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对奇葩母子

　　也许，正是秋萍的晕倒，冯蛭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连忙制止了他母亲的继续发飙，抱起秋萍就往医院跑，秋萍妈赶忙紧随其后。
　　昏迷不醒的秋萍被送往了急症室，医生马上给她做了急救处理。
　　候在门外的冯蛭和秋萍妈焦急万分地等待着......
　　并未完全苏醒过来的秋萍虽然意识还不是很清晰，可病床前医生的话她还是听出了大概意思。医生说，由于气急攻心，严重缺氧，又加上母体有点低血糖，所以，差点造成胎儿在肚子里的窒息，如果情况再恶化，万不得已只有提前迎接小生命的到来。
　　秋萍听到这儿急了，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示意他们拿掉氧气罩，秋萍微弱地说不可以，她有能力保护好这个孩子，等待预产期正常分娩时间的来临，直至完全发育成熟。
　　人都说十月怀胎苦，可秋萍在孕育生命的这个过程中，如果抛开和冯蛭之间恩怨的话，那么，单就怀孕本身这一点来说，她觉得是充满幸福的，她一直抱着一种快乐的心态体验着做母亲的这一重要环节。所以她不想漏掉，也不想提早离席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步骤，她不想她的孩子还没完全发育成熟，就要用羸弱的身子来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秋萍暗暗地告述自己：必须尽快好起来，坚强起来，才能给小生命源源不断地输送营养和养分，才有能力用健康的身体护卫小宝贝瓜熟蒂落。
　　挺着大肚子的李岚用盛满怜惜的目光望着秋萍，鼻头一酸，潸然泪下，紧紧握着秋萍还有些发凉的手。秋萍内心充满着感动，用力地回握了下李岚温暖的双手，铮铮友爱之情就这样在两个至交好友之间无声地传递着，交叠着。
　　憔悴的冯蛭眼睛有些发红，静静地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李岚指着冯蛭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
　　“好你个冯蛭，你真不长记性，你就是个混蛋！你还是个男人吗？秋萍怀着孕，你都不知道好好疼惜，你眼里就只有你妈呀，幸亏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活该你后悔去吧！”
　　冯蛭大概也吓坏了，低着头一声不吭。
　　始作俑者冯蛭母亲匆匆来过一趟，看看没什么大的问题，顶着一张冷漠的脸就走了。
　　秋萍妈拉着秋萍的手，红肿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秋萍满怀深深的愧疚，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滑落，无比痛心地说：
　　“妈妈，对不起！都怪女儿不孝，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秋萍妈拭去秋萍脸上的泪珠，轻轻地摇摇头：
　　“傻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你也要即将成为妈妈了，天下做母亲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
　　秋萍妈知道，她若不如此，怎么能唤醒当时麻木的冯蛭！怎么能阻止发狂的冯蛭母亲！怎么能抢救已危在旦夕的秋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秋萍心里顿时寸寸柔肠，百转千回，这是怎样的一种拳拳母爱之心！是怎样的一份舔犊之情啊！一生光明磊落，性情耿直的妈妈，若不是当时事态紧急，又怎会向同辈的冯蛭母亲下跪呢？
　　秋萍无声地抽泣着，悲悲切切地感伤着，一首歌的歌词反复在耳边回响着：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象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是啊！秋萍也快要做妈妈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同样会唱这首充满温情的歌。这就是生命的延续，这就是情感的传承，这就是生命的美好，这就是母爱的伟大！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抱得三春晖。”
　　秋萍留在医院观察了两天之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冯蛭便去办了出院手续。
