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月影倚

　　西风飘，夕阳下，清冷的冬风拂面而来，带来一股透过心扉的爽朗。
　　顾衡浅三点多刚回到顾氏，程遇便立刻汇报了这几天的工作情况，今天下午GE建筑公司收购的小组会议继续进行着，但是陆副总好像难以抉择，正陷入争执中呢。顾衡浅让程遇通知陆渊会议暂停半个小时，让他到办公室来。
　　陆渊看着坐在办公桌前按着额头的顾衡浅，略显疲惫，“我说，你累了，就休息吧，干嘛刚下飞机就回公司啊。”
　　顾衡浅看着走进来的陆渊，“陆副总真的可以应付，那我现在就回家休息了。”
　　陆渊恢复了正常状态，走到顾衡浅的对面坐了下来，“衡浅，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三天他们都快把顾氏的楼顶给吵翻了，我头疼啊。”陆渊趴着办公桌上夸张地看着顾衡浅，“你什么时候放我假啊。”
　　顾衡浅看着对面与自己同岁，一起奋斗了六年的好友，当初在意大利建筑学院相识，到后来与他一起回国创业，一路艰辛或许也只有他最为了解。顾氏高高在上，光鲜无比的顾衡浅，也曾是一步一步艰难走过的。
　　当初去意大利时，爷爷便说，从此在外不可依靠一点顾家门楣，路是自己选的，那就靠自己走出来。高傲如他，即便顾老不如此决绝地说，他又怎会借助他人的东风。
　　回国后，那段艰苦的创业之路上有这个志同道合的师兄在身后，亦是心安了不少，“阿渊，你什么时候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少想着你的假期，这个收购案怕是早就结束了。”
　　陆渊看着顾衡浅，“我可不想像你一样成为工作的机器，我想念我的沙滩、美女啊。”
　　顾衡浅看着眼前的照片，“或许，不久，我也不是了。”
　　陆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的小公主回来了？”看着一脸幸福笑容的顾衡浅，“我都以为你不会笑了呢，看来我的沙滩和美女都没了。”
　　“说说，收购方案讨论的怎么样了。”顾衡浅看着桌子上的收购方案。
　　顾衡浅和陆渊谈了半个小时的收购方案，便也参加到会议中去了。会议结束时，已经七点多了，“大家辛苦了，今晚让陆副总请大家去吃饭。”
　　陆渊不满地看着顾衡浅，“为何是我啊？”
　　顾衡浅在陆渊耳边轻声说道，“你请客，我买单。”
　　Y国一行让冷然的顾衡浅竟也有了这般的人间烟火，陆渊笑意蔓延，“这还差不多。”看着走出办公室的顾衡浅，追了出去，“你不去啊。”
　　顾衡浅面露疲倦，“杨奶奶还在家等着我呢，我先回去了。”看着一旁的程遇，“程遇去开车，回易园。”程遇点着头便转身去了车库。
　　陆渊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眉头轻皱的好友，“衡浅，收购GE还是交给我吧。”
　　顾衡浅笑着，“本来就是交给你的啊，那多谢陆副总了。”
　　刚从电梯出来，前台的工作人员便跑了过来，“顾总，有位程小姐要见你，但没有预约，一直在这等着呢。”
　　顾衡浅走到一旁的沙发旁，便看到他家姑娘正安然地睡着了。顾衡浅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还真是什么地点都敢睡啊。
　　看着美好安睡的脸庞，阻止了一旁想要叫醒程易的工作人员，轻声说到，“以后她过来，直接让她去我的办公室。你去忙吧。”
　　工作人员看着一向板着冷酷脸的总裁，把身上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女孩的身上，看着女孩笑意满满的样子，恍惚着点了点头。
　　看着顾衡浅轻轻地坐在女孩的身旁，小心翼翼的，好像怕吵醒熟睡中的女孩，感慨到原来顾总也可以这样的温柔啊，一副心痛心伤的模样离开了。
　　顾衡浅看着程易熟睡的模样，怕吵醒了她，便给程遇发了个短信，让他在门口等着。他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对面歪着头熟睡的女孩，长发轻垂。
　　他都快忘记了，多少年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她了，那张稚嫩的脸庞早已蜕变的日益精致。
　　当默默地看着玻璃窗后一次又一次跌倒，一次又一次站起的女孩时，他的眼睛总是湿润的，他多想像她身边陌生的工作人员一样，搀着她一步一步地迈出去。
　　他一直不明了，时光究竟在哪里转错了，让曾经的熟悉成了今日的负担，他似乎早已没有了理由与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或许他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这八年来，他好像慢慢地适应了跟随在她身后的感觉。走遍L市的每一条古街，陪她在长椅上呆呆地坐上一下午，看着她喃喃地望着东边的天空，看着她微笑着喂着广场上的白鸽，看着帅气的男人走到她的身边搭讪，看着她与外公言笑晏晏地走进家里，看着她与爸爸在校园里闲暇的漫步。
　　他总是恍惚，似乎这才是她应有的生活，一丝一毫没有他的痕迹存在着的生活。
　　或许，身后几许的距离，才是他与她此生安好的状态。可最终，他的女孩还是回来了，那么美好地回来了。
　　许多难挨的相思岁月，他多想听她深情款款地道一句“阿浅”；午夜梦回时，看着漆黑的房间，他多想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心心念念的脸庞。
