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疑（三）

　　云珠一听是苏士仁的电话，眼眶一热鼻头一酸泪水止不住涌上来。二姨太的刀风箭雨将云珠团团围住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下，苏仕仁的这个电话似一双从天而降的手将她拉出了困境。
　　云珠接过电话，声音微颤，“父亲，您还好吗？”
　　苏士仁自是不知道云珠刚才经历了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但他听出了云珠的异样。
　　“梅梅，是我。怎么，你没事吧？”
　　“没事。”云珠用手背擦了擦滚落的泪珠，声音止不住有些哽咽。
　　苏士仁心里一阵担心，想着云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焦急地问道，“在李家一切都好吗？李家的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父亲，我很好。”
　　苏士仁仍不放心，压低声音问道，“真没事吗？”
　　“没有。”云珠又擦了擦眼泪，“只是有段时间没见父亲，有些想您了。”
　　“哦，我今天刚回来，要不回家住几天吧，我们父女俩好说说话。”
　　苏士仁其实早也把云珠当成女儿了，虽没有像苏梅那样十几年的父女情深，但毕竟她是苏梅的亲妹妹。她替苏梅嫁入李家的这些时日，苏士仁亦是牵肠挂肚颇为担心。
　　“好的，父亲。”云珠高兴极了，孑然一身的云珠也早把姐姐家当成了娘家，如今苏仕仁还特地赶回来看望自己，云珠心里甚是欣喜。
　　云珠放下电话便对李云天道，“父亲，我父亲想让我回家住几天。您看……”
　　“哦，你去吧。你嫁过来也没回过娘家，这次回去好好陪陪你父亲。”
　　“谢谢父亲！”
　　二姨太没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苏士仁居然来了电话，原先气势汹汹的她气焰瞬间灭了大半，愣在原地没有说话。李云天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二姨太，冷冷地说，“碧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二姨太自知理亏，像没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但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李云天起身怨道，“在家里也不知道帮着照顾一下，竟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添乱！老黄，把我的大衣帽子拿来，我要去趟公司。”
　　“好的，老爷。”
　　李云天刚走到门口，二姨太突然间发疯般地尖叫起来，“老爷！大少奶奶在给您的姜茶里下了毒！！”
　　这叫声分贝极高，尖锐刺耳，响彻整个大厅，让公馆上下所有人冷不丁毛发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客厅的空气再次紧张起来，每个人的心都涌到了喉咙口，呼吸也停滞了。二姨太这一喊无疑是一颗超级炸弹，让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屏气敛息地等待着更猛烈的狂风暴雨。
　　李云天也被二姨太的这声尖叫吓了一跳，刚跨出门槛的腿僵立在原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地转身又问二姨太，“你刚才说什么？”
　　此时的二姨太已如一头斗红了眼的母牛，在与云珠的交锋中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心里却有十二万分的不甘。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早忘了周博然苦口婆心的嘱咐，一心只想扳倒云珠夺回李家的女主大权。
　　只见她怒睁双眼直指云珠喊道，“她，大少奶奶，在给您喝的姜茶里下了砒霜！”
　　云珠听罢双手一抖，手里的包险些掉落在地。她没料想二姨太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下毒的事！她怎么会知道？云珠猛然想起周博然，一定是周博然！他来给李云天看过病，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告诉了二姨太！云珠的脸色微微发白，身子颤抖了几下，冷汗从手心背后冒了出来。但她还是拼命地克制住自己，这时候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轻易地露了怯，让李云天看出端倪。
　　李云天又半信半疑地朝云珠看看，心里吃惊不小。前阵子他身体的确有些不适，但周博然并没说什么，只是开了些药，这几天倒是恢复了。
　　云珠庆幸自己停止了下毒，李云天身体已经恢复，手上的皮疹也好了，想到这她情绪平复了一些，故作吃惊地问道，“小妈，您说什么？苏梅没听明白，什么下毒？苏梅怎么可能给父亲下毒？”
　　“哈！你又装！”二姨太仰天冷笑一声，“你自己做这么歹毒的事以为别人不知道？！”
　　云珠一脸无辜，“小妈，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再说一遍，我怎么可能给父亲下毒，我为什么要害他？再说您有什么证据吗？”
　　李云天在一边也忍不住问道，“是的，碧芹，这事可不能乱说。虽然前阵子我身子的确不适，但你说是大少奶奶下毒要拿出证据。”
