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位母亲的战争
作品名称:萍归何处 作者:许我凤冠霞帔 发布时间:2017-05-17 09:45:29 字数:4059
夏天已经走远,肃穆的秋天来到了。
转眼间,秋萍和肚子里的小宝贝相依相伴已经七个月了。
可爱的小东西会经常调皮地和秋萍撒撒娇,在生命的摇篮中时不时地抬抬小手、踢踢小腿、伸伸懒腰、或者翻动一下小小的身子,似乎想要急于出来面对这复杂而又精彩的世界。秋萍感受着强烈的胎动带给她那份血浓于水的母子情缘。
时节虽然还是深秋,可秋萍分明觉得已有些瑟缩之感,难道,寒冷的冬季很快就要来临了吗?秋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秋萍就这样在每天的忙绿中期待着小生命的降临。可风平浪尽和惊涛骇浪往往是一对孪生姐妹,伴随着蓝天白云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狂风暴雨的来临......
这天,秋萍的妈妈来到C城看望秋萍,好巧不巧的冯蛭的母亲也不约而至。谁都不曾想到,两位母亲就在美容院上演了一出激烈的战争。
秋萍准备了一桌比较丰盛的晚餐。
两位母亲,秋萍,冯蛭,再加上美容院的员工和徒弟,大家围了满满一大桌。
席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一些家长里短,无关痛痒的话题。
大家都聊得兴致正浓的时候,冯蛭母亲冷冷的目光在秋萍和冯蛭身上来回扫视着,突然话锋一转,责问他们是不是乱花钱,重新添置了一道布帘子。
其实,门市里那道用来当做屏风的布帘,是人家美容院原来就存在的。
兴许冯蛭母亲看着那张帘子太过华丽漂亮,以为是秋萍她们盘下美容院后另花钱买的,所以才有此一问吧。
小气抠门的冯蛭母亲肯定是不赞同那样做法的,在她自我的价值观里,也许花掉一分钱,她就会认为是铺张浪费吧。
冯蛭小声地回答着他母亲的问话,说不是,是原先就有的。
秋萍妈也顺口附和了一句:
“亲家母啊,他们年轻人现在都有她们自己的主见啦,也不用我们老人再去操那份闲心了。就算是买了,也是她们认为有这个必要吧。”
冯蛭母亲脸色一沉,继而,洋洋自得地细数起她的光辉历史来。她说她当年如何如何含辛茹苦拉扯四个儿女长大,如何如何节衣缩食,省吃俭用让四个儿女各自成家立业云云。
秋萍妈听到这儿就有点不大高兴了,本来对秋萍那么寒酸地嫁入冯家,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怀,憋着一口怨气,到头来还要听冯蛭母亲这些自鸣得意的言语。再加上秋萍妈本是心直口快性急之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于是理直气壮地向冯蛭母亲回敬道:
“我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谁家没有一本血泪斑斑的辛酸史啊。”停了一口气,秋萍妈继续说:
“你说你帮助你那四个子女成家立业,我看呐,你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谁都知道他们个个结婚成家都是自力更生的,你根本没拿出过一分钱来。”
冯蛭哥哥姐姐的婚事以及创业,冯蛭母亲却实什么都没付出过,也没操过任何心,包括冯蛭的也一样。
冯蛭母亲被秋萍妈戳穿了事实的真相,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神情颇为尴尬。恼怒的眼神在秋萍和秋萍妈的身上匆匆地扫了一眼,最后把气恼的目光落在冯蛭身上。
一向对母亲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冯蛭马上心领神会,抬头用眼神警告了秋萍,再用不太友善的余光在秋萍妈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出言制止道:
“都不要再争论这些没用的废话了,安安静静地吃饭!”
