
　　向大山突然一擂桌子说：“得，太平寨也别重建了，建了也是给另外一伙山匪建造的，只要能杀鬼子，太平寨我不要了。”
　　艾忠冲向大山竖起大拇指：“向连长进步很快，觉悟也提高不少……”艾忠边说边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本册子，翻看几页后又说：“我现在对明天的行动作一番部署。仇干事，你明天的任务是协助我埋设炸药……”
　　“好的。”
　　艾忠接着又说：“白连长负责第一轮的阻击任务，时间为二十分钟，时间一到就佯装败退，不过，要边打边退，千万不能让鬼子看出什么破绽……”
　　白志天问：“我们阻击地点在哪里？”
　　“雷公庙。”艾忠转而又对向大山说：“向连长负责第二轮的阻击任务，你的阻击地点就在距离雷公庙五公里地段，时间也是二十分钟，任务完成后迅速与白连长一起撤退。”
　　向大山不解地问：“我们都走了？鬼子你们怎么办？”
　　“我们向后山撤退。”
　　“后山是悬崖，没有退路啊！”
　　老左接过话茬说：“向连长，艾局早有安排，到时候他不会让我们跳悬崖。”
　　向大山心有不甘，但又不好深究，眼神中含着大量迷雾。
　　艾忠看出向大山的心思，他笑道：“老左，你就告诉他吧，否则他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老左“呵呵”一笑说：“好吧。向连长，艾局早就让我做好了两道云梯，从头到尾足足有五十米长，悬崖的深度也就四十来米，向连长，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向大山还是不放心地问：“云梯结实吗？”
　　老左说：“你如果不放心现在就可以去试试。”
　　向大山真的站起身来，说：“走，带我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