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难舍，缘难断

　　秋萍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美容院，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深秋的街头。
　　虽然逃离了刚才那个喧嚣混乱的场面，可她心里依然一团乱麻。
　　她把小灵通拿在手里，本想关掉，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可转念一想，已是成年人了，怎么能任性地玩失踪的游戏呢，等下要是妈妈和李岚找不到自己的话，不定会多着急多担心呢。
　　于是，秋萍拨通了李岚的电话，
　　“秋萍，你去哪里了？”李岚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没事，我在外面走走，你还好吧？”
　　“嗯，不用担心，我和你妈已经下来了。我们发现你不见了，正想出去找你呢”
　　“我只是觉得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秋萍故作轻松地回答，她不想让妈妈和李岚担心自己。天知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有多么的心灰意冷，多么的垂头丧气，对这段婚姻有多么的失望！
　　“秋萍，刚才你都没瞧见啊，冯蛭母亲掀翻桌椅后竟然还嚎啕大哭起来，坐在地上无赖似的撒泼、耍横、打滚，真是一个老妖婆!我也算长了见识了。”
　　“这还有天理吗？欺负人的人到先装可怜，博同情了!”
　　“谁说不是呢，冯蛭那副为母是从的样子也让我大开眼界，倒足了胃口。他不但没有指出他妈的不当之处，还低眉顺眼地赔着小心，一个劲地哄着那个老巫婆。”
　　“他呀，正常。你知道吗，李岚，无数个夜里，当我听见冯蛭半梦半醒间呼唤‘妈妈，妈妈’的时候，我宁愿他嘴里叫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比如，刘丽红或者其他什么女人，说不定那样的话，我心里还好受些。”
　　“什么狗屁的恋母情结啊，简直是一对活宝，一对怪胎！”
　　“随他们去吧，这样李岚，折腾这么久，我看你刚才那会儿也挺生气的，你现在好好回去休息一下，顺便把我妈带你那儿去，避开那两个疯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行，我知道。不过秋萍，今天这事，你怪我吗？”
　　“瞧你说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冯蛭和他妈本就那个德性，我和冯蛭之间发生的战争还少吗？倒是你，很无辜地也被卷进来了，我很抱歉。”
　　“可别讲那些见外的话，我可不是软柿子，不会像你一样，任他们欺负的。秋萍，你在外面走走，散散心也成，不过，现在天气凉了，也别太久，一会你过我这里来，不去搭理那对奇葩母子。”
　　“嗯。”
　　结束了和李岚的通话，秋萍料想，冯蛭应该会打来电话，所以，她干脆关掉了小灵通。
　　拖着孤单的身影，秋萍踽踽独行，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试图想要理清繁杂的思绪，寻求一个得以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她徘徊在浣溪河边，徘徊在仁爱桥上，迎风而立，想起了这样几句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极目远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一派繁华的城市街景。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秋萍瑟缩在飒飒秋风中。
　　“平林漠漠烟如织，
　　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
　　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
　　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
　　长亭共短亭。”
　　秋萍，这片秋天的浮萍无所归依。独自寒凉！独自凄冷！
　　回望着和冯蛭走过的这一段婚姻，痛苦远远大于欢乐，更遑论幸福了。这样的婚姻是自己想要的吗？这样的婚姻承载了自己的期许和依托吗？
　　难道真的错了？冯蛭，并非自己所希冀的那个“对”的人，也并非婚姻中那个“对”的人。命运弄人，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和遗憾吗！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秋萍要结束这个错误？结束这段婚姻吗？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记得在她和冯蛭结婚的前一晚他们还闹得不可开交呢。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秋萍正在为第二天请客摆酒的事情忙碌着，放在桌上的小灵通里传来一声信息提示音，站在旁边的冯至顺手拿在手上翻看，随后，一声怒喝响彻在秋萍头顶上方的位置：
　　“好哇，你们这对狗男女，臭不要脸的，还在背着我藕断丝连呐，你个杂种，真他妈的犯贱！”
　　那一刻，秋萍懵住了，为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一个事件，也为冯蛭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爆了粗口。
　　从秋萍前去相亲和他在街边的大树底下匆匆一见到后来他们的交往中，冯蛭各方面的表现在秋萍那套评判标准里虽然只能拿到刚好及格的分数，但像今晚这样的破口大骂倒是从来没有过。难道之前他都在刻意伪装着他自己吗，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原形毕露了吗？
　　这些分析也只是飞快地在秋萍脑海中闪过，她迅速地站起身从冯蛭手中夺过他正要甩在地上的小灵通，
　　“还好，抢救及时，不然又得花钱另买一个新的，这当口正花钱呢，明天不是还要请几桌酒吗。”秋萍自顾自地嘀咕。
　　她打开信息一看，原来是吴洪发来的：
　　“秋萍，听说你明天就要结婚了，祝你幸福！下个月我也要举行婚礼了。很感谢我们曾经相识一场，好吧，不再打扰你了，今后我们各自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这本来就是一个无关痛痒，告别性质的短信，心胸狭隘的冯蛭却把他的本意曲解得面目全非了。秋萍搞不明白，冯蛭何故要发那么的火！
　　还藕断丝连呢，什么跟什么嘛，秋萍可不想平白无故地背这么一个大黑锅，她实事求是地解释：
　　“冯蛭，你小题大做了啊，你至于这样吗你？我以我童秋萍的人格担保，从那次追车事件以后，我从来没有见过吴洪，也从来没再联系过。我本来想把他的号码拉黑的，但想一想觉得没那个必要，也就算了。”
　　“不想拉黑是吧，说明你还舍不得，还很留恋嘛，你个杂种是不是还对他抱有幻想啊？说啊！你说！”
　　“这都哪儿跟哪儿嘛，你怎么越扯越远了呢......”