秋萍心里有些好笑,从冯蛭母亲的责问到她洋洋洒洒的“自我演说”,自始至终,自己可什么话都没有说过呀。至于妈妈嘛,自己和冯蛭结婚以来,她本身就憋着一口怨气,也确实委屈,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压抑在心头着实难受,让她纾解纾解,发泄发泄也好。
再说,今晚的这个情形,冯蛭母亲的那个样子和那副腔调,除了她儿子冯蛭,大概任谁都愉快不起来吧。
饭桌上的气氛沉静了片刻,店里的美容师和徒弟们都吃完了饭,下去了。
冯蛭母亲就秋萍生孩子的事再度挑起了话头,对冯蛭和秋萍两个人以命令地语气宣布道:
“孩子什么时候生,你们提前通知我,我来接生,到时候就靠在这个地方,再铺一张床就行了!”冯蛭母亲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着。
“什么?妈,就在这个夹层上面坐月子吗?还有,你说你来接生?我没听错吧。”
秋萍再也忍不住了,她来接生?人命关天的大事就这样交到一个农村老太婆的手里吗?她简直不敢想象,更何况美容院是一个环境清静又干净卫生的场所,在这里坐月子吵闹不说,还会大大影响店里的生意的。
秋萍妈也诧异得不得了,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冯蛭的母亲,正想开口询问冯蛭。秋萍轻拍了下妈妈的手,示意妈妈暂时忍住,由她来说。
“妈,到时候我是要到医院里面去生的,也要另外租房,至于费用什么的我们自己负担,不用你操心。”秋萍迎着冯蛭母亲冷漠的目光再度肯定地说出了她自己的打算。
冯蛭母亲马上一番数落:
“你们现在这些人啊都变得格外的娇气了,想当初,我们蹲在土沟里,田坎上说生就生了,自己剪掉脐带就了事。哪像你们还有医院进,还要租什么房子,这里这么宽敞不能住吗?真是不懂事,一点也不知道节约。”
“我们那个时候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社会?你这老太婆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了?猫猫狗狗啊,蹲在那里生了就是。冯蛭,你说怎么办?是不是你要听你妈的,像你妈说的那样?”秋萍妈气愤的同时也心痛,自己十月怀胎所生的女儿,嫁到冯家受这样的待遇,让那冯老太婆这样来糟践,秋萍妈于心不忍,情何以堪!
“你这个死老婆婆才是莫名其妙!我们老冯家自己的事哪由得你一个外人来插嘴?”冯蛭母亲指着秋萍妈的鼻子大声地吼了过去。
秋萍妈脸都气红了,也提高了音量:
“你才死老婆子!还骂人了,什么你们冯家的事?现在又不是以前的封建社会了,我女儿的事我不该管吗?”
“你妈**,*你妈!你个外人,你个死老婆子,你快滚!”
冯蛭母亲再次指着秋萍妈的鼻子骂道。
秋萍妈的怒气涨满了胸口,气急了的声音已有些发抖:
“你这个死老太婆!凭什么叫我滚?这里也是我女儿的家。”
“死不要脸,这里是我儿子的家,自己滚远些!”......
秋萍妈和冯蛭母亲就这样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像泼妇骂街一样地骂开了。
秋萍和冯蛭的劝阻在她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对骂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她们两个老妇人高分贝的音量。两位母亲就像两头发怒的母狮,都在使出浑身解数竭尽全力地抓咬着对方,撕扯着对方。
楼下的徒弟小将(其他员工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只留下小将一人还在打扫卫生)也上来加入了劝架的阵容。秋萍在中间劝架的同时也暗中留意了冯蛭,似乎从一开始,冯蛭都并没有很积极地劝阻过他的母亲,大有不动声色,坐山观虎斗的架势。因为他可能也看清楚了目前的形式,在这场骂战中,他的母亲一直占着上风。
从冯蛭母亲口中喷射而出那些骂人的语言,是如此的五花八门,丰富多彩,令秋萍叹为观止。
原来如此,这冯蛭骂人的功夫可真是得了他母亲的真传啊!他们母子二人骂人的功夫,骂人的风格秉属同一派系。
在两人的对骂中,秋萍妈明显处于劣势,费尽所能也只能勉强应对冯蛭母亲一波高过一波地强烈攻势。
冯蛭真可谓天下孝子的楷模,大概他笃定,自己母亲在这场激战中不但吃不了亏,且能全身而退,也就没有必要进去插一杠子吧!
