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拓跋焘血债命偿之四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7-05-11 09:08:19 字数:3276
冯仪儿去后,贺振总算松了一口气。草草盥洗了关门上闩。有心打坐调摄,然而冯仪儿余香扰人,一时里难以天人合一。索性起身取了乾坤剑,步出门外“明哲剑法”从头练起。
要说贺振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举手投足足以夺命。挥洒自如无招胜有招,随心所欲有形即无形……这招招式式一招一式早已浑然一体,谁知他烦躁处,心血来潮不由自主玩起了入门功夫本是解闷。只是这一玩,竟然杂念渐消,乃至五蕴通灵灵府空明。顿悟——无招胜有招,胜在化繁为简,克敌制胜于瞬间。若论能清心寡欲延年益寿,却是有招胜无招水流云行。难怪宜中先生教人祛病健体,要以“五禽戏”——起作处怡而汗出,身体轻便而欲饮食。持之以恒……受益无穷。这“明哲剑法”与“五禽戏”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这便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二者不可偏废。
一夜易过,贺振既已将永安宫坐落及卫戍探明,并与宗爱有约,自然无须再充当拓跋浚侍卫。早点过后,有冯熙前来问候,贺振便在其陪同下出了府门,沿街市一路往南。见有一处茶肆,也还清静,便走了进去。茶点酒食直消磨至午末未初,这才关照冯熙:“冯兄且先回皇孙府等候,我与人有约,今日便有万全之策,可保令妹往后高枕无忧。要说我本局外之人,无意反客为主。然而成败得失之间全在随机应变,倘然这万全之策施行后不能尽如令妹之意,冯兄尚需担待一、二。”
杏花楼酒肆,美酒佳肴名闻遐迩,从来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然而物盛则衰,杏花楼酒肆自也难免。是日竟然门可罗雀,连老主顾也不见一人。
好在这杏花楼酒肆里,掌柜、厨子、小二……一个不缺,且依旧笑容可掬,小心翼翼似乎更胜往日。然而察言观色,却可见笑带强颜,小心翼翼则近乎战战兢兢。
原来,杏花楼酒肆按旧例本该巳初开门迎客,谁知辰末时分便有人将门板捶得震天价响。开门一看,见如狼似虎侍卫装束者二人,横眉立目道:“中常侍有令,今日午后在此宴请贵客,扰乱者赏乱棍!”说罢,二人临窗就座,要茶、要酒、要馔肴……明晃晃赖着不走了。
要说杏花楼酒肆若无靠山,焉能在这平城如此红火?只是中常侍宗爱乃皇帝宠信之人,凶残歹毒,连皇太子拓跋晃亦吓死于其谗言之下。谁敢与其抗衡?店主唯有忍气吞声强颜欢笑,任由那二人作威作福作践至午末未初,那二人这才换了一副奴才面孔,恭恭敬敬大门外侍立去了。
未几,一篷车辚辚而来,停在门前。那二人连忙迎上前去,自车篷里接出一面目姣好之人。此人亭亭玉立,却是个男子,然而步履僵滞沉重,似有病痛在身。
此人正是中常侍宗爱,因拓跋焘有断袖分桃之癖而倍加宠信,一时里气焰熏天,得意忘形不可一世。
然而这宗爱聪明狡诈未免患得患失,虽说有拓跋焘宠爱,何惧一江湖武士?可昨夜那不速之客且不说其神出鬼没之功,单就其扬言毁容、揭奸,宗爱焉能不知自己失宠后拓跋焘将如何处置自己?若想活得长久,杏花楼酒肆岂敢不来?
好在除却那不速之客与拓跋焘,这宗爱该颐指气使时大可颐指气使。一进酒肆门,宗爱先是命酒肆里一应人等尽数窝于厨下听候遣用,违令者,杀!继而命随从大门外恭候一翩然士子,贵客一经露面,即刻禀报,不可疏忽。
宗爱这里为与贵客相见,费尽心思力求万全。却不知大门外已有动静——门外二守卫正自威风凛凛目中无人,偏偏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无视侍卫装束者之威,翩然而来,如入无人之境。
有道是狐假虎威,二侍卫假宗爱虚火,未免难容一草民不知进退,更惧怕中常侍因自己玩忽职守而动怒——宗爱“恭候一翩然士子”之令偏又尚未下达,二侍卫乐得摆一摆威风,叱道:“呔!你娘的瞎了狗眼么?胆敢……”骂声尖厉却又戛然而止。宗爱晓得不妙,一声“不可造次”正欲喝止二侍卫,却见一士子翩若惊鸿来到面前。
宗爱自然认得这士子正是贵客,明白自己来得虽早,却又迟了一步。连忙下拜道:“宗爱迟钝,下人无知,请先生责罚……”
这宗爱人心虽毒,言谈举止却典雅有礼。更天生一具优质皮囊,难怪拓跋焘倍加宠信。只是贺振深知此等货色万万不可以礼相待,并不答言,却朝着宗爱左右随从挥了挥手道:“尔等退下。”
众随从见这贵客,翩翩风致间隐隐凛然之气逼人。更有中常侍下令“门外恭候”在先,一个个疾趋而出。贺振这才将手一抬道:“宗大人大可直起腰来叙谈。”
这宗爱昨夜督脉受制,腰背间滞胀沉重苦不堪言。原以为那不速之客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敲诈勒索必定非同小可。谁知今日相见,此人虽不改昨夜傲气讥讽,却并不冷酷无情。手一抬,和风徐来处有浑厚之力自自己“长强”穴直透“腰俞”、“命门”、“灵台”、“神道”……诸穴。刹那间,和和畅畅暖暖融融,身不由己起立处,顿觉背直腰轻,通体舒泰。倘然心存敲诈勒索之念,焉能尚未得遂所愿便放过自己?