　　于是，一场激烈地争吵就这样展开了......
　　待一切平息之后，秋萍缩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哭泣。
　　她茫然了，这样的冯蛭是陌生的，让她莫名地滋生出了一丝恐惧和害怕，难道这就是明天自己要嫁之人吗？想到此，秋萍犹豫了，有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就是：逃婚！或者退婚！
　　可是，亲朋好友都已经通知过了，明天他们都会到场，包括自己的父母家人。
　　如果自己任性地一走了之或者临时悔婚的话，那这一堆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呢？还有，父母的脸面该往哪里搁呢？这一系列的后续问题如何去面对呢？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那么，她肯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跟舒名扬走进婚姻的殿堂。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在你不想拥有的时候就只能白白地错过，而在你想要拥有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旧时的那片风景。
　　这就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对的人，在对的时间出现错误的人的遗憾和无奈罢。
　　秋萍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胡思乱想着。
　　到最后，她重重地甩了甩头，她终还是没有勇气做出她想做而不能做的“出格”的事情来。
　　第二天，她终还是做了冯蛭的妻子。
　　
　　秋萍收回她瞪在某一处的没有焦距的目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如果那天晚上的自己能当机立断选择和冯蛭画上句号的话，那么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也就不会有此刻在婚姻和未出世的孩子这个问题上的巨大痛苦了。
　　是怪自己太软弱呢还是怪自己顾虑太多呢？
　　可是，生活却没有如果，只能接受结果。
　　那么，如今，又该何去何从呢？
　　真的要结束这段婚姻吗？
　　是的，错误的婚姻早该结束。
　　可是，可是孩子呢？......
　　在医院的大门口，秋萍来来回回地兜了好几个圈子，徘徊了又徘徊，犹豫了又犹豫。
　　终于，她还是走了进去。
　　秋萍挂了妇产科的号。
　　呆呆地坐在走廊里等候的椅子上，睁着一双失神的大眼睛，空洞的眼神木然地，没有焦距地停在某一处。医生的话一遍一遍地回响在耳边：你怎么没有家属陪同？真的决定要做引产手术吗？太可惜了，已经七个多月了，现在生下来的话都能养活！”
　　秋萍的牙齿重重地咬着嘴唇，被她用力咬破的地方渗出点点血迹，染红了她整个的唇瓣，带有腥味的血液流进嘴里。
　　她深深地蹙着两条弯弯的眉毛，紧紧地拽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刺破了掌心的皮肤。可，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
　　因为，痛，在心里！
　　因为，心，已经肝肠寸断！
　　自从肚子里住下这个小生命以来，每一天的陪伴，每一天的相守，每一次的胎动，骨肉相连，血脉相通，同呼吸，共悲喜。小宝贝早已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之前接连几次的摔跤，都不曾有半点闪失，孩子依然稳稳当当地呆在肚子里。和冯蛭也曾多次生气，多次战争，这些几乎都没影响到孩子。可见，自己和这个孩子的缘分是多么的牢不可破！
　　这样的一份母子情，真的要舍弃吗？这样的一份母子缘，真的要割断吗？
　　“童秋萍，童秋萍......谁是童秋萍？在不在，到你了！”
　　刺耳的声音传来，护士的喊声拉回了游离的秋萍。
　　就在那一刻，就在那一瞬，秋萍的眼泪“唰”地滚出了眼眶。
　　她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意识都重回到她的脑子里。
　　秋萍霍然一下，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速地向医院门口走去，把护士的喊叫，和一切嘈杂的声音都丢在了身后......
　　抹着脸颊上疯狂奔涌而出的眼泪，秋萍恼怒极了，恼怒自己差点成了杀死自己孩子的刽字手。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自己有什么权利扼杀掉！
　　是的，最后一刻，秋萍终于清醒，终于醒悟。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皮，感受着孩子的胎动，感受着生命的神圣和美丽。想象着不久以后，有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妈妈，妈妈！”的唤着，整个心里顿时融化开了一滩水！一片柔软!
　　这样的一份母子情，怎能舍？这样的一份母子缘，怎能断？
　　走在路上，一股冷风吹过，秋萍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和肚子里小宝贝的亲密对话：以后的风雨，我们一起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