　　秋萍妈，秋萍和冯蛭三人走进美容院的时候，正看见冯蛭母亲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瘫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嗑着瓜子。而后店中的美容床上正躺着几位顾客，员工们也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妈，你要休息，最好到上面夹层去，这是美容院的前厅，是接待顾客的地方，你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不雅。”秋萍站在门口小声地提醒。
　　冯蛭母亲冷冷地看了一眼秋萍，从鼻腔中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还长脸了，敢教训起我来了！你以为你很有本事吗？怀个孩子也那么多事，娇气得不得了，想当初，我怀了那么几个，个个都稳稳当当的的，哪像你呀！”
　　秋萍妈听到这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个老太婆，倒打一耙不说，还那么厚脸皮，简直蛮不讲理！
　　秋萍看妈妈的样子似要回嘴帮自己讨回公道，连忙按了按她的手臂，示意妈妈不要作声。
　　“妈，”秋萍扑哧一声轻笑道：
　　“都是一家人，你说你讲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吹嘘这些有意思吗？我可听冯蛭讲过，他说你年轻那会儿怀了几个，都死在肚子里了，之后吧，是生下来几个孩子，不过，每一个都只养活了几年，也死了。直到你接近四十岁的时候，才把冯蛭的大姐养活，算命的不是说你性格太古怪，命硬，既克老公又克子女吗？冯蛭父亲不也早早地被你克死了吗？我虽然是不大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的，不过，这些都是事实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对吧，周围的人可都知道的呢！”
　　听了这番话，冯蛭母亲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装满怒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秋萍，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拽得紧紧的拳头也扬在半空中，似要马上向秋萍砸过去一般。
　　冯蛭咬着牙齿已在发怒的边缘，向秋萍投去狠狠地一瞥，警告意味很明显。
　　秋萍的嘴角向上扬着，擒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拉着妈妈快步向后面走去，留下身后那对风中凌乱的奇葩母子。
　　这还远没有报了妈妈那一跪之仇。
　　妈妈的护犊之情，秋萍怎么能不为之所动。所以，欺负秋萍，她能忍。可是，欺负到妈妈头上，断断不能忍受。在妈妈面前，秋萍绝不能做那只柔弱的小绵羊。
　　
　　第二天一大早李岚就来了，她说不放心秋萍，过来看看。
　　两个好闺蜜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秋萍让李岚留下来吃中午饭，爽快的李岚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和李岚相识相知相交以来，很多时候都是她在照顾着秋萍。现在，秋萍经营美容院了，经济状况改善不少，而李岚平时就不怎么待见冯蛭这个人，所以很少在店里吃过饭。
　　秋萍张罗着买了鸡、牛肉、还有鱼之类的菜。
　　李岚突然来了兴致，说她在家好久都没做过饭了，不如今天让大家尝尝她的手艺。
　　“行，我们的李大厨要亲自操刀上阵，好好露一手厨艺了。那就你主厨，我给你打下手吧！”秋萍嗔笑。
　　中午，丰盛的饭菜端上了桌。
　　几个主菜摆放在餐桌的中间，有小鸡炖蘑菇、土豆烧牛肉，清蒸裸斑鱼、外加一盘凉拌肚条，周围搭配了几样时令蔬菜。加上美容院的几个员工，一共八九个人围了满满一大桌。
　　大家边吃边聊，都挺尽兴。
　　倒是冯蛭母亲的神色不太对，脸上阴晴不定。
　　秋萍心里咯噔一下，充满着不好的预感，难道她乐此不疲？又要重温几天以前的那出闹剧？这冯氏一门什么癖好啊？怎么那么热衷于在饭桌上发动战争呢？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冯蛭母亲开口说话了。她问，现在市场上鱼卖多少钱一斤，鸡卖多少钱一斤，今天这些菜钱总共花了多少。
　　秋萍缄默着没有作声。
　　冯蛭怎敢拖她母亲的后腿，拆他母亲的台呢，于是，他恭恭顺顺地一一回答了他母亲大人的问话。
　　冯蛭母亲马上就不高兴了，阴阳怪气地说：
　　“你们年轻人呐，过日子要懂得节约，就算家财万贯，也经不起大吃大喝的浪费。”
　　秋萍脸一沉，“妈你什么意思呀？”
　　李岚也听出了冯老太婆话的苗头不对，她可是个率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哟！苟阿姨，你说话夹枪带棍的，该不会是在说我来吃了这顿饭吧？”
　　“我在教育我自家人，你个外人跟着瞎掺合什么！”
　　秋萍妈坐不住了，
