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侠踪飘玉影，义气结金兰

　　词曰：不赖天公误，皆因人道非。贪婪到底枉生悲，几度争端，血本竟无归。义比黄金重，诚如碧玉稀，抛开势利两无猜，患难当儿，始见彼胸怀。
　　——调寄“南歌子”。
　　一
　　话说狄凡正自感觉经脉畅通，舒适无比。却听身边蒙面人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他说：“别吱声，我问，你以点头摇头回答。”狄凡回顾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你就是狄凡？”
　　狄凡点头。
　　“你是玉剑尊者的徒弟？”
　　狄凡摇头。
　　“你学的是玉剑门武功？”
　　狄凡点头。
　　“你真有《长春宝典》？”
　　狄凡警惕地看了对方一眼。
　　蒙面人不置可否，又说道：“《长春宝典》并非妖人史长春所创，其间间杂了正邪两派功夫。我察视过你的内功，只有玉剑门的混元劲，说明你并没练那邪门合僻功。听我说，《长春宝典》中的剑术篇可以存留，合僻神功，必须将其毁去，否则必将为祸江湖。”
　　狄凡看着他，实在猜不透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
　　下面场中，廖吉祥已与虬髯客交上了手，狄凡非常着急。蒙面人道：“凝神静气，目无所视。下面的事你别急，自有人管，刚才为你打通受阻的脉络，才让贼人捡了杀人之机。”听他言语，原是站在赵家堡一边的。
　　就算自己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甚至可能引起更大的骚乱，死伤更多的无辜。因此便依言盘坐，开始行功。蒙面人放开他的手腕，手掌贴紧他背心，一股浩然之气从背心渗入。狄凡已知蒙面人在以内功修复自己的伤势，当下更不敢妄生杂念。
　　廖吉祥展开南少林的绝技——蔡李佛短打，与虬髯客斗在一起。开始，那虬髯客尚漫不经心，但到后来却是越打越惊。南派蔡李佛，之所以自成一家，当然有他独到的地方，更何况廖吉祥幼承家学，尽得真传？虬髯客见不能取胜，忽然凌空飞起，一阵急旋向廖吉祥扑下，又是那一招“颠倒乾坤”。
　　廖吉祥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拆解，唯有后退。
　　虬髯客双掌如旋风，又如附骨之蛆，紧咬不放。眼见廖吉祥已避无可避。突然一声娇叱传来：“采花淫贼贺亭桐休得逞能！”影随声到，两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少女，两口宝剑一齐袭向虬髯客。虬髯客一惊，赶紧收势避开，于是廖吉祥的危机顿解。
　　待看清只是两个黄毛丫头时，虬髯客气不打一处来：“哪来的两个黄毛丫头，真是不知死活！”话毕拔出了背上的鬼头刀。
　　两个绿衣少女双剑一搭，同时螺旋般纵起，长剑一分，一上一下，剑花闪烁，又奔虬髯客袭来。
　　这奇诡绝伦的剑招，竟将虬髯客搞了个手乱脚乱，急忙大声招呼：“快来帮忙。”
　　五个蒙面人正要下场来，两个少女已收剑退后。只见她们身前，多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这老婆婆虽年龄不小，却仍具华韵，光彩照人。
　　“曹大妹子。”赵镇山上前一步。
　　曹芳儿拱了拱手，说道：“赵堡主，不好意思，小妹来晚了。”
　　一听“曹大妹子”四个字，虬髯客哪里还敢停留，一声“撤”，便率先逃了。
　　“贺亭桐，你逃得过今晚，也逃不过明天。”曹芳儿冷笑道。远处却传来虬髯客厚颜无耻的声音：“老夫不是怕你，自古男不和女斗。哈哈哈！哈哈！”
　　“曹大妹子，幸得你来解了围，欧阳局主可好？”赵镇山说完，谓左右道，“还不来拜见曹阿姨！”于是赵氏兄弟一起行礼。
　　廖吉祥道：“见过局主夫人！”
　　曹芳儿笑道：“廖小哥身手果然非同凡响。如论拳脚功夫，镖局里恐怕只有楚天舒才堪与匹敌。”
　　“夫人过奖，不才今日差点就毁在老魔手上，若不是这两位姑娘……”
　　两个绿衣少女移步上前，作了个万福道：“侄女楚翩翩、徐嫣然见过廖叔叔。”
　　“楚翩翩、徐嫣然？好名字！”廖吉祥赞道，“人如其名，果真便是翩翩风采，嫣然一笑！”
　　曹芳儿道：“他俩就是楚天舒与徐治的掌上明珠，老身的徒儿。呵呵呵呵！”
　　“啊！难怪身手那么矫健，剑术那么高超！”赵一鹤与廖吉祥齐声赞道。
　　
　　二
　　狄凡功行数遍，感觉全身上下畅行无阻，功力更胜从前。他兴奋不已，就收了功。但蒙面人却已不知去向。狄凡心中怅然，耳畔还隐隐响着蒙面人离去时的说话：“小朋友，别忘了我说的。今后做事，不可凭臆断滥杀无辜；武技要用来帮助弱者，不可持以兴王霸。再行功两次你的伤已可无碍，赵家对你可谓恩重如山，为确保赵氏安全，近日内你不可离开。我去了……”