　　不是不曾怪过她，为何转身离去的如此的干脆利落。可是想到她如此艰难地站起来，如此努力地走出心魔，他既不忍又舍不得埋怨那远在他乡的女孩，一丝与一毫。
　　爱，早已深入骨髓。如今，他只想，她不留余地地拥抱着幸福。
　　看着眼前这个明媚如初的美丽脸庞，他不自觉地轻轻抚了上去。八年了，他的手中，终于有了一丝丝的真实感，嘴角不由地扬了起来。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心动，一样的幸福，原来时光真的这样美美好好地存在着。
　　程易眼睛微动，微卷的长长睫毛轻轻颤动着，慢慢适应眼前的光亮，映入眼帘的是日夜思念的人儿，紧紧抓住他的手，“阿浅，你回来了吗？”坐了起来，手中的温暖与熟悉，让她找回了些许的真实，另一只手拍着脑袋，“我怎么睡着了呢？”
　　顾衡浅把外套披在程易的身上，拉着她往外面走去。程易还没晃过神了，没来得及问他去哪，便被带到一辆车上。
　　程遇看见自家老板拉着一个女人坐了进来，刚想说话，他家老板冷清寡淡略带疲惫地开了口，“程遇去亦安酒店。”
　　看着坐在身边闭目养神的顾衡浅，一股疏离感瞬间充满了胸腔，转过头来，看着窗外闪过的夜景，眼泪不由地溢了出来。她的阿浅是真的不要她了吗？
　　顾衡浅是真的累了，自从昨天听到程易去公司找他，便匆匆和大哥告别赶着回来了。回到公司又连着开了几个小时的会，这会是真的累了。
　　他想这会把程易带回家，杨奶奶一定会感到诧异，而他只想抱着她好好地睡一觉。所以，便没说什么就让助理送他来了酒店。而他没有注意到身边女孩的变化，拿着行李吩咐程遇明天的行程，拉着女孩走进了酒店。
　　到了房间门口，看着一直发着呆的女孩，“易易，开门啊。”
　　程易木讷地开了门，呆呆地站在房间里，顾衡浅拿出睡衣往浴室走去，边走边说，“易易，你要是饿了，就先叫客服送些吃的过来。”
　　程易看着拿着睡衣走向浴室的顾衡浅，这才反应过了，她刚要说话，浴室的门便关上了。程易一阵纳闷，这时也感到饿了，她想顾衡浅肯定也饿了，开了那么久的会，便打电话到前台要了些吃的。
　　顾衡浅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看着在桌子前准备食物的程易，笑着走了过去，“小易，有什么好吃的啊？”
　　程易看着心情不错的顾衡浅，呆呆地望着他，顾衡浅揉了揉她的头发，“发什么呆啊，我都快饿死了。”
　　程易这才回过神来，“哦，我想你坐飞机一定没怎么吃东西，所以你先喝一碗汤润润胃。”把汤递给对面的顾衡浅。
　　“好，易易，你也赶紧吃饭吧，这么晚了，一定饿了吧。”把红绕排骨夹进了她的碗中。
　　程易看着突然转变的顾衡浅心中充满了疑惑，但看着他一心一意地吃饭，加上他一脸的疲惫，不忍打扰他吃饭，便埋着头吃饭了。
　　顾衡浅知道，他家姑娘一定有着浓浓的疑惑，但现在他真的很累，他想他们有很长的时间，不急于这一时。看着朝床边走去的顾衡浅，程易忙跟了过去，“阿浅，你吃好了吗？”
　　顾衡浅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微闭着眼睛，微笑着，看这么多年了，他的女孩还是如昔的简单，“吃好了，易易，吃好了吗？”
　　看着突然睁开眼的顾衡浅，程易呆呆地点了点头，“那易易，陪我睡会。”说着便把她拉上了床。
　　“哎，阿浅，我还没洗澡呢。”程易躺在顾衡浅的怀里说道。
　　“没事，小易身上可香了。易易，我好累啊，陪我睡会，好吗？”顾衡浅抱紧怀中的人儿，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程易看着顾衡浅眼下的青色，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听着顾衡浅越来平稳的呼吸，程易轻抚他的脸颊，用手指轻轻描绘他的眉毛、眼睛、睫毛、薄唇……
　　或许是刚刚睡过，或许是看着眼前的顾衡浅，依旧有着些许的不真实感。此时的她反而越来越清醒了，丝毫没了睡意。
　　分开的那些光阴里，她总是在心中默默地为他祈祷，思念着远方的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可以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这么真真实实地触摸到俊逸非凡的轮廓，还可以看着他温柔爽朗地对着自己微笑着。
　　在L市的八年里，她总想，或许有一日，一袭白衣，一纸喜帖，带着一丝悸动与浓浓的真挚，他们都会各自与身边的良人郑重地道一句，余生，请多多关照。
　　岁月总是在飘摇中而过，挣扎了多年的他们，或许这样便是此生最好的结局。一脉银河，相距静好。
　　多年过去，松柏依旧沙沙作响，木棉同是迎风绽放，国内国外只不过是风景不同，旧人换新。
　　多年以后，白衣潇洒飘扬，少年恣意妄为，男孩女孩只不过是踏上的征程各异，良人不同。
　　多年走来，竹马熠熠生辉，青梅生涩藏甜，年少与长大只不过是暗含的情愫瞬变，爱相离。
　　少时，儿女之间终逃不过私情，独守江南江北一隅，向往安稳的海市蜃楼。
　　回想儿时的滴滴点点，原来，他们只是陪着彼此走过了一段名叫青春的路。淌过四季，路过风霜，青梅竹马隔着眼角的细纹，笑谈懵懂青涩的往事，青梅欣然守着她的江南，竹马笑看他的塞北。原来他们都已长大，各自奔前程，他有他的亘古亘今，她有她的天涯海角。
　　只是她舍不得他的亘古亘今，不是她的地久天长。
　　她要她与他的天长与地久。
　　感受到身边的缕缕炙热，一切是那么真实确切地存在着。伴随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与他十指相扣，程易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