　　“你个老婆子，你又在胡搅蛮缠干什么，人家李岚难得来吃顿饭，这都不让人安生。”
　　冯蛭冷冷地目光扫视了一圈，
　　“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都好好地吃饭！我妈年岁大了，她是长辈，她喜欢说什么，让她说好了，跟她较什么劲。”
　　这话听着，秋萍妈，秋萍和李岚心里都不舒服。
　　冯蛭母亲想着有自己儿子撑腰，脸上的表情不要太得意，
　　“败家娘们儿！”
　　秋萍心里的气往上涌着：
　　“妈，要说吃，也算是吃的我跟冯蛭的，这都是起码的待客之道，你活了大半辈子，难道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吗？在你这儿怎么就成败家了呢？原来，冯蛭的小气抠门是从你这儿遗传来的呢！”
　　冯蛭听出秋萍话里的意思暗含嘲讽，提高了音量，
　　“童秋萍！你怎么说话的？你眼里还有我妈吗”
　　“冯蛭！难道你眼里就只有你妈吗？你就知道欺负秋萍，做老人也要有做老人的样子，为老不尊的话，让做小辈的怎么去爱戴！去尊敬呢？你就是一味地没有原则性地宠着你妈？”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岚把话说得很直白，气呼呼地为秋萍打抱不平。
　　冯蛭母亲用力把筷子“啪”一下地搁在桌上，
　　“李岚，你说谁为老不尊了！你一个外人，你算老几呀！关你屁事！还挑拨我们母子关系，蛇蝎心肠呀你！”
　　“在你眼里我是外人，在秋萍眼中，我可不是什么外人，我是她的好姐妹儿，我就见不得她被人欺负，我算是明白了，有其母必有其子，冯蛭可真是得了你的真传呐！”
　　“你个臭婆娘，死麻痹的，*你妈！你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不要脸！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看来你真是个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呀！出口成脏，冯蛭那副臭德行也还真是继承了你的衣钵！”
　　李岚性格泼辣，豪气，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不会任冯蛭母亲搓扁揉圆的，所以，冯蛭母亲碰上李岚也算是棋逢对手了吧。
　　在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骂战中，旁人根本插不上话。不过，秋萍看冯蛭也依然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态度，他根本没有要劝阻他母亲的意思，继续发扬二十四孝好儿子的优良作风。
　　秋萍想着李岚同样怀着身孕，要是气出个好歹，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扯扯李岚的衣角，劝她算了，别再吵了。
　　李岚拍拍秋萍的手背，轻声说：
　　“放心吧，我没事，不会气着的，我有分寸！
　　冯蛭母亲口水乱飞，指指点点，骂人的话肮脏龌蹉，不堪入耳，跟市井泼妇别无二致。可人家李岚呢，是个有修养的文化人，采用的是高级文明的语言，虽不带一个脏字，可出口的话照样把冯蛭母亲噎住，气个半死！
　　一旁观战的冯蛭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处于下风，于是很没节操地加入了战场中，当然，跟他母亲一个阵营。
　　秋萍妈看出端倪，也自然跟李岚一伙了。
　　店里的美容师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仗，受了惊吓，早就从饭桌上起身，静静地站立一旁了。
　　秋萍冷眼旁观着一切，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整个场面已经处于混乱状态。
　　冯蛭母亲脸色通红，情绪高涨，毫不示弱！又拍桌子，又撸袖子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呢！说她是个七十出头的老太太，谁信呐！
　　就在秋萍走神之际，噼噼啪啪，乒乒乓乓的响声传来。
　　短短几天，冯蛭母亲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式，再次精彩绝伦地表演了她的全套动作。桌子，椅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杯盘碗碟，残羹剩饭散落满地。
　　看着乱成一锅粥，糊成一锅浆糊的场面，想着冯蛭，想着冯蛭母亲，想着他们这对奇葩母子。秋萍的心里乱极了，情绪糟糕透了，她只想赶快逃离这个让她难受，让她窒息的现场！
　　秋萍紧紧地咬着嘴唇，她一刻也不想停留，一个人悄悄地退了出去，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美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