　　听他口气，这人年纪一定不小，但他是谁呢？此人的武功绝不在恩师之下，他如何知道我学的是玉剑门武功？从他言语，似乎对《长春宝典》所载之武学了如指掌，所以他对那秘笈绝对没什么兴趣。但他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不但治愈了我的伤，似乎还增强了我的功力——狄凡越想越糊涂。
　　从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样一位世外高人。莫非他就是……在狄凡心中，闪过了几个假设。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九幽尊者”，但是从九幽堂的行为来看，这“九幽尊者”也绝不是什么好鸟；假如对方是九幽尊者，逼他交出《宝典》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救他？
　　第二个是神秘的“九幽使者”，假如对方就是“九幽特使”，那就更不会救自己。何况他还极力叮嘱自己要保护好赵家堡呢！
　　最后他想到的是欧阳长天。
　　对，从对方的体魄和气概、武功，应该是他。但欧阳长天从没见过自己，又如何知道自己就是狄凡？再说，如今高高在上的欧阳长天，怎么会蒙面夜闯赵家堡？
　　想了半夜，总想不通。
　　他有个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每当他遇到难题，想不通就索性不想了。现在有忠义镖局的人在赵家堡，自己是该进去，还是不进去的好呢？
　　想了半天，他已有了主意。
　　正当曹芳儿、徐嫣然、楚翩翩和赵镇山父子、廖吉祥等人在客厅叙话时，突然听见厅外一阵瓦片滑落后摔碎的声音传来。众人大惊，曹芳儿和廖吉祥、徐嫣然、楚翩翩率先冲出门外！
　　现在狄凡身体已恢复，弄出动静后早施展轻功隐藏起来。待曹芳儿和廖吉祥等人追出院门外之后，他便迅速闪身出来。赵镇山等正要出声，狄凡迅速用中指封唇做了个静声动作，然后拉起赵一鹤，纵上了房顶。
　　赵镇山父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快要出口的话硬咽了回去。赵一鹤百感交集，激动异常。想到狄凡不但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而已好像已经完全康复。他现在反倒像个孩子与父亲久别重逢一样激动，也如孩子一般顺从。
　　狄凡将赵一鹤带上房顶，又纵过假山来到了赵一鹤书房，说道：“赵叔叔，我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不想忠义镖局的人知道我的行踪。”
　　“狄……恩公，你的伤？”赵一鹤惊诧地问。“没事了，以后别这样称呼俺了，你才是我的恩公。为了我，你……”说到这，禁不住心中的激动，眼眶湿润，竟与赵一鹤紧紧拥抱在一起，“以后，你就叫我凡儿，好吗？我是个孤儿，从这一段时间相处，我看得出，这个世界上，真心对我好的，只有你和赵爷爷了。”
　　赵一鹤心中别扭极了。
　　狄凡在他心中，那就是神的化身。可惜赵一鹤从小就生在宠爱之中，哪里知道，神也是需要关爱的。这种爱虽然无关，却比此更加深刻、更加强烈。那就是友爱、父爱！狄凡从小就失却了父亲，这种企求其实一直深藏在心底，在条件相益时就会洪水般暴发出来。
　　但是赵一鹤天生正直、善良，虽然心里感觉有些别扭，但还是不忍拂了对方的意。他说：“咱们也别恩公长恩公短的，我也特不习惯别人称我长辈，再说我也大不了你几岁。不如咱们结拜成兄弟，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好吗？”
　　狄凡看了他好一阵子，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便在书房燃香结拜了。后来赵一鹤把这事禀告了赵镇山，赵镇山非常高兴，就正式收狄凡为义子。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结拜之后，狄凡跪下拜了兄长，这才把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告诉了赵一鹤，并询问血衣之事。赵一鹤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小舅爷在扔掉血衣之前，已想到可能有你的重要物事，里面只有一张银票，早就交给了我，本打算待你伤好后才还给你的。”说完就把银票拿了出来。
　　“这个我不要了，你们家为了我……”还没等狄凡说完，就被赵一鹤蒙住了嘴：“别忘了我们是兄弟，我家就是你的家，哪里还分你们家我们家的？”
　　狄凡拉开赵一鹤的手：“那好吧，既然不分就帮我先存着，需要用时，我问你要。也许那时候要的不止一百两了。哥，我饿了，偷偷弄点吃的来，别让外面的人知道。”
　　
　　三
