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雨过天晴

　　拜冯蛭所赐，因秋萍身上的伤痛上不了班，所以不得不向店里请了几天假。
　　恼人的春雨连续地下着，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总不见停歇。秋萍搞不懂，杜老人家怎么会把一场春雨描写得那么极具美感呢？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是吗？《春夜喜雨》！
　　对秋萍来说，应当是“春夜愁雨”吧！
　　不是吗？
　　那晚的一幕时时萦绕于她的脑际，挥之不去，抹之不开。望着空濛的天际，听着窗台嘀嗒的雨滴声，秋萍紧锁着眉头。
　　第二天的冯蛭跟那天晚上的冯蛭简直判若两人了，从恐怖的魔鬼转换成了一张天使的面孔，对秋萍极尽体贴呵护，百般讨好，只望秋萍展颜一笑。
　　之前极少时间做饭的他勤快地扎起了围裙，给秋萍做她喜欢吃的菜。自从结婚以来从不洗衣服的他（秋萍纳了闷儿了，单身的冯蛭难道就不吃不喝不洗吗？以为结了婚，所有的家务活都该推给老婆做吗？真是一副十足的大男子主义思想！）不但承包了所有的衣物，连秋萍的内衣都抢着去清洗，冯蛭那一张巴结讨好的谄媚样十足地猥琐，令秋萍极为地恶心和厌恶。
　　望着阳台上晾挂着一排干净的衣服迎风舞动，秋萍有片刻的错觉，甚至觉得自己真的置身于一个温情和谐的家庭氛围里面，不一定非要大富大贵，只要夫妻恩爱，夫唱妇随或者妇唱夫随都可，和乐融融，共同期待着小生命的到来。
　　可，实际呢？！
　　李岚来的时候正看见秋萍落寞地伫立窗前，一个人默默地遐思着。
　　瞧着她身上的伤痕和淤青，那般的楚楚可怜，李岚鼻头一阵泛酸，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立马指着从外面买菜回来的冯蛭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和臭骂。
　　冯蛭很奇怪，完全没有了往日趾高气扬的那副嘴脸，对李岚的质问和指责不但没有反驳，没有动怒不说，完全照单全收，而且还点头哈腰地嬉笑着，一个劲地承认错误，保证下次改正，不再重犯。
　　见冯蛭这样一个态度，李岚的气稍微消减了一些，也不好再说什么，找个借口打发冯蛭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的时候，李岚抓着秋萍的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受苦了秋萍！你心里现在怎么想的？”
　　“很复杂，也很矛盾！”秋萍轻抚了一下腹部，“唉！我能怎么样呢？不都已经怀孕了吗？我能离婚吗？毕竟还有一条小生命，难道我还能扼杀掉她吗！她和我可是骨肉相连的一个整体呀！”像是回答李岚的话，也像是自问，秋萍有些游离地说。
　　“命啊！真是命!结婚才多久，好好的一个人，被那个神经病折磨成什么样了都，我说秋萍啊，在他面前，你不要太软弱了，你也应该表现得凶悍一点。”
　　“我也想，李岚，可是我怎么都做不来你的那股子泼辣劲。还有，他已经打过我几次了，我试过，如果我还手，我反抗的话，他会打得更厉害。你说，我一个女流之辈哪能比得过男人的力气呢！”
　　“我看那个死疯子就是个双面人，两个极端。发起狂来就是个魔鬼，暴风骤雨之后马上又对你柔情似水，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真有得你受的。”
　　“可不是吗，折磨我的时候就是一个恐怖的恶魔，转眼之间就可以扮演出一副天使的面孔来，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秋萍想到那晚的事还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李岚悠悠地叹息，
　　“也许，两个都是真正的他，秋萍，难道你不觉得，冯蛭不仅心里阴暗，而且还相当的变态扭曲吗？”
　　“我不觉得？我怎么可能不觉得呢？我和他毕竟同床共枕，共同生活过几个月了。”秋萍自嘲一笑。
　　呆了一阵子，李岚说要赶着上班，就准备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朝秋萍丢下一句“以后那个疯子再欺负你的时候，找机会给我打电话，我来收拾他！”才走出去。
　　秋萍了然地向李岚挥了挥手。
　　在屋里窝了几天的秋萍重新回到美容院上班。
　　雨，也终于没下了。
　　秋萍抬头望望天空薄薄的云层，怕是要放晴了吧！
　　
　　俗话说，机遇总会垂青平时有准备的人，命运也总会眷顾怀抱理想的人。
　　早在一九九九年，秋萍就曾到上海学习了专业美容。