贺振那里高抬贵手,宗爱这里却不敢心安理得受之无愧。“扑通”跪倒,磕头若捣蒜道:“先生大人大量大慈大悲,再生之恩,宗爱没齿不忘!”
宗爱生性奸诈,虽说明白此人既已解除自己受制之苦,自己这条性命总算保得住了……然而,人心叵测,或许其欲擒故纵——宗爱敢不诚惶诚恐?只是贺振却不领情,反倒调侃道:“大人倘若往时便似今日知进退,有礼节,似乎不必忧虑飞来横祸。你或许不嫌项上人头磕得生疼,我却受不了你晃得我目眩头晕。有话何不入席交谈?”
贺振举止洒脱,言语风趣。宗爱自也不敢一本正经,起身入席,却知此人必有来意。知趣道:“先生宽宏大量,宗爱却不敢不明事理——先生若有用得着宗爱之处,赴汤蹈火,宗爱在所不辞!”
“大人此话在理,”贺振无须客套道,“不过倒也不必赴汤蹈火。要说拓跋氏与我并无恩义,大人你欲如何,便如何。然而拓跋焘之孙拓跋浚与我有缘,只须大人你不再赶尽杀绝,我非但保你既往不咎,且绝不干涉你另有所图。大人能否应许?”
“先生之令,宗爱敢不遵从?”此事果然不必赴汤蹈火,宗爱乐得拍胸道,“但凡宗爱人在,绝不叫皇孙再受半点委屈。”
“如此甚好,我这里代那拓跋浚谢过大人。”要说贺振这一谢,似乎多此一举。然而他借这一谢引出下文,自又另当别论。
贺振接着道:“而大人改过迁善可喜可贺,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理当以忠言相赠——拓跋焘宠信大人尽管不假,然而为何如此宠信大人,大人应是心知肚明。我看那拓跋焘丧心病狂之疾已病入膏肓,焉能久乎?其临终前要么狂躁日甚一日,要么幡然悔悟……各人各性本不足为奇。只是关乎大人你身家性命,不可不防患于未然——倘若拓跋焘临危时癫狂起来,大人你固然难逃殉葬之厄。而其一旦幡然悔悟,残杀重臣、吓死太子……种种罪过则将到你大人头上。大人灭族之祸早已种下,只是当局者迷。依我看,变故乃朝夕间事,大人不可不速拿应变之策。”
贺振这一番“忠言”,自然不是危言耸听。宗受造孽太多,能不句句惊心?一时里面色煞白方寸大乱,如何拿得出应变之策?总算他也还明白高人就在自己面前,再一次离席跪拜恳求道:“宗爱愚钝无知,得遇先生是上天予宗爱一条生路。敢求先生再发慈悲,救人救彻。宗爱结草衔环,永世不忘。”
贺振收拾凶残之徒收拾得多了,自然晓得此类货色大多外强中干,怕死贪生。这宗爱心如蛇蝎算得上个中“翘楚”,偏又胆小如鼠敢作不敢当。贺振生恐自己这“忠言”吓得宗爱有个三长两短,一番功课岂不是白做了?未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遂又调侃道:“大人你又来了——你这跪拜晃得我头疼,又如何来救人救彻?你且快快起来……这就对了。要说救你么,倒也不难。只须……”贺振招招手,命宗爱附耳过来。仅只寥寥数语,宗爱面色便已重现娇艳。
“听凭先生作主,听凭先生作主。”这宗爱点头恰似鸡啄米道。
夜色苍茫,永安宫里却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要说时辰尚早,按照常例,拓跋焘未到就寝之时。只是昨夜宗爱侍寝,僵滞呆板,全不似往时柔若无骨婉顺可人,说是闪了腰,未免扫兴。拓跋焘昨夜欲火未能全消,今夜理当连本带利补足。这才早早便将闲杂人等赶出宫外,并传旨宗爱从速进见。
这拓跋焘暴戾恣睢,南犯刘宋无功而返后,嗜血之性变本加厉。朝中忠直之臣固然惨遭杀戮,就连后宫娇娃亦承受不住其疯虎般摧残,往往等不及其尽兴,便已香消玉殒。
好在中常侍宗爱既不缺佳丽柔婉媚态,且不似娇娃弱不禁风。而拓跋焘本就有断袖分桃之癖,遂倍加宠信……要说这宗爱能消拓跋焘恶火也算行善,然而他竟然狐假虎威助纣为虐,救了后宫娇娃,却又灭了直言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