　　“老爷，是周博然告诉我的，前阵子您不是不舒服让他来给您看病吗？就是他说的，他的话您还不信吗？”
　　“可博然那天没和我说什么下毒啊？就说是小病，吃几天药就好了。他怎么会和你说是下毒？？”李云天追问道。
　　二姨太被李云天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到张口结舌，为把云珠扫地出门她将下毒一事脱口而出，却没想到也把自己和周博然的关系暴露于李云天面前。
　　李云天的追问提醒了云珠，她脑海里突然划过周博然与二姨太花园私会的那一幕。
　　“小妈，我记得那次周先生来给父亲送风湿的药膏，我正好在花园里听到你和周先生的谈话，说父亲的风湿病痛很严重，所以我才特地讨要了治风湿的药膳方子，想着虽不比药效果大，至少也可以减小些病痛。父亲平时里待我如亲生的女儿，苏梅也总想报答，所以一心只想父亲身子能好起来，怎么可能在茶里面放毒呢！”云珠说着拿出丝帕抹了抹眼泪。
　　云珠的话让二姨太心里陡然一惊，她听出云珠话里有话。难道云珠撞见了自己和周博然花园的私会？她会不会听到了什么？此刻轮到二姨太心虚起来，她知道云珠是在敲打自己，看来这小丫头已窥到了自己和周博然秘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姨太不得不佩服云珠的这一记反击，正打在了她的七寸之处。
　　云珠的眼泪还是起了点作用，李云天看着她梨花带雨一脸委屈倒也没再细究，反而抓住二姨太的破绽穷追不舍，“碧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博然会和你说是下毒，他为什么没和我说？”
　　“我……”二姨太理屈词穷，又不敢说出真相，囧在那里不知如何进退。
　　李云天看着二姨太踯躅不语，不禁怀疑起是她杜撰了下毒一事，生气道，“碧芹，我知道我让大少奶奶接管了李家的事你心中多有不快，可你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诬陷别人。这下毒可不是小事，你说不清楚我就去问博然，我倒是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云天的话让云珠也不安起来，如果周博然被逼说出真相，自己的计划必然败露。但她转念又想，如果周博然说出真相，那就等于承认了之前瞒报投毒一事，与投毒无异，也必定让李云天怒不可遏。而且以李云天生性多疑的性格，他和二姨太的关系也会遭到李云天的质疑，所以周博然为了自保，应该不会说出投毒一事。想到此，云珠暗自松了一口气。
　　云珠看看被李云天质问得六神无主的二姨太觉得好笑。这个愚蠢的女人，本来捏了一手好牌，她只要耐着性子等待自己结果了李云天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而现在鲁莽的复仇冲动葬送了她原本拥有的大好形势，让云珠有了反转的机会。
　　“小妈，苏梅自嫁入李家，一直想帮您一起管好这个家，从来没有想过要夺什么权。如果您高兴，这个家还是由您来管。苏梅只想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父亲在外忙事业也好安心。”
　　云珠的一席话让李云天不禁有些感动，指着云珠斥责二姨太道，“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你媳妇说的话！一个做婆婆的人了，还这么不明事理，整天在家里不是风就是雨，居然连投毒的事你都想得出！你还想不想一家人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二姨太此时心里恨得牙根直咬，原本以为手里握着大少奶奶的把柄，胜券在握，却不想自己的把柄也落在了对方的手里。她知道即使李云天去问周博然，他也不会承认放毒一事。二姨太后悔刚才一时冲动，现在落了一身的不是，百口莫辩。
　　李云天见二姨太沉默不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怀疑。他急着去公司处理事情，也不想再耽搁，便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以后谁再在家里搬弄是非，可别怪我不客气！另外，碧芹，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也的确不适合再管家里的事了，所以今后家里的大小事宜全权交由大少奶奶处理，太太保管的所有钥匙也都交给大少奶奶。老黄，今后家里所有的事，你都请示大少奶奶，太太这里就不用再管了。”
　　“好的，老爷。”
　　云珠目送着李云天坐车离开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一番唇枪舌剑下来，她亦是精疲力竭，双腿酸痛几乎支撑不住。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二姨太。这个早上还意气风发的女人此刻目光呆滞、脸色煞白瘫软在沙发里，欲哭无泪。整个李公馆在暴风骤雨后突然归于沉寂，每个人都似怀揣着心事而小心翼翼，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劫难还心有余悸。
　　片刻，黄管家走到云珠面前请示道，“大少奶奶，今天有师傅来修落地窗，您看……”
　　“哦，黄管家，你看着办吧，我要出去一趟。”
　　“好的，大少奶奶，我这就给您备车。”
　　云珠走出大厅，屋外一阵冷风吹来让她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她这才发现胸前背后的衣襟早已浸湿，被冷风一吹，贴在皮肤上透心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