　　这几年当中，秋萍在给人家打工的过程中历练了不少，技术上得到了精进，经验上也获得了积累，这些都足够使秋萍能经营好一家美容院了。
　　秋萍上班的这家美容院老板由于要外出，寻求更好的发展，所以想把店面转让给秋萍。
　　秋萍倒是跃跃欲试，信心满满，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可是让秋萍发愁的是钱的问题无法解决。
　　几经考虑，秋萍再次和老板恳谈了一次。老板一方面感激秋萍这些年为她的生意做了不少贡献；另一方面秋萍的诚心诚意很是令她感动。所以最后，老板给秋萍让出了一大步。双方谈妥，秋萍先支付一小部分资金，也就是5000元，算是订金，其余的再分月支付。
　　秋萍松了一口气，可就是这区区5000元也同样难住了秋萍。若跟亲朋好友借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秋萍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若向娘家求借，也让她难于启齿，那是万万不忍心的。当时秋萍爸爸的工资也不高，而秋萍的哥哥已经下岗，嫂子也待业在家，他们不但要维持生计，还要节衣缩食，准备凑钱买房子。
　　秋萍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可又不想白白放弃这个机会。她只得去找冯蛭商量。
　　让秋萍想不到的是，区区5000块钱竟也同样难住了冯蛭一个大男人，冯蛭也说，跟朋友借嘛，碍于面子确实开不了那个口。
　　秋萍说求助于他的哥哥或者姐姐总没问题吧。
　　冯蛭哥哥一家多年前早就落户安家杭州市了，且有不菲的收入。而两个姐姐都居住在南充市，也有不错的发展。
　　秋萍想，作为条件都相当优越的哥哥和姐姐在冯蛭经济困顿之时施以援手，应当是合情合理，人之常情之事。
　　可冯蛭却面露难色：
　　“他们不会借的。”
　　“为什么啊？”秋萍相当的不可思议。
　　冯蛭烦躁地阻止了秋萍的追问。
　　“那你回去问你妈要，你原来挣的一些钱不是都交给她了吗？”秋萍努力地找出可以帮助她渡过这次难关的人。
　　冯蛭猛地一摇头：
　　“不行！我妈那个人，要是让她拿出手里的钱比放她血还让她痛苦，我不想惹她生气。”
　　“可那毕竟也算是你挣的钱呀，现在有急用，难道她都不会支持吗？”秋萍已有些无力，但为了这不可多得的发展机会，仍然坚持说服冯蛭。
　　“唉！我们家这几个人都是这样的风格做派，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彼此之间又都是冷漠自私的。”冯蛭这才无奈地对秋萍道出了实情。
　　秋萍倒呼一口气：原来如此，难怪冯蛭说他的哥姐不会借钱给他。
　　秋萍感觉自己像是跌入了凉飕飕的冰窖。她茫然了，自己到底走入了一个怎样的家庭？冯蛭的家人难道都像守财奴葛朗台那样泯灭了最其本的人性和人情吗？这就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吗？这就是他们老冯家的“家风”吗？
　　秋萍有些泄气了，带着赌气的情绪说道：
　　“那看你吧，反正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放弃了，我们就只有继续打工好了。”
　　“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的话，我看我还是回老家一趟，找我妈试一试吧。”沉思良久的冯蛭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秋萍只有静候着冯蛭的回音，就像在家苦苦等待着赶集归来的妈妈给糖吃的小孩。
　　十天之后，冯蛭终于带回了那至关重要的5000块钱，不管如何，那一刻秋萍的心是充满感激的。对冯蛭，也包括冯蛭的妈妈。甚至整个社会的人和事，都让秋萍觉得无限美好起来。
　　据后来冯蛭对秋萍的讲述，冯蛭跟他母亲要钱的过程异常艰难。
　　比如，苦口婆心地跟她讲了一箩筐的道理，跟她分析美容院的运作规划，美容院美好前景的展望等等，这些，冯蛭母亲一点油盐不进，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再比如，冯蛭也使出了一般孩子在母亲面前的一些常见“招数”：撒娇、故意耍泼、故意置气等，可他母亲也同样不为所动。
　　总之，最后能从他母亲手中拿到钱，比之过去的佃农在年关之时向地主求得一碗白面的不易，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在以后的生活中，冯蛭把他那次在他母亲面前所受之苦、之痛、之气统统都发泄给了秋萍，秋萍又能如何，只得照单全收。
　　只是秋萍战战兢兢地在想：婆婆，又会是怎样的婆婆呢？......
　　真的会雨过天晴吗？