或许,这也是他变态扭曲的恋母情结的表现之一吧。
整个过程中,冯蛭差不多都冷眼旁观着。
秋萍揪心地看着这一幕,心里闷闷地,胸腔内一阵窒息感。妈妈今日所受之屈辱,自己感同身受,抽搐似的疼痛感从内心深处迅速地蔓延至全身。她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脑袋一阵阵的眩晕,肚子里的小东西也在烦躁不安地翻动着。秋萍来不及多想,只想带着妈妈快速地退离这硝烟弥漫的战火之中。秋萍拖住妈妈的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妈妈喊道:
“妈,不和她吵了,我们走,我现在很不舒服,我很难受。”秋萍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为自己也为妈妈。
秋萍妈蓦地一惊,她感觉秋萍触碰在自己身上的手是那么的冰凉,也觉察出秋萍的神色有些不对。她慌忙住口,扶住秋萍有些虚软的身子,不住地用手轻拍着秋萍的背脊。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顺着她苍老的面颊滚滚流下,秋萍妈哽咽着说:
“冯老婆子,我不和你争了,我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了。”
秋萍妈又扭头对着冯蛭痛心地责备道:
“你怎么也不劝劝你妈,就任由她无理取闹,任由她发疯。冯蛭啊冯蛭,你还是秋萍的丈夫吗?你快过来看看,秋萍好像有些不对头。”
秋萍真是搞不懂了,就是妈妈这样的一句话,就是她说了“无理取闹,无故发疯”这样的字眼竟让冯蛭母亲彻底陷入失去理智的状态。她发狂般地把桌子上的碗盘杯碟如秋风扫落叶般,一股脑儿全扫翻在了地上。随后,双手豪放一推,饭桌被她华丽丽地推翻在地。椅子也未能幸免,她用她那“苟(冯蛭母亲姓苟)氏无影脚”彪悍地踢翻一连串的椅子。
冯蛭母亲还真是老当益壮,宝刀未老啊!
她可真有本事,首先发动点燃了这场战火,最后又不负众望地把这次战争推向了高潮。
秋萍听着稀里哗啦,杯盘碗碟碎落的声音,桌子椅子乒乒乓乓撞击的声音,感觉是那么的刺耳!是一个粗鲁低俗的门外汉,拿着指挥棒胡乱挥舞指挥的一场错误的交响乐吗?是青面獠牙的食人魔鬼,在黑暗的夜空发出暴戾恐怖的吼叫吗?
原来,冯蛭辱骂人的本事,摔东西的习惯都是有出处的,他也颇有乃母的“风骨”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秋萍苦涩地想着。
秋萍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仍然觉得胸口憋闷得透不过气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通红的。肚子里的小东西不断地在里面翻滚着,拳打脚踢一样,好像以此来抗击外界的压力似的。
秋萍的身子在妈妈怀中越来越瘫软无力,她感到搂着自己的妈妈在不住地颤抖着。秋萍妈早已泣不成声,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冯蛭,可冯蛭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也不曾想到事态会演变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情急之下,秋萍妈向冯蛭母亲纵身一跪!
“亲家母!......够了!够了!停止吧!......别再闹了!......你看秋萍她......”
妈!不要啊!不要啊!......你一大把年纪何苦要为我受此屈辱!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女儿不孝!!!......”秋萍的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她没能够阻止妈妈的纵身一跪,只在心里不住地辗转自责着,痛彻心扉地低吟着。
秋萍本想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强撑最后一点意识把妈妈扶起来,可秋萍失败了,她没有完成那个动作。在那一刻,她只觉得一切的思想已从身体中抽离,觉得渐渐失去体温的身子正慢慢地坠入万丈深渊;觉得怀揣着孩子的那副身体正软绵绵地向天空的云端飘去......飘去......
如一片浮萍,就那样飘着......飘着......
秋萍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