　　话说曹芳儿等人追了一阵，不见形迹，犹恐贼人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急急赶回。等他们回到大厅的时候，狄凡已在书房跟赵一鹤结拜了。
　　赵镇山迎了上来说道：“大伙儿虚惊一场，原来是家里的大花猫掀翻了瓦片。”曹芳儿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廖吉祥道：“咦！一鹤呢？”
　　赵镇山迟疑了一下，说道：“他去里屋巡查去了。别管他，曹大妹子请坐。”一面叫家人奉上茶来。又令人去处理好那个死难家丁的后事，这才坐下来与曹芳儿重新叙话。
　　原来，周福海等人回到镖局，当晚便将事情的经过对欧阳长天说了。欧阳长天道：“你们当时有没有注意赵一鹤书房的情况呢？”
　　“看过了，除了被子很凌乱，其他没什么迹象。”周福海道。
　　欧阳长天道：“那个狄凡的身份，的确让人难以捉摸。要说他是九幽堂的人，也不太像。但为什么会与李彬等人有着莫大的仇恨？”
　　“坏了！”周福海突然道。
　　“怎么了？”
　　“这一点其实才是致关重要的。我当时只知道把他交给李中阳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这不打紧，你可以让师叔去查。只是这个狄凡，他不愿来镖局，也有他的理由，咱们不可以相强。他应该是自己出走的。经过李彬这一闹，别说是他，换了谁都不敢轻信咱们镖局了。”欧阳长天道。
　　“最要紧的是，给李彬等人这一闹，狄凡隐匿，赵家那儿就麻烦大了。”周福海道，“我相信狄凡一定是为了不拖累赵家才走的，问题是他走得并不明白。”
　　欧阳长天道：“不错，你我了解赵一鹤的为人，自然相信狄凡是自个隐匿了；换了别人，一定会怀疑赵家私藏了狄凡。啊，真的坏了，赵家恐怕会有麻烦。”
　　“是的，也许咱们去赵家堡的一行人中，就有奸细。那奸细的想法也一定会认为赵家藏匿了人。”
　　二人正商议间，李中阳父子来了。
　　李中阳简要叙说了在九道拐遭劫的经过。周福海安慰他说：“李彬应该没什么危险，不难看出这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个局。我们一定不要乱了方寸。”
　　劝慰好李中阳，待他父子二人走后，周福海才与欧阳长天商量着，订下了一个周密计划。果然，在今日黄昏过后，负责支援赵家堡的曹芳儿师徒三人发现了贼踪，但因地形不熟，跟丢了。等返回赵家堡，正碰上虬髯客与廖吉祥大战。
　　听了曹芳儿的叙述，廖吉祥感叹道：“也幸亏周总管与欧阳局主神机妙算，否则今晚赵家堡恐难以保全了。我这次来湘中，本打算两天后就赶回去，谁知没几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唉！”
　　“廖兄弟要回江西，估计最近是没法抽身了。赵家堡虽不是武林门户，但已经被你无意间卷入了江湖是非之中。所以，即使你们不是亲戚，保卫赵家堡，你也责无旁贷。”
　　“那是，不过从今晚来看，廖某可能力所难及了，是不是让周大哥作个具体安排呢？”
　　正在这时，徐治和欧阳潜浪来了。徐治说道：“局主传话，让小弟等接大嫂速回镖局。并告诉赵堡主，镖局密令：从此如有镖局门下来此索要狄凡狄少侠者，那必是奸细无疑，可不择手段将其拿下。另外，局主已安排了实力保卫赵家堡，所以请堡主完全放心。”
　　说完，便偕同曹芳儿等人，一同告辞，出门搭上双马厢车，绝尘而去。
　　待曹芳儿等人走远，赵镇山才吩咐赵一龙去请狄公子出来。赵一龙刚要动身，狄凡与赵一鹤已出现在门口。
　　狄凡急步过来，赵镇山正要去招呼，狄凡已跪在他面前，叫了声：“义父。”
　　赵镇山惊惶失措，慌忙扶起，说道：“这个，这个……”赵一鹤说道：“爹，孩儿已与狄兄弟结拜了，这个是你应该受的。”于是简要说了结拜经过。
　　随后，狄凡又与赵氏兄弟见了礼。
　　狄凡说道：“凡儿是个孤儿，蒙义父不弃，十分高兴。凡儿但求有安身之所，其他什么都不要。如果兄长们有所疑虑，凡儿立刻就走。”原来，他觑见赵一龙有些不以为然，显是不大愿意接受。
　　廖吉祥笑道：“都拜过了，还走什么？只不过，咋把咱这小舅爷撂在一边了？”狄凡听了，只好挪揄地行了礼：“从前冒犯之处，小舅爷多包容。”
　　廖吉祥爽朗地说：“既是一家人，小舅爷我可不隐瞒了。过去，我护着你，一半是因为你对我有恩，另一半却是为了图谋你的《宝典》。现在我当众起誓，如我再存那份心，姓廖的就不是人了！”
　　“小舅爷言重了。我也告诉大家，那名为《宝典》的东东，其实一文不值。个中情由，凡儿暂时不便告诉大家，等完成了凡儿的要事，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书中暗表，廖吉祥看狄凡虽然并不怎么人才出众，却是少年英雄。便有意将侄女儿廖红英与之促合，这是后话。
　　当下赵镇山乐开了怀，吩咐摆上酒宴给狄凡接风。至此赵府又多了一位外姓少爷。
　　
　　正是：人间自有真情在，何必时时起歹心？
　　后事如何，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